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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旋夢

      2017-08-09 18:25:08段愛松
      湖南文學 2017年8期
      關鍵詞:大澤神獸青銅

      段愛松

      一個夢被青銅鏡反復照見,這個夢便有了糾纏的重量與力度。我從第六個夢結尾的虛弱混亂中醒來之時,第七個夢,卻在古滇大澤洶涌的波濤中,泛著墨綠色的泡沫。

      “酪”主帥、 “把”軍師 、“包”統(tǒng)領,在他們處于第六個夢之外的這個夢中延續(xù),并通過眼睛、耳朵和嘴巴,汆入到這個夢境里,作為其肉身世界消亡后,往事之謎的另一種補充。我的夢,又通過他們虛擬的存在,記載了古滇神獸,真切的傳說和戰(zhàn)爭。

      我預感到這個夢的不同尋常。在墨綠的泡沫中,我聽到了諸多上古神獸混雜的聲音。這些聲音并不是來自生殖繁衍,它與一直困擾著我的,古滇大地之上的那些戰(zhàn)爭,有著異曲同工般的先兆和氣息。我不得不從青銅族群光滑的記憶中,努力探尋一些蛛絲馬跡。

      兩面業(yè)已消失的占卜青銅鏡,意外地在這些記憶的縫隙處,重疊在了一起。諸多支離破碎的事件,得以復原。我的身體,因此感覺到喪失已久的厚度與光澤。它支撐著第七個夢,繼續(xù)在銅族的身體記憶下,獲得占卜術重要的力量源泉。我也在發(fā)生古滇大地之上戰(zhàn)爭的同時,窺見兩面青銅鏡合體之后,照見鏡中記憶里,那塊一再破裂的鏡中之鏡,生發(fā)著的另一場戰(zhàn)爭。并且,戰(zhàn)爭之外,古滇城邦的殘損部分,也一一清晰呈現(xiàn)。這些令我久經(jīng)疲乏的心,有了震動。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延續(xù)這個夢。

      我和未來晉虛城大地上,一直逃亡的那條破碎之路一樣,時時擔心身后,那股兇險的力量追逐而至。只有夢,只有借助夢,只有不間斷地做夢,才能讓我深入其中,又置身事外。哪怕我只是小小的銅礦、青銅,或者青銅貯貝器,也希望在這些荒誕不經(jīng)的夢中,發(fā)出一點自己的聲音。畢竟相對于古滇大地,我任何形式的存在,都極其微茫隱忍,假如這片樸素的自然之地,喪失了古滇原始巫術之源的話。

      在銅族記憶中合二為一的青銅鏡,正處于它們沒有合體前,兩面占卜青銅鏡交錯的隱秘位置。這個位置,和時間以及空間并無關聯(lián)。唯一得到證明的是,它在占卜者莊蹻與古滇城邦“明”王的戰(zhàn)爭中,發(fā)出的三次碎裂之聲。只是在兩面青銅鏡中,幾乎可以被忽略響動的那三聲,卻在第三面鏡中之鏡里,產(chǎn)生了三個預言。

      還好,第七個夢能夠跟隨已經(jīng)消失的聲音,逆溯往回進入鏡中之鏡。它相對于前身兩面青銅鏡所經(jīng)受的時間與空間限制層面而言,顯得無比隱晦。我一直在思考,這種同時存在于具有時間和空間之差的多層次鏡像,究竟是通過什么力量,促使其不動聲色,就被我的夢捕獲呢?

      影子神靈的算式,到了第七個夢,便顯得別有意味起來。

      我知道自己的族群,作為原始礦脈,在古滇大地深處交配繁衍;又可以作為冶煉術之下,制造的青銅器內,暗藏的烈焰,凝固于人類跳躍世界的想象和祭祀中。這就給了我的夢,捕獲巫術之源以一些直觀理由,同時,也給了巫術之源,反捕我的夢的足夠維度。

      我已經(jīng)感覺到,我的夢與巫術之源,在第三面鏡中之鏡里,變得糾纏不清。這種足以擾亂我思緒的情緒,多少還是讓我的記述,枝蔓叢生。被這些夢獨立捕捉到的,與古滇兩面青銅鏡同時存在著的,古滇大地另一番奇景,令我疑竇叢生的同時,又不得不讓我思考,即使以夢這種荒誕神奇的形式,也未必能夠找到解釋這一切神奇現(xiàn)象的正常理由。

      時間和空間,更是在這個神奇現(xiàn)象下,顯示了它們的無能為力。那么我也明白了,未來古滇大地之上,一系列蹊蹺的變異與關聯(lián)。只是在這之前,第三面青銅鏡,以一個我無法找到的合適的詞來形容的存在,繼續(xù)為這塊大地的進程,注入了難以辯駁的理由。

      也許它們才是古滇大地未來變異,真正的緣由和源頭。當古滇大澤一而再、再而三翻騰在我的這個夢中,我想,是時候來好好解釋和補充第六個夢殘損和遺落的部分了。盡管這種努力,并非就是歷史與現(xiàn)實真相;盡管接下來地敘述,還會成為既成事實的另一種阻礙。但是,從古滇大澤開始的另一番往事,已經(jīng)把我的第七個夢訇然撞開。

      大澤泛著墨綠泡沫的浪花,濺到了古滇大地的陰影里,發(fā)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一種高渺來自上界;另一種低沉源于人間。

      古滇大澤的波浪,沖擊著一再被青銅色壓低的天空。水天相接處,與第三面青銅鏡,形成了一個帶弧形的夾角。夾角里面,閃現(xiàn)著與四周格格不入的金質光芒,宛如大澤之水和天空之幕,共同構建成一個新空間的延展。

      弧形夾角,恰好就是這片原始大地光源的唯一出入口,里面埋葬著遠古時期,上古神獸與云彩爆炸形成的七彩旋轉青銅樹,以及水柱幻化而成的,透明青銅樹交配的遺跡。

      大澤墨綠的顏色,天空青銅的基調,好比這兩棵青銅神樹,分娩產(chǎn)下古滇神獸“黑虎鱬”和“青振翼”的羊水,浸透了時空而成為夢境本身一樣。第三面青銅鏡,被我的第七個夢拉伸到底部時,它頑固地顯露出,時間在現(xiàn)實世界不可磨滅的假象。同時,也在這個迷幻般的鏡像里,宣告著這個夢,從開始部分倒流。另一個層面,古滇大地上,另一場和人間同時發(fā)生的神界之戰(zhàn),由此擺開了架勢。

      大澤“黑虎鱬”與太虛“青振翼”,在影子神靈創(chuàng)造的巨大方程算式暗含的復活中,開始了超自然算法。這無疑是對隱形古滇大地的另一種破壞之本。借此,才能夠真正切斷神話和自然,對于未來古滇大地現(xiàn)代化變異的阻礙之力;借此,才能夠令巫術之源的灰暗反面,與金色正面形成對立,此消彼長;借此,也才能把這場永恒實驗,作為時代發(fā)展與天性消亡,相互平衡的一個杠桿。

      第三面青銅鏡便是支撐這個杠桿的可疑原點。在它的身體里面,作為融合了諸多上古神獸,以及青銅樹基因的“黑虎鱬”和“青振翼”,它們之間的戰(zhàn)斗,并不是像人間大戰(zhàn)那樣,為了土地與秩序的輸贏和重新建立,而是為了夢境與現(xiàn)實的虛構和再次破壞。巫術之源某個層次的保存方式,就隱含其間。

      第三面青銅鏡,在第一面與第二面交替的夾角中,完成了并非一般意義上平面重疊的合體。以至于上古神獸之間的戰(zhàn)斗,忽然被巫術之源的兩個面激發(fā),恰到好處地與時間世界里,人間戰(zhàn)場同步的同時,非戰(zhàn)爭的古老片段,也被這兩股力量因對抗而產(chǎn)生的額外空間所照見。

      古滇大地勃勃的野性生機,在神獸戰(zhàn)斗之余,彌補了影子神靈偉大方程式,有可能出現(xiàn)的意外結果和漏洞。這是算式之外,真正的自然部分。它和我做夢的身體一樣,來自更為古老的礦脈與法則。

      這些并行不悖的關聯(lián),在第三面青銅鏡的立體層面中同時出現(xiàn),也就顯得自然從容。只是這個顯現(xiàn),沒有在第七個夢中,按照時間世界下的邏輯與影像呈現(xiàn),而是按照未來古滇大地,變異般的前奏曲的暗室和語言,混亂交雜。這個結果,令我的夢境傷害了我純正的身體。我甚至在第三面青銅鏡中,隱隱看見了受傷的部位,與古滇大澤墨綠色的波浪,極其相似,但又不完全是一回事。

      我困惑于我的夢境的同時,也疑惑于我的傷口。這些從聲音開始的戰(zhàn)斗和往事,它們究竟期盼著能打破什么呢?

      第一場戰(zhàn)斗,與其說是從第三面青銅鏡中顯現(xiàn),更不如說是,在一個人的瞳孔中成為一種觀察。

      “酪”主帥看到自己在古滇大澤練習游泳的影子。青銅色的影子,在一片碧藍的水域,不斷劃開一條條并未存在的道路(劃開的水域,馬上又自然恢復原貌)。那是少年“酪”在其一生中,不知疲倦的夢中的一個。

      他在這個夢境中,對于古滇大地上的水,有著不一樣的看法。他總覺得那些流動的液體,并不是來自地下,也不是來自地上。就像他覺得古滇大地之上的天空,并不是來自眼睛,也不是來自心像一樣。他認為把古滇大澤和古滇天空分開來看,是一個極大的冒險性錯誤。就像站在一個雞蛋的蛋黃與蛋白間,觀察這個完好的雞蛋一樣,無論怎么看,都無法與另一個站在雞蛋之外的人的觀察(這個人在有必要時,還可以打破雞蛋)更接近雞蛋身處世界的位置本身。

      因此,古滇大地需要某種力量,來打亂這個被禁錮的觀察方式。事物的完整性,才能是觀察得到準確性反饋的基本保障。不過,在他接下來夢境的觀察中,更多復雜的事物參與的戰(zhàn)爭,更加打亂了他計劃好的觀察。

      他要尋找的道路,并不像他在時間世界里,指揮“淼”部族被邪僻巫術打得一敗涂地那樣,喪失了古滇城邦的第一道重要防線。相反,他在獨立于自己、獨立于人類的這場戰(zhàn)斗中,觀察到了,把守住古滇大地根脈的第一條自然之路。

      這場戰(zhàn)爭,因而成為“酪”主帥跟隨“明”王,在未來晉虛城現(xiàn)代社會中,經(jīng)歷和尋找救贖的真正伊始和希望。哪怕他在我第六個夢中被打敗,哪怕他在第六個夢境虛弱的結尾處,不知所終,也絲毫不妨礙他重新在第七個夢里,再次通過眼睛和陰影,經(jīng)歷另一番古滇神獸之間的生死糾纏。

      第三面青銅鏡的下部,蕩漾著古滇大澤波濤的力量。少年“酪”的影子,在大澤的游泳練習中,獲得了寶貴的平衡術,這是古滇巫術之源的核心支撐,也是第三面青銅鏡,存在于兩面青銅鏡之中的根源和依據(jù)。

      “酪”從孩提時代就聽說過,神獸“黑虎鱬”的靈魄在大澤深處潛伏。但是,他卻從沒能在存活時間里的現(xiàn)實世界中,得以窺見。

      大澤之水,漫溯過他肌膚的時候,無數(shù)觸須般地拂動,并不是存在于肌膚表面。他覺得,只有他脫離塵世肉身的影子,才會在這種拂動下顫動起來。

      第三面青銅鏡,有意把這樣的顫動深藏。當“黑虎鱬”讓自己身體的各個部位,自由擁有大澤領域的時候,整個大澤,已經(jīng)成為了神獸龐大身軀最具有流動性的鏡像。它在青銅鏡中,發(fā)出流光溢彩的假象,以掩飾真正的、已經(jīng)自由了的各個身體,對更自由意志的渴求。

      大澤晃蕩在這些意志里。它是“黑虎鱬”在時間世界里,存活著的血脈、體液和神經(jīng)。

      游竄自求山滑水的“水馬”,把大澤某些波浪的形狀,烙印成前腿的花紋。再用牛一樣的尾巴拖著這些波浪,發(fā)出叱咤的、人一般的呼喚,以疊加起青銅鏡下半部分,光澤的閃亮厚度。

      游竄自堤山隄水的“吉吊”,誤把大澤波浪當成了樹,竟順著波浪的邊緣爬到了頂上。它吐出了蛇信子,龜甲在波浪中,像是透明青銅樹的一個卵。那是傳說中,龍三個卵中,最重的一個。

      游竄自陽山陽水的“化蛇”,呵斥著大澤之水洶涌前行。它想起它和曾經(jīng)的鄰居鳴蛇的戰(zhàn)爭:它用人的腦袋咬碎了鳴蛇發(fā)出的干旱之音,再用豺一樣的身子,壓住來自未來重金屬的聲波。它禽鳥般的翅膀掀起大澤波粼,那是青銅鏡下部,變成流體金屬的先兆。

      游竄自跂踵山深澤的“蠵龜”,時間的重復性,和它澤被色彩的豐富性,息息相關,大澤之波浪也避免不了?!靶P龜”甲紋彩,是由時間蘸著融入大澤之水的陽光,鐫刻上去的。只是被刻者,以數(shù)千年壽延與龜甲秘密紋路,對抗著時間掀起的滔天巨浪。

      游竄自姑射山姑射國的“大蟹”,大澤底部與大洋的巨大通道,令它在暗黑的水底世界安眠。只有兩種情況它才會浮出大澤,一是死亡,二是受命。大澤里諸多島嶼,就是它們尸身所化,上面長滿了茂密森林?!绊怠辈孔迨芤嬗谒惓0l(fā)達的觸須而生育旺盛。青銅鏡與它的眼睛重疊時,出現(xiàn)三重鏡像里,被分解的五行密碼。

      游竄自禱過山?jīng)幩摹盎⑾f”,發(fā)出鴛鴦一樣的叫聲,蛇一般的尾巴,閃爍著細鱗一樣的古滇大澤水,淹沒了青銅鏡光芒中,“淼”部族魚貫穿梭的影子。

      游竄自獨山未涂水的“ ”,蛇身扭動,通體閃亮,出入于古滇大澤之水。一團團燃燒著的火,被密封在魚一樣的鰭里。它的出現(xiàn),促使青銅鏡面溫度上升。

      游竄自青丘山英水翼澤的“赤鱬”,它鴛鴦鳥一樣的叫聲,來自人面。魚身子,散發(fā)出一股獨特氣味。青銅鏡有時會被這種氣味,熏得略微發(fā)綠。

      游竄自雞山黑水的“鱄魚”,四只魚鰭,劃動古滇大澤之水。細長的蛇身,和水融為一體。只有豬一樣的尾巴和叫喚,令其四周的水,隨著它身上的豬毛,一根根豎立起來,像箭鏃般鋒利,刺向大澤上空。

      游竄自泰器山觀水的“文鰩魚”,成群在夜間,貼著古滇大澤飛翔,帶起一陣陣大風。時而扎進水里,掀起一陣陣波浪。白色腦袋和紅色嘴巴,像在吞食著身上布滿的斑紋,在青銅鏡面留下的痕跡。

      游竄自帶山芘湖的“鯈魚”,四個頭三個身子三條尾巴常常在古滇大澤聚散。青銅鏡照見,這些都不是真身。一只紅色羽毛的雞,長著三條尾巴、六只腳、四個腦袋發(fā)出喜鵲一樣的叫聲的鏡像才是,只不過這個真身正守在古滇大澤的某個要口?!昂诨Ⅶp”嘴巴的一部分正位于此。

      游竄自譙明山譙水的“何羅魚”,一個腦袋下,二五對稱排列著十個身子,嘴里發(fā)出犬吠之聲。它在驅趕著古滇大澤之上,逐漸壓低的不祥陰云。青銅鏡下部光澤,因此忽然被平均切剪開來。

      游竄自鳥鼠同穴山濫水的“ 魚”,是一個小混雜體,珠母蚌魚鳥同體。鳥狀的腦袋,發(fā)出敲擊磐石的聲音。古滇大澤之水,會被這聲波,震蕩成為極細的顆粒狀煙霧。魚翼和魚尾,使這個整體像翻轉過來的武器,快速劃游在水里。體內孕育的珍珠美玉,穿透大澤直射天宇,甚至青銅鏡也被鍍上一層光滑的釉澤。

      游竄自涿光山嚻水的“鳛鳛魚”,長有十只翅膀,鱗甲位于翅膀前端,能夠在水中飛翔。就像鳥兒在天空那樣,沒有水流的阻力,發(fā)出喜鵲般的叫聲。這種聲音,被“淼”部族模仿為勝利之聲。盡管這個聲音,最終與古滇城邦一道,被大澤之水埋葬。

      游竄自大洋的“陵魚”,和“大蟹”一樣,來自海洋,只是各行其道。通過古滇大澤水底,較小的暗流遷徙而來。它們除了身子像魚,其余都像人間美麗的女子,皮膚潔白如玉,長發(fā)烏亮似綢,眼淚流下,便成為晶瑩璀璨的珍珠。它們常在大澤底部行走,也在大澤深處棲息,還會在大澤水面漂游。它們中的一條,曾經(jīng)進入過“明”王的夢境。傷心哭泣后,為古滇城邦,灑下了一顆顆珍寶似的眼淚。青銅鏡,曾照見過這些散落在古滇大地之上的珍寶。這些珍寶,同時也是上空“青振翼”巨大陰影覬覦的美食。

      ……

      “酪”主帥時常想起,古滇大地之上浩瀚的星空,流星雨像一道道閃亮的讖語,消失在大澤上空,卻在他少年時的記憶中,成為編織夢想的最初線條。

      這些線條甚至在白天,也一樣浮動于隱形的天空中。它們拉起了對角線,丈量著古滇大澤每一朵浪花的體積,估算著每一片云彩行走的步履,儲存著每一雙翅膀劃過的痕跡,收集著每一縷陽光的溫度和色澤……它們在少年“酪”的身體內,打開了一個個暗室。

      這些暗室放射出青銅光澤,讓人懷疑“酪”,是不是將會成為古滇巫術之源有溫度的那部分。這部分就屬于另一個空間里,神獸“青振翼”把守的領域?!袄摇痹诤芏嗄旰螅?jīng)閃躲跳躍在這些區(qū)域,甚至毫無顧忌,像那些流星雨一樣,從高處一躍而下,直直沖進未來古滇大地,晉虛城的迷幻與絢燦中。

      “青振翼”出現(xiàn)在第三面青銅鏡里。鏡子的上部,發(fā)出了疾風猛烈的擦刮聲。青銅鏡因為被反復擦刮,連續(xù)不斷冒著星星點點飛濺的浮云。這些云朵從上空不同的地點,淅淅瀝瀝,像輕盈而迅速的金色雨點,飄墜而下,并在空中,恢復這個碩大軀體上,每個組織與器官的攻擊力。這些器官和組織,相對獨立又連為整體。青銅鏡上部分,猶如上古神獸與青銅樹交配時那樣,將這些合體基因組織和器官的原貌一一浮現(xiàn):

      來自于翠山的“ 鳥”,伸出兩個頭和四只腳。黑紅色的羽毛里,燃燒著罕見的幽藍色火焰,在青銅鏡里,試圖搭接銅族體內的火之源。

      來自于青丘山的“灌灌”,它用人類咒罵般的語言,詛咒著青銅鏡。天空下晃蕩的大澤之水,阻礙了大地的寧靜安穩(wěn)。

      來自于基山的 ,三個頭相互啄食,六只眼睛相互仇視,六只腳相互使絆,三個翅膀架著憤怒的羽毛。來自大澤深處的讖語,仿佛掌控了這個暴戾的部位。

      來自于柜山的“ ”,露出一張人類的臉,堆滿了笑意。長長的頭發(fā),蓋過鳥身。兩只人一樣的手,支撐著自己。它的對手,也正以一個笑臉,詭異地與它對視。

      來自于禱過山的瞿如,用白色的腦袋思考著,如何回應大澤里,不斷呼喚著的它的名字。這個名字,長著三只腳和人一樣的臉,在大澤里,翻騰著這個名字在地上死去的軀體。它需要召喚回天空中的魂魄。

      來自于令丘山的“颙”,這個貓頭鷹變異了的種族,用人臉呼喚沙漠的到來。四只眼睛,閃爍著不同的色澤。兩只耳朵,像在等待聽到沙塵暴,在未來某一天,落滿大澤。

      來自于萊山的“羅羅鳥”,帶著檀香與構樹混雜而成的骨架,里面有一個胃,不停消化著人的尸體,并把尸液排到大澤翻騰的水花之中。

      來自于章莪山的“畢方”,用僅有的一只腳,支撐著一團青釉般的身體。紅色的斑紋上,燃燒著火。這些火是白色的,構成了它白色的嘴。它曾經(jīng)在大澤底下的地心存活,是大澤隔絕了它的前世今生。它不得不對著大澤叫喊過去的自己?;鹧婢驮谒?,燒成濃烈的霧氣。

      來自于歸山的“ ”,警覺地、不規(guī)則張開長在腹部的六只腳。紅色的尾巴,不停撬動白色的身子。像是一團火,試圖吐出一塊石頭。大澤有聲音在召喚它,它啼叫著回應,卻發(fā)現(xiàn)水和天在做秘密交易。

      來自于三危山的“三青鳥”,它的線條,構成了群山隱去的輪廓。它在夢中為上界取食,卻在現(xiàn)實里,葬身大澤波濤的變化中。

      來自于翼望山的“ ”,吸食了人類死去的氣息,長出三個腦袋,六條尾巴,像人一樣發(fā)笑。它常在夢中,被身上人的氣息捕食,它甚至錯把大澤,當成了自己笑聲中的某一片。

      來自于蛇山的“翳鳥”,五彩羽毛不小心被大澤之水打濕,它抻出來晾曬。那些蒸氣上升為彩虹。彩虹的影子,在大澤底部,成為一些特殊魚類爭相捕食的美味。

      來自于南隅山的“鹓雛”,是神獸“青振翼”的心臟部分。它無形無色無欲,一直為曾經(jīng)食過的練食和醴泉作嘔。每當此時,大澤中央,就會匯集無數(shù)的魚類,等待著那些并不存在的嘔吐物,從天而降。

      來自于首山的“ 鳥”,曾經(jīng)是七彩神鹿。大澤之水,流過了它的每一個細胞。它不得不在夢中練習飛翔。它長出第三只眼,期待看到大澤有一天凝固的模樣。

      來自于灌題山的“竦斯”,凌空跳躍著。它那人一樣的面孔,看著自己的腳踩空,卻不會下墜。大澤印有許許多多,它跳躍留下的足跡的影子。這些影子,游蕩在波浪之間,呼喊著并不存在的、它自己的名字。

      ……

      第三面青銅鏡,在“酪”主帥瞳孔中急劇擴展。古滇大澤之上的“淼”部族,和古滇山林之上的“虛”部族,已經(jīng)在時間世界的人類之戰(zhàn)中,逐漸成為一個個符號。冶煉術和我們族群,共同熔鑄了這些古滇歷史遺脈。

      時間世界之外,我的第七個夢境中,神獸之間的戰(zhàn)爭,被時間世界的法則所凝固。我的夢,成為這條通達兩個世界的暗道。

      “黑虎鱬”和“青振翼”,早已經(jīng)料到我第七個夢的到來。它們的戰(zhàn)爭,有意回避著戰(zhàn)爭史真相的核心部分。這或許又是影子神靈巨大算式中,一個隱秘的環(huán)節(jié)。我知道,在算式最秘密的部分,即使是夢,也是無力進入和觀察得到的。

      “酪”主帥瞳孔和青銅鏡面的變化,讓這場看不到任何神獸蹤跡,卻感覺得到無處不在的戰(zhàn)爭,被我的第七個夢捕獲。

      “黑虎鱬”的各個部分,化為古滇大澤之水的變化,構成“黑虎鱬”的各個組織——上古神獸魂魄,涌動在大澤波濤之中。這些奇異的魂魄,隨著“黑虎鱬”和大澤的融和,儲滿了蠢蠢欲動的力量與焦躁不安的波動。

      “青振翼”由各個神獸組成的部位,卻以天空之象,變化映照青銅鏡上部。在空氣中,翻騰著無數(shù)看不到的暴戾氣流。它拽著天空,以期整個覆蓋住寄寓了“黑虎鱬”的古滇大澤。水天交接處,便是瞳孔與鏡面的結合點。它虛擬的重量,拉低了現(xiàn)實中,我的第七個夢。

      墨綠色的大澤之水,青銅一樣的古滇天幕,被閃耀著金光的弧形夾角,照得透亮。里面?zhèn)鱽砹恕昂诨Ⅶp”與“青振翼”,被第七個夢拉回到上古時期,百獸混戰(zhàn)廝殺的那一刻。時間,被這個有著弧度夾角光源之口,拉伸、變形,重新組合。

      “黑虎鱬”與“青振翼”的前身——上古神獸列隊戰(zhàn)斗混亂的各種聲音,在那個夾角里響起。巨大的殺戮氣流,甚至令弧形夾角口,被沖擊變了形。還將夾角口四周,水天相接處,一大片區(qū)域,染上了混雜著青銅、墨綠、金黃的混沌暗紅。

      與之對應的是,夾角口外,“黑虎鱬”與“青振翼”同時發(fā)動了進攻。大澤之水,涌起墨綠色的滔天巨浪。天空在瞬間,也匯集起團團亮閃閃的、鋪天蓋地的青銅云浪。

      兩股怒吼著的波浪,挾裹著天與澤的力量,不斷在交接處沖擊,一陣接一陣的破碎聲,令第三面青銅鏡震顫起來。兩股巨浪不停翻騰、交錯、糾纏、吞噬、攪拌在一起,漸漸和弧形夾角里,傳來遠古時期的戰(zhàn)斗之聲靠攏。

      青銅鏡由于不堪超越了時間與空間之戰(zhàn)帶來的重負,第一次發(fā)出了銅質激蕩的金屬嗡嗡聲。而我的第七個夢,也被這些疊加的景象和混雜的聲音,撐得鼓脹難擋、即將破碎。第三面青銅鏡傳出了,似有似無的第四道破裂之聲。

      我體內特有的、被冶煉術賦予的巫術之源偉大平衡術拯救了它。它讓我第七個夢,沒有做到這場戰(zhàn)爭的結尾就生生斬斷后,竟可以轉向另一場古滇地面之上,新的神獸大戰(zhàn)。這好比讓我的肉身在現(xiàn)實中重重摔了一跤,然后魂魄又不得不爬起來,繼續(xù)在虛構中趕路般憋屈和難受。

      古滇大地的第一條自然之路,通過第一場古滇神獸大戰(zhàn),在虛擬空間的現(xiàn)實世界消亡之后,在現(xiàn)實世界的虛擬空間中,因此得以封存。

      “把”軍師隨著一道道銀色光芒的驅趕,來到了我被切斷、又延續(xù)開來的第七個夢中。一個綠色的鬼臉將軍模樣的面孔,披著那些銀色耀眼的光澤,令第三面青銅鏡在我的夢中,出現(xiàn)了不一樣的斑斑點點。

      這些逃亡路上不經(jīng)意留下的痕跡,讓第七個夢的接續(xù),顯得倉促而不合時宜?!鞍选避妿熉牭?,漫天銀色光芒發(fā)出的細碎響動。這是他在少年時代,古滇城邦聽到浩渺星空落下的嘆息之聲。還有他在古滇大澤聽到陽光落在水面上,閃爍的無數(shù)喃喃細語。甚至古滇城邦城墻之上,剝離著的時光發(fā)出的點點追憶之音……

      他弄不明白的是,這些銀色的音符,后來怎么竟會變成了“東地兵”大軍中,那個綠臉將軍小卜不死的陰魂,一路追逐著他。就像小卜的頭領,金色騎馬人追殺著這個城邦的主人“明”王一樣,他們都成為古滇大地未來晉虛城,又一個噩夢般的預言糾纏。即便在遠離時間世界的第三面青銅鏡中,也不可避免,留有這股不知疲倦追逐之力的陰森影像。

      古滇大地正方位,上古神獸南“蓋莽”、北“射虎”、西“蠱豹”、東“麒龍”之間的戰(zhàn)斗,在第三面青銅鏡中,與第一第二面青銅鏡中,時間世界里發(fā)生的第二場大戰(zhàn)幾乎同時。

      “把”通過耳朵,聽到了這場戰(zhàn)爭的始末,以及緊接著,第三場神獸大戰(zhàn)來臨前的異響……

      青銅鏡,不知疲倦地連續(xù)影射出兩場戰(zhàn)爭,這在我的夢境中,極其罕見。我預感到我體內某些不安的因素,令我第七個夢變得急不可耐起來。不過,“蓋莽” “射虎” “蠱豹” “麒龍”在青銅光芒中,踏出清脆響亮的銀色之音,還是讓我的夢境亢奮起來。

      第三面青銅鏡,也因為即將保留古滇大地的第二條自然之路,更加锃亮。流光四溢的夢境,伴隨著“蓋莽”與“射虎”的各個魂魄的組成部分,蜂擁而出。在巨獸橫行的年代,沒有哪個夢,能夠安安穩(wěn)穩(wěn)躺在狹小的角落。它們滾滾而來,像是一群群剛剛死去,急于趕回故鄉(xiāng)龐大軀體的鮮活靈魄。

      “蓋莽”作為古滇十大神獸之首,不僅是南方“午”部族的受命之神,更是作為古滇部族圖騰與巫源的象征。

      “把”在少年時代,就常常在夢中聽到過,神獸“蓋莽”在古滇大地召喚巫源的不同呼喚。部族死去的亡靈們,也常常聚集在“蓋莽”巨大的影子下,跳起古老的巫舞,成為神獸身體得以延伸的一部分。

      原本通過與紅色青銅樹交配,組合成它的身體的各部位小神獸,在第三面青銅鏡中,各自隨著部族在時間世界的大戰(zhàn),吼叫了起來。

      青銅鏡鏡面,在這些隔世的聲音激蕩磨礪下越發(fā)光滑,以至于鏡像幾乎在眼睛里停留不住。“把”軍師只能更多依靠耳朵,傾聽著這場變異了的神獸,南與北、西與東之間的鏡像和交戰(zhàn)。

      太華山“肥遺”,長滿鱗甲,蛇身長有六足四翼,頭頸毛發(fā)豎立。它盤旋在青銅鏡中的一束光柱上,口中吐出鮮紅的長長信子,像在試探我第七個夢的深淺。

      即翼山“腹蟲”,長有紅白兩色綬帶紋理。紋理中,藏有古滇巫源一股攻擊力的讖語。鼻子上的尖刺,可以把這些讖語像子彈一樣發(fā)射。它還是優(yōu)秀的夢境叨擾者,中原楚大夫屈原因為夢境被它侵入,以致在《離騷·大招》招魂詞中,呼喚勸誡靈魂不要去南方。

      嶺南“巴蛇”,青色、紅色、黑色、黃色混雜成色彩斑斕的龐大身體。它吞噬過古滇原始蠻象,三年后才消化干凈。吐出的骨頭,已經(jīng)成為青銅一樣的金屬。它扭動著青銅鏡中,自己被照射成金光的影子,仿佛看見了這個夢,和被它吐出的骨頭一樣的硬度和色澤。

      柴桑山“飛蛇”,經(jīng)常騰云駕霧,飛翔在古滇大地之上。青銅鏡照見它有龍一樣的身體,卻只有蛇一樣的頭部。它的細長信子,可以在空中結網(wǎng),許多飛禽因此被網(wǎng)中吞食。它以為自己沒有龍的腦袋,是因為被同類偷偷在出生時置換,于是,它不斷尋找和攻擊具有龍頭形狀的一切動物。

      崇吾山“枳首蛇”,首尾各有一只蛇頭,每個頭上各長一只獨眼。它其中一口,把毒液噴向青銅鏡,鏡面隨即出現(xiàn)一朵白花;另一口再噴,這朵花,便恢復成毒液。兩張口一起噴,它們的頭就會互換位置,被噴的東西也將被置換。但是這樣做它們必死無疑,所以我的夢和青銅鏡,幸好和它一起存活而沒有被調換過。

      靈山“蝡蛇”,通體赤紅色,食量驚人,只啃食植物。它溫潤的性情影響了“蓋莽”。以至于在最艱難殘酷的戰(zhàn)爭中,它仍保有仁慈之心。這讓我的第七個夢,有了些許緩和的力量延續(xù)下去。

      ……

      “把”軍師耳中,傳來青銅鏡踢踏般的沖擊聲,那是來自北方“子”部族受命的神獸“射虎”。它為了一個使命的召喚,不得不與南方“蓋莽”一戰(zhàn)。這不是神獸所能決定的戰(zhàn)爭,盡管時間世界的部族之間有過戰(zhàn)斗。

      神獸與各自青銅樹交配前,也有過抗爭。古滇部族統(tǒng)一,神獸合一之后,戰(zhàn)爭就止于影子神靈巨大算式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現(xiàn)在,這個環(huán)節(jié)似乎過完了。

      為了保存古滇脈絡的自然道路;為了封存住脈絡中原始的巫術之源。影子神靈在算式的另一個階段,發(fā)動了這些戰(zhàn)爭似乎是迫不得已。

      “射虎”通過青銅鏡的照射般召喚,又復原成與橙色青銅樹交配之前,各身體的組成部分。這些匆匆趕來的小神獸,怒目瞪眼、張牙舞爪,像要立馬撕碎吞噬我的第七個夢。

      中曲山“駮”,拖著像馬一樣的白色身子、黑色尾巴,長著像老虎一樣鋒利的牙齒和爪子,頭頂上的尖角甩動著。它在試圖敲擊,被它吞食過的虎豹殘骸。這些被碼在我第七個夢境中的零星色調,反射出腐爛變質的氣味。

      杻陽山“鹿蜀”,歌唱般動聽的鳴叫,落在虎斑紋馬體上。白色的腦袋,不時回頭瞥見紅色的尾巴。它的皮毛被青銅樹橙色的軀干,撐得鼓脹脹的,捕殺者的戾氣,在青銅鏡中一路尾隨著它。

      蔓渠山“馬腹”,人面虎身,盤踞在自己的尾巴上,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叫聲。它穿過青銅鏡面,被我的第七個夢捕獲,成為新的戰(zhàn)爭結果預測之一。

      浮玉山“彘”,虎身牛尾發(fā)出狗叫聲,身后晃動著古滇大澤水泛濫的影子。這是它力量的源泉。隱約的水汽,加重了第三面青銅鏡的負荷。但我第七個夢的重量,并沒有因此而得到增加。

      蔓聯(lián)山“足訾”,像一個被懲罰的史前古滇部族人類,身體回到了猿猴,卻身披鬣毛。牛的尾巴,驅趕著嗡嗡作響的青銅蚊蠅;馬的蹄子,踏在一塊破碎的青銅礦石上。前腿上的花紋,后來成為古滇太陽紋的原始構成部分。這和我第七個夢的邊沿形狀頗為相似。

      林氏國“騶吾”,拖著比自己身體還長的尾巴,奔馳在我第七個夢中。斑斕的色調,因為速度與耐力,呈現(xiàn)透明的亮度。它不踐踏正在生長的青草,也不捕食活著的野獸,只吞食自然死亡,甚至是腐爛的動物尸體。但這并不妨礙它作為猛虎的桀驁強悍。因為仁慈,讓神獸“射虎”成為戰(zhàn)爭中,不得不發(fā)生的、憂心忡忡的一部分。

      ……

      少年“把”聽到夕陽落山的聲音,是在他夢見神獸“蠱豹”影子時。整座象山山脈起伏延綿,夕陽的光線,切割著這些來自地底生命的喘息。光線發(fā)出鋒利的清吟。少年“把”的夢境,激蕩著神獸不輕易發(fā)出來的回音。它渴望也能像自己的影子一樣,被清吟之音一道道劃破。

      這些光線并非來自天空,而是青銅鏡對于天庭反光的例證。我的第七個夢捕獲了它。這次無處藏身的防御,成就了少年“把”夢境的精細。它像“蠱豹”的一根根神經(jīng),又像黃色青銅樹,竄起了泛浮著一具具血肉溫度的金屬。

      翼望山“讙”,臉面正中間長有獨縱目,看得見兩塊青銅鏡里的第三塊青銅鏡。貍狀的身體后高翹三條尾巴,它拂掃過百余種動物的叫聲。這些聲音,來自它體內同一個位置。我的第七個夢里,也有類似的區(qū)域。

      石者山“孟極”,一身白色皮毛,讓它的叫聲,如同召喚自己的魂魄。額頭上的斑紋,隨著它隱藏方位的變化而變化,甚至因為置身鏡中,而有了青銅的色澤。這些色澤和形狀,裝飾在我第七個夢的邊緣。

      幽都山“玄豹”,金黃色的毛發(fā)和青銅色相得益彰,銅錢大小的黑色斑點,讓它的跳躍捕食,帶起一些線條。我的第七個夢被它捕獲到,它叼在口中,一路狂奔而去。

      章莪山“猙”,叫聲像石頭一樣,敲擊著第三面青銅鏡。五條尾巴桀驁地蜷曲著。一只角,頂向時間差造就的一個距離。

      單張山“諸犍”,豹子的身子上長有人腦袋,腦袋上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看到自己牛一般的耳朵,在辨聽嘴巴發(fā)出的大吼大叫。它忽然被什么驚擾到了,只有行走安靜時嘴里才銜著自己長長的尾巴,尾巴里面藏著它的意圖。尾巴盤蜷時,這個意圖,很容易就被我的第七個夢捕獲,在另一個夢即將休息之時。

      鹿吳山“蠱雕”,雕一樣嘴喙,發(fā)出嬰兒般啼哭的叫聲。巨大的豹身,長有獨角,宛如冶煉術再造的堅硬之角,頂著我夢中第三面青銅鏡的幻象,巨大的豹尾捆縛住了這個幻象。它卻只能看清,自己作為神獸“蠱豹”的一小部分,就好像我也同樣只作為第七個夢的細微存在一樣,被青銅鏡不斷搬動。

      ……

      “麒龍”穿越在古滇大地東方位,正好與“把”出生時閃現(xiàn)的金質光影一致。

      “把”的耳朵里,貯存著每次朝陽上升的靡靡之音。古滇大地,種滿了一縷縷來自東方位的光。它們在“把”的特異聽力下,緩慢生長。那是肉眼所不能觀測到的世界,也是自然法則之外的法則?!镑椠垺鄙砩喜紳M了這樣的法則,青銅鏡也曾被這法則封存過?!鞍选钡亩?,因為聽見過此秘密而長滿銅綠。

      幾千年后的地底,考古者在石寨山,看見了“把”的耳朵,和這耳朵聽到過的、聲音中的極小一部分。但是沒有人能夠,把視覺和聽覺之間的物象進行轉換。

      綠色青銅樹上,纏繞著“麒龍”脫落的無數(shù)根須,它被看見的同時,便凝固成為毫不起眼的青銅綠。它們在青銅鏡戰(zhàn)爭中,發(fā)出過對未來古滇大地的警醒之音。我的第七個夢,為此預測顫抖不已。它被籠罩著的,竟然是自己冷卻了的堅硬尸身。

      鐘山“鼓”,人頭置頂在盤曲的龍身上。它有兩個思考的部位,以致四只龍爪,常常受到腦袋和尾巴不同意愿的指揮。就像我的想法,經(jīng)常得游離于夢境和青銅鏡照映之間一樣。戰(zhàn)爭的不確定性,也在時間和空間轉換下,輪番生發(fā)。古滇原始巫術中占卜術唯一的線索,順著“鼓”舉棋不定的姿勢與形狀延伸。

      大咸山“長蛇”,身上長有豬鬃一樣的鋼毛,撞擊著第三面青銅鏡。長長的信子,發(fā)出敲擊木梆子的聲音。這些聲音順著幾十丈長帶有斑紋的身體加力,螺旋狀的花紋,在我第七個夢中點綴。它分泌著有毒的暗金色汁液。

      鮮山“鳴蛇”,真正存活在墓室和棺樽上,兩對翅膀扇動著敲磐一樣的叫聲。這些鬼魅一樣的陰影,改變了第三面青銅鏡的處境。我的夢,并不能掩蓋這些稀奇之物?!鞍选钡亩?,卻可以埋葬一切聲音。

      皋涂山“玃如”,鹿前胸長毛下,遮蓋著兩只人手一樣的前腿。它可以像人一樣抓拿。后腿完全是馬蹄,蹄印會招來更多夢的聚集。還好三股尾巴,能在蹄印留下時即刻抹去。頭上四只角,像四個音柱,支撐著第三面青銅鏡鑼一般響動的某個層次。

      堯光山“猾褢”,冬天蟄伏在洞中做夢,夏天出來按照夢境的方式活動。四肢猴狀,四足卻是人形,就像第三面青銅鏡的正反面,剝落焊接在一起那樣,會令叫聲變成砍伐木頭般怪異狀,身上長滿豬一樣的鬣毛,刺疼過聽夢者的耳膜。那時候,“把”還誤認為是自己耳朵內的汗毛背叛了自己。

      剛山“神 ”,只有右手和左腿,面孔是人的,身子被野獸占據(jù)。右手伸出來時,呻吟的聲音,便在“把”的耳朵里響起。左腿踢出去時,打呵欠會震得“把”耳朵內嗡嗡直響。它站立著,第三面青銅鏡照見過它的左手和右腿,當它彎腰看不見自己的時候。

      ……

      南方“午”部族,北方“子”部族,西方“酉”部族,東方“卯”部族依次出現(xiàn)在第三面青銅鏡中,沒有留下任何影像。這使得它們的出現(xiàn)很可疑。

      我第七個夢中,“把”通過耳朵,聽到了第三面青銅鏡與第一第二面青銅鏡之間交叉的極其細微的摩擦。部族正在為護衛(wèi)古滇城邦浴血奮戰(zhàn)。第三面青銅鏡,吸納了他們從城邦高墻上,跌落而下的死亡之音。這些聲音,被“把”耳朵捕獲,猶如我的夢境被青銅鏡捕獲。

      這在邏輯上說,是不符合常理的,沒有任何一個套中套,能夠套上套著自己的套。不過,聽覺超越視覺后產(chǎn)生的新邏輯,容納與之相并行的兩場戰(zhàn)爭,也是完全有可能同時發(fā)生的。

      古滇大地的第二條自然之路,在這種看似并行不悖的怪誕關聯(lián)下被提及。封存的使命,在一對金屬般的耳膜鼓動下啟程。第七個夢和第三面青銅鏡,被置于少年“把”與軍師“把”同一位置的聽覺,卻產(chǎn)生了截然不同的振動。

      時間銹死的破壞,或多或少沾染其上?!吧w莽”和“射虎”,在古滇南北交匯點的青銅界面上,拖著長長的一個尾音角逐。而“蠱豹”和“麒龍”,也在西東結合處的青銅鏡面中,撞擊出切分音猶豫不決的韻律。

      “把”聽見了第七個夢,和青銅鏡完全重疊的聲響。我也沒有料到,“蓋莽” “射虎” “蠱豹” “麒龍”會在同一個點上,獲得各自獲勝的喜悅。由此第七個夢,也意外捕獲到時間和空間存在卻給無限彎曲之后,呈現(xiàn)的第四塊領域。

      第三面青銅鏡照見的,永遠只是這塊領域影子的反面。重生的第二條自然之路,恰好被四大神獸死去的戰(zhàn)爭平穩(wěn)安葬。我的第七個夢,也被我的睡眠驚得突然猝醒了一下。

      一些活著的其他神獸,正不知疲倦被這個原點吸引著,奔跑靠攏過來。在時間世界里,那是第三場戰(zhàn)爭的伊始。在空間中,它更像是一個夢中夢。只不過,第三面青銅鏡被我的夢捕獲后,又在第七個夢捕獲的第四塊領域中,點亮了它而已。

      我發(fā)現(xiàn)夢開始傾斜,始于青銅鏡的傾斜。夢中兩相對應之物,只要一方發(fā)生這種變化,另外一方的尾隨,就不可避免。

      在“包”統(tǒng)領的口鼻中,味覺和嗅覺,相融于一種更為高級的感覺。金屬和血肉的味道,就有了組合的可能和依據(jù)。就連我的第七個夢與第三面青銅鏡,都在這種合力中奇妙鑲嵌。

      “包”在少年時代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獨特的異力。他的鼻和口,能夠嗅出部族太陽紋中隱藏的密碼。這為開啟古滇巫術之源,提供了另一條道路;也為封存第三條自然之路,儲備了力量。只是他從來告訴不了別人,他感覺到的這些秘密。

      因為夢境警示過他,口和鼻不可分離的合力,說出去的部分,將成為這種合力的撕痕之苦。他經(jīng)受過夢中,被撕裂了的靈魂的這般痛苦。這痛苦甚至還能寄存在遙遠的未來。他嗅到自己不得不用自己的骨頭,不斷蘸著自己血肉制造而成的金粉,在現(xiàn)代化的晉虛城里的某條街道上,為死去的陰魂書寫“天地”和楹聯(lián)。

      他的口鼻,嗅到自己被時間世界解構著的宿命。在第三面青銅鏡閃閃發(fā)光的、碎末一樣的星星點點上,我的第七個夢,因為被他的嗅覺捕獲,暫時脫離時間世界,而獲得了古老的重量。

      “包”通過口鼻,獲得古滇巫術之源某個環(huán)節(jié)上,古滇大地前行之力的占卜預測之能。當古滇西北“干”部族,東南“巽”部族,西南“坤”部族,東北“艮”部族,在第一面和第二面占卜青銅鏡中戰(zhàn)死之后,守著古滇城邦的影子哭泣時,這些時間世界里不存在的聲音,透過第三面青銅鏡,卻成為了為晉虛城山林第三場大戰(zhàn)送葬的讖語巫言。

      “包”統(tǒng)帥感受著,從自己口鼻中嗅進去的,不斷在身體內涌動。通過口鼻,它們重新成為時間存在的一種依據(jù)。

      “包”的口鼻合力,甚至穿透了第三面青銅鏡和第一第二面之間的阻隔,捕獲了我冗長的第七個夢。當然,也就捕獲了夢中,早已經(jīng)過完了的少年時光。他是唯一在少年時代,準確占卜預測古滇大地斜方位神獸:西北“羆獵”、東南“嚻頞”、西南“象奇”、東北“兕蜚”之間,沒有結果戰(zhàn)爭的死亡。

      這些神獸在“包”少年時代的預測中,死過一次,卻又在第三面青銅鏡中,再次死去。我的第七個夢被捕獲的同時,反捕到了這層奇異的兩次死亡的關聯(lián)。為此我不得不懷疑,第七個夢是否真的是我身體所托,抑或它才是古滇巫術之源泄露的繩索,圈套出來的另一面占卜青銅鏡。

      古滇大地的氣場,是滋養(yǎng)上古神獸的重要源泉。這種氣場中的精華,來自萬物根源里的相互關聯(lián)性。巫術之源,便是串聯(lián)這一切的無形脈絡。它在大地深處,把控著影子神靈留下的巨大算式。

      少年“包”通過夢境,打通了鼻和口與之關聯(lián)的通道。他嗅到了萬物本來的精純原汁。這些氣味,甚至能在嗅覺中閃光,發(fā)出聲音。視覺、聽覺、味覺之間的差異,被他的特異嗅能抹平。因此他獲得了夢境的虛構力量。

      神獸“羆獵”,被捕獲到他的口鼻合力嗅能中,并在少年“包”的心象中疾馳。

      青色的青銅樹,支撐起構成“羆獵”之前,各個小神獸與之交配時的性狀。“羆獵”的奔跑速度與距離,推動著第三面青銅鏡在我第七個夢中照見的區(qū)域。

      少年“包”嗅到了自己作為未來古滇部族統(tǒng)帥的氣息,盡管這個氣息,暗含青色死亡了的寡淡,與金屬埋葬后的冰涼。

      柜山“貍力”,豬的身體與雞的爪子,構成未來社會肉食的主要來源,那是已經(jīng)被馴化的身體分離之后的結果。對著第三面青銅鏡,它發(fā)出狗一樣的叫聲。這并不是我第七個夢變異的開端,更不是結尾。“包”統(tǒng)帥嗅到了它在同一時間,不同世界戰(zhàn)爭前,就散發(fā)出的腐爛氣味。

      昆吾山“蠪蚳”,豬頭上生長的堅硬之角,像是殺戮自己的彎刀,晃動在第三面青銅鏡中。它替未來殺死它的人類號啕大哭。這是它獨一無二的叫聲,在召喚未來自己被屠宰命運的魂魄。為此它混入第三場時間之外的戰(zhàn)斗。

      嶓冢山“羆”,第三面青銅鏡,照見了它隱藏在體內的力量。那里匯集著鯀被赤帝祝融殺死的怨氣,戰(zhàn)爭在時間世界消解它的同時,又將在空間地域累積。我的第七個夢,也是這種結果的累積,只不過,它找到了金屬作為它的軀殼而已。

      欽山“當康”,五谷豐登時,“當康”豬一樣的嘴里噴出大獠牙。它在噬咬自己,發(fā)出的呼喚自己的叫聲,把真實當作了夢境,卻在夢境中,拖著不屬于自己的尾巴,被第三面青銅鏡映射出一道沉悶的響聲。

      叔歜國“獵獵”,我的第七個夢,被它漆黑的毛色渲染,卻在第三面青銅鏡中,呈現(xiàn)燦爛的金色。是什么顛倒變幻了景象?“包”統(tǒng)帥的嗅能,發(fā)出過難以捕獲的氣味,它通過萬物關聯(lián)著又一層隱秘通道的存在。

      幾山“聞獜”,白色的腦袋與尾巴中間隔著黃色。這種顏色在類似豬的軀體上,喚起了大風征兆,不過這種大風透過第三面青銅鏡后,卻只能在“羆獵”體內刮擦,戰(zhàn)爭因此獲得了足夠的熱血。我的第七個夢,也由于捕獲穿過青銅鏡后它金屬般的影子,而瞬間搖搖欲墜。

      ……

      古滇大地萬物的氣息在少年“包”的嗅能里皆能一一辨別。他常常在這些樸素的極致美味中暢游,認定了自己口鼻呼吸能夠主宰夢境。這塊夢幻之地,也將保存他的嗅能。

      來自巫術之源掌控的特異能力,不會因為時間世界的改變而損毀消逝,一如神獸“嚻頞”的形狀和聲音,轉化為“包”通過嗅能觀測到的一樣,氣息,才是物質最可靠的根本。即便外形消亡,氣息也會隱約長存。

      “嚻頞”越過第三面青銅鏡時的鏡像,在時間世界僅僅作為一種記憶。時間世界之外被嗅能捕捉到的,將伴隨著我的第七個夢,一直延續(xù)下去。封存古滇大地地底的巫術之源,為每一縷最細微的氣息,提供了獨一無二的條碼。

      少年“包”感知得到,就算是即將開始的戰(zhàn)爭,也不過是氣息變幻的另一場方式。他完全可以嗅出未來古滇大地,真正留得下來的那部分,就像他嗅到過的,與古老藍色青銅樹交歡的各個神獸。

      羭次山“嚻”,第三面青銅鏡的影子,被當作盾牌投擲而出,一度出現(xiàn)在我第七個夢里?!皣啤鄙斐鲩L長的雙臂,用人的臉面,對峙著自己在青銅鏡中的奮力一投,身上的長毛,根根豎立起來。我的第七個夢,因為感覺到被什么東西突然嗅到,不由自主朝后顫挪了一下。

      依轱山“獜”,它像狗一樣的身子,同樣擁有狗一樣靈敏的嗅覺。它嗅到了戰(zhàn)爭前第三面青銅鏡中,被第七個夢賦予的殺戮之氣。它伸出老虎一樣的爪子,想抓住這些無形的存在。身上的鱗甲,隨著跳躍騰撲,刮動青銅鏡中凝固的戰(zhàn)斗氣焰。

      邊春山“幽頞”,全身發(fā)笑的斑紋,像是某種氣味涌出之前的性狀。它對著第三面青銅鏡嬉笑,常常倒地裝睡。它期盼著被夢境捕獲之后,能聽見自己魂魄的叫聲,呼喚回自己即將戰(zhàn)死的軀殼。

      長右山“長右”,四只耳朵并不是用來聽聲音的,里面隱藏著召喚洪水的讖語。它發(fā)出人的呻吟,以抵御被嗅到捕獲的危險。它用能發(fā)動洪水的力量,為呈現(xiàn)這場戰(zhàn)爭的第三面青銅鏡,做一次夢中清洗。

      獄法山“山 ”,長有人臉,卻具有狗的嗅覺。長長的毛發(fā),梳理著第三面青銅鏡中,自己詭異的大笑。它長有巨口,在夢中行走神速,帶起一陣大風。這風拉扯起夢被它嗅到的一個邊角,成為戰(zhàn)爭里的一面旗。

      鮮山“ 即”,第三面青銅鏡中出現(xiàn)的火焰,來自它紅色的嘴巴和眼睛。一條白色的尾巴,掃過一個體形高大,皮毛濃密的鏡像。我的第七個夢,在這場戰(zhàn)爭中被炙烤,作為神獸“嚻頞”的一個組成部分。它因保留著火焰和戰(zhàn)亂的異能,被夢不斷捕獲。

      ……

      少年“包”越來越感覺到,嗅能帶來的暢快,是伴隨著痛苦的。當古滇大地萬物本無巨細地將原味,呈現(xiàn)在他的口鼻合力之中時,他享受到異能的快慰,卻又同時感到巨大的恐慌。

      一個時間世界里的人,得到時間世界之外的能力,是否意味著離死亡不遠?死亡之謎和巫術之源之間的關系,阻攔在這個跨界的問題之前。盡管后來作為古滇部族統(tǒng)帥的“包”,通過夢境的啟示,已經(jīng)掌控住了自己的特異嗅能。但夢境在這場戰(zhàn)爭之前,不斷被其他夢境捕獲的事實,又讓他的恐慌回到了原點。

      “包”甚至清晰地嗅到少年時代,神獸“象奇”給他的夢,留下的一股濃烈殺氣,這股消弭了時間差異的氣息,讓作為統(tǒng)帥的身份警覺起來。他懷疑自己的少年時代,是否真實存在過,抑或僅僅是第三面青銅鏡照映的虛幻影像,結果在紫色青銅樹之上。

      神獸“象奇”,并沒有作為一個果子成熟落地,而是成為我第七個夢里,奇異的氣味之一,被“包”在喪失時間的世界里嗅到。

      南山“猛豹”,先用象鼻嗅聞第三面青銅鏡;然后再用有花紋的熊身,撕咬虛幻的銅質。借助我的第七個夢,它吞下虛擬的銅。這些銅混雜著它曾經(jīng)啃食過時間世界的鐵,以及蛇等動物肉身,成為兩個世界之間交融的新區(qū)域,也成為兩場戰(zhàn)爭同時發(fā)生的、另一種時間的存在。

      崦嵫山“孰湖”,喜歡抱著第三面青銅鏡中,自己人臉一樣的面孔。它的身體像馬一樣,奔跑在古滇大地上。有時候,展開翅膀飛過象紋山。蛇一樣的尾巴,發(fā)出拍打空氣的激烈響聲。在我第七個夢中,這種響聲蘊含金屬的氣味,構成了青銅鏡碎裂前,被“包”嗅能捕獲到的某種意味。

      山“峳峳”,馬一般的身上,長有羊的眼睛和牛的尾巴,發(fā)出的狗叫聲,又細又尖?!鞍蓖ㄟ^它傳遞的氣息,發(fā)現(xiàn)了古滇部族內部,異邦的背叛氣味。第三面青銅鏡,阻隔了時間世界的規(guī)則,這個發(fā)現(xiàn),便只能永久固定在青銅鏡像中。它和神獸各個部位的拼湊組合一樣,必須經(jīng)過巫術之源驅使下的雜交。

      鬼國“蜪犬”,看到自己在第三面青銅鏡里,吞食下一個個人的頭部。隨著吞食數(shù)量的增加,全身毛發(fā)就越發(fā)變青。越變青,它就越感到饑腸轆轆。它不知道第三面青銅鏡脫離了時間世界,它自己吞下的,只是時間世界虛擬影像發(fā)出的氣味。

      鬼國“窮奇”,它和它的三位惡名昭著的渾敦、梼杌、饕餮一起,專門捕食正直忠信的君子,卻捕捉野獸進獻兇殘惡逆的人。剝離了時間世界的第三面青銅鏡,無法避免它身上的兇惡暴戾之氣。它被注入神獸“象奇”體內,成為戰(zhàn)爭結果模糊性的主因之一。

      鳧麗山的“蠪蛭”,狐貍一樣的身體上,一個大腦袋圍著八個小腦袋。每個腦袋噴出一種氣味。九條尾巴呈把狀,每甩動一下,就有九種氣味呼嘯而出。虎一樣的爪子,在第三面青銅鏡中捕抓。它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吼叫。在我的第七個夢中,它被自己的不同氣味擾亂,誤以為強敵就在鏡中。它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jīng)死亡了的軀體,正在時間世界之外備戰(zhàn)。

      ……

      夕陽墜落的氣味,在時間世界的古滇大地之上,循環(huán)不息。無論是少年“包”,還是成年后的部族統(tǒng)帥“包”,都嗅著同一種下落的氣息,進入夢境。

      第三面青銅鏡,照見過這種氣息脫離時間后的狀態(tài)?!鞍钡奶禺愋崮?,無法在時間世界獲得不朽。他的夢境,終究要止于時間。

      我的第七個夢,也并非能夠按照意愿,一直做下去。當我的夢境在第三面青銅鏡中,反復出現(xiàn)多次之后,就產(chǎn)生了非時間世界里,另一種時間的疲乏。

      “包”曾經(jīng)保存在體內的、所有古滇大地之上的氣味,也就能夠重新傾瀉而出。它們飄飄蕩蕩,渴望著找回自己,曾經(jīng)寄存的各個時間軀殼。然而,那些隨著時間世界流逝的軀殼,一代代腐朽后,又一代代新生,就像神獸“兕蜚”組合的各個軀體部位的小神獸們一樣,在第三面青銅鏡中,一個個顯現(xiàn)出本來早經(jīng)死亡了的模樣。

      它們等待著在我的第七個夢中,神獸“兕蜚”身體內游蕩著的各種氣味尋找到它們,以便借助“包”的嗅能,重新找回附身于黑色青銅樹上,虛擬的軀體,為古滇大地第三條自然之路的封存而戰(zhàn)。

      太山“蜚”,獨眼豎在白色的牛頭上。它看到了自己行經(jīng)的地方,水隨之干涸,草隨之枯萎,瘟疫順著自己蛇一樣的尾巴播撒。它奔跑在自己的時間世界里。第七個夢捕獲它時,第三面青銅鏡因照映它而產(chǎn)生的氣味令“包”的嗅能打了一個結。

      鉤吾山“狍鸮”,人面羊身齜著虎牙。它的牙齒,能夠吸收時間世界的各種氣味。每一種氣味,都能造成一種饑餓感。經(jīng)過第三面青銅鏡后,饑餓之苦,猶如淬過火而更加濃烈。它用人手一樣的爪子扒開體毛,腋下露出一只眼睛,在青銅鏡中才可以看清,這原來是它的另一張口。它把自己的身體,一點點吞噬。每一塊血肉筋骨,都化作一道鏡像的反光,最后剩下的頭部,仍然饑餓得咆哮不已。

      禱過山“兕”,頭上的三個角分列頂上、額上和臂上。它不斷撞擊著第三面青銅鏡,來回在鏡中穿梭,不明白時間世界在這面鏡中,喪失了實體。它不甘心,仍然邁著像滇象一樣腳上的三只蹄子,甩動像豬一樣的頭部,用周身漆黑牛一樣的身子,鼓足了勁。我第七個夢,輕而易舉就捕捉到了它喪失理智的這一刻。

      基山“猼 ”,“包”因為曾嗅到了它的體味而勇氣倍加。九條尾巴和四只耳朵,在羊一樣的身體上,分泌著古滇大地曠野的古樸氣息。長在背上的眼睛,透過我的第七個夢,看到了第三面青銅鏡中,自己已經(jīng)死亡的尸身。它仍然不停召喚,覺得自己仍然活在“包”的嗅能中。

      歸山“ ”,在第三面青銅鏡中,看到自己時仍然旋轉著舞蹈。頭上的四只腳,在青銅鏡面旋轉出四個虛擬的洞。馬一樣的尾巴,每掃過一次,這些洞,就消亡一次。還用雞一樣的爪子,抓向青銅鏡中的自己,它難以忍受鏡像對自己的召喚,一如“包”的嗅能,無法抵御對它時間世界里,身體氣息的寄居誘惑。

      洵山“ ”,沒有嘴巴,也不能吃喝。它依靠羊一樣的身體的皮毛,對時間世界的各種氣息進行吸食。對于它來說,萬物的氣息,才是真正的美味。當“包”的嗅能碰到它的吸食之時,第三面青銅鏡,阻隔在我第七個夢即將揭曉的真相中。這是我唯一不能通過夢境看到的一個結果。它們屬于我夢境之外的一次相遇,而被古滇巫術之源,封存在神獸“兕蜚”體內的某個部位。我明白了夢的盲區(qū)和這場戰(zhàn)爭的結果一樣,無足輕重。一切都處于影子神靈巨大算式環(huán)節(jié)中。夢與生死,時間與非時間,幾乎毫無差別。

      ……

      第三面青銅鏡中的第三場戰(zhàn)爭,在“包”的嗅能中彌漫開來,傾斜的青銅鏡與來自斜方位:西北“羆獵”與東南“嚻頞”,西南“象奇”與東北“兕蜚”之間,正好又形成一個直角度陣勢的鏡像呈現(xiàn)。

      第一面第二面占卜青銅鏡中,時間世界里,同時進行的山林之戰(zhàn),也在“包”的嗅能之中,提前發(fā)出腐敗的死亡氣息。

      影子神靈巨大算式中的這些環(huán)節(jié),在我第七個夢中,不可避免成為巫術之源加速被埋葬的根源。

      古滇大地的三條自然之路,無法再在算式中的時間世界,得以保存。當現(xiàn)代化的道路,成為算式變異的轉折點時,為避免受到根本性地破壞,之前算式產(chǎn)生的過程和結果,將作為算式未來,更高級別的運算儲備而封存。

      神獸在我第七個夢里第三面青銅鏡中的戰(zhàn)斗,也就在所難免。它們以自我毀滅方式行進的同時,與之相關的古滇大地上的氣息,也難逃厄運。

      少年“包”一直疑惑于心的氣息繁雜糾結之苦,在第三面青銅鏡中,被光速一一解析。作為古滇部族統(tǒng)帥“包”,在時間世界,被埋葬的肉身所蘊含的那些更為現(xiàn)實具體的古滇萬物氣息,不可避免被重新融入巫術之源的某個切入口,并在暗黑的地下世界,成為未來古滇大地新的氣息源頭。

      神獸“羆獵”與“嚻頞”,“象奇”與“兕蜚”的對陣,也就在這錯綜糾纏的“包”的嗅能中,成為四股匯集于原點的古滇氣脈。

      我的第七個夢,不得不重新思考和定義,這些戰(zhàn)爭真正的意義所在。當一個夢,學會開始認真思考之時,離它醒來,也就不遠了。

      “包”在嗅能中,捕獲到我第七個夢思考的這一時刻。為此,第三面傾斜的青銅鏡,將兩相對陣的神獸廝殺的氣息儲存。這面時間之外的青銅鏡,竟然也尾隨它在時間世界的另一個面——第一面和第二面青銅鏡那樣,鼓脹和旋轉起來,甚至于這股力量,還帶動起我第七個夢,跟著轉動。

      “包”少年和“包”統(tǒng)帥,因為夢與青銅鏡的同步旋轉,超越了時間,碰觸在了一起。同一嗅能、同一軀體的不同承載時間相互融合之后,又產(chǎn)生了新的一股氣息。它繞著所有旋轉之物,反向回旋。影子神靈巨大算式中的回溯算法,第一次得以清晰再現(xiàn)。

      第三面青銅鏡和我的第七個夢,隨著第三場戰(zhàn)爭制造的、新一輪時間世界之外的死亡而發(fā)散。我在第七個夢中,聽到第三面青銅鏡被夢境挾裹發(fā)出的呼救,以及青銅鏡中鼓脹部位,貯存得滿滿當當氣息的掙扎。

      一聲從未有過的巨大碎裂,穿過了我的身體。我嗅到了一股異乎尋常、漫無邊際的氣味。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包”統(tǒng)帥嗅能中,散落的一切,或是我第七個夢和第三面青銅鏡,同時發(fā)出的破碎之聲。我只是感覺到,自己金屬的冰冷身體,在黑暗中打了個冷顫,我已經(jīng)醒了過來,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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