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中長篇小說中擬聲詞的修辭作用

孫會

摘 要：擬聲詞是摹擬人或自然界聲音的詞，在社會交際中有重要的作用。本文以路遙的中長篇小說為例，從特點、選用、語言表達效果三個方面分析了擬聲詞，了解分析擬聲詞的使用方法，提高表達能力，提高小說鑒賞能力。

關(guān)鍵詞：路遙 擬聲詞 修辭

一、引言

路遙 （1949-1992 ），原名王衛(wèi)國， 陜西作家。獲得第三屆茅盾文學(xué)獎。路遙的小說場面宏大，語言本色通俗，貼近生活，人物形象豐滿。路遙的小說無論是對話還是敘述性的語言，都帶有強烈的感情色彩，語言的選用也十分精當(dāng)，根據(jù)不同的人物特征選用不同的表達方式。小說中較多地運用了擬聲詞，擬聲詞的選用使得小說語言特征更加突出，人物形象也更加分明。

二、擬聲詞與嘆詞

擬聲詞主要用于描摹聲音，對于擬聲詞的歸類，語法學(xué)界一直存在爭議，直到《中學(xué)教學(xué)語法系統(tǒng)提要（試用）》將擬聲詞從嘆詞形容詞中獨立出來，與動詞名詞等并列。《現(xiàn)代漢語》（黃伯榮，廖序東）將實詞分為十類，擬聲詞為其中一類。《修辭學(xué)發(fā)凡》中將材料上的辭格分為九類，其中摹狀就包括了擬聲。

（一）意義不同

擬聲詞是人摹寫他人他物的聲音，也包括模擬人發(fā)音器官發(fā)出的聲音。而嘆詞是指人發(fā)出的，表示感嘆、應(yīng)答、呼喚的詞。

例如：

（1）突然，外面監(jiān)獄大門上的鐵鎖“吭啷”一聲，使他從沉思中驚醒。

（2）哈呀，這倒像是回到你家里了！

（3）豬腳子老館哈哈大笑。

嘆詞是人發(fā)出的，不僅是模擬聲音，而且有一定的感情色彩，不是單純的摹聲?！肮健北憩F(xiàn)的是驚訝，這兩個都具有強烈的感情色彩，是嘆詞?！翱脏ァ倍贾皇悄M聲音的詞，屬于擬聲詞范圍。

（二）充當(dāng)?shù)木渥映煞植煌?/p>

嘆詞可以充當(dāng)句子其他成分，例如狀語、定語、謂語、補語等。嘆詞的獨立性強，可以作獨立語，常獨立成句。

（4）兩個人“啪”地關(guān)上房門，揚長而去。（狀語）

（5）我的拖鞋吧嗒吧嗒，把這些小道弄得塵土飛揚。（補語）

（6）忽然傳來一陣“轟隆轟隆”的聲音。（定語）

（7）德順老漢“得兒”一聲。（謂語）

（8）啪嗒！窗外炸雷聲里，有人急急地走進鄉(xiāng)政府院子。（獨立成句）

例（8）是作獨立語的例子。但是擬聲詞作獨立成分的情況比較少，擬聲詞多數(shù)是作句子成分出現(xiàn)的。嘆詞一般都是作感嘆語、或者單獨成句，如例（2），與擬聲詞有較大的差別。

三、擬聲詞與形容詞

（一）句法功能不同

擬聲詞不能受程度副詞的修飾，形容詞也不能像擬聲詞一樣獨立存在，必須依附于一定的詞或者句子才能存在。

（9）似乎隱隱約約有些隆隆的響聲。（定語）

（10）高加林的心咚咚地狂跳著。（狀語）

擬聲詞加“地”都能作狀語，如例（10），可是形容詞卻不是。雖然這兩種詞都可以作定語狀語，可是兩者修飾的對象是不同的。擬聲詞修飾的對象總是某種聲音，或者潛在的聲音。而形容詞修飾的范圍卻很廣泛，人、物、事都在它的修飾范圍。

（二）詞義不同

擬聲詞是模擬聲音的詞，但是形容詞是表示性質(zhì)或狀態(tài)的詞，兩者在意義上存在較大差別。先來看擬聲詞和形容詞各自的重疊形式。

1.形容詞的重疊形式有三種情況：

單音節(jié)形容詞的重疊：AA、AA的、AA兒

雙音節(jié)的重疊：AABB、AABB的

少數(shù)雙音節(jié)詞的特殊形式：A里AB式

這些性質(zhì)形容詞重疊都是表示程度的加深。

2.擬聲詞的重疊有

AA式 、AAA式：叮叮、嘩嘩

AABB式：淅淅瀝瀝、支支吾吾

ABAB式；轟隆轟隆、抽抽搭搭

A里AB：咕嚕咕咚

ABB式：嘩啦啦、咕嘟嘟

從以上的例子可以看出擬聲詞的重疊并不是為了程度的加深，而是為了更好地模擬聲音，使描寫更生動。

四、擬聲詞的選用

路遙小說的語言樸素而平凡，字里行間都是陜北氣息，但這絲毫沒有削弱他們的藝術(shù)魅力。讀路遙的中長篇小說可以發(fā)現(xiàn)作品中的擬聲詞使用得非常廣泛，這也是路遙小說語言的特色之一。路遙對于擬聲詞的選用非常到位，根據(jù)音、情、義，擬聲詞的運用各有千秋。

（一）因情而異

不同的情感狀態(tài)下，同樣的聲音根據(jù)不同的情感可以有多種表達，不同的表達就可以折射出表達者的情感。例如人的笑，有微笑、傻笑、大笑等等。

（11）田福軍趕緊自己也嘗了一點，邊仰起頭哈哈大笑了。（《平凡的世界》）

（12）他一邊嘿嘿笑著，一邊嘴思念著“世事要變了”那句老經(jīng)。

（13）還沒等他把門打開，她妹妹小霞就咯咯地笑著闖進來了。

（14）金強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15）她咯咯的笑著。然后舌頭調(diào)皮地沖我一吐。（《黃葉在秋風(fēng)中飄落》）

“哈哈”是真誠、發(fā)自內(nèi)心的開心，田福軍在老丈人生日這天為了一展廚藝而出丑，但是在家人前面卻是件開心的事情?！昂俸佟痹谶@里實為冷笑，從一個癡呆的老人嘴里說出別人不敢說的真相，極具諷刺性?！翱┛钡男β曀是宕?，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開心。田福高吃棗吃到嘔吐，是一件非?；氖拢皳溥辍币恍κ且粋€人面對好笑的事，忍不住內(nèi)心的情感，自然而然發(fā)出的很輕的笑聲。

（二）因人而異

正確地選用擬聲詞可以將人物形象刻畫的惟妙惟肖，不同的人物有不同的特征，在選用擬聲詞的時候，作者根據(jù)性格、年齡、性別等特征，選擇出了恰當(dāng)?shù)臄M聲詞刻畫不同的人物形象。以哭聲為例，

（16）我那苦命的安安啊！我那沒吃沒喝的安安??！我那還沒活人的安安??！嘆—呦呦呦呦呦……（《平凡的世界》）endprint

（17）他哽咽地說不下去，只聽見喉嚨里咯咯地響。（《黃葉在秋風(fēng)中飄落》）

（18）孩子又一次嗚咽地哭起來。（《驚心動魄的一幕》）

（19）只是回到家里，三個孩子餓得嚎哇哭叫，他老婆又跑出去為罵杖的村婦去調(diào)解是非。（《驚心動魄的一幕》）

一個與社會脫節(jié)的老婦人的哭聲可以無所顧忌，不需要強忍，也不需要偷偷摸摸“嘆—呦呦呦呦呦……”的哭聲非常符合安安奶奶的定位。相反的，“咯咯地響”卻是一個有社會地位的人該有的哭聲，礙于情面，只能將淚水咽下去?！巴邸笔鞘氐迷崎_見月明，積壓在胸中已久的情緒終于得以爆發(fā)?！皢柩省北硎镜吐暱奁谑艿襟@嚇，想哭不敢哭的情況下，孩子的哭聲用“嗚咽”來表示很貼切。在沒有任何危險、驚嚇的情況下，孩子的哭聲自然是大哭大叫，故選擇“嚎哇哭叫”。

（三）因境而異

選用恰當(dāng)?shù)臄M聲詞來描寫客觀環(huán)境，可以獲得事半功倍的效果。隨著客觀環(huán)境的變化，同一事物的聲音會有很大的變化，以流水聲為例。

（20）只聽見大地上淙淙的流水聲和河道里山洪的怒吼聲混交在一起。（《人生》）

（21）于是，人們的呼喊聲，嘩嘩的流水聲，和抽水機的馬達聲攪混在一起。（平凡的世界）

（22）但水聲聽起來像是很遠(yuǎn)的，潺潺的……（《人生》）

不同情況下的流水聲有很大的不同，平穩(wěn)的細(xì)流是“潺潺”，“淙淙”是清澈的水流與地面上的石頭撞擊所發(fā)出的聲音。“嘩嘩”是水流暢通無阻，流速較快。（《人生》）

四、擬聲詞的語言表達效果

（一）聲響效果

我們對聲音習(xí)以為常，但是它卻是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修辭上的擬聲就是建立在這樣的要求之上。擬聲詞是人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不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自然界一切的聲音，擬聲詞所反映的聲音極其表達效果，與人們的生活經(jīng)驗密切相關(guān)。

1.用擬聲詞寫人

用擬聲詞寫人，將人物形象生動地描繪出來，展現(xiàn)出人物不同的特征，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23）一路走，一路嘴里還哼哼唧唧哈著信天游。（《人生》）

（24）哈呀，你不知道，買的時候眾人都搶，我插了一回隊，還和人吵了一架，好不容易才買到了手。（《平凡的世界》）

（25）馬延雄說完，堅決地把手從柳秉奎的手里抽出，一側(cè)身便消失在黑暗中。滂沱大雨里，那撲踏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了。（《驚心動魄的一幕》）

“哼哼唧唧”的歌聲，使老人悠然自得的形象躍然紙上?！啊肮健笨梢娺@件禮物的來之不易，是感嘆更是慶幸，將他對潤葉的情感表現(xiàn)了出來?！皳涮ぁ笨梢娔_步之沉，在遭遇迫害之后，自然是每走一步都困難，卻堅持阻攔保護他的農(nóng)民，讓讀者對他的敬意油然而生。

2.用擬聲詞寫動物、事物發(fā)出的聲音

（26）夾雜著正在入圍的羊的咩咩聲。（《人生》）

（27）上面一只鋁鍋嘩嘩地響著開水。（《在困難的日子里》）

（二）情感效果

1.刻畫心理活動

人的心理活動豐富多彩，擬聲詞的描繪使得心理活動的描寫更見生動

（28）他們的心不由地咚咚地跳。（《人生》）

（29）現(xiàn)在他一個人坐在這陌生的地方，心還在咚咚地跳著。（《平凡的世界》）

這些對心跳的描寫，都是為了刻畫主人公的心理活動，無論是“咚咚”還是“撲通”，都烘托了緊張的氣氛。（《驚心動魄的一幕》）

（30）“為什么事？”少安腦子里“嗡”一聲。（《平凡的世界》）

“嗡”表現(xiàn)了高加林和孫少安內(nèi)心的焦慮，他們都是害怕發(fā)生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事，一個“嗡”字將他倆的心理活動刻畫地淋漓盡致。

2.表現(xiàn)動作

描寫人的神態(tài)動作，肯定需要借助于一定的動詞，形容詞，但是擬聲詞的運用可以使描寫更加生動。

（31）她走過去，把父親墻上掛的日歷嚓嚓地接連扯了七頁。（《人生》）

（32）外衣上的紐扣“蹦蹦”地一顆顆飛掉了。（《人生》）

（33）她進了電影院，找到自己的座位，臉突然“呼”地一陣發(fā)燙。（《平凡的世界》）

這四個例子中擬聲詞的使用都很鮮明地刻畫出了人的神態(tài)、動作，表現(xiàn)了主人公當(dāng)時的心理狀態(tài)。“嚓嚓”表現(xiàn)出亞萍的任性，如果不是悲憤到極點，衣服的紐扣是不會“蹦蹦”地飛掉的。

五、結(jié)語

路遙小說的語言樸實又富有詩意，本色而通俗，經(jīng)常采用陜北為十足的口語語句，特別是擬聲詞的使用，使得小說語言韻味十足。小說中，作者根據(jù)人物的性格、年齡、社會地位等特征，運用恰當(dāng)?shù)脑~語進行描寫。每當(dāng)敘述陜北農(nóng)村生活時，就選擇恰當(dāng)?shù)姆窖栽~匯，反之，描寫城市生活時就較少使用。這樣嚴(yán)謹(jǐn)?shù)膭?chuàng)作態(tài)度在擬聲詞的選用上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擬聲詞是自然界的產(chǎn)物，來源于世界，又能表現(xiàn)世界，它有其他詞類所沒有的表現(xiàn)能力。掌握擬聲詞的表現(xiàn)手法，不僅能夠提高我們的表達能力，也能加深我們對語言的鑒賞能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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