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文化是一個內(nèi)涵十分豐富的概念,它與社會生活的物質(zhì)及精神等諸多層面密切相關。不同個體對文化的看法和掌握是不完全相同的。這種不完全性在語言的使用過程中可以得到充分的展現(xiàn)。每種語言所代表的文化都獨立和不同于另外一種,每種文化形成了獨有的體系,具有不可替代性,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不能被其他文化的語言所理解。我們在翻譯過程中不僅要理解語言的字面意義而且要了解它們的文化內(nèi)涵。如果能對漢英語的跨文化交際內(nèi)涵差異有更好的把握,就可以減少許多爭議甚至謬誤。
關鍵詞: 翻譯 跨文化交際 內(nèi)涵差異
關于漢英語之間的區(qū)別,研究跨文化交際的學者們都十分重視。從確保通暢、避免誤解的角度出發(fā),在翻譯教學中(英譯漢及漢譯英),充分關注漢英語的跨文化交際內(nèi)涵差異,這是再怎么強調(diào)也不為過的。以下面英譯漢及漢譯英的幾個表述為例:
一、“Excellent Sheep”的文化內(nèi)涵
比如,2014年,畢業(yè)于哥倫比亞、任教于耶魯?shù)牡吕字x維奇(William Deresiewicz)教授寫了一本《優(yōu)秀的綿羊》(Excellent Sheep: the Miseducation of the American Elite and the Way to a Meaningful Life),旨在揭露美國常春藤學校的“富貴病”——“ 這些學校除了徽章顏色不同之外,其實大同小異。它們相互之間的排名,今年上幾名,明年下幾名,其實根本沒有多大影響”。
關于此書標題中“Excellent Sheep”的理解與翻譯,這一表述體現(xiàn)了美國人對“大學”與“大學生”的看法,其中蘊含的漢英語的文化內(nèi)涵差異十分值得探討。
美國人如何表述“大學生”這個概念?說“university student”,或者“undergraduate student”,大家也能聽懂,但是一般不這么說。如果是本科生,那么最自然的說法是“college student”。因為在美國英語中,“university”指的是既授予學士(Bachelor),又授予碩士(Master)、博士(Ph.D)學位的機構(gòu);一般情況下,“college”只授予學士學位(也有例外,比如常春藤聯(lián)盟的Dartmouth College)。在美國英語中,“college student”專指本科生。碩士生、博士生,一般用candidate(候選人)這個詞。今天美國媒體使用的英語中,“大學”可以用這樣一些方式表述:university, college, school, campus, institution/site of higher learning, ivory tower(象牙塔)等。比如,哈佛大學就有過“Havard College”, “Harvard School”這樣的說法。而“知名”則可用 famous, well-known, leading, top, prestigious等詞表述。兩相結(jié)合,“名校(大學)”的表述方式可以有幾十種。此外,比較獨特的表述還有“elite college/school”,“highly selective(錄取比例很低的) college”,“dream campus”等。
關于《優(yōu)秀的綿羊(Excellent Sheep)》的書名,首先看看“sheep”這個詞。英語中,“羊”往往含有貶義。比如,“black sheep(不肖之子)”,“victim goat(墊背的)”,“scapegoat(替罪羊)”,“l(fā)ost lamb(迷途者)”,等等。有時候,人們甚至會用“the Biblical Creature (字面義為圣經(jīng)生物)”——霍布斯(Thomas Hobbes)在《利維坦(Leviathan)》一書中介紹過的怪物——來指“羊”這個概念。拿破侖說:“一只獅子率領的一群綿羊,可以打敗一只綿羊帶領的一群獅子?!钡吕字x維奇教授用“sheep”指代常春藤畢業(yè)生,有“他們貌似優(yōu)秀,實則不堪重任”的意思。
那么,“excellent”真的是很優(yōu)秀嗎?也不然。美國大學的打分一般是A(評價為superior)、A- (評價為excellent)、B+(評價為 very good)…得A的學生,他的表現(xiàn)是“superior”;“excellent”雖然也不錯,但只能得A-。如果在課堂上老師對你說“very good”,真實含義很可能是“還不錯”,“還可以”,而不是字面的“非常好”。如果一個學生門門課都得A(to get straight As,成績單上全是A,排成一排很整齊), 那就是一名“A student”。如果到畢業(yè)時,還是門門得A,那就是“全優(yōu)(Magna cum laude)”。
所以,德雷謝維奇教授用了“Excellent Sheep”這個表述作為書名,意義盡在不言中。
二、關于“Gate”及其他
水門事件為英語留下了“gate”這個詞綴,凡是丑聞,均可以用“門”字來表述。
20世紀50至70年代,美國經(jīng)歷了一系列重大變革,引發(fā)了社會的劇烈動蕩。黑人民權(quán)運動(the Civil Rights Movement)和婦女解放運動(Womens Emancipation)促進了美國的種族融合和公平正義,也深深地改變了美國人的價值觀念(social & family values);越南戰(zhàn)爭(the Viet Nam War)讓許多人對美國的建國理想產(chǎn)生懷疑,使整個國家承受了社會撕裂的痛苦;嬉皮士(the Hippies)是二戰(zhàn)后成長起來的嬰兒潮一代人(the Baby-boomers)對傳統(tǒng)社會不滿而走向叛逆的結(jié)果。這期間發(fā)生的政治謀殺(political assassination)和水門事件(the Watergate Scandal),更是讓美國人感到極度震驚(to be shocked profoundly),甚至對國家的未來失去希望。從1963年到1968年,約翰·肯尼迪(John F. Kennedy)、羅伯特·肯尼迪(Robert Kennedy)、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先后遇刺身亡,都是各大媒體的頭條新聞(the headline);水門事件則讓尼克松(Richard Nixon)的真實面目徹底暴露在公眾的視線之下,成為尼克松離開白宮的直接原因。endprint
在揭露水門事件的過程中,時任《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主編的本·布拉德利(Ben Bradlee)功不可沒,是他以新聞人的正義感和責任感,為鮑勃·伍德沃德(Bod Woodward)和 卡爾·伯恩斯坦(Carl Berstein)這兩位年輕的記者提供了寶貴的支持,使得事件的真相最終大白于天下。除此之外,另外兩個名字也是必須提到的。一個是埃德加·胡佛(Edgar Hoover)。他從1924年起擔任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the Feder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即FBI)局長,歷經(jīng)柯立芝(John Coolidge)、胡佛(Herbert Hoover)、羅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杜魯門(Harry S. Truman)、艾森豪威爾(Dwight D. Eisenhower)、肯尼迪(JFK)、約翰遜(Lyndon B. Johnson)、尼克松等8位總統(tǒng),連續(xù)把持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達48年之久。他深諳美國權(quán)力運行之道,尤其擅長以“抹黑”、“整人”為目的的“負面行動(negative campaign)”。所以,沒有一位總統(tǒng)愿意去惹這個麻煩,直至1972年上帝將其帶走。
埃德加·胡佛死后,時任FBI副局長威廉·馬克·費爾特(William Mark Felt, Sr.)想繼任局長一職,可尼克松卻提名了帕特里克·格雷(Patrick Gray)。于是,費爾特約見華盛頓郵報兩名記者,將尼克松的種種不堪和盤托出,成為影響了美國歷史進程的“深喉(deep-throat)”。
布拉德利當年曾向“深喉”發(fā)下重誓,終生不向外泄露其真實身份。尼克松知道有這樣一位“深喉”的存在,很想把“深喉”給挖出來,也懷疑、調(diào)查許多人,但始終沒有確認。1994年,81歲的尼克松離開了人世,至死都不知道出賣了自己的“深喉”究竟是何人。2005年,時年92歲的費爾特向媒體宣布,自己就是當年的“深喉”,水門事件的最后一個懸念這才得以解開。
除“deep-throat”之外,還有個詞“whistle-blower”,也是“揭發(fā)者、告密者”的意思,但“deep-throat”級別更高、了解的內(nèi)情更多,殺傷力就更大。所以,把握語言的文化內(nèi)涵,就能在漢英語翻譯的過程中給予更好的理解和表述,
三、中式英語之鑒
2000年,美國女翻譯家Joan Pinkham (做過8年中央編譯局外聘專家)在中國出版了一本書——《中式英語之鑒(The Translator's Guide to Chinglish)》。什么是Chinglish?這里需要把“中式英語”和“中國英語”做區(qū)分。
“中國英語(China English)”是承載了漢語語言特征的英語變體,是以規(guī)范英語為核心,表達中國社會文化諸領域特有事物,通過音、借及語義再生諸手段進入英語交際,具有中國文化特色的詞匯、句式和語篇。中國英語主要構(gòu)成包括音詞(Transliteration),比如:xiucai-秀才; Mandarin Chinese-“滿大人的漢語,即普通話;Tai Chi-太極;won ton-餛飩;pak choi-白菜的廣東話發(fā)音;Confucianism-儒家學說等。此外,還包括借詞(loan words)及獨特的句式和語篇。
相比之下,“中式英語(Chinglish)”是一種雜交語言(a hybrid language),與規(guī)范的英語相去甚遠,卻不是漢語,而是“有中國語言特色的英語”。比如,這個句子不符合規(guī)范英語的要求:There have been good harvests in agriculture;“in agriculture”是多余的。再比如,短語a serious natural disaster中,“natural”是多余的。許多一般人認為很好的句子,都有著各種各樣的問題,從而被Joan Pinkham歸入“Chinglish”之列。
從這個意義看,當前網(wǎng)絡上討論較多的一些熱點漢英翻譯,如果能夠?qū)h英語的跨文化交際內(nèi)涵差異有更好的把握,就可以減少許多爭議甚至謬誤。
比如,某大學校慶主會場用的標語:
向為人類未知領域探索,為國家和民族做出重大貢獻的前輩先賢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Lets express our highest respect to those predecessors explored the unknown fields of mankind, and to those predecessors made significant contribution to the country and people!
其英文翻譯含有諸多問題。有位“書先生”, 甚至在他的微信公眾號中提出了關于該翻譯“九宗罪”的批評?!皶壬碧岢龅慕鉀Q方案:Our highest tribute to the predecessors who dedicated themselves to exploring the unknown world and have made significant contributions to the country and the people.
筆者想對此提出翻譯觀點。首先,中文標語的原文:向為人類未知領域探索,為國家和民族作出重大貢獻的前輩先賢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本身的正確性并無太大問題,問題在于冗言(redundancy),翻譯時要予以簡化。
其次要記住的是,既然是口號(slogan),除了簡潔外,還需要雋永。比如,畢業(yè)時使用 “Once in company, now in memory(曾經(jīng)在一起,如今永相憶)”這樣的句子,會使人產(chǎn)生無盡的遐想。再比如,阿姆斯特朗(Neil Armstrong)的“One small step for a man, one giant leap for mankind(個人一小步人類一大步)”,還有肯尼迪(JFK)的“Ask not what your country can do for you; ask what you can do for your country(不要問你的國家能為你做些什么,而要問你能為國家做些什么)”,已成為雋永的典范。要做到這一點,修辭是不可或缺的。endprint
該原文的基本結(jié)構(gòu),其實很簡單:“向某某人致敬”。這“某某人”,原文中落腳于“先賢”,前面再按兩個限定成分(qualifier),一個是“為人類未知領域探索”的,另一個是“為國家和民族做出重大貢獻”的,前者指的是亞里士多德、牛頓、愛因斯坦等歷史上的杰出人物,著眼于全人類;后者則著眼于中國——大學確實應該有這樣一種心系祖國,胸懷天下的氣質(zhì)。
在此嘗試如下兩個翻譯:
1. Hails to the best minds of the mankind; tributes to the greatest names of our nation.
2.We admire the best minds of the mankind;we adore the greatest names of our nation.
關于“hails”,迪士尼動畫片《貓和老鼠:綠野仙蹤(Tom and Jerry & The Wizard of Oz)》中,Dorothy用潑水的方法殺死了西方惡女巫,那些原來遭到魔法禁錮的士兵得到解放,齊聲高呼“Hails to Dorothy!” “Hails to Dorothy!”就是他們最高的致敬方式。關于“tributes”:這是向神明表示敬意的一種方式。先賢可以是神嗎?當然可以——法國的先賢祠,法語是“l(fā)e Pantheon(古羅馬的萬神殿也是這樣拼寫)”,其中詞根“theo”,就是“神”的意思。同理,“admire”和“adore”,也分別指向人和神。
四、關于“任性”和“鐵帽子王”
在2015年的兩會現(xiàn)場,具有濃厚中國歷史文化背景的 “任性”、“鐵帽子王”兩個詞,出現(xiàn)在全國政協(xié)發(fā)言人的即興問答中,從而成為網(wǎng)絡熱詞。
關于這兩個詞的英譯,陸谷孫教授均發(fā)表了看法。陸谷孫教授認為,“任性”可收入口語新義“to do one's whims”;而全國政協(xié)十二屆三次會議新聞發(fā)布會上的現(xiàn)場翻譯,使用的是“capriciousin”,意為“變化無常的,任性的”的。完整句為“So we can be said to be capriciousin fighting against corruption, and we are entitled to be so——在反腐問題上沒有分歧,大家都很任性”。
對于“鐵帽子王”的翻譯,陸先生認為,從歷史背景展開翻譯,該詞的字面意義是“noble lord with headgear as if in iron) one of the twelve hereditary princes entitled by the emperor/empress to exemption from any harm in the Qing Dynasty;His/Your Highness the Inviolable”,如今可取其比喻意義翻作“high official enjoying impunity for himself and for offspring”。
在此,筆者嘗試從文化內(nèi)涵的角度出發(fā),對上述兩個網(wǎng)絡熱詞的英譯提出自己的觀點:
(一)關于“任性”
1.to be off-track:美國西進運動(the Westward Movement)時期,西部許多新建的城鎮(zhèn)城鎮(zhèn),由一條主干道一分為二,一邊住著正派人士(the upright),另一邊則住著黑幫(the gangland)。雖然同處一城,卻往往能相安無事。如有人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韙,作奸犯科的話,那就是 “在軌道的另一邊”了。
2. to be wildly open:西進運動時期的西部,稱為“the Wild West”, 這里“wild” 可以理解為“無法無天”;同樣,“open”也是“無法無天”的意思。如果說一個城鎮(zhèn)完全由壞人盤踞,類似古龍小說《絕代雙嬌》里的“惡人谷”的話,那么這個城鎮(zhèn)就是“wildly open”。
3. to act like a self-crowned king :這一譯法源自美國百老匯戲劇“Twelve Angry Men” 中的一句臺詞——:“You have been acting like a self-appointed public avenger”, 意為“你這種做派,就像一個自封的劊子手”。用“self-crowned king”替換其中的“self-appointed public avenger”, 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二)關于“鐵帽子王”
“鐵帽子王”是清朝的世襲制度。在當時,最高等級的爵位是親王,之后是郡王、貝勒、貝子等,按照制度,親王死后,其子可以繼承,但是要降一級為郡王,再下一代降為貝勒,直到降無可降,這叫作“世襲遞減”。有過很大功勞的親王,皇帝可以獎賞其“世襲罔替”,就是他的子孫可以世代繼承親王的爵位,而不需要降等級。政協(xié)發(fā)言人想表達“享有豁免權(quán)”的意思,使用了“鐵帽子王”這一喻體,現(xiàn)場翻譯使用意譯的處理方式(No one has impunity——沒有人可以免罰)是正確的。相比之下,《中國日報》則采用了直譯“iron-cap princes”,亦為可行。
其實,英語中有個諺語“ The mills of God grind slowly”——上帝的磨盤轉(zhuǎn)得慢,意思是“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從文化對等的角度看,以此表述“沒有鐵帽子王”的概念,應該是個不錯的譯法,但是它宣揚了鬼神,不符合官方表述的要求。
此外,“If you have violated the law of Zeus, don't think you can survive like Prometheus( 犯了天條,別想著可以當普羅米修斯)”,也可以考慮。
五、結(jié)語
在全國人民為實現(xiàn)“中國夢”而努力奮進的今天,“文化自信”將成為跨文化交際中日益彰顯的主題。如何準確把握漢英語的跨文化交際內(nèi)涵差異,從而在翻譯的過程中予以更好的理解和表述,是擺在每一個翻譯工作者面前的課題。在翻譯課程的教學工作中,主動引導學習者更多地從文化內(nèi)涵的角度進行多維而有益的思考,將對新時期的翻譯教學起到積極的促進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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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陸谷孫.試譯“任性”和“鐵帽子王”[J].文匯學人,2015,3.
[6]語趣|浙大校慶翻譯的“九宗罪”[DB/OL].“書先生和路夫人”微信公眾號,2017-5-25.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