摘 要:《蘋果樹下的夢》是伊犁維吾爾族小說家凱沙兒·克尤木的短篇小說,小說主人公巴圖爾糾纏于現實與夢境,在尋找自己的過程中無法自拔,充分踐行了敘事學研究中有關小說敘事時間的概念。本文旨在通過分析該小說中現實與夢境兩個敘事時間的交叉,展現新疆維吾爾小說家的敘事技巧。
關鍵詞:《蘋果樹下的夢》;敘事時間;現實與夢境
作者簡介:張鵬,新疆大學人文學院中國語言文學2015級碩士。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27-0-02
一、現實與夢境的交叉——敘事時間的藝術
“故事時間”指所敘述事件發(fā)生所需要的實際時間,“話語時間”指用于敘事事件的時間。[1]《蘋果樹下的夢》是當代維吾爾小說家凱沙兒·克尤木2010年發(fā)表于《民族文學》的短篇小說,主要講了一個名叫巴圖爾的小公務員被嫌貧愛富的女朋友拋棄后的奇妙經歷,他發(fā)現前女友的現男友與自己同名同姓,相貌也極為相似,卻過著和他截然不同的生活。可以說,前女友的現男友就是另一個巴圖爾或者說是巴圖爾的第二自我。這一系列發(fā)現是巴圖爾在蘋果樹下所做的幾個夢傳遞給他的,這就構成了巴圖爾在現實和夢境中截然不同的境遇,這在敘事技巧上充分展示了現實與虛擬兩層敘事時間的交叉。
第一次現實:
失戀后的巴圖爾郁郁寡歡,變得更加沉默寡言起來。女朋友的離去,使他一直堅定的理想信念在所謂現實的金錢誘惑面前變得一錢不值。這種價值觀的崩塌使巴圖爾迷失了自己,在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他受到了布谷鳥的召喚,走向了神秘的蘋果樹,由此開啟了自己的神秘之旅。
第一次夢境:
在第一次夢境中,巴圖爾搖身一變,坐擁證券公司、豪華酒店,還經營著房地產生意,是一個在商界叱咤風云的人物。這代表著巴圖爾不僅擁有了財富,也享有著財富帶來的至高榮譽。屬下的人為了經濟利益對他畢恭畢敬,他還擁有一個來自英國的商人朋友。
第二次現實:
在布谷鳥的叫聲中,巴圖爾從夢境中醒來,回味著昨夜甜蜜的夢,然而現實生活仍是一潭死水,枯燥無味的工作、肥頭大耳的領導。他也意識到,昨夜夢境中的那家“灰狼宴會廳”在自己居住的城市里確實存在,這讓他不由地揣測著夢境和現實的關系。回到家中,他依舊迷惑不已,憎惡和痛恨讓他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次夢境:
巴圖爾的夢都是連續(xù)的,在第二次夢里,他和英國朋友共進早餐、不顧自己酒店的經理諂媚地對他嚴厲斥責。不僅是生意順風順水,塔圖爾在情場也十分得意,這個女朋友不是別人,正是前不久拋棄自己的阿麗米熱。
第三次現實:
在布谷鳥的叫聲中醒來,巴圖爾發(fā)現自己躺在蘋果樹下。昨夜的夢延續(xù)著美好,也使他更加迷惑自己的夢境與現實聯系得如此緊密,不僅自己的名字沒變,連自己心愛的姑娘也沒有變。巴圖爾以為這就是神秘的命運在作祟。
第三次夢境:
享受過與阿麗米熱在一起的甜蜜時光,巴圖爾查看了宴會廳的賬單,沒有理會宴會廳經理艾合買提想要告訴他關于自己“孿生兄弟”的事,去工地上探看了工程進度。
第四次現實:
猶記得自己昨晚在蘋果樹下駐足的猶豫,巴圖爾驚訝地發(fā)現自己仍然在蘋果樹下醒來。單位里的工作依舊枯燥乏味,主人仍在為慰問財政部長的事操勞。他感到蘋果樹就是為了讓他了解事情的真相才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在蘋果樹下進入夢鄉(xiāng)。這時有個調查組要來調查巴圖爾的情況,一番了解后調查組發(fā)現這個小公務員不是自己要調查的對象。這使得巴圖爾對那個真實存在與自己同名同姓的人又增加了一份真實的揣測。為了解開謎團,巴特爾來到了自己夢境中的證券公司,向證券公司的經理打聽公司老總的消息。這時老板給經理打電話,經理想要告訴老板關于他“孿生兄弟”的信息,老板奇怪地掛了電話。這使巴圖爾十分迷惑好像這個夢境中的老板巴圖爾知道現實生活中的巴圖爾在找他一樣。
吃午飯的時候,巴圖爾把自己近來現實與夢境交叉的事情告訴了自己的好朋友帕爾哈提,并從帕爾哈提那里知道了財政部長喜歡吃嬰兒餅干的事情,回到單位巴圖爾將財政部長的“愛好”告訴了主任,得到了主任的賞識。巴圖爾從朋友處得知自己的前女友確實在和富翁巴圖爾交往,這使他更加憤怒金錢對人的腐蝕,他忍不住地去追趕富翁巴圖爾的轎車想要看看這個折磨自己的人。找尋未果的巴圖爾來到蘋果樹下,向蘋果樹訴說自己用盡全力也沒能找到自己的痛苦,因此他決定投河自盡。正在這時富翁巴圖爾趕來,告訴巴圖爾自己在夢中經歷著現實生活中巴特爾經歷的事情。也就是說,巴特爾的夢境是富翁巴特爾的現實,富翁巴特爾的夢境是巴特爾的現實。而且他們倆都認識到,只有把巴特爾和富翁巴特爾的生活結合在一起才算是完完整整的人生。富翁巴特爾告訴巴特爾,那種想要用知識和道德改變命運乃至世界的念頭荒謬至極。失落萬分的巴特爾投河自盡,世人卻以為他神秘失蹤,把他當做富翁巴特爾厚葬。院落里那株神秘的蘋果樹開始枯萎,布谷鳥也不知所蹤。冬去春開,老蘋果樹又發(fā)了新枝。
在小職員巴特爾的現實生活里,知識和美德是神圣的,金錢是微不足道的;在富翁巴特爾的現實世界里,金錢是萬能的,其他都是無需掛念的。巴特爾的夢境是富翁巴特爾的現實,富翁巴特爾的夢境是巴特爾的現實。這種復雜的夢境與現實的交叉,造成了小說《蘋果樹下的夢》在時間上鮮明的敘事藝術特色。
二、蘋果樹下的景色----環(huán)境描寫的藝術
在凱沙兒·克尤木的短篇小說《蘋果樹下的夢》中,主人公巴特爾的夢境都是在蘋果樹下展開的,所以蘋果樹下的景色也酒構成了這篇小說的環(huán)境描寫的部分。
第一次蘋果樹下的景色描寫:
果園后面的籬笆墻邊有一棵老蘋果樹。這棵高大、枝葉繁茂、有著一個雙臂都抱不攏的粗大樹干,在果園里新栽的蘋果樹、桃樹、櫻桃樹等眾多果樹中顯得鶴立雞群,果樹東邊的樹枝從籬笆墻上方向鄰居院子里舒展垂下。像銀盤般閃亮的圓月揮灑著奶白色的光輝照亮了這個地方,天空中的星星一閃一閃的,他看著天上的星星,靠在老蘋果樹的樹干上,又一次沉浸在思緒中。[2]endprint
這是老蘋果樹的第一次出場,這里的景色描寫不僅渲染了月光下蘋果樹周圍靜謐幽深的環(huán)境特點,也體現出老蘋果樹與周邊的樹木不同的地方,為主人公不由自主地為他吸引埋下伏筆。
第二次蘋果樹下的環(huán)境描寫:
月亮還是像昨天一樣,他想找個人傾訴心情,傾訴困擾他所有的煩惱,但是身邊沒人,身邊的一切都陷入寂靜之中,似乎不想讓人發(fā)現他們存在的痕跡。他依靠著老蘋果樹、果樹旁的籬笆墻、墻邊種植的蔬菜,以及不遠處的蘋果樹、桃樹、櫻桃樹,正在結果的小園里辣椒、西紅柿也是安靜的,甚至連老蘋果樹上那對叫醒他的布谷鳥等所有的一切都融入到這黑暗的寂靜中,沒有人傾聽這個心中充滿苦悶的人的心聲,他找不到讓因痛苦而思索而發(fā)燒的。
這里的景色描寫烘托了主人公巴特爾夜不能寐時的痛苦像深夜一樣的深沉和無以言表。
第三次蘋果樹下的景色描寫:
他看了看表,快七點了,他又后退兩步仔細觀察著老蘋果樹,果樹一如既往,那一個不能合抱的樹干向四處舒展著、矗立著,樹上的布谷鳥已經不知道飛去了哪里。[2]
這里的景色描寫烘托了主人公巴特爾在蘋果樹下悵然若失的神情。
第四次蘋果樹下的景色描寫:
吃完飯,他沒有多說什么,回到了臥室,但不知為什么,他一點兒也不想待在這里,就像上癮般只想到那棵老蘋果樹下,但他還是壓抑著自己,他從臥室的窗口往外望去,從這里看不到那棵老蘋果樹,但那棵果樹旁的蘋果樹、杏樹卻可以看得很清楚。杏子快熟了,桃子也開始發(fā)紅了。他心里充滿不安,不自覺地站起來,他不是自己想站起來,而是在自己沒有覺察的情況下站起來的。
這里的景色描寫表現出了主人公巴特爾難以名狀的壓抑和恐懼。
第五次蘋果樹下的景色描寫:
冬去春來,巴圖爾的父親在收拾院子時,將那棵老蘋果樹從底部鋸斷后劈成了干柴。在陽關明媚的一天,因為整個冬天為兒子的突然失蹤而痛苦變得駝背蒼老的母親來果園里除草時,看到老蘋果樹那已經枯萎的樹樁上長出了一枝翠綠的小樹枝。在她眼里小樹枝是那樣的美麗。
這里的景色描寫屬于開放式的結局,讓我們看到一種“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的希望,這也是作者在字里行間對生在夾縫中的理想火苗最真誠的鼓勵。
這幾處老蘋果樹下的景色描寫絕不是無用之功,他們都在敘事功能上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突出了老蘋果樹在院落和主人公巴圖爾心中難以替代的地位。
三、《蘋果樹下的夢》明暗線交叉敘事的藝術
在小說《蘋果樹下的夢》的敘事中交織著明線和暗線,十分顯然的,明線是小職員巴圖爾的敘事,暗線是富翁巴圖爾的敘事,敘事明線和敘事暗線緊密結合、相輔相成,共同構成了這部小說的雙線結構。
小說的明線是小職員巴圖爾的憂郁,他在失戀后追尋自己的過程中迷失,想要知道人生真正的意義和價值到底是金錢還是人們心中永遠不滅的道德理想和美好祝愿。他在蘋果樹下做了幾次連續(xù)的夢,在夢中體驗了富翁式的生活。生活在夢幻與現實的交差現實之中,巴圖爾感到現實的荒謬與理想的漸行漸遠,終于在一種持續(xù)的彷徨中投河自盡。讓人感到滑稽可笑的是,眾人缺把他的死亡歸結于富翁的死亡,把巴圖爾列在了失蹤人口之列,作者這樣荒謬的有意安排,無異于把荒謬的世界展現得淋漓盡致。
小說的暗線是富翁巴圖爾,在富翁巴圖爾看來,證券公司、宴會廳、房地產工地才是真真實實的生活,小公務員無奈的情感和工作經歷才是他難以擺脫的夢魘。他也發(fā)覺得自己的夢境居然是現實生活中和自己同名同姓人物的現實。好奇心驅使他對這個小公務員的生活展開調查,并在覺察到小公務員也在調查他后刻意回避小公務員的“追蹤”,他最后的現身于小公務員想要投河自盡的時刻。在富翁巴圖爾看來,揮金如土地享受人生才是生活的真諦,然而夢境中發(fā)生的一切也不由得讓他產生質疑:到底什么樣的人生才是最富有意義的。
小說的最后,小公務員巴圖爾投河自盡,富翁巴圖爾也神秘隨之失蹤,兩個線索同時戛然而止,這說明了兩個巴圖爾異體同生的命運。一切命運早有安排,一切的糾結似乎都意味著徒勞,這是作者宿命觀的鮮明體現。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在小說的結尾,那棵帶有神秘色彩的蘋果樹在巴圖爾去世枯萎后又枯木逢春,長出了一條嫩綠的枝椏,雖然枝條很小缺滿懷著作家對自己心中美好理想的希冀,這里無疑也是隱含作者的因素在這作祟。
四、寓言式的寫作
維吾爾作家凱沙兒·克尤木創(chuàng)作的《蘋果樹下的夢》顯然是一部采用了寓言的方式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他勾勒了兩位主人公在現實與夢幻的交叉中追尋人生真正價值和意義的命題,用院落中那棵老蘋果樹的神秘指引作為命運的有心安排,用一種開放式的結局給了讀者一個對美好理想追求的希冀。這里面不排除少數民族作家的宗教信仰在他相信命運安排的一事中所起的作用。
從敘述學的角度出發(fā),這篇由維吾爾作家凱沙兒·克尤木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可以研究的東西可能不僅是現實與夢幻的交織、明線暗線的齊頭并進、環(huán)境描寫的功能性作用和寓言式的寫作,還有更多的敘事學元素有待發(fā)掘和完善,本文只在這里做一個初步性的探索。
參考文獻:
[1]申丹、王亞麗,北京大學出版社:西方敘事學:經典與后經典[M].2010年3月第一版,第112頁。
[2]馬雄福、迪力木拉提,新疆人民出版社:新疆維吾爾族中短篇小說精選[M].2013年12月第一版,第249、253、263、278、286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