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玉萍
無數(shù)次,我走在天堂寨的霧中。
只不過那絕大多數(shù)是夢。
這類夢又總是出奇的清晰。
八月,我登上天堂寨,走在山頂,在霧中,卻又恍如夢里。
上山時,太陽曬得臉頰火辣,完全沒有一點霧,連霧氣也沒有。到哲人峰時,不經(jīng)意間回頭一看,太陽已經(jīng)消失無蹤,沿著陡峭的臺階慢慢往上走,越往上喘氣越急,腿腳也越發(fā)顯得沉重,但這并不妨礙觀看風景,包括石頭縫里長的雛菊和不知名的花草。也許,女人天生就喜歡花花草草,所以我有意無意地總會發(fā)現(xiàn)她們的美,還為天堂寨半山腰的花兒寫過一首《未名花》:您必須俯下身去/才能發(fā)現(xiàn)它的美/細碎而膽怯,固執(zhí)又熱烈//如果您不細細去看/那開在暗黑處的星光/一閃/就不見了//我和它/仿佛前世有過天大的情仇/今生又結(jié)過無數(shù)愛恨/在天堂寨的半山腰/只一眼/便狹路相逢。
不多一會兒,我和二寶便上得山頂,遠處一大片深灰藍的云快速移動,向山峰靠近,心里暗叫不妙,怕是一場大雨沒法躲過了。就在忐忑不安四下尋找可避雨處時,一陣大風起,山峰的北面本是一目了然,不知何時涌上來大霧,從山腳移到了半山腰。我腳下山峰之西的烏云,已然淡去許多。便安下心來,坐在石頭上看云起云涌,云卷云舒,還有這映襯綿延起伏的山巒,被這突如其來的濃霧一下鎖住。
山巒不動,而霧滑動。
好一條移動在山巒間的河流!
一塊巨大的綢緞在群山之間被誰的手不停地拉動,掀起又放下。被不時掀開而露出的山體呈現(xiàn)出鮮明的輪廓或者郁郁蔥蔥的大片樹林,產(chǎn)生出有生命的變化。
從灰藍到淺灰,最后過渡到乳白色,分不清這究竟是霧還是散落在山間的云,不遠處,哲人峰還在沉思,它的臉因為一場霧變得模糊不清。
我長久地凝望著這片天地,仿佛回到夢中的場景。山下的喧囂和浮華竟因為這場霧,暫時讓我與它們隔離了開來。
那一刻,群山肅穆,萬木寡言,唯有這纏繞在群峰的霧在聚攏又散開,散開又聚攏,它的流動,蘊藏著寧靜而深不可測的力量。
那一刻,我仿佛不在人間,而是停留在夢境或者仙境的邊緣。
那一刻,我真想重回故里,再不返回京城。呆在這天堂寨,讓群山作伴,與云霧為伍,直到老去。
那一刻,我便知道此生無法走出這場大霧,也走不出天堂寨哲人峰的視線之外。
我與這場大霧如此之近,不,我就在其中。但是,我伸出的雙手怎么也抓不住它的一絲一縷,我再怎么努力,仍然雙手空空。
也許,那空就是大霧給我的最好的禮物,讓我對萬物懷有崇敬之心,順其自然之心。
有時,它又靜止不動,停在山坳處,像一面靜謐的湖泊,湖面上泛著白色的微光。偶爾三兩聲鳥鳴,叫著山谷,馬上又警覺地藏匿起來,大抵感覺那只鳥是在對面山峰的霧里,也許它就是一直隨著這霧從山腳追到山頂,也不得而知。
幾陣大風吹過,山色更加沉重。霧氣彌漫了幾座山峰,天陰沉的深藍色,還是難免一場大雨??!顧不得再細細地看這天地間色彩豐富、過渡細膩的景致,遂趕緊下山,快速返回人間為好。
我們從索道一下來,沒過兩分鐘,大雨嘩嘩下起來。我在想,這是山間那飄逸的霧用另一種方式歡送我吧!
再見!
下次一定還要來看你,天堂寨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