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忻杪
3.
我的姐姐佩吉·卡爾,她總說,我從一出生,哭聲中就好像夾雜著憤怒。小時候,我喜歡運動,第一次接觸籃球,就感覺這玩意不錯。且每次玩的時候,還都會跟人打架,自己則樂在其中。
中學(xué)時,一場很重要的籃球比賽,時間所剩無幾,我們領(lǐng)先兩分。對方的進攻回合,他們持球人是名七年級生,我負責防守。幾乎想都沒想,就在他啟動一瞬間,我用自己碩大的屁股狠狠撞了過去,他飛出界外,重重摔在地上。當然,裁判吹罰我犯規(guī),不過我不在乎。比賽重新開始,還是他持球,當我又一次瞪著兇狠的眼神準備撲過去時,能明顯感覺到這哥們心怯了,躲閃中,自己居然將球運出界外。緊跟著,終場哨音響起,我們贏了。
在我的家鄉(xiāng),賓夕法尼亞州斯維斯韋爾,我敢說這種事情每天都會發(fā)生在每塊球場上。
斯維斯韋爾是個小鎮(zhèn),它離匹茲堡很近,只有九英里路程,我的家,則在一個鍋爐廠旁邊。每天上學(xué)放學(xué),鍋爐廠是必經(jīng)之路,正因如此,很多朋友都開玩笑,說我是在“煙熏火燎”中長大的。但其實,這家鍋爐廠,它可一點都不簡單,是斯維斯韋爾當?shù)貥酥局?,很多家住在它附近的孩子還都以此為榮,我也是的。
此外,斯維斯韋爾賴以成名,還有個原因,是迪克·格羅特住在那里。格羅特曾在海盜隊(匹茲堡海盜,MLB球隊)短暫打過一段時間,幫球隊1960年贏得世界大賽冠軍,大學(xué)時是杜克的全美最佳陣容球員。杜克與北卡,向來勢不兩立,不過格羅特卻是少數(shù)我非常尊敬的杜克人之一。
我癡迷比賽,正是開始于斯維斯韋爾。在家附近的一幢房屋后面,有個帶圍墻小巷,非常適合打手球。我記得自己第一次去那里,母親的父親,也就是帕特森姥爺,向我展示該如何打手球。我至今仍記得,他當時用的是個網(wǎng)球,后來偶爾也用棒球。
在三年級和四年級之間的夏天,我們一家沿羅迪路(亦稱791公路),向北搬遷了幾英里,搬到賓山。就像所有匹茲堡郊區(qū)一樣,小鎮(zhèn)周圍全是茂密森林,丘陵幾乎跟舊金山一樣多。唯獨,這里沒有舊金山灣和金門大橋,取而代之的,是阿勒格尼和蒙貢加拉河,外加至少29座橋梁,包括羅伯托克萊門特大橋(得名于海盜隊前傳奇球手羅伯托·克萊門特)。如果你想要看到舒適的地平線?那一定不會喜歡匹茲堡,盡管這里曾多次被評選為全美最宜居住城市。很多人都說這地方冬天太冷了,每年還必定會有幾次暴風雪。有車的人家,雪地胎是必備品。
在這里生活了近十年時間,留下太多難忘回憶。后來,2000年9月,因我就讀的高中將要退役我球衣,我返回賓山。開車經(jīng)過老街,偶遇高中女友羅斯瑪麗·佩拉……我二十多年沒見過她了,自己早已是個年近半百的老頭。她呢?看起來還不錯,我們簡單寒暄了幾句。
跟佩拉分別后,多少往事瞬間涌上心頭,那種奇怪的時間感,就像超速行駛的轎車外風景般,一件件匆匆閃過。回想那些年,我生活在一個小小世界里,封閉在山丘、河流和高中運動所組成的圈子內(nèi)。每天放學(xué),跟佩拉都會有一段短暫相處,是最愜意時光。送她回家后,自己再回到那個跟父母、姐姐一起居住,曾經(jīng)可能是木材加工廠工人所住的房子內(nèi)。
像南大街其他紅磚房子一樣,那狹窄的三室一衛(wèi)有個很破舊、空間很小的院子,一頂鋁制遮陽篷遮擋著前門。隨時間流逝,遮陽篷和屋頂上的木瓦已極度臟污破舊,但聽老人講,就在半個世紀前,一切還都是嶄新發(fā)亮。畢竟,匹茲堡曾經(jīng)是世界鋼鐵生產(chǎn)領(lǐng)頭羊,鼎盛時期人口為現(xiàn)在兩倍還多。
只可惜,我不是地地道道的匹茲堡人,家譜根源在德國和威爾士。父親跟我講,“卡爾”一家于19世紀中葉從巴伐利亞遷至威斯康星。起初做的,就是大家都會想到的采煤、開貨運列車,閑暇時,聚在一起喝喝啤酒,便已經(jīng)覺得很奢侈了。
而我的父親約瑟夫·卡爾,他成年后進了家視聽機制造廠擔任服務(wù)代表和維修人員,父親可以修任何東西,最拿手又當屬手搖式復(fù)印機。年齡在50歲以上的讀者可能都會知道,就是那種很便宜的,在紙上能復(fù)制圖像的油印機。學(xué)校這種機器使用量極大,我還記得復(fù)印試卷時,會有紫色墨水的甜甜氣味飄出。
至于我母親,福爾梅·伊迪絲·帕特森,她學(xué)歷很低(十年級就從高中輟學(xué)),但卻非常強烈地認為獲得A等成績至關(guān)重要。姐姐佩吉會定期交上A等成績單,所以母親希望我也能如此。當沒能做到時,她從不會掩飾失望,并用羞辱責備式教育方式,一遍遍施加在我身上。男孩子在長大過程中,總想更多吸引母親注意,只是我做的好像還遠遠不夠——除了體育方面,根本鮮有亮眼表現(xiàn)。當然,我知道,媽媽在跟外人提起我時,依然很自豪。可不知為什么,就是不能或不愿輕拍我的頭,以示一絲鼓勵。她所傳達的信息向來很明確:喬治,你本可以做得更好,可以做得更多的。也許,她認為吝于贊許對我很有好處,這點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如果我是她,一定會盡力對孩子表達最真實情感,而絕不會放在心里不說出來。
那在姐姐眼里,我又是個什么樣的弟弟呢?曾經(jīng)一度,她在自己臥室的門里面特意裝了把鎖,為的就是不讓我進去。
4.
我在學(xué)業(yè)上成績總是B,體育卻總是A,參加田徑運動(短跑接力隊主力)、校籃球隊,棒球打得也不錯。一開始,自尊讓我在棒球場上只打游擊手,不打其他位置,而且必須第三個擊球。我喜歡干擾對手,能把球擊到各個位置,還會上壘、偷壘。高中教練因此給我開了偷本壘綠燈,這成為比賽中一個目標。后來有一次,當目標終于實現(xiàn),我竟居然判斷錯了擊數(shù)……這使得我隊擊球手揮棒,差點要了我的小命,所幸最后安然無恙。
此外,賓夕法尼亞,還是個橄欖球之邦。我從小便是個強壯的孩子,擅交際,所以為什么不去打橄欖球呢?其實也打過,在新人隊當了一年四分衛(wèi)。但自我保護本能太占上風,Y字進攻陣型中,四分衛(wèi)更多需要在場上跑動,而不是投擲。我總想著,可不能在一場比賽中被先起跑的那些對手邊衛(wèi)、線衛(wèi)撞倒幾十次,秋天,籃球賽季還等著我呢。在那塊戰(zhàn)場,輪到我可以去撞任何人。
成長的時光,我還常年愛著海盜隊——當他們1960年贏得世界大賽冠軍時,也擁有了整個斯維斯韋爾地區(qū)??巳R門特,在格羅特身邊,那一年擊打率0.314,接住了右外場每一個球,是我心目中又一完美英雄,可惜1972年,在搭機前往尼加拉瓜賑災(zāi)途中不幸墜機身亡,年僅38歲。相比棒球,匹茲堡的籃球和橄欖球運動開展稍顯遜色,籃球隊比較著名的只有風笛者(原ABA聯(lián)盟一支隊伍),出了名后來入選名人堂的球員康尼·霍金斯(職業(yè)生涯場均18.7分,五次入選全明星)。不知為什么,籃球在這就是沒法成為最流行。待到17歲上下,我將目光投向NBA,發(fā)現(xiàn)雷德·霍爾茲曼、威利斯·里德、沃爾特·弗雷澤、比爾·布拉德利這些名字同紐約連在一起,他們的傳球游戲在我眼里簡直如同魔術(shù)一般……對了,那支球隊還有菲爾(杰克遜)呢,是替補前鋒。由此,籃球逐漸取代棒球成為我心目中第一運動,并且,和朋友亞提·巴爾、唐尼·威爾遜一起約定,要在高三前贏得州冠軍。
我們計劃在夏季,通過每天打球來實現(xiàn)這一目標。當父親問我暑假要干些什么時,我跟他說,要去提升技能,下一學(xué)年會有更好機會贏得大學(xué)獎學(xué)金,那不比在丘吉爾谷鄉(xiāng)村俱樂部做球童或割草坪有意義多了么?感謝上帝賜予我天生一副伶牙俐齒,父親同意了。
金屬網(wǎng)、雙框、好像遭獵槍射擊般滿是銹跡的白漆籃板、開裂的瀝青地面及籃筐下水洼地,我們林頓高中,學(xué)校行政大樓附近的球場看起來真糟。此前無數(shù)個冬天,我曾在這里鏟雪,順便戴著手套練練投籃。夏天,夜晚與富有的白人孩子或下城區(qū)貧困黑人孩子一起打球。我愛有關(guān)籃球的一切,從比賽純粹性到賽后黑櫻桃飲料。待到成年,Post-HoopsHops(啤酒名)嘗起來更棒了,那是種只在匹茲堡,要避免喝多,卻又每每不舍得放下的味道。
我們高中校隊,主打三后衛(wèi)陣型,防守始終采取緊逼態(tài)勢。盡管沒有拿到州冠軍,但絕大多數(shù)比賽,絕大多數(shù)時間是贏的,平均每場得分超過80,在那個沒有三分線,且比賽時間只有半個小時的年代,相當不錯了。我記得每個有比賽的夜晚,體育館里總是擠滿球迷,空氣中情緒高漲到令人難以呼吸。教練迪克·米塞爾特,他是位戰(zhàn)術(shù)大師,同時也是位咆哮者,正是他的強硬深深吸引我。幾乎所有攻防回合,迪克都要求我們寸土必爭。當然,這導(dǎo)致那些年賽場爭斗頻發(fā),其中一次,一個叫格文、踢足球的家伙,在自己學(xué)校一名球員被吹犯規(guī)后,居然挑釁。結(jié)果,我和唐尼帶頭,幾個人一起,一擁而上。
沒記錯的話,那是1968年。接下來,我們打的兩場比賽對手都是威爾金斯維爾隊,比賽在白天進行,體育館空空當當。
還有一次,客場擊敗另一個對手北布拉多克,他們的球迷在我們大巴開出停車場時,居然用石頭進行襲擊。不僅如此,每每去到客場都會跟隨我們的學(xué)校大篷車,也受到了襲擊。
一切都因為,我們是支頂尖球隊,難以被擊敗,五位先發(fā)還都獲得了甲級高?;@球獎學(xué)金。
高中畢業(yè),我得從大約100所學(xué)校中進行選擇。不想留在家附近了,不過,匹茲堡大學(xué)主帥蒂姆·格古里奇,他渾身散發(fā)著對比賽的熱情,真讓人著迷。
首先考慮的,是普林斯頓大學(xué)、愛荷華大學(xué)和大西洋沿岸國家運動聯(lián)合會學(xué)校。常春藤聯(lián)盟和十大聯(lián)盟,遠不像ACC那般對我有吸引力,因為我認為ACC大學(xué)籃球在國內(nèi)辦得最好。他們的比賽很多都在電視上直播,教練也家喻戶曉,例如南卡羅來納大學(xué)弗蘭克·麥圭爾、馬里蘭大學(xué)萊夫特·德里塞爾及北卡羅來納大學(xué)迪恩·史密斯。這個聯(lián)盟還有另一特色,每每到賽季收官,一支球隊可能25勝0負,但卻在最后一場定勝負關(guān)鍵比賽中失敗,進而無法參加NCAA錦標賽。在ACC,壓力和興奮情緒能集中得以釋放,所以我想成為它一部分。我前往南部和東部開啟校園考察之行,在馬里蘭,德里塞爾教練拍著我的肩膀,說如果我來,定將成為贏得比賽關(guān)鍵,類似情景在其他幾所學(xué)校也出現(xiàn)過。我會去看球隊訓(xùn)練,看競技場,也許還有運動員宿舍,足球比賽,等等。
到了晚上,則是雷打不動的派對時間,看看這所學(xué)校到底有多少漂亮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