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比
2015年1月6日,我到清華大學東區(qū)看望了分別57年的小學同班同學陳書祥。
1951年到1957年,我們在清華附小同學6年。畢業(yè)后,我考取了北京101中學,他被保送上了清華附中。1963年高中畢業(yè)后,他留校當教師,我則考上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由于各種原因,這么多年來我們彼此打聽著對方的消息,卻始終沒有見過面。 這次見面,我們都非常高興,談了許久。盡管出身不同,我們在小學時關系卻很好。成年以后,又都走過坎坷的人生道路。如今,都年過古稀,執(zhí)手話當年,不勝唏噓?;貋硪院?,我寫了一首詩:
六十年來似轉(zhuǎn)盤,少年同伴白發(fā)巔。
學府巍巍藏恩怨,書香幽幽隱悲歡。
衛(wèi)兵暴虐殘小民,紅日余蔭佑高官。
我輩些小幸存者,不堪回首和淚看。
這首詩里,“學府巍巍藏恩怨”,是說我們都生活在清華大學里,但這座高等學府里其實有著許多恩恩怨怨的故事。“書香幽幽隱悲歡”,是說陳書祥的名字與“書香”諧音。從農(nóng)村出來到清華當鍋爐工的爺爺為孫子起這個名字,是希望他讀書成才,改變門風。但在高等學府內(nèi)外,書香幽幽,多少讀書人的道路上隱藏著說不盡的歡樂與悲傷?!靶l(wèi)兵暴虐殘小民”,其中的“衛(wèi)兵”是指1966年一些中學的紅衛(wèi)兵,借口破“四舊”,抄家打殺,打死了陳書祥的父親和許多無辜者。
陳書祥和他家族的故事,曾經(jīng)在1990年代初,由歷史學者王友琴做過調(diào)查。后來在學者侯宇燕的幫助下,陳書祥寫出了回憶錄《記住爺爺,記住清華》。這次,我和他交談,了解到有關他家族的更多事情。我們都和清華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我父親1934年入清華讀書,至今80多年;他祖父則于1917年進清華當工人,已經(jīng)100年了。百年風雨,有過多少平淡如水或驚心動魄的故事,又引發(fā)了多少悲喜交集的情感。
這里,就以陳書祥一家的遭遇,來披露一些即將遠去的歷史片段,提供給年輕或已經(jīng)不再年輕的讀者來思考吧。
祖父陳仲芳:
希望孫輩成為“書香門第”
陳書祥的祖父陳仲芳,出生于1893年,家境極為貧寒。原籍是河北省大興縣采育鎮(zhèn)再城營村。1952年全國行政區(qū)劃調(diào)整時劃為北京市,現(xiàn)在是北京市大興區(qū)長子營鎮(zhèn)再城營村。雖說是家中的獨子,可沒有念過一天書。家中沒有土地可種,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在外面打工,職業(yè)是搖煤球,幫人家打短工換些糧食。打工地點大約在通州區(qū)馬駒橋一帶,或是大興區(qū)青云店、安定一帶,離家少則二三十里,多則五六十里,只能在夏種、秋收、春節(jié)時回家探望。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在外漂泊了十幾年,汗沒少出,累沒少受,但家中依然是貧困如洗,地還是沒有一壟,只有兩間半又低又矮的土坯房。在搖煤中無意之中聽工友們說,北京西郊的清華學堂招鍋爐工,于是陳仲芳就只身一人前往清華學堂。這一年是1917年,當時他23歲,正是憑著年輕力壯、踏實肯干在清華學堂立住了腳跟,不久還成為清華學堂的一名正式員工,工種是鍋爐工,主要從事燒鍋爐、抬煤、水暖安裝維修等。
同千千萬萬的老百姓一樣,陳仲芳一輩子辛辛苦苦,靠搖煤球、燒鍋爐,從牙縫里擠出一點點錢來,用了幾乎半輩子的時間,把老家住了幾輩子的兩間半土坯房翻建成磚房,仍無能力給房頂鋪上瓦,只能用白灰加青灰再加麻刀和在一起抹成灰頂房。
此外,他還購置了十幾畝地和一輛有兩個木轱轆的農(nóng)用車。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日軍大舉進攻華北,“華北之大已經(jīng)放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清華大學被迫遷到云南的昆明,并與兄弟院校合辦西南聯(lián)大。陳仲芳離開被日軍占領的清華園,拒絕給日本人干活,回到了他的出生地,表現(xiàn)出一種可貴的民族氣節(jié)。
1945年日本戰(zhàn)敗投降后,陳仲芳又應清華大學之邀,再次回清華大學工作,這一干又是9年。
1955年國家實行退休制度,陳仲芳成為新中國成立后第一批退休人員。至今陳書祥依然保留著由清華大學簽發(fā)的退休證書。上面寫著:“陳仲芳,系河北?。ù笈d)縣人,現(xiàn)年六十一歲,為我校工程科技工,工作已達廿九年,因年老不宜繼續(xù)工作,準其退休養(yǎng)老。特此證明。一九五五年八月廿九日”。
陳仲芳退休后,自認為自己身體很好(其實他患有高血壓),又加之家中孫子、孫女多,兒子的工作不穩(wěn)定,經(jīng)濟壓力太大,不肯閑下來。他自己又找到白石橋附近的中國氣象局重操舊業(yè),繼續(xù)燒鍋爐。但工作不到一年,就在1956年冬季的一天,突發(fā)腦血栓,摔倒在工作崗位上。雖然清華大學、國家氣象局出面多方救治,生命保住了,但從此半身不遂。開始拄著拐棍還能遛遛,后來就再也站不起來了,只能臥床休息。1959年陰歷正月初三不幸去世,后安葬在原籍陳家墓地里。
陳仲芳雖然沒有什么文化,可是過年一定會在門柜上貼一副對聯(lián):“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真實地表達了他的美好愿望:做人要誠實,做事要老實,好日子才能過長遠。還時刻盼望著他的子孫,改變命運靠讀書,只有腦子里有知識才能興旺發(fā)達。1943年,他的大孫子出生,陳仲芳為孫子起名“書祥”,與“書香”諧音,就是希望孫輩不再像自己一樣從事簡單的體力勞動,通過讀書改變家族命運。
孫子陳書祥:一入清華六十載
陳書祥,1943年6月出生,1951年7月被爺爺陳仲芳領進了清華園,同年9月1日就讀于清華附小,1957年7月被保送上清華附中初中部,1960年7月又被保送上了擴建后的清華附中高中部。1963年7月高中畢業(yè)后留校工作,曾先后做過共青團、少先隊輔導員,宿舍管理員等工作,任過年級組長、班主任,也曾擔任過總務處副主任、辦公室副主任等中層領導職務。 1993年通過自學考試獲得北京大學法律專業(yè)畢業(yè)證書,1996年被評為中學高級教師,2002年10月退休之后又被學校返聘兩年。若自1951年被爺爺領進清華園算起,在清華園里學習生活了60多年。
陳書祥并沒有辜負爺爺?shù)囊黄嘈?,在初嘗人生苦澀、生活艱辛的同時,爺爺“作有文化的人”的教誨時常在耳邊響起,鞭策著他克服一切困難,刻苦地學習。路上也在背誦課文,拾柴的時候也不忘推算數(shù)學題,哄弟弟、妹妹時也要拿著一本書。開始他在班上并不起眼,剛從農(nóng)村來比其他同學顯得土氣,連電燈、汽車都是第一次看見。但隨著年紀的增加,他表現(xiàn)得越來越懂事,被老師和同學們看好。三年級時,第一批戴上了紅領巾,后又被選為少先隊中隊長。他不但表現(xiàn)好,而且學習也很好,大小考試成績總是名列前茅。1957年7月被批準不用參加升學考試,直接保送清華附中的初中部。
到了清華附中,他仍然是一個好學生。初中二年級的時候,他是班上第一批加入共青團的。作為班長,就像一個小班主任似的,協(xié)助老師管理班級事務,如考勤、紀律、學習、課外活動,甚至家訪,做一些同學的思想工作等。
1960年,清華附中擴建高中,陳書祥又被保送升入高中。由于是本校保送生,學校知根知底,讓他擔任了很多社團工作。那時的學生干部工作內(nèi)容范圍很廣,班上的具體事務要管,學校面上的事也要協(xié)助老師做一些,有時還要利用周日或寒暑假對個別同學進行家訪。
升入高中,學校非常清楚他家的經(jīng)濟情況,班主任老師秦永志提醒他應該申請獎學金,很快學校就批準他享受乙等助學金,每月8元,并免交學費。1963年4月至6月,是他生命中最難熬的日子,思想斗爭特別激烈。念大學是盼望已久的理想,現(xiàn)在就要實現(xiàn)了,怎能不珍惜呢?念大學也就實現(xiàn)了爺爺?shù)倪z愿,“書香”真的進入陳家,以告慰爺爺在天之靈。但是面對眼前家里的現(xiàn)狀,他真的不敢再想什么升學的事兒了。也不知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腦子里像翻江倒海一樣,久久不能平靜,最后還是責任擔當占了上風,雖極不情愿,仍毅然決然地放棄了高考,直接參加了工作。
當時有三個單位搶著要他:一個是中央黨校,一個是中國軍事博物館,第三個單位是清華大學,也就是清華附中。他沒有猶豫,就選擇了清華附中,成為清華附中首屆高中畢業(yè)生留校工作第一人。選擇留校,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為了爭口氣,爺爺退休后被迫搬出清華園,今天他的孫子又回來了;二是留校離家最近,便于照顧這個大家庭。
面對人生第一次決定命運的選擇,他的出發(fā)點非常明確,在清華附中一干就是40多年。
父親陳彥榮:暴力下的冤魂
陳書祥的父親陳彥榮生于1929年,13歲的時候,在別人的撮合下匆匆結(jié)婚,女方比他大4歲,第二年就生下了陳書祥,所以,父親只比陳書祥大14歲。陳彥榮只有小學文化水平,1952年全家遷到了清華大學,陳彥榮也在清華大學做了鍋爐工。
1955年,陳仲芳在清華大學退休。這個時候,清華大學的規(guī)定就不像民國時期那樣了。在民國時期,陳仲芳雖然一度中斷了清華大學的工作,但清華大學在抗戰(zhàn)勝利回到北平后,依然顧念先前的老員工,把他們都重新招回來。陳仲芳退休后,根據(jù)學校的政策,要求退休人員把居住的住房騰退出來。陳仲芳為清華大學工作了29年,當時住的是清華大學校內(nèi)的職工宿舍,因此他非常生氣,一開始不肯搬遷,到了1956年春節(jié),最終還是從清華大學搬出去了。搬家那天,陳仲芳當著清華大學房管科的工作人員狠狠地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話:我搬出去,我的兒子也不在清華大學工作了。他又指著陳書祥說了第二句話:將來我的孫子會回來。
這樣,他們?nèi)揖桶岬搅穗x清華大學不遠的藍旗營住下來,租別人的房子,當時租金特別貴,每月要12塊錢,幾乎占去了陳仲芳退休金的三分之一,并且陳彥榮也從清華大學退出,托人在鋼鐵學院(現(xiàn)北京科技大學)找了一份燒鍋爐的臨時工作。
1966年,陳彥榮只有37歲。他是一個非常耿直的人,遇事不會繞彎子,不會見風使舵、隨機應變,只認死理。
1966年8月27日,那一天是周六。陳書祥有些不舒服,在學校的醫(yī)務室檢查了一下身體,所以回家比較晚。等他離家不遠的時候,遠遠地看見一位街坊女鄰居在向他揮手,示意他快跑。他隱約看到一群紅衛(wèi)兵圍著他家,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感到家里有事情發(fā)生,扭頭就往學校方向跑。進南門之后,他又圍著清華左繞右繞,就這樣在忐忑不安中晃悠了幾個小時。他一直對家里的情況不放心,到了晚上9點多,又偷偷地回到家里,這才知道父親和母親都被紅衛(wèi)兵帶走了,家中的弟弟、妹妹不知道父母親被帶去了哪里?
第二天上午,陳書祥的母親回來了。她蓬頭污面,臉上血跡斑班,衣服被撕成一條一條的,后背裸露著,背上傷痕累累,受到了嚴重驚嚇。她同時帶回來噩耗——你們的父親昨天晚上被那些北大附中的紅衛(wèi)兵打死了。她被放回來,是要籌集28塊錢火葬費,紅衛(wèi)兵威脅她必須在當天下午之前把28塊錢火葬費送過去。
陳書祥馬上又回到學校,找到一位老師借了28塊錢,趕回家交給母親。事實上,回到家的時候,紅衛(wèi)兵已經(jīng)來過了,他們是專門來討要火葬費的。母親從鄰居那里借了28塊錢,交給了紅衛(wèi)兵,他們拿著錢就走了。
8月29日,陳書祥要去替父親收尸。陳書祥找到清華附中的紅衛(wèi)兵開了一個證明,中午借了一輛自行車,拿著這個證明去找北大附中的紅衛(wèi)兵。一路騎到北大附中的門口,只見北大附中的大門緊閉,附近的街道死一般的寂靜,幾乎沒有行人,門口有幾個人在議論紛紛,說前天晚上這個學校打死了兩個人,據(jù)說是一男一女,尸體已經(jīng)被拉走了。
陳書祥沒敢進北大附中的門,又折返回來,后來這件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父親陳彥榮的尸體、骨灰至今下落不明。并且,父親沒有留下一張照片,而陳書祥手上至今還保留著那張由清華附中紅衛(wèi)兵開具的證明材料。
據(jù)陳書祥的母親回憶,那天下午來抄家的是北大附中的紅衛(wèi)兵,他們將陳書祥的父親、母親一塊兒捆綁起來,在成府路上截了一輛大卡車,把他們倆扔在大卡車上,先是拉到清華園中學,把人綁在教室的暖氣管道上,用軍用皮帶和塑料繩編成的麻花繩狠狠地抽打。令人發(fā)指的是,到后來,他們干脆連軍用皮帶都不用了,直接用鐵柵欄上的鋼筋抽,打了一頓之后,這些紅衛(wèi)兵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開車把兩個人拉到了北大附中。
陳書祥的母親甚至連什么時候被拉走的都不知道,到了北大附中,仍然把他們綁在教室的暖氣管道上,又是一頓毒打。因為陳書祥的母親年齡較大,又是女性,被打得輕一些,而陳彥榮不服氣,頂撞了紅衛(wèi)兵,被打得特別狠,直到被打死。
當時陳家有8口人,父親一死,生活頓時陷入了困境,家里只有陳書祥一個人參加工作,一個月只有37.5元的工資,是沒有辦法支撐整個家庭的,而且弟弟、妹妹都還小。清華附中核心組負責人事工作的韓志學老師幾次三番地為陳書祥爭取困難補助,在學校的會議上為此據(jù)理力爭。最后,清華大學補助了陳家每個月51.5元錢的困難補助,這筆補助金加上陳書祥的工資,8口人正好是人均11塊錢多點,達到北京市當時最低人均生活標準,這才熬過了那段艱難的歲月。
1976年以后,給陳彥榮的最后結(jié)論,說是被林彪、“四人幫”集團迫害致死,而那些當初打死陳彥榮的北大附中的紅衛(wèi)兵們,至今為止,都沒有到陳家來過,更沒有人向陳書祥全家表示過任何歉意。陳書祥至今都不知道父親的骨灰、遺體落在何處,仿佛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三代人的命運折射了
怎樣的歷史
從陳書祥的爺爺1917年到清華工作,到今天已經(jīng)整整100年了。他在1959年去世時,沒有想到他的兒子慘死在同樣是最高學府的北京大學附屬中學的紅衛(wèi)兵手下;也不曾想到,他寄予無限希望的孫子陳書祥經(jīng)歷了那樣的恐怖時代,走過了那樣曲折的道路。
巍巍學府里,工人子弟的命運令人感嘆;幽幽書香中,社會變遷時代里有著太多的希望和無奈。
我從1946年一歲時就跟隨在清華大學當職員的父親來到清華,直到1968年清華大學畢業(yè),和清華大學里的教授、職員和工人的子弟多有交往。陳書祥,無疑是工人子弟中非常優(yōu)秀的一位,他不僅天資聰明,學習刻苦,而且十分懂事,要求上進。如果不是爺爺和父親干著重體力勞動卻拿著微薄工資,他完全可以考上大學,實現(xiàn)祖輩的夢想。如果不是父親被紅衛(wèi)兵殘忍的打死,8口人的家庭生活全要靠他一個人的工資,他或許還有機會深造,展現(xiàn)自己的理想。在清華這座高等學府里,受到文化熏陶又有較好天資的工人子弟,本可得到培養(yǎng),進入精英階層。我作為知識分子家庭的子弟,本是非常羨慕他的。可是,“文化大革命”使他這個工人子弟也陷入了悲慘的境地。
北大附中的紅衛(wèi)兵為何要闖入清華大學工人家庭抓人并打人致死呢?據(jù)說是聽說陳書祥的爺爺積攢了數(shù)年的工資后在老家買了些土地,土改時在家里的奶奶被定為富農(nóng)成分。街道派出所將這一信息透露給北大附中的紅衛(wèi)兵,于是到他家來搜查黃金。陳書祥的父親不服,以工人的身份與他們爭執(zhí),被殘忍地毒打致死。
在陳彥榮被抓走的前兩天,清華也發(fā)生了八二四事件,許多領導干部、教授和家屬中的所謂老地主、老資本家,被打傷甚至打死。在這樣的形勢下,幾乎沒有人是安全的,連幾代工人出身的陳書祥家也未能幸免。所以陳書祥說:“文革”已經(jīng)過去半個世紀,有過親身經(jīng)歷的人也越來越少,還有人在故意不斷地篡改、掩蓋歷史,我認為,我們這一代人有責任說出自己的個人經(jīng)歷,還原歷史的真相,去完成巴金老先生的遺愿:建立“文革”博物館。我也希望我們的后代人能過上真正有尊嚴、沒有恐懼的生活。
我常常想,一個好的社會,應當是讓所有的人都有機會憑著自己的努力,以及誠實的勞動獲得合理的報酬,并有暢通的通道上升到更高的階層。陳書祥的祖父,憑借自己的雙手,干著燒鍋爐的艱苦勞動,攢錢買了點土地,怎么就有罪了?土地被分了不說,為何又在十幾年后把他的兒子打死?陳彥榮死后,因為是臨時工,沒有一個單位過問他的后事、撫恤他的家屬,清華、北大和他工作的鋼鐵學院都不管不問,一家三代為什么竟然有如此坎坷的命運?
陳書祥和我,都是七旬老人了。作為幸存者,我和陳書祥一樣,愿意把我們的經(jīng)歷寫下來,是為了讓我們的后代知道,曾經(jīng)有過那樣荒唐而殘酷的年代,曾經(jīng)有過那樣泯滅人性的施暴者,也曾經(jīng)有過那樣善良無助的弱者,或被草菅人命而死于溝壑,或受盡侮辱掙扎輾轉(zhuǎn)于社會的最底層,但愿那樣的日子一去不復返。盡管這樣含著眼淚的寫作是極其痛苦的,但這是我們的權力和義務,沒有人能夠剝奪。
[作者系華北科技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