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 毅, 吳 昊
(中國社會科學院 中國邊疆研究所, 北京 100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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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歷史遺跡與文物的保護、發(fā)掘與利用
侯 毅, 吳 昊
(中國社會科學院 中國邊疆研究所, 北京 100732)
中國人民在開發(fā)經營南海諸島的過程中,遺留下豐富多樣的歷史遺跡與文物。這些歷史遺存不僅是中國發(fā)現(xiàn)、開發(fā)海南諸島的標志和見證,更是中國在南海諸島及其相關海域擁有主權及享有歷史性權利的重要佐證。南海歷史遺跡與文物發(fā)掘和保護工作不能僅限于一般性的保護,而是要充分注重其開發(fā)、利用,使之轉化為法理優(yōu)勢和政治優(yōu)勢,為我國南海維權提供有力支持。當前,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與利用面臨著諸多困難和挑戰(zhàn),必須明確指導思想,科學規(guī)劃,加強管理,持續(xù)投入,強化機制保障和人才培養(yǎng)力度,才能更好地推進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發(fā)掘與利用工作。
南海; 歷史遺跡; 文物; 發(fā)掘保護
中國人民在南海的活動已有2 000多年歷史。在開發(fā)、經營和管轄南海諸島及其相關海域的漫長歷史進程中,中國人在南海諸島遺留了大量的歷史遺跡和文物,包括散落于南海諸島的古遺址、古墓葬、古建筑、文獻、手稿等,這些歷史遺存不僅是我國人民發(fā)現(xiàn)、開發(fā)海南諸島的標志和見證,更是中國在南海諸島及其相關海域擁有主權及享有歷史性權利的重要佐證。以往學術界對南海歷史遺跡與文物的研究多是作為論述中國在南海的主權權利輔助證據,或是從文物研究的角度論述其價值,而對于這些歷史遺跡和文物的發(fā)掘、保護的價值與意義,存在的問題以及其法理意義缺乏深入討論,從政策層面探討南海歷史遺跡及文物開發(fā)措施的著述更為鮮見,本文是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重點對發(fā)掘利用南海歷史遺跡及文物的價值與意義、開發(fā)利用的手段等進行探討。
在長期的歷史過程中,中國人在南海的足跡遍布東沙、西沙、南沙、中沙四個群島,遺留下的歷史遺跡與文物獨一無二、豐富多樣,大體可以分為以下幾類:
(一)古代沉船遺跡
早在秦漢時期,中國人民就開辟了舉世聞名的“海上絲綢之路”。海上絲路以中國福建、廣東等沿海地區(qū)為基點,經南海通向東南亞各國、印度洋、波斯灣等地,甚至遠達東非地區(qū)。宋元兩代,海上絲綢之路達到了鼎盛,西沙群島海域已經成為其重要的航線所在。宋人周去非在其著作《嶺外代答》中記載了東南亞、南亞、西亞等地40多個國家的名稱,又據宋人趙汝適的《諸蕃志》記載,宋代遠洋海船多從泉州、廣州出發(fā),“率以冬月發(fā)船,蓋借北風之便,順風晝夜行,月余可達(阇婆)”,即是經西沙群島,橫渡南海,到達今印尼。
隨著航海技術的進步,很多船只選擇較沿岸航行更加快捷的西沙群島、南沙群島附近海域穿越直行。由于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島礁眾多、暗礁密布,不少經行船只遭遇風浪或觸礁沉沒,因此,在南海海底散落著數量眾多的中國沉船,包括許多經行絲路的商船,遺留下大量商貿海瓷及金屬器物。1974年,考古人員對西沙附近海域的第一次調查發(fā)掘中,從西沙群島北礁礁盤上,發(fā)現(xiàn)了明代永樂時期官船的沉船殘跡,打撈出銅錢、銅錠、銅劍鞘、銅鏡等大批文物。有考古研究者認為,這艘沉船很可能屬于明初大航海家鄭和所率船隊的船舶之一。
20世紀90年代后, 中國水下考古工作逐漸從近海走向遠海,南海沉船遺跡的普查、發(fā)掘和整理工作取得了很大成效。1996年,我國考古人員在西沙群島浪花礁、華光礁、金銀島等島礁附近又發(fā)現(xiàn)了八處水下沉船遺址,這些沉船多為宋代至清代時期的貨船,船上載有大量的瓷器等用品。同年,中國漁民在潛水捕魚時發(fā)現(xiàn)了南宋時期的“華光礁1號”沉船,這是我國在遠海發(fā)現(xiàn)的第一艘古代船體。船體殘長約19米,寬約6米,高約4米,除船體外,出水文物近萬件,主要為瓷器。除此之外,在華光礁、北礁還發(fā)現(xiàn)4處水下遺存。北礁沉船遺址是西沙永樂群島北端的一個橢圓形環(huán)礁,也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近年來共發(fā)現(xiàn)十余處沉船遺跡。
2010年4月,由國家博物館牽頭,中國國家博物館水下考古研究中心與海南省文物局合作,組織水下考古隊,對永樂群島諸島礁展開水下文物普查,又發(fā)現(xiàn)多處古代沉船遺址。2011年,在盤石嶼、石嶼、銀嶼也發(fā)現(xiàn)多處沉船遺址。根據海南文物管理部門的統(tǒng)計,西、南、中沙群島海域已經確認的沉船遺址有136處。中央與海南省政府對南海沉船遺址的保護和發(fā)掘工作給予高度重視,2006年和2013年,北礁沉船遺址和華光礁沉船遺址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南沙洲沉船遺址、珊瑚島沉船遺址、浪花礁沉船遺址、玉琢礁沉船遺址被海南省列入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二)文物
隨著南海沉船遺跡的發(fā)掘,出水了大量的文物,以瓷器及錢幣為主,充分展現(xiàn)了我國古代海外交通貿易的繁榮,勾勒出海上絲路不斷發(fā)展的歷史進程。
1.瓷器
1998年至1999年對西沙華光礁1號的水下文物進行的搶救性試掘中,共出水青白瓷器678件,多為宋代福建泉州德化窯、南安窯以及景德鎮(zhèn)湖田窯器物,占到了出水文物的絕大多數。有碗、盤、碟、盞、缽、壺、罐、粉盒等,器形較小,制作規(guī)整,裝飾手法多種多樣,青瓷器標本159件,多為大碗和大盤,還有缽、瓶、執(zhí)壺、小口罐等,此外還有少量陶胎的醬褐釉瓷器。在對北礁1號、2號、3號進行的水下遺物采集中,同樣收獲了青花瓷、青白瓷、青瓷瓷器。這些遺物種類多樣,時代涵蓋宋元至清代各個時期,從一個側面真實、生動地展現(xiàn)了我國古代南海海上絲綢之路的興旺。瓷器產地以華南沿海等地為主,也說明了中國陶瓷貿易的廣泛性與持久性對中國沿海政治經濟結構的重要影響。
2.錢幣
1920年,擅闖西沙群島的日本漁民在西沙珊瑚礁發(fā)現(xiàn)了中國古代銅錢,其中包括東漢王莽錢及明代永樂通寶。據專家判斷,這些古錢是在明成祖永樂年間或稍后沉沒于此的。1947年中山大學王光瑋教授在西沙群島石島發(fā)現(xiàn)包括唐開元、明洪武、永樂通寶等在內的錢幣共16枚。2010年,水下考古人員在對南澳1號進行打撈時,在船艙中發(fā)現(xiàn)了罐裝的大量銅錢,錢文多為“祥符通寶”“皇宋通寶”“熙寧通寶”等北宋年號,出水銅錢一萬一千三百余枚。同時,在北礁19號水下遺存也采集到“皇宋通寶”、“熙寧重寶”、“元豐通寶”、“崇寧重寶”、“洪武通寶”、“永樂通寶”等銘文銅錢數枚。這說明,隨著海外貿易的發(fā)展,大量中國錢幣流通海外,特別是流向與中國東南沿海經濟貿易關系密切的東南亞國家。
3.金屬器物
金屬器物往往質地堅硬,不易腐壞,因此在古代沉船中常有發(fā)現(xiàn),如在對華光礁1號沉船的打撈過程中,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少鐵制單體及小塊沉積物,出水了一批錫器和銅器,而在西沙群島北礁附近,也打撈出數量眾多的銅器,其中還包括一件明代銅盤及器座,質地均為紫銅,器型具東南亞風格,據考古學者推斷,此為我國外銷產品。這些金屬器物的大量存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我國古代商品經濟的繁榮景象,東南沿海地區(qū)生產的金屬器物已行銷海外各地。
需要指出的是,從目前的考古發(fā)現(xiàn)來看,南海諸島附近水域的古代沉船均為中國沉船(見表1),分布范圍廣、數量多,宋、元、明、清各個時期都有,這充分說明了在歷史上很長一段時期內,只有中國人在諸島附近水域航行,也只有中國人有能力開發(fā)、經營和管轄南海諸島。
(三)歷史遺跡、遺址、遺物
我國人民在發(fā)現(xiàn)南海諸島后,對南海諸島的開發(fā)也逐步展開。晉代裴淵的《廣州記》中記載道:“珊瑚洲,在東莞縣南五百里,昔有人于海中捕魚,得珊瑚”。這里的“珊瑚洲”應指今之東沙群島。說明在晉代之前,中國漁民就已經在東沙群島附近海域從事捕魚、采珊瑚等生產活動了。
我國先民在南海諸島的活動留下了很多遺跡、遺址和遺物,包括廟宇、墓葬、水井、房屋、生活用品等各類遺物,種類十分豐富。
1.廟宇遺址及遺物。1813年(清嘉慶十八年),英國探險隊在東沙島非法調查時,在島上發(fā)現(xiàn)中國漁民在島上所建的廟宇。1910年(清宣統(tǒng)二年),清人李長傅所著《東目廟筆記》中也記載了東沙島上有中國人所建的廟宇,他寫道:“是島為閩粵漁戶營業(yè)之所,由來已久。島上有大王廟,為各漁戶所公立。”根據中西文獻記載和20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我國在南海諸島進行的文物調查,建有廟宇的南海諸島島礁共有20多個,包括西沙群島的甘泉島、北島、南島、東島、中島、趙述島、金銀島、廣金島、珊瑚島、永興島、琛航島、晉卿島;東沙群島的東沙島;南沙群島的太平島、南子島、中業(yè)島、西月島、北子島、馬歡島、南威島、南鑰島、奈羅礁、鴻庥島等,殘存的有十余處。在一些廟宇遺址內,還發(fā)現(xiàn)了神像、神主牌、香爐等遺物。
上述廟宇建于不同年代,明代、清代及民國年間皆有,大體分為三類:一是娘娘廟,俗稱媽祖廟,主要供奉媽祖、觀音菩薩;二是土地廟,供奉土地神;三是兄弟公廟,也稱孤魂廟、昭應廟,傳說是為紀念明代遇海難的108位海南漁民,又說是為紀念清代被海盜殺害拋海而成神的108位海南籍海商,是海南獨有的信仰。南海諸島上的廟宇說明了中國漁民長期在這些島礁上駐留。
表1 目前發(fā)現(xiàn)的我國在南海主要沉船遺址及出水文物統(tǒng)計表
2.居民生活遺址及遺物。南海自古是中國人生產、生活的地方,留下了很多中國漁民在南海諸島生產生活的記載。1868年,英國海軍部測繪局出版的《中國海指南》中就記錄了西沙群島上中國漁民的生活場景,書中記載:“林康島,……此島上有泉水,水質極好,島上僅有一座井,是海南漁民所挖,在一棵矮小的椰子樹旁,海水過濾后,有淡水滲入井內?!睍羞€記載有“覓出礁,……1月至5月,海南漁船經常前往此處捕魚”
。20世紀70年代以來,在西沙群島發(fā)現(xiàn)了一系列中國漁民住居遺址,例如,在甘泉島西北的唐宋居民遺址處,考古人員發(fā)現(xiàn)了多處古代建筑地基,古井一座以及陶瓷器、鐵刀、鐵鑿、鐵鍋殘體等器物達50余件,器型與同時期廣東內地居民使用的器具基本相同,90年代,王恒杰先生在西沙群島北島考察發(fā)現(xiàn)明清以來的一系列居住遺址,爐灶、火灰炭屑、食用過的動物骨骼殘骸和貝殼的遺留堆積、排水溝等清晰可辨。這些充分說明了南海諸島是我國人民世代生產、生活和營居的地方。3.墓葬。有些中國漁民去世后,就近埋葬在島礁之上,據日本人池田的《新南群島沿革略記》記載,在南沙群島北子島上有兩座中國人墳墓,一座墓碑刻“同治十一年 翁文芹”,另一碑刻著“同治十三年 吳□□”。事實上,中國先民的墳冢遍及南海諸島,南沙群島的太平島、南子島、中業(yè)島、南鑰島上都有中國人的墓葬。據廣東漁民梁勝供稱,自同治十二年至光緒三十二年,在東沙島上死去的中國漁民有一百三十二人,均葬在島上。1990年,臺灣當局太平島駐軍在島上發(fā)現(xiàn)兩塊清代墓碑,碑文刻有“皇清顯考純直郭公之墓”和“黃郁堂之墓”。
4、主權收復紀念碑。20世紀30年代,南海諸島先后被法、日侵占?!岸?zhàn)”結束后,民國政府依據《開羅宣言》和《波茨坦公告》的精神,收復南海諸島。1946年12月,民國政府派遣海軍“太平”、“中業(yè)”、“永興”、“中建”四艘軍艦前往西沙、南沙群島展開收復工作。收復人員在太平島、西月島、中業(yè)島、永興島、南威島等島礁上樹立了主權收復紀念碑。其中收復西沙群島紀念碑碑高1.49米,寬0.92米,正面鐫刻“海軍收復西沙群島紀念碑”,背面刻“南海屏藩”,水泥混凝土重建我國碑石。收復太平島紀念碑高2.25米,寬0.89米,正面上書“太平島”三字;背面書“中國民國三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重立”,左右兩面各書“太平艦到此”、“中業(yè)艦到此”。
(四)古文獻
我國記載南海諸島的古籍眾多,有學者統(tǒng)計,僅“宋元明清四代,記述南海諸島石塘、長沙之類的文獻、圖籍多達百種”,其中不乏有具有很高文物價值的史籍、古地圖,如廣東省中山圖書館所藏的明代黃佐編篡的《廣東通志》,該書為孤本,記載了明代中央政府在海南設置巡海備倭官巡轄南海的情況。國家圖書館所藏的清代繪制的《大清萬年一統(tǒng)天下全圖》,明確標繪出南澳氣、萬里長沙、萬里石塘、七洲洋,即東沙群島、中沙群島、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此外,海南漁民廣泛使用的《更路簿》也已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這些歷史文獻不僅為后人進一步認識南海、了解南海提供了豐富的資料,也為我國維護南海主權提供了扎實的依據。
對我國而言,南海大量的文物和歷史遺跡無疑是彌足珍貴的財富。一方面,這些文物與遺跡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文物價值和研究價值;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中國人在南海的活動軌跡,展現(xiàn)著歷史上中華民族在航海、科技、文化、藝術等各個領域的創(chuàng)造力和生命力,充分證明了是中國人民最早發(fā)現(xiàn)、最早命名、最早開發(fā)經營南海諸島,最早對南海諸島進行管轄,因此,南海文物和歷史遺跡的保護具有“雙重”價值。
近代以來,日本、法國、越南、菲律賓等國在侵占南海諸島時,大肆毀壞中國人在南海遺留的文物和歷史遺跡,以期抹殺中國人在南?;顒拥臍v史證據。如:1906年日本人西澤吉次侵占東沙島后,毀掉島上中國人所建廟宇及疍民墓地。對此,兩廣總督張人駿在呈報清廷外務部的函中寫道:“東沙系粵轄境,閩粵漁船前往捕魚停泊,歷有年所。島內建有海神廟一座,為漁戶屯糧聚集之所。西澤到后,將廟拆毀,基石雖被挪移而去。石塊及廟宇,原地尚可指出。該島應屬粵轄,此為最確證據,豈能為無主荒境?!鳚蓺覐R宇,逐我漁民,在島年余,獲利甚厚。揣彼用心,以為神廟已毀,無可作證?!?939年,法國侵略者在西沙永興島試圖毀滅天妃娘娘廟,改易為所謂的黃沙寺以期偽造歷史的占有。20世紀七十年代以后,周邊國家非法侵占部分中國南海島礁,被占島礁上的歷史遺跡與文物全部遭到破壞,水下文物更受到嚴重損毀。
近年來,南海局勢更加復雜,我在南海的主權和管轄權面臨重大威脅,南海文物和歷史遺跡的保護也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2011年4月,位于中沙群島黃巖島附近海底的一艘明代沉船遭到菲律賓籍輪船的破壞。據目擊的海南漁民介紹,當時有兩艘排水量在2 000噸以上的菲律賓籍輪船在明代沉船遺址處輪番作業(yè),進行盜掘和破壞。
由于各種條件的制約,我國尚未對散落在南海島礁和海域中的文物展開全面普查,有關南海歷史文物的類型、數量、現(xiàn)狀等基本要素,目前尚無完整、系統(tǒng)的統(tǒng)計數據。但從文獻記載以及歷次考古調查來看,在南海島礁和海域古代遺跡、遺址、遺物不僅有大量留存,而且類型十分多樣,加強對南海歷史遺跡與文物的調查和保護工作任務緊迫,意義重大。
首先,加強對南海歷史遺跡與文物的發(fā)掘與保護有助于維護我國在南海的合法權益。南海的歷史遺跡與文物是中國人最早開辟了南海航路、在南海從事漁業(yè)生產活動的珍貴鐵證,向世人展示了自漢代以來,中國人使用南海的資源,在南海通行并持續(xù)至今,中國人在南海的主權權利和其他權益是建立在對南海2 000多年主權、管轄實踐基礎上的,是一個不斷累積、持續(xù)發(fā)展的過程,中國人對南海的依存關系是客觀存在的,中國利用南海資源的權利理應得到尊重。事實上,在很長的歷史時期內,中國是南海諸島唯一的開拓者、經營者和使用者。正如有學者指出:“南海周邊國家對南海諸島幾乎一無所知,既沒有其先民發(fā)現(xiàn)命名南海諸島的確鑿證據,更沒有其政府管轄的歷史依據。在中國對南海諸島及其附近海域擁有主權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對中國在南海的主權、管轄權提出過挑戰(zhàn)?!边@一點從考古發(fā)現(xiàn)中能得到充分印證。
其次,加強對南海歷史遺跡與文物的發(fā)掘與保護有助于增強廣大民眾對南海諸島是中國領土及中國在南海合法權益的認同感。隨著南海問題的持續(xù)升溫,中國普通民眾對南海問題的關注度不斷提升,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南海。據一項調查顯示,中國公眾對于南海問題的關注度很高,受訪者中被問及南海問題涉及中國何種程度的國家利益時,44.9%的人認為南海問題關乎中國的核心利益,50.4%的人認為中國在南海有著重要利益,但客觀地說,大多數國內民眾對南海問題的了解并不全面,對中國人在南?;顒拥臍v史并不熟悉,甚至存在一些錯誤認識,通過展示參觀歷史遺跡與文物,能夠讓公眾更多、更快、更便捷地對南海歷史有較為深刻的認識,方式更加直觀有效,從而使得普通民眾能夠不斷增強海疆意識,更好地理解中國政府在南海主張的合法、合理性,提升民族凝聚力、向心力。
再次,加強對南海歷史遺跡與文物的發(fā)掘與保護有助于做好對外宣傳工作,讓國際社會更好地了解中國在南海的態(tài)度與立場。由于意識形態(tài)、語言、文化等因素影響,長期以來,中國有關南海主權的歷史文獻資料以及研究成果鮮為外國所知,因而導致國外公眾和國際社會對中國在南海的主權依據和南海政策缺乏了解,加之部分西方智庫和媒體片面報道甚至是刻意誤導,國際社會對中國的南海政策產生了種種誤解,認為中國不遵守國際法,以強權擴張領土范圍,非法擴大權利,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是中國在南海享有合法權益的最有力物證,通過展陳中國人在南海的歷史遺跡和留存文物,能夠更好地向國際社會講清中國南海主權的法理依據、歷史依據,反駁虛假信息、片面信息和錯誤信息,消除不良影響,獲取國際社會的支持。
此外,南海豐富的歷史遺跡和文物資源還有著潛在的經濟價值和人文資源價值,在嚴格有效保護的同時,科學、合理、適度地進行開發(fā)利用,對于促進區(qū)域經濟發(fā)展,建設海洋強國也有著一定推動作用。
新中國成立以后,國家對南海文物的保護工作給予了相當的重視,分別于1982年和1989年頒布實施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水下文物保護管理條例》,為加強南海文物遺跡的保護提供了有力的法律支撐保障。自20世紀70年代始,國家相關主管部門、地方各級政府部門和科研單位數次有組織、有計劃地進行大規(guī)模文物調查搜集及考古挖掘工作,發(fā)掘出一大批珍貴的文物和歷史遺跡。但也應該看到,目前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工作均屬于搶救性發(fā)掘,資源利用水平不高,對于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重視程度也遠不及自然資源的開發(fā)利用,認識水平也有待提升。受技術、資金等因素的限制,目前國內的水下考古發(fā)掘工作多局限在近海區(qū)域。南海海域遼闊,有些歷史遺跡距離陸地遠,保護起來更加困難??傮w而言,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與發(fā)掘工作任務十分艱巨,面臨著諸多困難與挑戰(zhàn)。
首先,南海特殊的地緣政治環(huán)境是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與發(fā)掘工作最大的障礙。南海主權爭端牽涉中國、越南、菲律賓、馬來西亞、文萊和中國臺灣五國六方。近年來,美日等一些大國出于私利頻頻介入南海爭端,使南海問題呈現(xiàn)出國際化、復雜化趨勢。特別是菲律賓提出南海仲裁案后,中國的維權局面更為復雜,形勢更為嚴峻。就目前南海區(qū)域政治環(huán)境和國際環(huán)境來看,南海爭端難以在短期內得以解決,甚至存在局部激化的可能性,因此在這種背景下,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與發(fā)掘必然會受到負面影響。以南沙群島為例,由于許多島嶼或礁灘仍在外部勢力的控制之下,文物發(fā)掘和保護工作難以像普通遺跡文物發(fā)掘那樣順利開展,可作為的空間十分有限。此外,我國與南海周邊幾個國家均未加入《水下文化遺產公約》,這無疑會對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與發(fā)掘造成不利影響。
其次,南海海域廣闊,文物遺址數量多、分布范圍廣,工作任務重,治理難度大,遠未形成制度化和常態(tài)化的管理機制,難以在短時間內完成對文物的全面普查,實現(xiàn)有效的保護。南海是世界第三大陸緣海,面積超過350萬平方公里,南海斷續(xù)線內的海域面積超過200萬平方公里,僅西沙群島海域面積就達50多萬平方公里。在這樣遼闊的海域中,實現(xiàn)對歷史遺跡與文物實時保護與有效管理是非常困難的。目前南海文物被盜采、遺址被破壞的現(xiàn)象極為嚴重,以華光礁1號為例,該遺址被我國漁民發(fā)現(xiàn)時,已經遭到多次盜掘,眾多文物遭到損毀。2011年,海南省文物局和海南省西南中沙群島辦事處聯(lián)合對西沙群島水下文化遺跡展開巡查工作,共巡查了西沙 48處水下文化遺存,發(fā)現(xiàn)“盜掘面積占遺存面積 50%以上的達25處,有些沉船遺址中心區(qū)域已被盜掘一空”。這48處水下文化遺存中,“破壞程度超過80%的占10%,破壞程度低于80%、超過50%的占42%,破壞程度低于50%、超過30%的占10%,破壞程度低于30%的占38%”。
在暴利的驅使下,南海盜搶、走私文物現(xiàn)象日益嚴重,很多漁民或主動或受雇盜撈水下文物,最嚴重時,有近百艘小艇同時在西沙海域盜掘盜撈。西沙水域海水清澈,能見度高,近距離即能發(fā)現(xiàn)散落在海中的文物,有的遺址位于水下幾十厘米,極易獲取,由此吸引了很多原本捕魚的漁民。目前,我國在南海地海上執(zhí)法力量有限,完全沒有能力實現(xiàn)對南海歷史遺址的有效管控,實際上,南海很多歷史遺跡與文物多是由漁民發(fā)現(xiàn)并向有關管理部門提供線索的,多數考古工作都是搶救性保護發(fā)掘,南海文物的保護工作形勢十分嚴峻,亟待加強。
再次,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與發(fā)掘工作資金投入高,人員要求條件高,工作周期長,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水下考古與陸地上考古挖掘存在很大差別,除船舶外,所需儀器設備相對較多,包括多波束水下聲納、淺地層剖面儀、旁側聲納、短基線系統(tǒng)、水下機器人等,資金需求量大。我國水下考古工作起步較晚,不僅許多基礎設施有待建設和完善,而且人員缺口大,能夠下水從事水下考古作業(yè)的專業(yè)技術人員人數有限,以海南省為例,截至2014年,全省持證能夠從事水下作業(yè)的考古隊員僅有15名,從全國來看,也僅有100余人,而受到年齡、體質等因素限制,能夠真正下水開展考古的,國內不超過50人。
水下考古工作難度高,工作周期長,如測量、拍照、取樣等工作,在水下工作的難度遠高于陸地,在20米深的水域,每名考古人員一般每天工作時長不能超過半小時,且一天只能潛水一次,一旦天氣海況有變,考古工作就必須停止。盡管近年來,國家越來越重視水下考古,不斷加大經費和人力的投入,但基本設施建設、技術裝備的發(fā)展、人才隊伍的培養(yǎng)還需要經歷一個相當長的過程,目前依然不能滿足形勢的需要,因而制約了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發(fā)掘工作的快速發(fā)展。
此外,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與發(fā)掘工作在完善法律、法規(guī)、提升執(zhí)法能力、構建協(xié)調機制、健全組織機構等方面還有待加強、提升和完善。
在立法方面,盡管我國相繼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以下簡稱《文物保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水下文物管理保護條例》(以下簡稱《水下文物管理保護條例》)和《關于外商參與打撈中國沿海水域沉船沉物管理辦法》等一系列法規(guī),但依然存在需要進一步完善的地方,如《文物保護法》中雖然確定了內水及領海內的水下文物管轄權,但是沒有提及毗連區(qū)、專屬經濟區(qū)及陸架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水下文物的管轄權?!端挛奈锕芾肀Wo條例》只確定了中國對領海內起源于中國或起源國不明的水下文化遺產具有管轄權,而對于毗連區(qū)、專屬經濟區(qū)已知是外國的沉船等沒有明確規(guī)定享有管轄權。
在執(zhí)法方面,按照《文物保護法》和《水下文物管理保護條例》的規(guī)定,文物執(zhí)法主體是文物行政管理部門,但在執(zhí)法實踐過程中,文物部門沒有執(zhí)法所需的船只和必要的裝備,缺乏海上執(zhí)法能力,不得不依托邊防、海警、海事等其他部門,開展協(xié)同執(zhí)法,這實際上降低了水下文物的保護力度,分散了文物保護的注意力。
在協(xié)調機制方面,盡管在1987年經國務院批準,由國家文物局牽頭,成立了由外交部、交通部、國家海洋局、中國歷史博物館、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等單位參加構成的“國家水下考古協(xié)調小組”,但由于南海特殊的地緣政治環(huán)境和自然地理環(huán)境,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與發(fā)掘面臨的形勢非常復雜,牽扯范圍廣,涉及部門多,政治影響大,對于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管理協(xié)調機制仍有待進一步提升層級。
在組織機構結構方面,按照《文物保護法》第八條規(guī)定,地方各級人民政府負責本行政區(qū)域內的文物保護工作??h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承擔文物保護工作的部門對本行政區(qū)域內的文物保護實施監(jiān)督管理,這就是說,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應由本級政府文物管理部門負責。但到目前為止,三沙市尚未建立文物保護部門,部分文保工作只能由綜合執(zhí)法局和綜合執(zhí)法支隊承擔,這顯然與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保護的形勢要求不相適應。
總體而言,作為中華民族世代在南?;顒拥闹匾镒C,南海海域的歷史遺跡有著重要的歷史和文化價值。當前,將搶救性挖掘及階段性水下考古轉變?yōu)殚L期性、專業(yè)性的歷史遺跡和文物保護是擺在我們面前的迫切任務。需要指出的是,盡管面臨諸多挑戰(zhàn),但隨著人們對文物保護意識的增強,各級政府對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工作重視程度的提升,南海文物保護的狀況也將逐步得到改善。
南海歷史遺跡與文物發(fā)掘、保護有著特殊的價值與意義,因此,南海歷史遺跡與文物發(fā)掘和保護工作不能僅限于一般性的保護,而是要充分注重其開發(fā)、利用,使之轉化為法理優(yōu)勢和政治優(yōu)勢,為我國南海維權提供有力支持,實現(xiàn)其特殊的維護主權權益的功能價值。為此,南海歷史遺跡與文物開發(fā)與利用工作應從以下幾個方面予以著力。
第一,明確指導思想,全面統(tǒng)籌,科學規(guī)劃。在統(tǒng)籌國內國外兩個大局的基礎上,制定科學合理的總體規(guī)劃,通過規(guī)劃,明確目標任務,確立指導思想和基本原則,使得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開發(fā)和利用真正取得實效,實現(xiàn)可持續(xù)發(fā)展。在制定規(guī)劃的過程中,一是要明確思路,廓清理念。要充分認識到南海維權始終是推動南海歷史文化遺跡與文物發(fā)掘的主要動力,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開發(fā)和利用與維護我國主權、管轄權和海洋權益是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的。二是要明確重點,有序推進。在遵循“保護優(yōu)先”的原則下,對于一些重點文物、有突出價值的歷史遺跡要首先進行發(fā)掘與利用,以點帶面,將保護、開發(fā)、利用有機地統(tǒng)籌起來。三是注重可操作性。由于南海地緣政治的復雜性和敏感性,涉南海的任何活動都可能引發(fā)南海周邊國家及有關區(qū)域外國家的高度關注和外交反映,極易誘發(fā)矛盾和沖突,因此,要對各種內、外部因素予以充分考量,實現(xiàn)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開發(fā)和利用必須務實可行,對主權地位、法律基礎、制度安排、政策導向、資金渠道、管理手段、技術保障等要進行整體研究,周密部署。
第二,加強管理,持續(xù)投入,提供機制保障。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開發(fā)、利用工作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涉及中央到地方的多個政府部門,要保護好、利用好南海海洋文化遺產,需要各級部門緊密配合,共同管理,在明晰各部門的職責、分工和任務的基礎上,做好各部門的銜接配合工作,這就需要統(tǒng)籌安排、合理部署。當前建立制度化的海面聯(lián)合巡查機制是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保護的當務之急,中央和地方、軍隊和地方、政府各部門之間應積極統(tǒng)籌協(xié)調,建立快速有效的溝通機制、會商機制、保障機制和應急反應機制,從而有利于發(fā)掘保護工作的穩(wěn)步實行。對西、南沙島礁的歷史遺跡采取區(qū)別對待、分區(qū)管理的政策。對西沙歷史遺跡與文物實施嚴格管控,明確執(zhí)法部門權責,形成“專區(qū)專人”的管理機制,并逐步向南沙海域擴展。可以根據我國文物保護執(zhí)法體系的基本要求,增加設置專職的南海文保執(zhí)法隊,在三沙市長期駐扎,配備專業(yè)文物保護人員和專業(yè)性文物保護執(zhí)法船,有效實施南海文物保護執(zhí)法工作。在經費方面要予以足夠保障,加大資金支持力度,不斷提升文物保護發(fā)掘能力和綜合執(zhí)法能力。同時,利用多渠道、多領域、寬層面的社會動員和社會力量,探索并形成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保護、開發(fā)、利用的高效機制。應進一步探索符合南海文保工作實際的新路徑,健全和完善法律法規(guī)體系,就毗連區(qū)、專屬經濟區(qū)等各個海域內的具體的管轄權做出規(guī)定,使南海文保工作有法可依。
第三,整合資源,加強研究,加大人才培養(yǎng)力度,穩(wěn)步推進文物的發(fā)掘與利用工作持續(xù)健康發(fā)展。以項目實施為切入點,整合學術資源,加強理論研究,穩(wěn)步推進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發(fā)掘與利用工作。建議外交部、教育部、國家海洋局、國家文物局及國家社科規(guī)劃辦等各級主管部門緊密圍繞重大現(xiàn)實需求,以維護我國在南海的合法權益為核心出發(fā)點,通過有重點、有針對性地設立和實施一批重大專項,整合國內學術研究力量,開展集中發(fā)掘與研究,推出一批高質量、高水準、有實際效用的研究成果。近期可圍繞中國人在南海諸島生產生活遺跡、《更路薄》研究等相關主題展開發(fā)掘和理論研究。要注重成果轉換,要多渠道、多手段促進研究成果轉化,加強中國(海南)南海博物館的建設,向公眾展示最新發(fā)掘成果和研究成果。同時,針對目前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發(fā)掘工作人才短缺的情況,著力加強人才隊伍建設,推動學科建設,增強培養(yǎng)人才力度,從而進一步推動南海文物保護工作的發(fā)展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為研究。
總而言之,作為在南海有著悠久開發(fā)、經營、管轄歷史的國家,中國在南海有著豐富的歷史文化遺跡,南海歷史遺跡是我國先民最早開發(fā)利用南海的歷史見證,文物的保護、開發(fā)和利用與維護我國主權、管轄權和海洋權益密切相連,我們都必須重視南海歷史遺跡和文物的保護和發(fā)掘工作,這也是我們不可推卸的責任與義務。
[責任編輯 王 桃 責任校對 李晶晶]
2017-03-20
侯 毅(1979—),男,河北張家口人,中國社科院中國邊疆所副研究員,歷史學博士,研究方向:中國海疆問題; 吳 昊(1984—),女,河北邯鄲人,中國社科院中國邊疆所博士后,研究方向:中國海疆問題。
K92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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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5072(2017)07-007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