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航
(四川警察學院 基礎部, 四川 瀘州 64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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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偵查語言的邏輯構造
高 航
(四川警察學院 基礎部, 四川 瀘州 646000)
一般情況下,偵查工作中使用的偵查語言很少能直接地應用于邏輯分析。應用邏輯思維進行偵查推理必不可少的一步是把偵查語言材料轉化為邏輯語言,這一步或多或少存在著一定的風險。為避免在轉換操作過程中曲解原意,這里介紹一種基于邏輯分析的目的將偵查語言“翻譯”成符號語言的方法,以提高偵查效率。
偵查語言;邏輯語言;轉換;符號化
所謂偵查語言,是指實際偵查案件中與犯罪有關的語言材料,包括口頭和書面上論及偵查時所使用的自然語言[1]。偵查語言是不自足的,它以邏輯語言為載體,建立在自然語言的基礎之上,依賴于自然語言,離不開自然語言[2]。但自然語言并非完美無缺,也存在一些先天不足。首先,一個語句往往既可以做出這樣的解釋,又可以做出那樣的解釋,這說明自然語言有歧義性;其次,一個語詞往往多義,外延相應會發(fā)生很大的變化,因此自然語言有其模糊性;其三,自然語言是開放的,要依賴一定的語境,所以又具有不確定性。自然語言的這些不足與邏輯思維、偵查思維的嚴密性、準確性、細致性是不相容的。為了適應科學技術應用的需要,于是產生了符號語言。所謂符號語言,就是由人們制造出來用以表示某種意義的符號,并嚴格貫徹一個符號一個意義的原則。要把邏輯思維運用到偵查工作當中去,最大的問題是偵查語言怎樣選擇正確的符號表達式。一方面因為將自然語言符號化會遇到困難,另一方面?zhèn)刹檎Z言具有特殊性。
邏輯學家所使用的符號是一種人工語言,這種語言可以用來表達所需要的精確含義。在自然語言中存在著大量有歧義的、模糊以及隱含的語境含義,這些缺陷在符號語言中則能夠得以避免[3]。當然,當自然語言被翻譯為符號時,在獲得精確性的同時往往也喪失了原有文本的優(yōu)美性,然而這種優(yōu)美性與偵查工作目的并不相關。雖然邏輯算子在相關系統(tǒng)中具有明確的含義,但在許多情況下,究竟怎樣選擇算子并非輕而易舉。以下,我們將逐個檢驗每一個算子的應用。和普通語言一樣,在偵查語言中,命題之間往往被相當于邏輯算子的詞語聯結起來,而這些聯結常以省略的方式給出。例如:“趙某作案手段狡猾且殘忍”這句話其實是“趙某作案手段狡猾和趙某作案手段殘忍”較省事的表達。除非有特殊的原因,我們都應該以省事的簡單方式代替完全展開的方式。為簡潔起見,合適的代詞應當替代名詞和相關詞語來使用。
在表示事件同時發(fā)生時常用的一個詞是“和”,但是在邏輯中,“和”的用法與在偵查語言中是不一致的。在邏輯中,“∧”算子被用來聯結命題,但在偵查語言中“和”可以有其他的用法。“偵查員和犯罪嫌疑人都受傷了”可以用“p∧q”來表示,即“偵查員受傷了并且犯罪嫌疑人也受傷了”,但在命題“偵查員和犯罪嫌疑人認識”中類似的符號表達就不正確了。因為這里的“和”不是簡單命題的聯結,而是表達一種關系,其相應的關系表達符號為“R(a,b)”。偵查語言中的“并”不能機械地翻譯為符號“∧”,這一點很重要,尤其在“并”有時間次序的意謂時。如果將“被害人做了陳述并死了”和“被害人死了并做了陳述”等價互換,顯然是錯誤的。此外,“并”一詞還有表達因果關系的因素,這時決不能輕率使用符號“∧”?!氨缓θ撕攘宿r藥并中毒了”預設了喝了農藥是中毒的原因,如果使用“∧”來表達,那么以合取的規(guī)則,這句話等同于“被害人中毒了并且喝了農藥”,這顯然是不正確的。在偵查語言中,“和”與“并”所聯結的句子在內容上是相關的,但在邏輯中,“∧”可以聯結兩個內容上毫不相關的命題,而不論這樣的聯結是否正確。雖然偵查員們很少在意這種無意義的聯結,但要注意這種聯結在邏輯上卻是允許的。除了“和”與“并”之外,偵查語言中表示合取的聯結詞還有“盡管……”“雖然……但是……”“不僅……還……”等。
蘊涵算子“→”通常被解釋為“如果……那么……”;逆蘊涵算子“←”為“只有……才……”;等價算子“?”為“當且僅當……”。在偵查語言中還有很多可以用這3個符號表達的命題?!皃→q”可用于表述以下聯結關系:如果p,那么q;只要p,就q;若p,則q?!皃←q”可用下述任何一個表示:只有p,才q;沒有p,就沒有q;除非p,否則不q?!皃?q”也可用如下的每一個來表示:p當且僅當q;恰恰當p就q;p等值于q。
對于實質蘊涵式不加區(qū)分的使用造成了與算子“→、←、?”相關的一些問題。在偵查推理的過程中最常見的就是否定前件式的邏輯錯誤。例如:如果某人點火了,那么他犯有縱火罪。張某沒有點火,所以他沒有犯縱火罪。這很容易被看作是不可靠的推理。在直觀上,這個推理看來是合理的,但為什么結論是無效的呢?我們發(fā)現第一個前提下的“如果”包含有比表面更多的含義,假設犯罪嫌疑人沒有被指控犯有其他罪行,第一個前提應該為“當且僅當某人放了火,他就犯有縱火罪”,相應符號表達式應為“p?q”。以此為第一個前提,結論才是有效的。
有時自然語言的模糊性會造成代表此聯結詞的算子不適合。例如“男犯罪嫌疑人和女犯罪嫌疑人被隔離審查了”,如果符號化為?x((Ax∧Bx)→Ex)將是不正確的,因為這被解釋為“對于所有的x:如果x是一個男性犯罪嫌疑人并且x是一個女性犯罪嫌疑人,那么x被隔離審查了”。這里的“和”不能簡單代以∧。一種合適的解釋是?x((Ax∨Bx)→Ex),“對于所有的x:如果x是一個男性犯罪嫌疑人或者x是一個女性犯罪嫌疑人,那么x被隔離審查了”。另一種正確的符號化為?x((Ax→Ex)∧(Bx→Ex)),即:“對于所有的x:如果x是一個男性犯罪嫌疑人,那么x被隔離審查了,并且如果x是一個女性犯罪嫌疑人,那么x被隔離審查了?!?/p>
命題演算處理的思維形式是沒有被進一步分析的陳述命題,而有些邏輯論證的有效性卻取決于陳述命題的內部結構,這些結構的成分包括謂詞和至少一個個體詞。要決定選用什么樣的謂詞才是合適的,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4]。在允許使用的符號不受限制的前提條件下,是否將一個謂詞命題刻畫得越細致越好?在相似但并非相同的情況下,是否可以運用相同的謂詞符號?通常情況下,時態(tài)是必須加以變化的,或者說所用的表達必須加以改造,以獲得所需要的意義。在對不同的語言使用相同的謂詞符號之前,我們必須搞清楚謂詞符號所表示的是否一致。
關于謂詞的一個特殊問題在于等同關系的確切的描述,為此我們引入一個關系詞“I”來代表“……和……是等同的”。例如,“犯罪嫌疑人是被指認為逃離案發(fā)現場的那個人”,可以符號化為I(a,b),a代表“犯罪嫌疑人”,b代表“被指認為逃離案發(fā)現場的那個人”。被等同關系所聯結的兩者可以相互替換,在推論過程中,這被稱為“等同置換原則”(Identity Relationship),縮寫為I.R。有時,等同置換原則可以將本來難于表達的語言形式化。命題“犯罪嫌疑人是被指認為逃離案發(fā)現場的那個人”該如何形式化?我們用a代表“犯罪嫌疑人”,b代表“被指認為逃離案發(fā)現場的那個人”,I來代表“……和……是等同的”,可得出I(a,b)∧?x(I(x,a)←I(x,b))。
對于量詞來說,什么時候用全稱,什么時候用特稱,并不一直是那么清楚的。句子結構通常是不規(guī)則的或是習慣性的,所以正確的形式化并非靠的是機械的套用規(guī)則,而是靠技術操作的經驗。全稱量詞?x通常理解為“對于所有x”“對于任一x”“對于每一x”等。雖然選擇哪一個表述是文體上的問題,但我們一般會選用“對于每一x”,因為“所有”和“任一”兩詞有些時候會產生另一種不同的理解。例如,在命題“如果有任一親屬包庇犯罪嫌疑人,那么所有的偵查人員都會非常憤怒”中,“任一”并不是代表所有犯罪嫌疑人的親屬。這句話的含義應該是“如果有一個親屬……”,此處的“任一”應該以特稱量詞來表示,命題形式化為?x(Ax∧K(x,a)→SAP)(Ax:x是犯罪嫌疑人的親屬;a:犯罪嫌疑人;K(x,a):x包庇a;SAP:所有的偵查人員都會非常憤怒)。量詞有的時候還以“向來”“有時”的方式表示,前者代表全稱,后者代表特稱。尤其要注意的是所用詞有沒有時間性因素,如果有,那么還要考慮這個量詞能否足以表達對象語言的含義。特稱量詞“?x”常讀作“對于某個x”“至少有一個x”,或者“至少存在一個x”。當用作操作技術性的邏輯術語時,“某個”表示“至少一個,可能為全部”。這一專業(yè)用法和普遍用法中表示的“比一個多但不是全部”語義不同。
形式化是用語言認識世界的基本方式之一,對偵查語言來說,更是一個不能回避的研究主題。這種注重形式的思維方式,使人們在處理現實世界時容易構建法律規(guī)范的秩序,形成高度邏輯化、制度化的研究模式[5]。以法律規(guī)范為特征的偵查語言也必然要求其內容的邏輯化和形式化。雖然對偵查推理中語言的研究囿于各種條件不成熟,是否適用純形式、符號化的現代邏輯方法一直飽受爭議,但我們看到中外的邏輯學者都曾做過這方面的努力。奧地利的法律邏輯教授伊爾瑪·塔曼魯,早在20世紀60年代就曾做過用現代邏輯的方法來研究法學領域的邏輯問題,并創(chuàng)造了一種以大量運用現代邏輯符號為特點的法律邏輯體系[6]43。國內的邏輯學者們也先后做了有益探索,比如張莉敏博士就從法律規(guī)范及適用推理兩大方向對法律實踐的形式化進行研究[7]。所以,用形式化的方法解決偵查推理中的語言問題是可行的,至少在部分意義上是行得通的。
從前面的論述中,我們注意到命題演算和謂詞演算通常要處理的是陳述句,而偵查語言的特點是在一般場合中還會用到祈使句,比如某人必須如何,不得如何等。但進一步分析,我們會發(fā)現用陳述式的邏輯語句來形式化偵查語言是非常方便的?,F實中,很多的偵查語言可以用條件句來構造,但部分偵查語言是通過規(guī)范詞諸如“應當”和“允許”來承擔其祈使式而使其得到規(guī)范和精確表達。另外,其中的一些動詞也不可忽略。當它們出現時,有兩種不同的處理方法,一是使用規(guī)范詞如“應當”“允許”和概括性附加語如“行為”“疏忽大意”,運用一種展開的解釋給出那些動詞對應的功能和結構;另一方法是把規(guī)范詞轉換為關系詞僅使用一般的命題演算即可。按照這種方法,“可以”一詞的用法引起了一個問題。在“你可以做此事”中,其意思可轉換為“你被允許做此事”。然而當“可以”帶有“不”的解釋時,就會有著不同于一般的轉化法。因而,“你不可以做此事”,通常不會被理解為“你被允許不做此事”,而是“你應該不做此事”或者“你被禁止做此事”。人們必須時常注意確定他們的真實含義,因為“不可”最通常的含義是“不應”,在具體的語境中是和“可以不”有分歧的。后者是規(guī)范詞加否定判斷的內容,前者則表示該規(guī)范詞被否定了。
為了能夠對偵查語言進行邏輯分析,每一個規(guī)范的材料或句子都能用“應當……”“允許……”或者“能夠……”等命題予以表示,它們的陳述句形式都被賦予一個命令的約束力量,從而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規(guī)范命題。這樣的規(guī)范命題,應該包含3個方面的內容,即:(1)確立規(guī)范的承受者;(2)說明規(guī)范承受者應當或不應當做出的是什么樣的行為;(3)指出要求承受者做出或不做出某種行為時所需具備的情況或條件[6]134。根據規(guī)范命題包含的3個方面內容,我們可以把一個完整的命題表述為:如果某人具有特征A,并且在出現B的情況下,那么他必須(或允許)做出C這樣的行為。引入邏輯算子“P”表示允許,“O”表示必須,“F”來表示禁止以后,該命題就可形式化為:O((A∧B)→C) ∨F((A∧B)→C)。
將偵查語言的表述符號化,首先要有一個詞匯表。該表包括:謂詞的用法,其中單個符號表示所給的謂詞是一元的,合成符號表示所給謂詞是多元的,即某種關系。由于偵查語言的表述通常較為復雜,一些概括性附加語句會常常用到。為了表達量詞時方便,最好不要使用不尋常的字母形式,比如p、q。選擇象征符號時最好選擇和原文發(fā)音一致的,這樣偵查員們很容易聯想起原文。一般技術操作的過程,首先給出的是要被形式化的語句,然后是形式化所要用到的符號詞匯表,最后是相應的符號表達式。我們將在每一個符號后面給出偵查語言的大致解釋。請看下面的示例:
語句:“如果有人目睹該盜竊行為并將之報告給警方,警方應當立即趕往現場?!?/p>
詞匯表:d:該盜竊行為; p:警方; I(x,d):x目睹d; R(x,d,p):x將d報告給p; r:警方應當立即趕往現場。
形式化為:?x(I(x,d)∧R(x,d,p))→r。
偵查語言的言語表達既可以被形式化為命題邏輯公式,也可以被形式化為謂詞邏輯公式,還可以被形式化為規(guī)范邏輯公式。到底選擇三者中的哪一種取決于相關語境和形式化的目的,一般原則是在滿足需要時形式化越簡單越好。必要時將命題邏輯公式、謂詞邏輯公式和規(guī)范邏輯公式聯結起來用也是可以的,實際需要多少形式化符號要根據具體問題斟酌而定。當欲將一個冗長的語句符號化時,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將其組成部分分解,并把每一部分單獨處理,然后再把符號化的部分運用適當的運算符號聯結起來,同樣,將符號化的公式再轉換回自然語言也是毫不費力的。到此為止,我們所提供的邏輯方法便可以被應用到偵查活動實踐當中去了。
語言是人們傳遞信息、交流思想、進行聯絡、表情達意的重要手段,偵查作為法定的行為,其語言的使用需要規(guī)范[8]。一方面,以現代邏輯視域中的命題邏輯、謂詞邏輯、規(guī)范邏輯等內容來描述刻畫偵查語言,分析其規(guī)范語句,弄清楚其中的邏輯算子的邏輯性質,并把人工符號的形式語言應用到偵查實踐中,從而揭示偵查推理的規(guī)則和規(guī)律,為偵查人員之間溝通交流信息、進行偵查推理提供一個統(tǒng)一的邏輯基礎,這正是前面所做的工作。另一方面,隨著現代邏輯中的符號邏輯、認知邏輯、時態(tài)邏輯、程序邏輯、直覺主義邏輯、弗協調邏輯等應用邏輯的深入研究,也會為將來實現人工智能破案推理建立良好的語言規(guī)范,這也是留給后來者的思考。
總之,符號語言高度的抽象性,有利于偵查思維的簡化、形式化;符號語言的專一性,有利于偵查思維的精確化,不會出現含混不清、模棱兩可等情況;符號語言擺脫了來自具體內容方面的困擾,有利于偵查思維更加敏捷、方便。正因為如此,我們一旦掌握這種技術性操作,使用形式化的符號語言來表達偵查思維、描述偵查推理,就會發(fā)現它比自然語言具有更大的優(yōu)越性,更加有利于推動偵查效率的大幅度提升。
[1] 崔軍民.偵查語言學的產生、發(fā)展與現狀[J].語言文字應用,2011(2):54-62.
[2] 王洪.司法判決與法律推理[M].北京:時事出版社,2002:16.
[3] 鄒崇理.自然語言邏輯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5.
[4] 詹斯·奧爾伍德.語言學中的邏輯[M].王維賢,李先焜,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33.
[5] 李永成.法律推理研究的新維度——法律推理研究之語用轉向解析[J].重慶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2014(12):11-17.
[6] 雍琦.法律適用中的邏輯[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2.
[7] 張莉敏.論法律推理的形式化[J].重慶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2016(10):15-21.
[8] 畢惜茜,陳小明.偵查人員訊問語言研究[J].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3):89-94.
(責任編輯 張佑法)
On the Logical Structure of Investigation Language
GAO Hang
(Basic Department, Sichuan Police College, Luzhou 646000, China)
Under normal circumstances, the investigation language in investigation work is rarely directly applied to the logical analysis. Application of logical thinking to the investigation reasoning has an essential step which is translating the language materials of investigation into logic language, and this step exists more or less certain risks. So in order to avoid misinterpreting the original meaning in the process of translating, here a method will be introduced to improve the detective efficiency, that is translating the investigation language into the symbolic language on the basis of the intention of logic analysis.
investigation language; logic language; conversion; symbol
2017-01-16
高航(1982—),男,黑龍江哈爾濱人,講師,碩士,研究方向:偵查邏輯、語言邏輯。
高航.論偵查語言的邏輯構造[J].重慶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2017(6):22-26.
format:GAO Hang.On the Logical Structure of Investigation Language[J].Journal of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2017(6):22-26.
10.3969/j.issn.1674-8425(s).2017.06.004
B81
A
1674-8425(2017)06-002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