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居無骨花燈針刺圖案的文化意蘊研究

張寶丹

（湖州師范學院 文學院，浙江 湖州 313000）

摘 要： 仙居針刺無骨花燈素有“華夏一絕”的佳譽，不同品種的花燈針刺圖案體現(xiàn)了不同的民俗文化心理映像。作為一種文化傳播載體，花燈的圖案在傳播民間故事、文學作品等方面有著重要的價值。

關鍵詞： 仙居無骨花燈 針刺圖案 文化意蘊

無骨花燈是仙居獨特的文化遺產(chǎn)，南宋周密在《武林舊事·燈品》中云：“所謂無骨燈者，其法用絹囊貯粟為胎，因之燒綴，及成去粟，則混然玻璃球也。景物奇巧，前無其比?！盵1]流光溢彩的仙居無骨花燈周身皆由各種針刺花紋圖案的紙片粘接而成，通體無一根骨架，嬌小玲瓏，古樸雅致。

針刺無骨花燈起源于唐代，唐太宗李世民曾下詔每一年進貢仙居“皤灘花燈”十對，寓意“十全十美”，爾后宋元明清歷代均循此例向朝廷進貢花燈[2]。仙居人把無骨花燈稱為“神燈”。相傳在唐朝貞觀年間，一位仙女看見一個秀才在山里迷了路，就把一盞小小的花燈送給了他，助他安全回家。秀才到家后，憑借著記憶制作了一盞小巧玲瓏的無骨花燈，使得這種技藝在當?shù)亓餍虚_來。在現(xiàn)存的部分古民居窗框上，仍雕刻有仙女送燈圖案。甚至在當?shù)睾芏啻髴羧思业睦险榷记队心究痰幕簦褪菫榱思o念神燈[3]。但也有人說其制作工藝是在唐代“安史之亂”時，由兩名逃難至仙居的宮女所帶來的。這些說法都為花燈增添了神秘的色彩。歷經(jīng)千載，花燈針刺圖案的傳承和發(fā)展體現(xiàn)了對傳統(tǒng)民俗文化的深刻反映和鮮活記錄，具有重要的民俗價值。

一、不同種類的花燈針刺圖案與民俗文化的心理映像

花燈的針刺圖案是人們在社會生活中創(chuàng)作出來的民間文化，是勞動者對某些事物的共同認知，通過其外部的形態(tài)和心理映像相結(jié)合進行一定的展現(xiàn)。它的產(chǎn)生和傳承適應了人們在心理上的一些需求，是民眾美好愿望的一種真情流露?；魣D案蘊藏了地方文化空間視域下豐富的種族記憶。

仙居無骨花燈的圖案豐富多樣，有圖騰崇拜的龍鳳花紋、有生殖祈盼的石榴生子圖樣、有傳統(tǒng)的“福祿壽”的吉祥圖樣、有講究陰陽相生的八卦圖紋、有神話傳說人物形象，還有各類花鳥、人物圖案等，極具民俗文化意蘊。

（一）龍鳳圖案與圖騰崇拜的民俗文化

龍鳳圖案在針刺無骨花燈的圖案中占有很大一部分，如有龍鳳貢燈、龍鳳臺燈、龍鳳宮燈等，都有龍鳳圖案，寓意龍鳳呈祥，是對國泰民安、風調(diào)雨順、百姓生活安樂和社會長治久安的美好祝愿與企盼。

龍鳳圖騰的藝術形象在中國的圖案文化中一直占據(jù)極其重要的地位，充滿特有的神秘色彩和濃郁的民俗氣息。龍圖案作為一種文化的凝結(jié)和沉淀，已滲入社會生活的許多方面，深入國人的潛意識中[4]。除了龍，鳳在民間也有著和諧、和美的民俗象征?！傍P凰來儀”、“鳳凰于飛”，這種理想化的靈獸被視為祥瑞?；糁旋垐D案的大規(guī)模出現(xiàn)與皤灘鎮(zhèn)當?shù)厣詈竦摹褒垺蔽幕敲懿豢煞值?。整條古街經(jīng)依然保留著三華里長，鵝卵石鋪砌而形成的龍形古街，恰似一條蜿蜒而臥的巨龍，西龍頭，東龍尾，中間段則彎曲成龍身，而龍頭所對之處也恰巧是五溪的總匯合點，這正巧和了古人的圖騰崇拜之說，是帶有意向的審美文化觀點。在龍尾之處的一座座飛檐馬頭墻與磚雕牌坊的門罩上雕刻著一組組龍鳳呈祥的圖案?？梢婟堷P圖騰崇拜對皤灘本地的影響之久，這種民俗文化圖騰崇拜體現(xiàn)在花燈針刺圖案的創(chuàng)作上。

（二）“生子”、“送子”圖案與生殖崇拜的民俗心理映像

中國人十分注重生殖觀念和子孫觀念，祈求子孫滿堂。這種生殖觀念體現(xiàn)在民間藝術家對花燈圖案的設計與創(chuàng)作上。在花燈的圖案中，不乏此類的文化心理寄托，在一些仙居古花燈的圖紙中就能發(fā)現(xiàn)“石榴生子”、“麒麟送子”等寓意生子的針刺圖樣。民間流行著這樣一句吉祥話：“旭日東升，麒麟送子?！比藗儼痒梓胨妥涌闯闪松拥拿篮孟笳?。

石榴生子的針刺圖樣蘊含著民眾濃烈的對生命的崇拜意識，是一種生子、多子的祝福和祈禱?！侗笔贰份d，北齊的高延宗納趙郡李祖收的女兒為妃時，其岳母就贈了兩個大石榴。大臣魏收便說：“石榴房中多子，王新婚，妃母欲子孫眾多?！盵5]人們以這種類比的方法，用石榴表達多子的祈盼。

（三）“福祿壽”的圖案表達與喜慶吉祥的民俗意蘊

根據(jù)皤灘鎮(zhèn)當?shù)氐淖谧V記錄，在明代萬歷年間，古鎮(zhèn)就已經(jīng)有極為隆重的鬧花燈的活動。同時，當?shù)剡€有科舉考試時門口掛盞狀元燈的習俗，以此祈求家里的讀書人能夠高中科舉。元宵節(jié)則會選擇吉祥喜慶的圖案，配以花草、動物。結(jié)婚時的圖案則多配以紅雙喜、“?！弊值葓D案。由此可見，花燈在當?shù)厝说男闹杏衅碓傅挠猛?，這便造成了許多花燈的針刺圖案具有豐富生動、喜慶吉祥的特點。

1.“?！钡你裤?/p>

在仙居花燈中，“?！钡奈幕玫搅藦V泛的應用。如古瓶壁燈，整盞燈的刀鑿圖案都是以“?！弊鳛橹黝}，再配上梅花、吉祥花草等圖案，設計精妙，古韻濃厚。福到家花籃燈則采用十二片燈片六面造型制作，籃身針刺六個倒著的“福”字，使人不論站在哪個角度看都能夠欣賞到“?！弊郑磉_了天下萬家都能福氣臨門、幸福到家的良好意愿。

2.“祿”的追求

江南第一書院“桐江書院”就坐落于山下村與板橋村之間，相傳為晚唐詩人方干的后人于宋乾道年間興建而成，理學家朱熹曾送子就學，對皤灘鎮(zhèn)當?shù)乜婆e風氣的興盛有著促進和引導作用。古街上不缺乏士家大族們的存在，走進何氏里大學士府，與天井相對的捷報廳的高高的墻壁上至今還貼著十七張科舉捷報。

此番濃厚的“官祿”之氣在花燈圖案的應用上得到了很好的呈現(xiàn)。著名的狀元宮燈由來已久，如今在古街的大明堂，學士府的梁柱上仍雕有這種花燈的樣式。其針刺圖案有“燕子報春”、“虎嘯山林”等。仙居花燈中有一款著名的“鯉魚跳龍門組燈”，就以其豪放的氣勢，抒發(fā)了古人渴求讀書飛黃騰達、金榜題名的情趣意味。

3.“壽”的祝禱

自古至今，人們對“壽”的祝禱，追求是綿延不息的。延年益壽的祝愿是中國傳統(tǒng)民俗吉祥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說到長壽，人們往往會想到“鶴”。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鶴一直以來被人們視為是一種長壽的仙禽?！痘茨献印酚涊d：“鶴壽千歲，以極其游?！敝榛@燈等品種的燈面圖案就配以“松鶴延年”的針刺圖案，將松花與仙鶴相結(jié)合，取其美好寓意，祝禱長壽，體現(xiàn)了當?shù)厝藗冏非箝L生的意愿和強烈的生命意識。

（四）“佛”字、“八卦”圖案與宗教文化

皤灘鎮(zhèn)在明清時期佛教文化十分盛行，在喜慶燈的針刺圖案上有著傳統(tǒng)的佛像造型。另外用于寺廟、佛堂的花燈，則配上“佛”字，觀音，佛祖等佛教文化圖案[6]，具有很重要的典范性意義。在中國本土產(chǎn)生并發(fā)展起來的傳統(tǒng)道教文化對花燈圖案的影響更深廣，其中以龍鳳八卦燈為代表，主圖案為龍、鳳和先天八卦圖、后天八卦圖，具有極強的文化價值和美學價值。八卦圖的寓意十分豐富和深刻，是人們對世間萬物觀念的一種符號反映。

二、以花燈的圖案作為載體進行的文化傳播

據(jù)《仙居志》記載，明萬歷年間，仙居皤灘鎮(zhèn)就已經(jīng)有了盛大的鬧花燈活動[7]，可見花燈在當時的一種流行趨勢。花燈的圖案除了傳達民眾本真的生活情趣外，還是一種重要的文學、文化的傳播方式。從民俗文化學的意義上看，仙居花燈的圖案是一種有意義的文化符號，有其重要的傳播價值。

（一）民間神話故事的傳播

仙居與八仙的淵源頗為深厚，流傳著許多有趣的八仙故事。仙居百姓把原本吃飯用的四方桌子改稱為八仙桌，可見八仙的神話傳說在仙居的影響力之大。仙居花燈對八仙的傳說進行了傳頌。相傳大家熟知的八仙均來自人間，他們成仙后仍會在春節(jié)期間與人間的百姓歡聚過春節(jié)、鬧元宵，八仙鬧春組燈的創(chuàng)作靈感就由此而來。相傳為古時皇宮飾物的花籃燈，在有的紙片上也會刺上“八仙過海”、“十二生肖”或是“天仙配”上的人物圖案，展現(xiàn)出一派祥和溫馨之氣。元宵節(jié)所選用的花燈中有時也會采用“白蛇傳”的傳說，展示了白娘娘與許仙的凄美愛情。

（二）文學作品的傳播

文學作品以仙居無骨花燈的針刺圖案作為載體，在民間得到傳播。正因為這種特殊的傳播方式使得文學作品不再只是文人間附庸風雅的工具，普通民眾也能有機會接觸到各種類型的文學樣式。如被稱為“富貴燈”的大花籃燈，其花燈片上就刺有《三國演義》、《紅樓夢》的人物花鳥圖案，栩栩如生。仙居花燈有一個單燈品種被稱作花籃生肖燈，其中有一款猴燈，其針刺圖案與中國古典名著《西游記》有著密切的關系。金猴手持金箍棒，騰云駕霧，火眼金睛，保護著唐三藏去取真經(jīng)?；魣D案憑借形式的通俗活潑、人物的鮮明生動，使文學作品在民眾中得到了更廣泛的傳播。

（三）文化精神的傳播

仙居花燈在圖案的設計運用上，對深厚的文化精神進行了傳播，組燈中的一款大型組燈——南峰塔組燈，在其圖案上就配以仙居的巖畫、木窗、蝌蚪文等，其中的蝌蚪文圖案更是悠久歷史文化得到傳承的典型代表。

蝌蚪文出土于下湯新石器文化遺址，位于皤灘古街的西北五公里處，據(jù)光緒《仙居縣志·地理志》記載：“縣西南四十五里，絕險不可升，上有石壁刊字如蝌蚪。”[8]蝌蚪文就如我們熟知的甲骨文一樣，是一種象形文字，它起源于生活，有著動人的生活審美感受，是人們在感受這種形式美的過程中，加入聯(lián)想從而產(chǎn)生，化外在的景物為內(nèi)在的情思。這種長達上千年的古文字也在仙居花燈的圖案上出現(xiàn)?，F(xiàn)代社會，古老的文化記憶日益被人們忽略，蝌蚪文這種古老的文字甚至連很多當?shù)氐木用穸紱]有聽說過，仙居花燈卻一直堅持著自身傳播文化精神的使命，將蝌蚪文的圖案配在花燈上，讓這種古老的文字以這種特殊的方式得到傳播，吸引越來越多的研究者們來仙居當?shù)剡M行實地考察和研究。

民俗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仙居針刺無骨花燈的針刺圖案作為民俗的一種獨特的呈現(xiàn)方式，是地方民眾情感記憶的積淀，是一種特有的中華文化符號，與中國傳統(tǒng)美學所強調(diào)的主客觀的統(tǒng)一意識是相符合的，展現(xiàn)著人們的日常生活狀態(tài)。這小小的花燈圖案蘊藏了當?shù)厍甑纳詈裎幕瘍?nèi)涵，折射出祖輩們的生活情態(tài)與意趣，從而成為一種經(jīng)典化的文化表達。

參考文獻：

[1]周密.武林舊事[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1：42.

[2]中共仙居縣委黨校課題組.浙江仙居針刺無骨花燈保護傳承與開發(fā)研究[J].當代社科視野，2013（10）：26-30.

[3]陳可易，陳朝華.仙居花燈[M].杭州：浙江攝影出版社，2009：12.

[4]居閱時，瞿明安.中國象征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628.

[5]李延壽.北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2033.

[6]黃虞婷.浙江仙居皤灘針刺無骨花燈技藝研究[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14.

[7]陳可易，陳朝華.仙居花燈[M].杭州：浙江攝影出版社，2009：13.

[8]仙居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仙居縣志[Z].北京：中華書局，2013：1.

本文系國家級大學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訓練計劃項目“仙居無骨花燈針刺圖案的文化意蘊研究”（項目編號：201610347005）的結(jié)項成果；2015—2016湖州師范學院“大學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訓練計劃”學生科研項目的結(jié)項成果。

項目指導老師：潘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