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卦

蔣世平

鼎德城的河街盡頭有一幢小樓，青磚黛瓦，木門木窗。小樓主人號稱鼎德神卦，三教九流常來拜訪。

副市長汪泰到此微服私訪，也是慕名而來。

進(jìn)了門廳，一個腰粗體胖的婦人懶洋洋地問：“來找神卦？”汪泰點(diǎn)頭道：“是啊。”胖女人用腳踢了一下靠在墻邊的牌子：“您看這公告?！蓖籼┮豢?，上書“真心卜卦，定金千元”，便輕輕一笑道：“定金不要緊，只要卜卦真?！迸峙私恿隋X，遞給汪泰一張紙片，上蓋紅印“收訖”。

汪泰拿著正要問話，胖女人說：“神卦今天到朋友家喝壽酒去了，你把這號牌收好，改天再來?！蓖籼┬闹胁粣?，卻也不敢發(fā)火。

幾天后，汪泰又來，終于見到神卦。神卦禿頂，下巴上長須一縷，滿面紅光，看著有些眼熟。只聽他慢吞吞地問：“施主，是問仕途吧？”汪泰頓生敬意，點(diǎn)頭道：“早聞神卦大名，特來問問前途?！?/p>

神卦在茶幾上的銀色臉盆中洗了手，起身走到老子像前鞠躬，雙手敬了一炷香，然后回來，拿出三枚銅錢，開始起卦。他這一站一走，讓汪泰瞬間認(rèn)出了故人，心中驚叫：田有鄰！二十年前，汪泰與田有鄰?fù)诳h財(cái)政局。身為局長的田有鄰大權(quán)獨(dú)攬胡作非為，被人檢舉揭發(fā)坐了五年監(jiān)獄，出獄后就消失了。

汪泰心神不定時，神卦已連搖六次，從下往上記下初爻至第六爻，然后取出《易經(jīng)》翻看，解卦說：“半年之內(nèi)，施主有旺運(yùn)交臨。此卦為上上卦，施主應(yīng)給一萬，這叫萬全之策?！?/p>

汪泰心里罵著“真是貪性不改”，表面上還是禮數(shù)周全地給了一萬。

半年后，汪泰升任市長。

數(shù)年后的一天，汪泰辦事路過神卦的小樓，心中一動，又走了進(jìn)去。

神卦凈手起卦后，對汪泰淡淡地說：“施主回家靜心想想，就知道如何去掉心中之惑了。如一年內(nèi)仍無所悟，可聯(lián)系我，我當(dāng)?shù)情T為你卜卦。”汪泰呆了半晌，木然離開。

過了大半年，汪泰忽然被約到紀(jì)委談話，隨后被“雙規(guī)”。

聽說汪泰被抓，田有鄰對那胖女人，也就是自己的夫人說：“以我親身體驗(yàn)，黨員干部不問蒼生問鬼神，離倒臺也就不遠(yuǎn)了?？上覂纱伟凳?，他都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