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利民
很遙遠的一年,我在城市的邊緣居住,日子不好不壞,就像心情一般,隨四時晴雨,算不上麻木也沒有波瀾。初夏的午后,我看著太陽把一叢花影漸漸移到東墻之上,不覺時光飛逝。東墻下,一個小小的女孩正在出神地看著墻上的什么,陽光把她的影子印在墻上,像凝固的剪影。時間久了,我好奇心起,便也走過去,她豎起食指在嘴間,我忙斂氣收聲,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我看到一只小小的螞蟻,銜著一根不知在何處脫落的細小花蕊,正在慢慢地順著墻往上爬。那根花芯比它的身子略長些,它已經(jīng)爬了一米多高,時不時地停下休息,花蕊在風里輕輕顫動。然后,它繼續(xù)向上爬,忽然,花蕊從它口中掉落。女孩輕嘆了一聲,小聲說:“第五次了!”
小螞蟻有著短暫的茫然,然后迅速掉頭爬下墻面,轉(zhuǎn)了幾圈,找到那根花蕊,銜起,繼續(xù)往墻上爬。不知高墻的那邊有什么在等著它,更不知它嘴里銜著的芬芳,要送到哪里。我和小女孩就站在那兒,看著它的努力,每一次花蕊掉落,都像落在我的心上,有著一種溫暖的震動。它又努力了四次,終于慢慢地爬上了墻頭,我和女孩微笑地看著,陽光和清風送著它和它的芬芳過到了墻的那邊。
小小的螞蟻,細細的花蕊,一次一次地撥動著我的心弦,將心上的繭殼片片震落。這樣的心動,是源于一種感動,或感動于平凡的力量,或感動于一種直入心靈的執(zhí)著。我知道,和我一起看著的小女孩,也會有著一種心動,那該是最純澈的感動,也許會在以后歲月中的某一天,曾經(jīng)的那份心動會化作一種希望和力量。
那便是心動的力量,那樣的時刻,軟軟的感動,便會融化厚厚的堅冰。就像一棵草從石板路的縫隙間擠了出來,立刻生動了所有的足音,目光的偶遇,心兒便忽然柔軟起來,就像不遠處剛剛解凍的河流。
多少心動的時刻,就在光陰里倏然而來,芬芳著彼時的心境。朋友曾對我描述她的那種心動:心,像是靜止的一根弦,被撥動了。多美好的撥動,那根無形的手指,該怎樣穿透熙攘的世事,穿透煩惱的海洋,穿透心上的鎧甲,輕輕撥在心底那根柔軟而緊崩的弦上。那樣的時刻,那樣的心動,便是生命中的最美。
當你凝神于一朵燦爛,時光的腳步輕輕緩緩,就像悄悄移動的花影,柔柔地踩過心上,留下暖暖的足痕。心動,總是這樣沒有預兆地來臨,如一場不期然的雨,一下子就落進了靈魂里。有時候,心動,更像心底忽然的花開,張開的花瓣碰觸到最柔軟的部位,便喚醒了所有的感動。
還有一種心動卻是在某個瞬間如風展水,心中那根靜靜的弦被輕輕拂動,美妙的音符如精靈般飛舞,全化作生命里最美的情愫。就像在讀某本書的時候,某個句子便如石子般投入心湖,美好的漣漪層層擴散;或者一朵綻放的笑容,透過眼睛,使心里的堅冰消融,流淌著舊時的眷戀;又或于風塵困頓中,一簇花開便瞬間點亮了心靈。這樣的心動,源于共鳴,源于久寒逢暖,源于剎那間看到了希望和信心所在。所以,心動過后,便是力量的復蘇,便是激情的重燃。
更多的時候,我們卻經(jīng)常心動于一種魅力或感染力,于物來講,就像過去的懷念猶存,于人來說,仿佛前塵之緣未了。并沒有什么理由的,就這樣,在某一刻心動了。覺得心底微微萌動,似乎要喚醒不知封印了多少生多少世的記憶。似曾相識,卻又看不分明,朦朦朧朧的心動,就像隔簾看月,阻擋不住那份召喚那份美好。
長長的歲月,急急的光陰,如果把一生中所有心動的時刻連貫起來,把那些因撥動心弦而散落的音符排列起來,該是一首怎樣的旋律?或許,像曾經(jīng)的那只小小螞蟻般,銜著花蕊不放棄向上攀爬,既有努力,又有馨香,雖有勞累,卻有希望,如此,才是最美也最長久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