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滿樓
曾被認為安土重遷、“內(nèi)向性格”的古代中國人,千百年來也曾揚帆起航,探險海外,為中華文明添上一道蔚藍的色彩,并開啟了與西方文明碰撞與交流的時代。
曾有人說,浩瀚的大洋是賭場。對面朝大海的居民來說,看不到邊的大洋可能是取之不盡的漁場,也可能是充滿生機的商場,更可能是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這一切加起來,確實可冠之以“賭場”之名。誠然,對于久居大陸、農(nóng)耕為生的人群來說,大海是充滿了不確定性的危險所在,但對于看慣了大海、甚至以大海為生的沿海人群來說,走向大海不僅是勇敢,更像是注定的歸宿。
【從鄭和下西洋到武裝海商】
就歷史脈絡而言,中國主要是一個以農(nóng)耕為主的大陸國家,不過這并不意味著古代先民不曾做過出海的嘗試。如秦始皇時期,史載徐福曾率領(lǐng)一支大規(guī)模的船隊東入大海,不管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尋找長生不老藥或是其它,這一舉動無疑是一種官方支持的海外探險。事后,徐福船隊杳無音信,有人說他們被海上的狂風巨浪所覆滅,也有人說他們到達日本列島繁衍生息。如果真是后者,大概也能算是古代的殖民活動了。
漢唐以后,“海外諸國,日以通商”,海上絲綢之路方興未艾;宋代后,由于經(jīng)濟中心南移,東南沿海成為朝廷財賦所寄,海外貿(mào)易已成當時經(jīng)濟的重要組成部分。據(jù)記載,當時的海船“浮南海而南,舟如巨室”;而在馬可·波羅的描述中,元時期泉州港的船舶往來如梭、貨物堆積如山,一個連接東南亞、印度西海岸乃至波斯灣的海上貿(mào)易網(wǎng)絡已經(jīng)成型。
明清時期,包括馬來群島、菲律賓群島、印度尼西亞群島及中南半島沿海等地,通常被稱為“南洋”(亦稱“西洋”),而當時中國人在南洋的探險與拓殖,也在明朝及清朝前期達到頂峰。其中,最值得一提的無疑是明成祖時期的“鄭和下西洋”。
作為中國航海史上前所未有的一大壯舉,鄭和船隊每次出發(fā)時,檣櫓如云,云帆蔽日,數(shù)萬人馬如同出征,說它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混編艦隊,也不為過。據(jù)《明史》記載,鄭和航海寶船共63艘,最大的長四十四丈四尺(今151米),寬十八丈(今62米),“高大如樓,底尖上闊,可容千人”;寶船分四層,船上9桅,掛12帆,錨重上千斤,每次起航要動用二百人才能出海。毫無疑問,這是當時世界上最大、最雄偉的海船。
自永樂三年(1405年)至宣德八年(1433年)的28年間,鄭和率領(lǐng)船隊訪問了3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其中有14個是在南洋。和之后達·伽馬、哥倫布、麥哲倫等著名西方航海家相比,鄭和船隊的規(guī)模更大、船只更多、人員更眾、時間更久,堪稱“大航海時代”的先驅(qū)。
不過,同樣是下南洋,各朝的注重點卻各不相同。如果說,宋元時期的南洋是謀求利益的“商貿(mào)之海”,那么明朝初期的南洋更像是宣示國威的“朝貢之海”。按明成祖朱棣的想法,派遣浩大的船隊,表面上是為了對外商貿(mào)與交流,但骨子里更帶有欲“欲耀兵異域,示中國富強”的政治用意。然而,在此貿(mào)易模式下,海外各國表面上稱臣納貢,但獲取實際利益的也是他們;明王朝雖然享受了象征性的宗主權(quán)所帶來的政治虛榮,但其內(nèi)在缺陷也十分明顯。一言蔽之,七下南洋固然“所取無名寶物不可勝計”,但“中國耗廢亦不貲”。如梁啟超所說,“鄭和下西洋”只是“雄主之野心,欲博懷柔遠人、萬國來同等虛譽,聊以自娛耳”。如此,船隊浩大而消耗亦巨大,非市場、非均衡的貿(mào)易所換來的“貢物”未能轉(zhuǎn)化為實實在在的國庫收入,這也為那些反對下西洋的官員們找到了充分的借口。隨著鄭和的去世,大明王朝黃金般的航海時代就此結(jié)束了。
明朝中葉以后,盡管官方主導的航?;顒右呀?jīng)結(jié)束,但來自海上的貿(mào)易活動并未停止。而讓明王朝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對走私貿(mào)易的壓制乃至鎮(zhèn)壓,最終令走私商人轉(zhuǎn)為??苌倘?,并由此釀成綿延數(shù)十年的倭寇之亂。事實上,歷史上的那些“倭寇”并非全是日本浪人,其中即有大量擁有武裝的走私商人,即所謂“??苌倘恕?。這些人與日本浪人結(jié)盟以后,不但在海上盡行走私,而且還以劫掠沿海地區(qū)作為武力對抗手段。
17世紀后,明朝政府采取“以盜制盜”的策略,實力較強的鄭芝龍集團被招撫,鄭本人也于1628年被福建巡撫熊文燦封為“海防游擊”。在擁有了陸上合法基地并贏得官方支持后,鄭芝龍相繼打垮并收容了其它??芗瘓F,成為當時實力最為強大的海上霸主。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鄭芝龍于1633年在金門料羅灣一舉擊敗來犯的荷蘭艦隊。此役后,荷蘭人企圖以武力打開通向大陸的努力宣告失敗,荷蘭艦隊也就此退出福建沿海(但仍盤踞臺灣)。為酬其功,鄭芝龍被提升為福建副總兵,并成為福建水師的首領(lǐng)。此后數(shù)十年中,鄭氏集團基本控制了當時的海上貿(mào)易,其情形如傳教士金提尼所說:“著名的國姓爺是海上君主和統(tǒng)治者,在中國從未有如此眾多和龐大的船隊,僅在廈門水域的水師就多達13000艘帆船,成千上萬分布在整個沿海線上的其它船只也聽命于這個帝國?!?/p>
鄭氏集團的“海上帝國”并非虛言,當時的海商出海貿(mào)易通常需要領(lǐng)取鄭氏牌照以資保護,而鄭氏集團內(nèi)部亦建立了嚴密的貿(mào)易網(wǎng)絡,這就是著名的陸上五商(以金、木、水、火、土命名)和海上五商(以仁、義、禮、智、信命名)。其中,陸上五商向公衙預支資本后負責采購貨物交付海上五商,海上五商接貨后運往海外銷售,返航后再與公衙結(jié)賬。
1625年后,鄭芝龍在臺灣南部建立基地并組織了大量閩南人移民臺灣,這為后來奪取臺灣打下了基礎(chǔ)。明清更替之際,鄭芝龍之子鄭成功因反清斗爭失利而決定東征臺灣,并準備將荷蘭人逐出東南沿海。1661年,鄭成功所部將荷蘭人在臺灣的基地熱蘭遮城堡團團圍住。七個月后,盤踞臺灣近四十年的荷蘭人不得不向鄭成功投降并就此撤出臺灣。
鄭成功對臺灣的成功收復,不僅壯大了鄭氏集團的實力,同時也在一定時期內(nèi)遏止了荷蘭等歐洲海洋勢力在遠東的擴張。此后,從南洋群島到日本之間的所有水域均成為鄭氏集團的天下。
【海外殖民與蘭芳共和國的傳奇】
蔚藍色的大海、浩瀚的大洋,既意味著“魚鹽之利”“舟楫之便”,同時也意味著運輸?shù)耐ǖ篮蜕娴目臻g。在《黃金牧地》一書中,阿拉伯人馬素提記述說,他在943年經(jīng)過蘇門答臘時,看見許多中國人在該島上從事種植業(yè),尤其以南部的巨港人數(shù)最多。由此可見,至少在唐朝末年開始,有一部分中國人已經(jīng)開始向南洋移居。endprint
鄭和下西洋時,同樣遇到不少在海外謀生的中國人,即便鄭和部下,也有留居南洋者。隨鄭和第七次下西洋的幕僚鞏珍,在《西洋番國志》一書中說,爪哇國(今屬印尼)的杜板、新村及其巨港,都有很多來自廣東及福建漳州、泉州一帶的人氏,聚居人數(shù)相當可觀,多的達到一千多戶,其它如菲律賓、暹羅、馬來亞等均有類似情況。在鄭和船隊中擔任通事(即翻譯)的費信也在《星槎勝覽》中記載說:“滿剌加國(1402年建于馬來亞半島的王國,其王城即現(xiàn)今馬六甲市)……男女椎髻、身膚黑漆,間有白者,唐人種也。”類似的記載,《明史》上也有不少。從這個意義上說,鄭和的遠航不僅增進了中國和南洋諸國之間的了解和聯(lián)系,同時也為華僑的出國及其拓展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
在特定的時期內(nèi),移居南洋的海外僑民甚至還建成了政權(quán)或準政權(quán)的王國或組織,如三佛齊王國、戴燕王國、蘭芳公司等。三佛齊王國系洪武三十年(1397年)時南洋僑民擁戴廣東南海人梁道明而建,當時因三佛齊舊王朝被爪哇滿者伯夷國王所滅,梁道明遂領(lǐng)兵對抗?jié)M者伯夷而成新國。永樂初年,梁道明回國納貢,副手施進卿繼續(xù)統(tǒng)領(lǐng)數(shù)萬軍民,其間曾接引過鄭和船隊,施本人還被明成祖遙封為舊港宣慰使。大約在明朝成化年間,三佛齊政權(quán)被滿剌加王國所滅,持續(xù)期間約七十余年。
戴燕王國是乾隆時期吳元盛在婆羅洲(今西加里曼丹島)北部所建的王國。吳元盛原為廣東嘉應州(今梅州)人,后因起事失敗而逃亡至南洋。因當?shù)氐拇餮鄧鯕埍?,吳元盛遂率部眾將其摧滅并自任為王。戴燕國由吳氏世襲四代,至19世紀中葉淪為荷蘭殖民地而滅亡,存續(xù)時間約七十年。
在南洋華僑建立的大小長短不一的諸多政權(quán)中,由廣東人羅芳伯建立的蘭芳公司或許是最具典型意義的一個。羅芳伯原是讀書人,后因科試不第而“懷壯游之志”,于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漂洋過海來到婆羅洲。不久,羅芳伯在東萬律建立了一個名為“蘭芳會”的組織,一方面參與金礦的挖掘,另一方面也用以自保。后來,在蘇丹平定土著人的叛亂中,羅芳伯因率領(lǐng)部眾參與平叛而受嘉獎,加之蘭芳會的勢力已大,東萬律遂被劃歸羅芳伯管轄。在此基礎(chǔ)上,羅芳伯成立了一個特殊的政治經(jīng)濟實體,即所謂“蘭芳公司”。
公司成立后,羅芳伯將此前互不統(tǒng)屬的各華人團體、商會、村寨等加以整合,蘭芳公司也由之前的幫會性質(zhì)轉(zhuǎn)為政權(quán)性質(zhì)。按羅香林在《西婆羅洲羅芳伯等所建共和國考》中的說法:“芳伯乃為之奠都邑,定官制,修軍備,開商場,興礦冶,撫民庶,建元蘭芳,建國號曰蘭芳大總制。受推為大唐總長,蓋為一有土地、人民與組織,及完整主權(quán)之共和國焉?!?/p>
據(jù)說,當時部眾打算推舉羅芳伯為國王,后者不同意而自稱“大唐總長”(亦稱“大唐客長”),向清廷派使朝貢時,仍使用“蘭芳公司”的名義。因此,蘭芳公司究竟算不算政權(quán)、又是不是“華人的第一個共和國”,目前仍存在較大爭議。如學者朱杰勤即認為:“有些人認為大統(tǒng)制猶如今之大總統(tǒng),不知總統(tǒng)的制度與大統(tǒng)制全不相干,而且他(羅芳伯)自稱為‘大唐客長,已經(jīng)自承為客人的領(lǐng)袖而已?!比绱?,或仍稱之為“蘭芳公司”為妥。
1795年,羅芳伯在任總長19年后病故,其部下江戊伯繼任,稱“太哥”。蘭芳公司首領(lǐng)的更迭,用的似乎是一種介于推舉與禪讓之間的形式。江戊伯之后,尚有十一任太哥。在第六任劉臺二開始,太哥被改稱“甲太”,副首領(lǐng)改稱為“甲必丹”,“甲太”與“甲必丹”都是荷蘭人授予的官稱。也就是說,此時蘭芳公司的權(quán)力已被荷蘭人滲透。1884年,蘭芳公司最終被荷蘭人解散,存續(xù)時間為107年,是南洋最后一個消亡的華人準政權(quán)。
盡管在是否“王國”或“政權(quán)”的問題上仍存爭議,但中國僑民對南洋的早期開發(fā)畢竟是不爭的事實。1793年,當英國馬戛爾尼使團訪華途中經(jīng)過巴達維亞(雅加達)的時候,他們發(fā)現(xiàn)中國人已經(jīng)在這個荷蘭的殖民地從事著各種職業(yè),如辦事員、經(jīng)紀人、零售商、佃農(nóng)、耕種者或仆人等,甚至連種植甘蔗這種給黑奴干的活都干,而他們中的許多人也有做大買賣發(fā)了財?shù)摹?/p>
曾與蘭芳公司多有接觸的荷蘭學者高延也在《婆羅洲華人公司制度》一書中說:“涌入婆羅洲西部的移民,大部分是客家人。他們在炎熱的赤道,日復一日起早摸黑在金礦里從事一種連當?shù)厝艘搽y以忍受的苦工……有這樣一個民族,在完全沒有祖國的戰(zhàn)艦、士兵或大炮支持的條件下,讓自己的人民離開美好的家園,到炎熱的熱帶和遙遠的海洋去謀生……他們并非以成千上萬的集體,以強力或全副武裝去開創(chuàng)自己的事業(yè),而是一個接一個或以小組的形式前進,最勇敢的人當先鋒,每人憑借自身的力量、機智與道義自力更生。難道這不是值得稱道的勇氣以及肉體、道義上的力量嗎?”
也有論者認為,自鄭和七下西洋后,“南洋已成為中國的一部”,堪稱“中國的附庸”。這種說法雖然有所夸大,但后繼者的退盟自守,不但讓散居南洋的僑民失去了保護,也讓歐洲人就此主導了15世紀之后的世界航海史,并進而改變了南洋乃至整個遠東的政治格局。這大概也是當時的決策者所沒有想到的吧。
【西方勢力的東進與中國人的“下南洋”】
15世紀后半葉,在鄭和船隊息航半個世紀后,迪亞士船隊于1488年到達好望角;10年后也就是1498年,達·迦馬船隊繞過非洲到達印度。此后,葡萄牙人的船隊來往于印度洋、阿拉伯海、孟加拉灣,不過他們并沒有遭遇中國船隊。直到1509年,葡萄牙人終于在馬六甲海峽遇見了3艘來自中國的帆船。
從某種意義上說,馬六甲海峽是亞洲與歐洲的關(guān)鍵門戶,因為不管是東往西去還是西往東來,這里都是必經(jīng)之海道。以鄭和為例,其七次下西洋中有六次造訪馬六甲,這里實際上成為其龐大船隊的物資供給與中轉(zhuǎn)站。也正是通過馬六甲,大明帝國的朝貢體系才得以擴散,并輻射到整個南洋。1403年10月,明成祖朱棣派遣專使往諭滿剌加并贈送其國王禮物,開了永樂朝御筆題賜的先例,對馬六甲的重視不言而喻。
葡萄牙人來到南洋后,處在戰(zhàn)略通道上的馬六甲海峽很快成為其覬覦目標并激起了他們繼續(xù)東進的極大興趣。1511年7月中旬,葡屬印度果阿總督阿爾布克爾克親率一支由18艘戰(zhàn)艦與1200名葡萄牙士兵組成的軍隊開始進攻馬六甲城。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抵抗,馬六甲城最終陷落。由此,西方人前往東方的海上門戶已經(jīng)完全打開。1517年,葡萄牙船隊首次抵達中國東南沿海。1557年,葡萄牙人以“借地晾曬水浸貨物”為借口,用欺詐、賄賂的方式占住了一個名為MACAU的小漁鎮(zhèn),這就是后來的澳門。endprint
在得知葡萄牙人占領(lǐng)馬六甲后,明王朝作出了“強烈回應”,那就是:不許佛郎機(即葡萄牙)入貢,扣押當時來華的葡萄牙使團皮雷斯一行,并將之押往廣州投入監(jiān)牢,作為歸還馬六甲的人質(zhì)。不過這已經(jīng)是馬六甲失陷9年之后的事了。可以想象的是,在鄭和這樣規(guī)模的船隊絕跡于南洋之后,明王朝與這些國家的朝貢關(guān)系只是一層政治薄紗,其外交辭令與對外交涉因缺乏軍事支撐而顯得蒼白無力,它既挽救不了馬六甲滅亡的命運,也阻止不了即將到來的海疆危機。
繼葡萄牙人之后,西班牙人、荷蘭人、英國人等也都紛紛東進。17世紀以后,南洋的印尼、菲律賓等大多淪為西方海權(quán)國家的殖民地。在此期間,仍不斷有中國僑民前往南洋謀生。然而,葡萄牙等殖民者對中國僑民的政策反復不定,時而積極招攬華人前來開發(fā)南洋,時而又對中國人數(shù)量的劇增和取得的成功感到恐懼,并進而制造了不下十起屠殺事件。
如1603年和1639年,西班牙殖民者兩次屠殺在菲律賓的華僑華商,死亡人數(shù)達5萬余眾。1662年,菲律賓再次發(fā)生了屠殺華僑的慘劇。也就在這年,鄭成功從荷蘭人手里收復臺灣,他曾遣使至菲律賓向西班牙總督譴責其殺戮掠奪華僑的罪行,并表明了護僑護商的立場。孰料,后者非但拒而不聽,反而在馬尼拉再一次掀起了對華僑的屠殺,近4000人死于非命??上У氖牵驗楦鞣N原因,鄭成功終究未能前去興師問罪。
在荷屬殖民地印尼,華僑的遭遇也大體如此。由于中國僑民不斷增加,并在商業(yè)上與荷蘭本國移民發(fā)生沖突,荷蘭統(tǒng)治當局遂對中國人嚴格設限,如禁止華僑入境、大幅提高已定居華僑的人頭稅等。1740年,在聽到反叛的傳聞后,荷蘭人對中國華僑進行了一場大屠殺,有近3萬中國人喪生。
由于擔心中國的皇帝會對在廣州的荷蘭人進行報復,荷蘭人于是派了使團前往中國說明事由,并為此道歉。但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中國皇帝對此不以為意,竟然毫不介意地答復說:這些都是“內(nèi)地違旨不聽召回、甘心久住之輩,在天朝本應正法之人,其在外洋生事被害,孽由自取”,“對于這些遠離祖國貪圖發(fā)財,舍棄自己祖宗墳墓的不肖臣民,朕并無絲毫的關(guān)懷!”
這個皇帝,就是剛即位不久的乾隆,他的說法也可看出清廷對待南洋僑民的態(tài)度。很顯然,在清廷的眼里,這些南洋僑民等同于天朝棄民,對移民非但不加鼓勵不加保護,反而采取了一種放任不管的遺棄方式。
不過退一步說,清廷采取這種態(tài)度其實也并不奇怪,因為中國人的本性是依戀故土的,如《漢書》中所云:“安土重遷,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币粋€傳統(tǒng)悠久的農(nóng)耕民族,要去海外、去南洋闖蕩新世界,這無疑需要極大的勇氣。然而盡管有重重阻力,當時前往南洋謀生創(chuàng)業(yè)的中國人還是絡繹不絕。到19世紀中葉,南洋華僑的人數(shù)已超百萬,而在巴達維亞(今雅加達)、檳榔嶼、新加坡、馬尼拉等集中聚居地,華僑都在數(shù)萬人以上。鴉片戰(zhàn)爭以后,清廷被迫打開國門,之后有更多的中國人前往南洋,這就是歷史上所稱的“下南洋”。據(jù)統(tǒng)計,到1905年,南洋華僑總數(shù)已達700萬;至20世紀50年代初,東南亞華僑人數(shù)已接近1500萬。
“下南洋”是中國近代史上持續(xù)時間最長、路程最遠的一次人口大遷徙。與同時期的“闖關(guān)東”“走西口”相比,“下南洋”不但具有跨國跨洋色彩,其路途危險程度及謀生難度也非國內(nèi)遷徙可比。從某種程度上說,這種帶有英雄主義的“遷徙精神”,是歷代中國人身上彌足珍貴并值得贊揚的精神品質(zh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