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伊緋
坊間曾流行一種說法,說是陸小曼下了前夫王賡的寶馬,心甘情愿地上了徐志摩的自行車。誠然,王賡是西點軍校的高材生,回國后做軍官也做到了少將軍銜,但陸小曼為什么甘愿要上徐志摩的自行車呢?其實很簡單,在徐志摩的自行車上,能看見詩和遠(yuǎn)方。
徐志摩不是買不起汽車,只是酷愛自行車的自由行駛,只是將騎自行車視作人生消遣的一種。他并不是騎著自行車灰頭土臉地趕時間的上班族,也不是把自行車當(dāng)作出了地鐵站還有幾里地才到公交站的交通過渡工具,他只是把自行車視作郊游的代步工具,而這里的“郊游”還不是普通的中國城鄉(xiāng)接合部的“騎游”,這里的“郊游”是在英國的康橋(即劍橋)。
徐志摩在《我所知道的康橋》一文中,透露了他與自行車的奇妙關(guān)聯(lián)。他這樣寫道:
“瑰麗的春放。這是你野游的時期。可愛的路政,這里不比中國,哪一處不是坦蕩蕩的大道?徒步是一個愉快,但騎自行車是一個更大的愉快,在康橋騎車是普遍的技術(shù);婦人、稚子、老翁,一致享受這雙輪舞的快樂。任你選一個方向,任你上一條通道,順著這帶草味的和風(fēng),放輪遠(yuǎn)去,保管你這半天的逍遙是你心靈的補劑。這道上有的是清蔭與美草,隨地都可以供你休憩。你如愛花,這里多的是錦繡似的草原;你如愛鳥,這里多的是巧囀的鳴禽;你如愛兒童,這鄉(xiāng)間到處是可親的稚子;你如愛人情,這里多的是不嫌遠(yuǎn)客的鄉(xiāng)人,你到處可以‘掛單借宿,有酪漿與嫩薯供你飽餐,有奪目的果鮮恣你嘗新;你如愛酒,這鄉(xiāng)間每‘望都為你儲有上好的新釀,黑啤如太濃,蘋果酒、姜酒都是供你解渴潤肺的……帶一卷書,走十里路,選一塊清靜地,看天,聽鳥,讀書,倦了時,和身在草綿綿處尋夢去——你能想象更適情更適性的消遣嗎?”
這篇文章寫于1926年1月15日,后來收入《巴黎的鱗爪》一書,1927年8月由新月書店出版。據(jù)出版時徐志摩在書前加的序言所述,這些回憶其在法國與英國生活與思考的文章,并不是在巴黎或康橋?qū)懗傻?,竟然全是在陸小曼香閨里的小書桌上寫成的。
徐志摩開篇即如清風(fēng)徐來般娓娓道來:“這幾篇短文,小曼,大都是在你的小書桌上寫得的?!边@是何其浪漫動人的事情——趴在情人的閨中小書桌上,描述自己在英國讀書那會兒騎自行車游康橋的種種美妙。
文中提到,徐志摩“在康橋聽說自行車是不怕人偷的”。他之所以這樣說,恐怕是因為當(dāng)年在康橋騎自行車郊游的人們,都是不為自行車上鎖的緣故吧——因為不怕人偷,所以沒必要上鎖。這樣的情形可比如今的“共享單車”還要開明,二維碼都不需要了,一人一輛自行車,根本沒租車行什么事兒。就憑這一點,徐志摩的自行車非一般人的自行車可以企及。
試想,那在英國康橋騎自行車郊游的徐志摩,渾身上下皆是英國紳士的教養(yǎng),舉手投足都是中產(chǎn)階級的情調(diào),怎能不迷倒陸小曼等中國女子。難怪即使在其死后16年,陸小曼對徐志摩騎自行車的“倩影”仍然戀戀不忘,將其在英國康橋的騎車照片一張收入由她整理出版的《志摩日記》之中。翻開1947年3月出版的《志摩日記》,頭戴花格鴨舌帽、身著呢子大衣外套、內(nèi)著領(lǐng)帶西背的徐志摩,正左腳踩著自行車腳蹬子,準(zhǔn)備登上自行車的瞬間形象,為所有后世讀者所熟悉——那是他在英國劍橋大學(xué)留學(xué)期間的存照。
即使在當(dāng)時的中國大都市,北上廣的城市道路上,一輛價值80塊銀圓左右的自行車,對于大多數(shù)人而言,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時尚。當(dāng)時的中國讀者,看到徐志摩于20年前在英國康橋騎的“洋車”,恐怕仍是會覺得“洋氣”得了不得吧。事實上,徐志摩的自行車不但令陸小曼等終生難忘、永久懷戀,同時那些百年后騎著“共享單車”而來的中國文藝青年們,仍然對此津津樂道——須知,這真不是一輛普通的自行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