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官』的貪腐大手筆

□ 郭紅敏

反腐前線

『蟻官』的貪腐大手筆

□ 郭紅敏

曾任安徽省桐城市老梅鎮(zhèn)黨委書記、市建設局黨組副書記兼國企一把手、市財政局主任科員的劉文康，雖是一個“蟻官”，卻屢有驚人之作：2005年5月他因競爭副市長失敗，不滿新崗位“離崗創(chuàng)業(yè)”三年；2009年其因兼任國企一把手，致使投資公司官商一體而被《人民日報》頭版所“關注”；劉文康的巔峰之作是他受賄所得的105萬元企業(yè)股金，竟分紅獲利9000多萬元。2017年1月11日，受賄200多萬元的劉文康被法院判刑，他受賄股金所獲的9000多萬元收益也被追繳。

投資公司官商一體惹爭議

桐城“二劉”，身份特殊，私交不錯。因官商勾結，一人被查，一人也隨之落馬。

“二劉”之一的劉文康，1963年出生。2005年5月，劉文康因競爭桐城市副市長失敗，不滿組織上新的崗位安排，從桐城市財政局主任科員位置上“離崗創(chuàng)業(yè)”，保留公務員身份。此后三年間，劉文康先后到桐城兩家民營企業(yè)任職。

桐城是安慶市所轄的一個縣級市，這里是文壇“桐城派”發(fā)源地、黃梅戲之鄉(xiāng)，是安徽省歷史文化名城，享有“文都”盛譽。

位于桐城市中心的龍眠河沿岸，過去有23個排污口，沿河居民意見很大。幾屆桐城政府都搞過河道整治，但因種種原因，整治效果不甚明顯。2008年下半年，桐城市啟動以河道清污為主，帶動沿岸大規(guī)模舊城改造的龍眠河綜合整治工程，該工程綜合整治區(qū)域全長9公里，面積5平方公里，成為桐城有史以來最大的民心工程和德政工程，桐城市政府要把龍眠河打造成一條文化河、生態(tài)河。

應運而生的桐城濱河投資建設發(fā)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濱河投資公司”），負責建設龍眠河綜合整治工程。2008年6月之后，時任桐城市建設局黨組副書記的劉文康，被上級委以重任兼任國有獨資公司——濱河投資公司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和桐城濱河置業(yè)有限公司法人代表。

在桐城，劉文康的“名氣”很大，不僅是他“離崗創(chuàng)業(yè)”的個性，還因他被《人民日報》頭版“關注”過。

事情的起因是，龍眠河綜合整治工程上馬后，部分沿河居民向媒體反映，他們在與工程建設方就拆遷補償進行協(xié)商談判的過程中，遭遇到黑惡勢力的威脅、恐嚇。

而記者深入調查后發(fā)現(xiàn)，龍眠河綜合整治工程的建設主體濱河投資公司竟然是一家官商一體的公司。桐城市紀委、市委組織部、市監(jiān)察局聯(lián)合下發(fā)的《桐城市龍眠河綜合整治責任追究暫行辦法》規(guī)定，對那些不積極主動搬遷、拆遷、影響工程建設的黨員、國家機關、人民團體、國有企業(yè)以及事業(yè)單位工作人員，一律先待崗、停職，再組織調查、追究責任。

為此，2009年3月31日《人民日報》頭版刊發(fā)的《投資公司官商一體，安徽桐城龍眠河整治惹爭議》一文指出：“擔任建設任務的公司董事會成員都是政府官員。黨政干部違規(guī)兼任公司領導，讓一項本該造福于民的民生工程引出民怨?！?/p>

2009年3月26日上午，桐城市召開市委常委會，會議決定：桐城市所有黨政領導干部一律不得再兼任任何公司領導職務。隨后，桐城市政府發(fā)文，在濱河投資公司任職的所有桐城市政府官員將不再兼任公司董事會成員，市政府聘請原市建設局黨組副書記劉文康為濱河投資公司法人代表。桐城市委組織部也正式發(fā)文，劉文康不再擔任市建設局黨組副書記職務。

澳門輸?shù)羰苜V20萬元港幣

桐城“二劉”中的另一位，是當?shù)卮竺ΧΦ陌不招耪\電腦有限公司董事長、桐城民生擔保公司董事長、桐城總商會會長劉克勝。

上世紀80年代末，劉克勝靠批發(fā)自行車零配件和經(jīng)營百貨業(yè)務起家。2010年，劉克勝投資1.2億元創(chuàng)辦大自然藏品公司。后因資金鏈斷裂，投資失敗，吸收眾多公眾存款的劉克勝，只好選擇“跑路”。

2014年6月19日，接到報案的桐城市公安局對劉克勝立案偵查。2015年9月25日，桐城市紀委對劉克勝交代的關于劉文康涉嫌受賄問題線索進行初查。同年9月29日，桐城市紀委對劉文康采取“兩規(guī)”措施。在調查期間，劉文康除了如實交代其收受劉克勝賄賂的違法違紀事實外，還交代了組織未掌握的其他大部分違法違紀問題。

2010年初，劉克勝通過拍賣程序購買了濱河投資公司開發(fā)的“東作門”商業(yè)街部分門面房后，房產(chǎn)閑置，劉克勝找到劉文康。在劉文康的幫助下，物業(yè)公司減免收取了數(shù)萬元物業(yè)費。2011年7月，劉克勝購買濱河廣場部分房產(chǎn)用于辦公，因資金緊張，劉克勝找劉文康幫忙，想先支付少量房款，辦理房產(chǎn)證用于銀行抵押融資。劉文康同意了他的要求，并為其開具全額房款收款收據(jù)和不動產(chǎn)銷售發(fā)票，并安排人為其辦理了房產(chǎn)證。

為感謝劉文康的多次幫忙，2012年4月份，劉克勝送給劉文康價值32.8023萬元人民幣的金條一根。2013年4月份，他又送給劉文康價值1.5萬元人民幣的奧運會青花瓷金銀紀念章一套。

2008年以來，桐城某工程咨詢公司承接了濱河投資公司建筑工程的部分審計業(yè)務。2011年6月份，該公司法人代表劉丁和桐城市供銷社原副主任鄧某合伙參與安徽某置業(yè)公司代理銷售濱河投資公司開發(fā)的濱河廣場、和平尚城門面房業(yè)務。為保證其出資安全，2012年下半年，劉丁、鄧某多次找劉文康，提出將房屋銷售代理權由安徽某置業(yè)公司轉讓至桐城某工程咨詢公司。

為了拉攏劉文康，2013年元月初，劉丁、鄧某邀請劉文康一起去澳門游玩，他們二人打算到澳門后給劉文康買只手表。但他們到達澳門后，才發(fā)現(xiàn)劉文康另有所圖，是想賭博。

后來，劉文康帶他們來到財神賭場四樓，劉丁為其購買了10萬元港幣的籌碼供劉文康賭博，被劉文康全部輸光。第二天早上，劉文康對劉丁二人說：“我們再搞10萬塊錢，不管輸贏我們都走?！痹诹硪患屹€場，劉丁又給劉文康買了10萬元港幣的籌碼，運氣不佳的他很快又將這些籌碼輸光。

這次澳門之旅，劉文康對劉丁二人另眼看待。2013年6月18日，劉文康授意濱河投資公司同意安徽某置業(yè)公司與桐城某工程咨詢公司達成的房屋銷售代理權轉讓合同。

劉文康因涉嫌受賄犯罪，于2016年3月29日由安慶市人民檢察院決定刑事拘留，同年4月7日被安慶市檢察院批捕。

檢察機關查證，劉文康在擔任桐城市老梅鎮(zhèn)黨委書記、桐城濱河投資公司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等職務期間，利用職務便利，收受周某、劉某等17人或單位共計48.5萬元人民幣、20萬元港幣、3.8萬元購物卡、價值32.8023萬元人民幣的金條一根、價值1.5萬元人民幣的奧運會青花瓷金銀紀念章一套、價值1.28萬元人民幣的自行車一輛及105萬元的股金等賄賂，為他人謀取利益。

競爭副市長失敗圖謀下海

讓辦案人員吃驚的是，劉文康收受安徽銅陵某集團公司董事長周某105萬元股本金，并在隨后的三次分紅過程中分得紅利9000多萬元，創(chuàng)下安慶市建國以來查處的黨員領導干部經(jīng)濟類違紀案件案值之最。

出生于桐城市孔城鎮(zhèn)的周某，是銅陵某集團公司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2001年周某在桐城市老梅鎮(zhèn)投資建設一個農(nóng)貿(mào)市場，2003年時任老梅鎮(zhèn)黨委書記的劉文康找到周某，說老梅鎮(zhèn)這個地方可以興辦學校，周某也想把農(nóng)貿(mào)市場的項目盤活起來，就決定興辦吳汝綸公學。吳汝綸公學作為桐城市重點招商引資項目，土地、征遷以及辦學的相關手續(xù)都由鎮(zhèn)政府協(xié)調幫助解決。

在申辦土地手續(xù)過程中，周某和劉文康找了老梅鎮(zhèn)土管所所長張某和桐城市土地局局長汪某，因考慮土地指標問題，老梅鎮(zhèn)政府根據(jù)周某公司前期已建成的地面建筑的占地面積，給周某辦理了60多畝用地劃撥手續(xù)。劉文康作為鎮(zhèn)黨委書記，利用其職務便利和影響，多次與國土、建設、規(guī)劃等部門溝通協(xié)調，積極斡旋，為周某開發(fā)項目提供支持和幫助，降低了項目開發(fā)成本，為周某項目開發(fā)謀取利益。

在吳汝綸公學建設過程中，由于資金緊張，需要向銀行融資，劉文康出面以鎮(zhèn)政府的名義，將這60多畝用地辦理了出讓手續(xù)，然后在桐城市商業(yè)銀行貸款2000多萬元。吳汝綸公學的其他用地，周某公司只交納了相關征地費用。

在創(chuàng)辦吳汝綸公學過程中，周某與劉文康接觸較多，周某對他的工作協(xié)調能力和人脈關系，非常認可和欣賞。劉文康和他閑聊時，也流露出在政府機關干沒什么意思，有離開官場之意。周某說：“以后你下海，就到我公司來發(fā)展。”二人惺惺相惜，一拍即合。

周某證言證實：2004年初，周某看中了桐城市西環(huán)路那塊地，想投資開發(fā)“山水龍城”房地產(chǎn)項目，周某讓劉文康向桐城市土地局局長汪某打探一下那塊地的情況。劉文康問過汪某后告訴他，那塊地正在招商。2004年夏天，劉文康帶周某到汪某辦公室詳細了解情況，汪某說每畝8萬元?；厝ズ?，劉文康說地價不貴，有升值空間，勸周某把那塊地拿下來，到時他幫周某運作。

2004年10月中旬，周某和劉文康一起到汪某辦公室談土地價格的事情，周某提出要在這塊地上建吳汝綸早校，占地200畝左右，因為學校用地地價要便宜點。汪某說，其中100畝地每畝5萬元，其它100畝每畝8萬元。為了降低價格，周某去了多次都沒談好，最后周某力邀劉文康出面協(xié)調，汪某說：“既然劉書記這么說了，那就把其中160畝地按照每畝5萬元價格，其余地價按每畝8萬元。”周某一聽，自然歡喜。

汪某證言證實：2004年，劉文康作為老梅鎮(zhèn)的黨委書記，找政府領導協(xié)調，桐城市國土局給“山水龍城”項目先下發(fā)了土地證，后補辦相關手續(xù)。結果，吳汝綸早校沒有辦卻搞起了樓盤開發(fā)，劉文康他們當初找我說辦學校，是為了拿地便宜，少繳了土地款480萬元。

2005年4月份，在官場失意的劉文康對周某說，他不想在官場干了，周某說：“你到我這里干，反正‘山水龍城’這塊地也拿下來了，你來幫我搞房地產(chǎn)開發(fā)?！?/p>

2005年5月，劉文康正式向桐城市委提交辭職報告，并獲得批準。因劉文康在吳汝綸公學創(chuàng)辦和拿地過程中給周某提供了不少幫助，為了避嫌，劉文康辭職后先到桐城凌云包裝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凌云公司”）過渡一下。

105萬元股金獲利9000多萬元

2005年11月底的一天，劉文康打電話給周某說不在凌云公司干了。周某說，那就到我這邊來干。

二人約定，除年薪外，劉文康在公司持有股本金125萬元，占25%的股份。其中，劉文康實際繳納資金20萬元，占股份4%，周某公司贈送劉文康股本金105萬元，占股份21%。從此以后，二人開啟了蜜月合作。

劉文康加盟細節(jié)談妥后，周某開始著手成立安徽中瑞置業(yè)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瑞公司”）。

因考慮到需要申請開發(fā)資質和在銀行申請貸款，按照要求，中瑞公司注冊資本不得低于2000萬元。當時只有周某預繳的600萬元土地出讓金可以抵作公司注冊資本金，資金不夠。這次，又顯示出深耕官場多年的劉文康的活動能量。他通過老梅鎮(zhèn)信用社的關系，辦理了1400萬元的借款，老梅鎮(zhèn)信用社出具了1400萬元的資金證明，湊齊了2000萬元的注冊資本金，但各股東股份實際出資是按500萬元總股本計算。

2008年4月份的一天，劉文康帶著桐城市政府領導到銅陵找到周某，說是桐城市政府準備對龍眠河進行綜合整治，政府準備將劉文康調任濱河投資公司總經(jīng)理。

在同年5月份劉文康離開中瑞公司到濱河投資公司任職前，經(jīng)劉文康推薦，周某同意由劉文康妻弟方某接任中瑞公司總經(jīng)理職務?？紤]到劉文康回到政府工作，身份上不允許再持有中瑞公司的股份，2008年5月31日，經(jīng)中瑞公司股東會議決議，劉文康將其本人持有的25%的股份，分別轉至其女兒劉乙名下20%，轉至方某名下5%。股權轉讓手續(xù)都是劉文康自己簽字的，劉乙沒有到場。之后，劉文康就一直以劉乙的名義出席股東會議。

從2009年12月13日至2014年5月30日，中瑞公司經(jīng)過三次分紅和一次股權轉讓。第一次劉乙、方某共分得股利1053萬元；第二次分紅劉乙、方某分獲股利33802762元、8450690元；2013年，中瑞公司進行第三次分紅，劉乙、方某分別分配房產(chǎn)1053萬元、263.25萬元。

經(jīng)法院認定，劉文康收受的105萬元股本金獲利數(shù)額為90967035.72元。

揭發(fā)三人涉嫌犯罪獲輕判

2016年10月20日，安徽省潛山縣人民檢察院就起訴書指控劉文康犯受賄罪一案，向潛山縣人民法院提起公訴。同年12月1日，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

公訴機關認為，被告人劉文康在任桐城市老梅鎮(zhèn)黨委書記、濱河投資公司總經(jīng)理、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職務期間，利用職務便利，收受他人現(xiàn)金、購物卡、股本金等賄賂共計價值人民幣192.8823萬元、港幣20萬元，受賄數(shù)額巨大，并為他人謀取利益，應當以受賄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劉文康對公訴機關指控的罪名無異議，關于事實部分，他辯稱，起訴書指控周某公司贈送其股本金105萬元，是周某給他的配股，是他任職的條件，不應作為受賄。

對此，法院審理查明，被告人劉文康在擔任老梅鎮(zhèn)黨委書記期間，為周某創(chuàng)辦吳汝綸公學在項目征地、建設以及辦學資質審批等方面提供幫助；在周某開發(fā)“山水龍城”樓盤項目前期，利用職務便利和影響，為周某開發(fā)項目提供支持和幫助，為周某項目開發(fā)謀取利益。被告人辭職后到周某設立的中瑞公司就職時，周某為感謝被告人提供的幫助，給被告人25%的股份，并為其提供105萬元股本金，劉文康予以收受。被告人的行為構成受賄。

法院認定，2016年3月8日，桐城市監(jiān)察局暫予扣留、封存桐城市“山水龍城”小區(qū)房產(chǎn)25套、車庫41個、房產(chǎn)附屬物等財物，這是中瑞公司分紅或者股權轉讓的財物，該系列財物原始價值為7073.608308萬元；2016年4月11日安慶市紀委暫扣被告人劉文康人民幣1960萬元。

2017年1月11日，潛山縣人民法院一審判決：被告人劉文康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4年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45萬元；追繳被告人受賄款人民幣190.1023萬元、港幣20萬元以及受賄股本金產(chǎn)生的收益價值人民幣9096.703572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