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紅
[摘? 要]古代西域主體部分指的就是今天新疆,新疆文化主要淵源于絲綢之路,西域絲綢之路文化也就是新疆的主要文化。西域絲綢之路文化的最大特征就是它與世界所有著名的文化體系都有著關(guān)聯(lián)性,西域絲綢之路文化和世界古代各主要文化有著親戚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是由新疆是西域絲綢之路最為艱險的唯一通道決定的。交融性、世界性和主導性是西域絲綢之路文化的三個特點。西域絲綢之路文化是歷史留給新疆豐富且獨一無二的文化遺產(chǎn),它不但塑造了新疆的歷史,決定著今天新疆的基本面貌,而且深刻地影響著新疆未來的發(fā)展。它有利于增強新疆特色文化自信,有利于重塑新疆的開放精神,有利于促進新疆各族人民對中華文化的認同,對當下新疆甚至全國有著重大的價值。
[關(guān)鍵詞]絲綢之路;關(guān)聯(lián)性;文化自信
[中圖分類號]G125;G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2426(2017)12-0074-07
絲綢之路是指以古代長安為起點,向西北經(jīng)西域,即今新疆地區(qū),通往南亞、西亞、北非及歐洲的東西方交通線路。因為由這條路西運的貨物中以絲綢制品的影響最大,因此而得名,其基本走向定于兩漢時期。廣義的絲綢之路指從上古開始陸續(xù)形成的,遍及歐亞大陸甚至包括北非和東非在內(nèi)的長途商業(yè)貿(mào)易和文化交流線路的總稱,包括約前5世紀形成的草原絲綢之路,中古初年形成,在宋代發(fā)揮巨大作用的海路絲綢之路和與西北絲綢之路同時出現(xiàn),在宋初取代西北絲綢之路成為陸路交流通道的南方絲綢之路。
西域狹義上是指玉門關(guān)、陽關(guān)以西,蔥嶺即今帕米爾高原以東,巴爾喀什湖東、南及新疆廣大地區(qū)。而廣義的西域則是指凡是通過狹義西域所能到達的地區(qū)。需要說明的是,這里說的西域的主體部分指的就是今天的新疆,所以西域絲綢之路文化就是新疆段的絲綢之路文化。新疆文化主要淵源于絲綢之路,所以絲綢之路文化也就是新疆的主要文化。
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哈薩克斯坦納扎爾巴耶夫大學的演講中提出了建設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的戰(zhàn)略設想,絲綢之路讓世人皆知。2015年,新疆被國家確定為一帶一路戰(zhàn)略的核心區(qū)。在國家一帶一路戰(zhàn)略背景下,在新疆社會穩(wěn)定和長治久安總目標下,深刻理解西域絲綢之路文化,是實現(xiàn)新疆社會穩(wěn)定和長治久安的文化底氣,也是國家推進“一帶一路”戰(zhàn)略的歷史智慧的借鑒。
一、絲綢之路及西域絲綢之路
(一)絲綢之路概況
關(guān)于絲綢之路,可以從它是怎樣的一條路,這條路是如何產(chǎn)生的和發(fā)展歷程幾個方面認識。
1.絲綢之路的開通及性質(zhì)
絲綢之路是指以古代長安為起點,向西北經(jīng)西域,即今新疆地區(qū),通往南亞、西亞、北非及歐洲的東西方交通線路。在這條道路上一直進行著貿(mào)易往來、文化交流、民族遷徙、軍事活動甚至戰(zhàn)爭。這條路在不同的歷史階段有不同的命名,但為世人所公認的是1877年德國著名地理學家李?;舴姨岢龅模褪恰敖z綢之路”。因為在這條道路的貿(mào)易往來中,中國絲和絲織品始終是最主要最珍貴的商品,所以叫“絲綢之路”,簡稱“絲路”,此后,人們把古代東西方文明交流的所有交通路線都統(tǒng)稱為絲綢之路。絲綢之路本質(zhì)是一系列上面來往的交通路線,但又不僅僅是交通線路,它最大的價值就是東西方古代文明的交流與互動。
絲綢之路開辟的原因既不是為了商品貿(mào)易也不是為了文化交流,而是產(chǎn)生于地緣政治,具體說就是漢代的外交戰(zhàn)略變化的結(jié)果。漢武帝時,游牧在北方草原的匈奴嚴重威脅著中原安全,為了打敗匈奴,雄才大略的漢武帝采取了遠交近攻的外交戰(zhàn)略,于公元前138年和公元前119年,他兩次派張騫出使西域,聯(lián)絡生活在西域的各民族共同抗擊匈奴。張騫經(jīng)過千難萬險,雖然沒能完成這個外交任務,但卻對西域的山川河岳、交通道路、風土民情有了全面的了解,為大規(guī)模的人員往來準備了條件。張騫出使西域,使中國和中亞、南亞、西亞諸王國之間建立了直接的貿(mào)易往來關(guān)系,標志著正式意義上的絲綢之路開通了。
2.絲綢之路的發(fā)展階段
自從有了絲綢之路以來的兩千多年里,在這條道路上上演了無數(shù)精彩紛呈的故事,大致經(jīng)歷了四個發(fā)展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漢代前的區(qū)域自發(fā)交往階段。張騫出使西域之前,在歐亞大陸上已有貿(mào)易和文化交流。例如一萬年前,產(chǎn)生于兩河流域的小麥就是經(jīng)過絲綢之路傳到東方,而產(chǎn)生于長江黃河的大米小米,也通過絲綢之路傳到了西方,這說明絲綢之路交往在張騫通西域前早已自發(fā)地進行著。
第二個階段是漢代到唐代前的暢通階段。張騫出使西域標志著絲綢之路正式開通,也標志著以漢朝政府的國家力量來經(jīng)營這條道路,公元前60年,漢代在吐魯番交河設立西域都護,后來西域都護府設在絲綢之路上的輪臺縣。西域都護主要的職責就是通過對西域諸國統(tǒng)轄,保護絲綢之路的暢通??俗螤栨毓殪菥臀挥谖饔蚨甲o府附近的庫車,是保護絲綢之路暢通的軍事設施,它至今高大的雄姿見證著絲綢之路的暢通。
第三個階段是唐代和元代的繁榮階段。唐代和元代絲綢之路盛況空前的繁榮,我們現(xiàn)在仍然可以從唐代最主要的工藝品唐三彩和唐詩里感受到。很多唐三彩就是取材絲綢之路,比如唐三彩載樂俑就反映了絲綢之路盛況空前的繁榮,從張繼的《涼州詞》也同樣可以感受到這種繁榮景象:“無數(shù)鈴聲遙過磧,應馱白練到安西。”沙漠上極緩行進的一隊隊馱運貨物的駱駝,從東方一直遠行到西方。這種繁榮的直接原因之一就是安西都護府和北庭都護府設置,唐朝還在西域設立四鎮(zhèn),在安西四鎮(zhèn)中碎葉最遙遠,碎葉也就是今天吉爾吉斯斯坦的托克馬克城,有一位從中原內(nèi)地經(jīng)商安家在此的商人,公元701年生下了一個兒子,這個讓世人皆知的兒子就是偉大的詩人李白。
第四個階段是明清時期的衰落蕭條階段。明清后期實行閉關(guān)鎖國政策和新航路的開辟,使繁榮了幾千年的絲綢之路衰落蕭條了,但絲綢之路從來沒有死去。今天隨著我國一帶一路戰(zhàn)略的實施,古老的絲綢之路將真正地煥發(fā)出新的生機和活力,形成21世紀嶄新的絲綢之路——以鐵路為代表的鋼鐵絲綢之路,陸上交通運費比空運節(jié)省得多,時間比海運大大縮短,安全性更大,通關(guān)也更加便捷,將逐步成為亞、歐、非各國經(jīng)貿(mào)往來的大動脈,沿途居民城鎮(zhèn)會因之而變得繁榮。絲綢之路再次繁榮和復興正是我們這代人驕傲和使命。
(二)西域絲綢之路的特點
西域段絲綢之路是溝通歐亞大陸東西經(jīng)濟文化的必經(jīng)之路和唯一艱險通道,這就決定了它的兩個特點:唯一性和艱險性。
西域段絲綢之路的第一個特點是唯一性。就是古代歐亞大陸除了西域這豁口,再無別的道路聯(lián)通,這是由亞歐大陸自然地理環(huán)境決定的。從亞歐大陸地形圖可以清晰地看見,帕米爾高原以南青藏高原、云貴高原、瀾滄江-湄公河,這些高山雪峰、峽谷激流、叢林險灘完全制約了古代人類較大規(guī)模的東西方向來往。阿爾泰山以北則是嚴寒的西伯利亞茫茫原始森林區(qū),完全不適宜古代人類大規(guī)模東西向往來。只有在昆侖山、天山、阿爾泰山這三座東西走向的大山脈之間有幾條通道,所以只有西域絲綢之路是溝通亞大陸的唯一通道。
西域段絲綢之路的第二個特點是艱險性。這是由新疆地理方位和地形結(jié)構(gòu)決定的,新疆位于歐亞大陸的中心,是世界上離海洋最遠的地方,這使得新疆的降雨量極其稀少,氣候異常干燥,廣泛分布著沙漠和戈壁;新疆的地形可以概括為三山夾兩盆,阿爾泰山、天山、昆侖山三個山系,這三大山系海拔高、山體大,準葛爾盆地和塔里木盆地兩大盆地的主體是巨大的沙漠,它使得新疆地形異常復雜,地理環(huán)境十分險惡。在古代大山和沙漠都使得人們幾乎難于逾越,這使得西域絲綢之路在整個絲綢之路中是最為艱險的通道,某種意義上它是絲綢之路上的生命補給區(qū)。正是新疆的地形結(jié)構(gòu)使得西域絲綢之路大體上沿著昆侖山和天山山麓分布,呈現(xiàn)出三個走向,即是南北中三道。南道沿昆侖山北坡經(jīng)過,樓蘭—和田—莎車—南至印度,西南去阿富漢方向。中道沿天山南坡,經(jīng)過樓蘭—庫車—喀什—西去伊朗、并沿地中海沿岸至羅馬。北道沿天山北坡,經(jīng)過樓蘭—吐魯番—烏魯木齊—伊梨—西去黑海沿岸。
新疆地處亞洲的腹地,地理位置和三山夾兩盆地形使得西域絲綢之路是絲綢之路上最為艱險的唯一通道。法國歷史學家布羅代爾曾經(jīng)說過,一切的文化都是在特定的地理環(huán)境中發(fā)生的,也就是說文化的決定因素之一就是地理。有了這樣的認識,我們就有了理解西域絲綢之路文化的基礎。
二、西域絲綢之路文化特征
西域絲綢之路文化的最大特征就是它與世界所有著名的文化體系都有著關(guān)聯(lián)性,這是由西域絲綢之路古代歐亞大陸最為艱險的唯一通道決定的。國學泰斗季羨林說:“世界上歷史悠久、地域廣闊、自成體系、影響深遠的文化體系只有四個:中國、印度、希臘、伊斯蘭,再沒有第五個;而這四個文化體系匯流的地方只有一個,就是中國的新疆地區(qū),再沒有第二個。”西域絲綢之路文化是一個和世界四大文化全都有關(guān)聯(lián)性的文化,這在全世界也沒有第二個。這就是西域絲綢之路文化的最大特征,也是新疆特色文化最深厚的底蘊。為了深刻地認識西域絲綢之路文化與世界四大文化體系都有著關(guān)聯(lián)性特征,可以具體從三個方面來理解:即西域絲綢之路文化的交融性、世界性和主導性。
(一)西域絲綢之路文化的交融性
自從絲綢之路開辟之后,中國、印度、希臘和伊斯蘭四大文化體系有了廣泛的交流和影響。中原華夏文化首先傳入西域,然后在這里停留發(fā)展再傳到西方;同時西方許多文明也是首先傳入西域,然后停留發(fā)展再傳入中原,中西文化交流促生了獨具特色的西域絲綢之路文化,呈現(xiàn)出交匯融合的特點。
這個特點最直觀體現(xiàn)就是新疆的地名。新疆的每一個地名都隱藏著不同的文化傳統(tǒng)。如“沙車”“于闐”是印歐語古塞種地名,“阿克蘇”(白水)是突厥語地名,“焉耆”是梵文地名,“烏魯木齊”“博爾塔拉”(灰色的草原)是蒙古語阜康、奇臺、米泉、石河子等是漢語地名。這些地名體現(xiàn)的是各種文化在本地留下的印痕。新疆有近1/2的市縣為雙語地名,如焉耆(Agni)—karasar。一個地名三種語言同存,如塔城—Qoqek—Tarbahatay,漢語—突厥語—蒙古語,塔城這個地名展示著各種文化保持自己傳統(tǒng)特征,更典型地體現(xiàn)著多元文化的融合。
我們可以沿著西域絲綢之路南北中三道的城市,具體認識西域絲綢之路文化的交融性,其中最具代表性之一的就是今天的吐魯番,西域絲綢之路是世界文化的交匯地,吐魯番是交匯融合的典型代表,吐魯番歷史上的使用的語言文字、居住方式、宗教信仰、使用的貨幣貨物等方面明顯地體現(xiàn)了這一特征。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吐魯番曾使用過許多種語言文字,出土文獻中的有17種文字和24種語言,文字包括梵文、佉盧、漢文、印度婆羅迷文、于闐文、焉耆-龜茲文、吐蕃文、突厥文、粟特文、敘利亞文、摩尼文、契丹文、西夏文、八思巴文、托忒文。吐魯番曾是整個絲綢之路上發(fā)現(xiàn)語言與文字最多的地方,也是世界上使用過語言與文字最多的地方,每一種語言與文字都承載著一個民族的特有文化,也反映了當時吐魯番是有各色人種和文化的國際性大都市。通過吐魯番的語言文字我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各種文化在這里并通過這里交匯交融。
吐魯番的高昌故城就是高昌國的首都,它的建筑格局是三重城池,這完全是中原皇城的建筑結(jié)構(gòu)。高昌故城旅游的廣告詞很能說明這一點:你想知道大唐的長安城是什么樣子的嗎?那么請到高昌古城來。從這個居住的城池結(jié)構(gòu)可以看到中原文化對這個地區(qū)影響的深刻。又如阿斯塔納是高昌國的皇家墓地,在這里出土了大批文物,有“地下博物館”的美稱,比如唐代絹畫《圍棋仕女圖》,不管是這個女士的形象還是下圍棋娛樂活動,都典型地傳達出濃郁的中原華夏文化的氣息。同樣是高昌人,當時他們的皇家寺院就是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從大量的壁畫可以看出,這完全是佛教文化,佛教文化是印度文化的代表之一,也就是說印度文化也在吐魯番大放光彩。在距離吐魯番市東邊不遠的一個地方叫吐峪溝,有一個著名的文化遺跡,就是賢人墓,據(jù)說埋葬的是默罕默德的傳教使者,曾有是伊斯蘭教第七大圣地之說,距今已經(jīng)有1300年之久,充分體現(xiàn)了伊斯蘭文化在這里的源遠流長,僅僅隔著一條小溪的對面就是千佛洞,也有1700的歷史。這兩種宗教在吐峪溝和平的相處了上千年,體現(xiàn)了兩種文化的融合。
交融性還體現(xiàn)在西域的各種貨物和金幣。如阿斯塔納出土的羅馬金幣,這種貨幣的流通,代表了希臘羅馬文化的也在此地有一席之地。1972年出土于阿斯塔那古墓唐代絹畫《雙童圖》,圖中描繪了兩個正在草地上嬉戲的兒童,抱著一只黑白相間的卷毛小狗,畫中的“哈巴狗”來自“拂菻”的東羅馬帝國。據(jù)《舊唐書·高昌傳》記載,高昌王麴文泰曾向唐王朝獻一對“拂菻”狗,哈巴狗從此傳入中國。圖中小男孩的背帶褲的著裝,既有新疆地方特色,還富有“現(xiàn)代氣息”。這也充分證明了羅馬文化和中原文化在新疆的融合。
北道上融合的典型還有伊犁霍城縣的阿里麻里,比如在這里出土的青花瓷壺,青色顏料與圖案主題來自波斯,瓷器來自中國,其中青花瓷正是歐亞文化融合的代表。
絲綢之路南道和中道的塔里木河流域是文化融合的大熔爐。據(jù)美國人類學家摩爾根說:“塔里木河流域是人類文明的搖籃,假如找到歷史老人遺留在塔克拉瑪干這把鑰匙,世界文化的大門就打開了”。塔里木河流域在文化融合上,一點不輸于約旦河和幼發(fā)拉底河。
塔里木河流域絲綢之路中道上的古代龜茲文化,就是今天的庫車,是文化融合的產(chǎn)物,這點可以從兩個世界級的學者的對話中能反映出來。上個世紀70年代,日本著名學者和社會活動家池田大作曾問過世界著名歷史學家、英國學者湯因比:“如果人真有來世的話,你愿意出生在哪里?”湯因比回答:“我愿意出生在兩千年前新疆那個多民族文化交匯的龜茲地區(qū)?!弊鳛橛惺澜鐨v史視野的學者,湯因比以一生的學養(yǎng)把時間和空間聚焦于一個地方,如果生命能夠重來一次,他希望生活在中國古代的西域,因為那是一個文化匯聚的福地。今天還能看到的這種文化匯聚遺存主要是庫車的克孜爾千佛洞。
克孜爾千佛洞本身是佛教文明的集中地,但它深受犍陀羅藝術(shù)影響,犍陀羅在今天巴基斯坦白沙瓦,是希臘文化在東方的發(fā)展和遺存??俗螤柷Х鸲幢诋嬛械凝斊澣梭w藝術(shù),部分呈現(xiàn)出半裸體的特征,這追本溯源就是古希臘藝術(shù)史傳統(tǒng),在古希臘人體是最值得人們珍愛的對象,所以克孜爾千佛洞的壁畫中的半裸體人物雖然表面上看有悖于佛教教理,但更真實地體現(xiàn)了當?shù)禺敃r的融合文化氛圍。這種融合的特征向東影響了敦煌文化,敦煌研究院前院長段文杰說,研究敦煌深層次問題的鑰匙在克孜爾千佛洞。東西方文明交流的沃土中孕育出的龜茲樂舞,是一只由東方中原文化、南方印度文化、西方波斯文化、北方草原文化培育出的藝術(shù)奇葩,在漢代至隋唐時登上西域樂舞乃至中華樂舞之巔,這給游歷龜茲的大唐僧人玄奘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影響,他在《大唐西域記》記載下了這樣的感受,“管弦伎樂特善諸國”。龜茲樂器有豎箜篌、琵琶、五弦、笙、笛、簫、篦篥、毛員鼓、都眃鼓、答臘鼓、腰鼓、羯鼓、雞籹鼓、銅鈸、貝、彈箏、候提鼓、齊鼓、檐鼓等二十種。根據(jù)歷史學家向達考證,龜茲琵琶七調(diào)起源于印度北宗音樂。龜茲樂娑陀力(宮聲)來自印度北宗音樂的Shadja,般贍調(diào)(羽聲)來自印度北宗音樂的Panchama調(diào)。
尼雅的精絕國體現(xiàn)了絲綢之路南道的文化融合。1995年10月,中日考察隊在新疆和田地區(qū)民豐縣尼雅遺址一處古墓中發(fā)現(xiàn)織錦。這幅織錦是漢末至魏晉時期極其臻美的漢式織錦,上面有漢字“五星出東方利中國”,這被譽為20世紀中國考古學最偉大的發(fā)現(xiàn)之一。精絕國是歐羅巴人種,語言是一種古代的印度語的吐火羅語,而文字使用漢語。在小小的一個地方,有幾種文化同時存在。今天的巴州若羌縣米蘭古城,出土了帶翅膀的天使佛像,米蘭出現(xiàn)的“有翼天使”及其他犍陀羅風格的佛教藝術(shù),是東西方文化在這一地區(qū)交流的見證。
新疆現(xiàn)在絕大多數(shù)城市有一個共同點文化特點就是混血,季羨林多次強調(diào):“世界上歷史悠久、地域廣闊、自成體系、影響深遠的文化體系只有四個?押中國、印度、希臘、伊斯蘭。這四個文化體系匯流的地方只有一個,這就是中國新疆地區(qū)?!边@就是西域絲綢之路文化的交融性典型體現(xiàn)。
(二)西域絲綢之路文化的世界性
西域是連接歐亞各大文明的唯一通道,西域絲綢之路文化在通向各種文明的過程中,吸收了其他文明的成果,開拓了自己文化的邊界,在這個過程中逐漸豐富著自己的文化,它本身就有世界性。而世界其他大多數(shù)地域性的文化,主要是依據(jù)地理條件和其他因素獨立發(fā)展演化而來,即使有文化交流也不占主導因素。而西域絲綢之路文化不同,其文化主要是吸收其他文化發(fā)展起來的,而且這些被吸收的文化因素的確太不一般了,西域絲綢之路文化是在自身文化基礎上,吸收了世界四大文化體系,在人類歷史上的所有文化中是獨一無二的,也就是說西域絲綢之路文化涵蓋了人類史上所以最優(yōu)秀的文化成果,這就是世界性的體現(xiàn)。
從中華文化的角度看,中國文化本來是自成一體,高度發(fā)達的文化,自從春秋戰(zhàn)國開始,它對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以及人與自我都進行了深入完整的哲學構(gòu)建。中原華夏文化正是他通過西域和世界文化得到了交流,并通過西域這個中介,吸收了世界文化,從而使得中華文化有了世界性。中華文化早期世界性的典型代表就是印度佛教的傳入,佛教文化傳入主要發(fā)生在絲綢之路上,早期中國人西天取經(jīng)不是印度而是西域,如佛教傳入中國的標志性事件就是漢明帝派使者西域求法,從而有了白馬馱經(jīng)和中國的第一座寺廟洛陽白馬寺。漢族第一僧人朱士行和田萬里求法,當時人們普遍認為西域就是小西天,漢語“佛”這個字不是印度的梵語,而是由西域地方語言翻譯成漢語的。中國文化雖然自成一體,但中華文化總體上更注重倫理哲學,而佛教直接關(guān)注人的生死,他傳入中國,補充了中國文化的薄弱部分,大大豐富了中華文化的內(nèi)涵。粱啟超說在中國歷史上曾有兩次中外文化的大交匯,第一次中外文化大交匯是漢唐佛教的傳入,第二次則是明末歐洲耶穌會士的東來(基督教的傳人)。這使中國人的眼界大開,中國人有了全新的世界眼光,中華文化有了世界性。
佛教文化大規(guī)模傳入中原的代表人物之一就是西域高僧鳩摩羅什。鳩摩羅什父親是印度的王子,母親是西域龜茲國的公主,他自小在西域各國廣泛學習,后來成了西域?qū)W問最高的佛學家,代表了當時西域最高文化水平。鳩摩羅什在前秦時來到中原,在中原皇帝的大力支持下,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翻譯佛經(jīng)和講學活動,今天在中國流行的最廣的佛經(jīng)如《金剛經(jīng)》《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都是鳩摩羅什翻譯的。以鳩摩羅什為代表的西域?qū)W者,還將西域的宗教、音樂、繪畫、舞蹈等文化傳到了中原。在中華文化向世界的學習中,玄奘是中國第一代偉大代表,玄奘為探究佛教真理,歷經(jīng)艱辛到達印度佛教中心那爛陀寺取真經(jīng),前后十七年,西行五萬里,共帶回佛經(jīng)657部,并長期從事翻譯佛經(jīng)的工作。玄奘的譯典著作有《心經(jīng)》《瑜伽師地論》,經(jīng)過以玄奘為代表的高僧努力,佛教完全融入中國文化,玄奘被世界人民譽為中外文化交流的杰出使者,被譽為“中華民族的脊梁”,世界和平的使者。以佛教為代表的世界文化,開辟了中國人的精神新天地,使得中華文化具有了鮮明的世界性。
(三)西域絲綢之路文化的主導性
在西域絲綢之路的多元文化中,盡管融合了原住民氐羌文化、中原華夏文化、印度佛教文化、波斯—阿拉伯文化、希臘—羅馬文化,呈現(xiàn)一花五葉的文明態(tài)勢,但在西域絲綢之路漫漫歷史長河中,居于主流的是中原華夏文化,其主導性主要體現(xiàn)在如下幾個方面。
在歷史遺存上,中原文化數(shù)量及內(nèi)涵最多?,F(xiàn)在新疆大地所有的歷史遺存中,漢式古城、關(guān)隘、烽燧、道觀和墓葬等等,一直延續(xù)到了帕米爾高原甚至更西面。無論高昌故城、交河故城、玉奇喀特古城、樓蘭等方城,還是營盤城、盤橐城等圓城,都源于中原“天圓地方”觀念,甚至氣勢磅礴的三重城格局成為常態(tài),建造原理與中原文化如出一轍。中原文化數(shù)量及內(nèi)涵遠遠超越佛教與伊斯蘭教等西來文化積淀的總和,中原華夏文化體系主導了西域社會發(fā)展大趨勢,西域文化是中華文化圈一個分支。
文化的傳承上,所有的文明中只有中華文明對西域的歷史文化進行了不間斷的記載。在西域所有出現(xiàn)過的文字中,最早的記載來自中原漢語文獻,而在西域歷史上全境通行,又一直沒有中斷過的也是漢語。
在行政文化上,中央王朝曾在西域設置西域都護府、西域長史府、西域大都護府、安西都護府、北庭都護府與高昌郡、焉耆郡、伊吾郡、且末郡、若羌郡等地方行政機構(gòu),自從漢代建立西域都護府以來,西域一直受中央王朝的行政管理或受中原行政文化的深刻影響。
在生產(chǎn)技術(shù)上,對世界影響最大的四大發(fā)明深深地影響著西域文化。坎兒井、鐵器、耕地等先進的技術(shù),都是從中原引進的,中原農(nóng)耕文明提升了西域綠洲農(nóng)耕文明的水準,也是西域由草原游牧文明向定居農(nóng)耕轉(zhuǎn)化的重要動力。
在歷史長度上,中原文化影響時間最長。在西域絲綢之路上,從漢代起、魏晉南北朝、隋唐、五代兩宋,直到西遼的漫長時期,華夏文化都占據(jù)主導地位;一直到元朝,尤其是明代清代以后,西來文化(伊斯蘭文化)才逐步興盛,到了清代與民國時代才漸漸深入當?shù)厝说男闹?,又因為當今的教育失誤等問題,造成在許多人的印象中,仿佛自古以來佛教文化與伊斯蘭文化才是西域文化的主流,這是我們一定要糾正的文化誤解。
交融性、世界性、主導線是西域絲綢之路的文化三個的主要特點,絲綢之路的文化與世界所有主要文明有著深深的關(guān)聯(lián)性。這是歷史留給新疆豐富且獨一無二的文化遺產(chǎn),它不但塑造了新疆的歷史,決定著今天新疆的基本面貌,而且深刻地影響著新疆未來的發(fā)展。這些文化遺產(chǎn)對當下新疆甚至全國有著重大的價值。
三、西域絲綢之路文化的當代價值
西域絲綢之路文化有三個主要特點,相應地對當下的新疆及全國有三個重要意義。增強新疆特色文化自信,重塑新疆的開放精神,促進對中華文化的認同。
(一)增強新疆特色文化自信
西域絲綢之路文化呈現(xiàn)多元融合的特點,是今天新疆特色文化的底蘊,深刻影響著現(xiàn)代社會的發(fā)展。
從全球化來說,今天已告別了封閉與隔絕,大規(guī)模的全球交往席卷而來。正像美國學者亨廷頓所說的一樣,在全球化的過程中,文明之間畢竟充滿著沖突。但每一種文化在全球化過程中都具有特殊的生存智慧和獨到的適應策略,西域絲綢之路文化就是適應全球文化交流的產(chǎn)物,具有上千年的歷史。正如季羨林所說,中國文化體系、印度文化體系、伊斯蘭文化體系和歐美文化體系產(chǎn)生于過去,影響在未來,人類前途仍將決定于四大文化體系的發(fā)展與和諧相處。而世界上四大文化體系唯一匯流的地方就是新疆,新疆特色文化是幾千年“全球化”的產(chǎn)物,它為今天人類大規(guī)模的全球化提供了發(fā)展經(jīng)驗。
從新疆的穩(wěn)定來說,新疆是多民族、多宗教、多文化的地方,多元文化的融合發(fā)展和平相處是新疆這片土地上的主旋律,是新疆特色文化的底蘊,對今天的新疆社會穩(wěn)定有重大意義。西域絲綢之路文化交融發(fā)展與近代西方與其他文明交往有著很大的不同,和歐洲主導的新航路文化大不一樣。新航路開辟和“地理大發(fā)現(xiàn)”伴隨的后果是對于新發(fā)現(xiàn)地區(qū)的掠奪,對美洲印第安人的大肆屠殺、非洲黑人的大批販賣,世界上很多地方淪落為歐洲人的殖民地。絲綢之路與之截然不同,上千年來不同文明大體上保持著和平友好的交往。西域絲綢之路文化交往歷史證明,只要包容互鑒,不同種族、不同文化背景的國家與人民,不但完全可以和平相處,而且能相互借鑒相互發(fā)展。今天實現(xiàn)新疆的總目標,必須反對宗教極端主義等三股勢力,暴力恐怖勢力、民族分裂勢力、宗教極端勢力是新疆這片土地上的跳梁小丑,不是新疆的文化特點,戰(zhàn)勝三股勢力的信心就是淵源于對西域絲綢之路多元融合的文化事實。
從新疆的發(fā)展來說,西域絲綢之路多元融合文化是新疆現(xiàn)代支柱性產(chǎn)業(yè),即旅游和文化創(chuàng)新產(chǎn)業(yè)最大也是最富潛力的珍貴資源。新疆的各類遺址中仍然保留東西方各古代文明曾經(jīng)擁有但是現(xiàn)今早已遺失的精彩文化珍寶,新疆是一個曾經(jīng)運輸買賣過各個文明區(qū)域無數(shù)奇珍異寶和時尚奢侈品的古道區(qū)域。隨著服務業(yè)尤其是旅游文化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在國民經(jīng)濟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西域絲綢之路文化將越來越顯示它固有的巨大價值。
(二)重塑新疆的開放精神
無論張騫通西域,還是鳩摩羅什傳佛法到中原,展現(xiàn)的是我國古代與世界交流的愿望和開拓進取的精神。西域絲綢之路文化本身是各種文明相互開放的過程中相遇的產(chǎn)物,也是中華民族走向世界的標志,研究絲綢之路開拓精神,是為了找回那個時代發(fā)生在西域絲綢之路上走向世界的開放精神。
今天,我國倡導的“一帶一路”建設,構(gòu)成了中國全方位對外開放的戰(zhàn)略新格局,通過“一帶一路”建設,推動沿線各國的發(fā)展,這會對新的世界格局產(chǎn)生重要影響,必將促進新的全球秩序的形成,這正是西域絲綢之路文化開拓精神的現(xiàn)代體現(xiàn)。但是,目前我們對新疆開放的前沿地區(qū),如中亞與中東缺乏大規(guī)模的深入考察和研究,對外部世界缺乏全面的認知,這也是“一帶一路”建設的最大障礙之一。對外部世界缺乏理解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一個民族的思想落后于現(xiàn)實,陌生導致無知,而無知又將導致盲動,絲綢之路開拓開放精神為我們提供了榜樣的力量。
正像中華文明吸收包容佛教等外來文化一樣,開放是一種文化邊界的突破、走出去的精神。如何讓以絲綢之路為代表的新疆文化走出去,在全國和全世界樹立良好的形象,以西部歌王王洛賓為代表的西域音樂家樹立了良好的榜樣。王洛賓挖掘、整理改編和創(chuàng)新了新疆大地上各民族音樂,以現(xiàn)代音樂理論和漢語的歌詞,使得西域音樂在全國得到了廣泛的傳播,讓全國人民對新疆、新疆文化有了向往之情。我們應深入發(fā)掘絲綢之路文化的世界性,讓新疆特色文化走出去,傳播良好的新疆形象,吸引全國以至全世界關(guān)注新疆的發(fā)展。
(三)促進對中華文化的認同
西域絲綢之路文化是中華文化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在長期的交往過程中,中華文化深深地扎根和養(yǎng)育著這片土地。絲綢之路的歷史已經(jīng)證明了,當中華文化在西域廣為傳播時,西域就社會穩(wěn)定,生產(chǎn)發(fā)展,人民安居樂業(yè)。反之則社會動蕩,人民不得安寧,中華文化是西域社會穩(wěn)定的根本力量。
中華文明是全世界唯一沒有間斷的古老文明,長達5000年之久,它以博大的胸懷吸收著不同的文明成果,形成了以儒家、道家、佛家為主要內(nèi)容的中華傳統(tǒng)文化,同時通過絲綢之路傳播到了全世界,廣泛地影響著世界文化,特別是亞洲周邊地方文化。今天,新疆面臨的問題,其原因多種多樣,有地理環(huán)境原因,有歷史發(fā)展原因,也有民族宗教原因,但最為深層的是文化原因,對中華文化的認同問題才是根本。我們應該做的是,通過中華文化的傳播和教育,讓人們明白新疆自古與中華血脈相連、“本是同根生”的道理,促進對中華文化的認同,只有中華文化得到深深的認同,新疆社會穩(wěn)定和長治久安就有堅實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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