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個體書商打工的經(jīng)歷

文 湯禮春

我給個體書商打工的經(jīng)歷

文 湯禮春

（接上期）

賣刊號的主編

一天舒宗其告訴我說：明天《杜鵑花》的王主編要來審稿，你準備一下。我這才了解，雖然雜志的刊號是買來的，但每期校樣出來后，對方還是要審讀，甚至還要送到市新聞出版局審查。王主編也怕出事，所以每期都要來親自審讀。在中國，編報刊存在風(fēng)險，以前我還不了解。接觸到個體書商后才知道。

由此，舒在編雜志上也十分小心，又想編的內(nèi)容好賣賺錢，又怕出差錯。所以小心翼翼，如覆薄冰。一次，他從香港的一家雜志上挑了一篇文章，名為《新四人幫鬧香江》，準備編到雜志上，盡管這篇文章是批駁國外的動亂分子，但因未見國內(nèi)有類似的文章，所以擔(dān)心送上去審查會通不過，由此反復(fù)斟酌。也巧，第二天我在圖書城逛時，買到一本林默涵、巍巍主編的《動亂分子在海外》一書，舒宗其看后大喜，說我又立了大功勞，并允許我以后中午也可以睡午覺。

說起睡午覺是有來歷的，前幾天的晚上，我因每晚陪舒與阮制作標題或選圖片忙到半夜，早上又正常上班，所以中午就想休息一會，不料剛睡下，舒宗其就來敲門，譏笑我蠻會享清福。我反唇相譏：我每天陪你忙到半夜，你每天睡到快中午才起來，而我照樣早上7點上班，難道中午就不能睡一會？你如果嫌我享清福，那就將我開走好了。說得舒啞口無言。

話說回來，因王主編要來審稿，舒宗其叫章培去市場買一床軍用棉被，讓王主編來時就在我們辦公室睡；又要章培買高壓鍋，說好燉排骨藕湯招待王主編，我問舒，一般主編來都會住賓館，上餐館吃飯，怎么王主編這么隨便。舒解釋：王主編這人很樸實，不講究，晚上請他去“按摩”就行了，他就好那口。

王主編來了，四十來歲，很懦雅，一副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但一開口就令我大跌眼鏡。他跟舒說，上午到南昌火車站乘車前，見時間還早，還在附近賓館做了“按摩”。舒笑問：那我今晚請你再去“按摩”你去嗎？王主編毫不猶豫地說：“去?！?/p>

舒宗其也愛“按摩”，每隔幾天就邀上阮祥冰一起去，他稱之為放松。一次，他邀請我去，我搖頭，說享受不了。他取笑我是個老古董。王主編看上去是個膽小怕事的文人，實質(zhì)膽大。幾年前，他就把雜志賣給湖南一個姓張的個體書商經(jīng)營。誰料那個書商膽也大，對他提出的審查根本不理。無奈，他只好收回來交給舒做。據(jù)他說，他們在郵局還有兩萬訂戶。所以，待我們這一期印完后，將軟片交給他，他拿回去將我們的定價9元改成5.5元，減些面碼，再印個2萬本。王主編此次審稿時，曾對一篇文章中的“中共高層人士”這樣的提法很害怕，說這是香港報刊的語言，這種語言恐怕通不過。王主編還提到上次舒宗其印的《封鎖臺灣》一期，受到了上級批評。此次王主編來審稿3天，舒跟我介紹，王主編這人好色得很，前幾年跟發(fā)妻離了婚，又娶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姐。王主編走后不久，又來了個新疆某雜志的馬主編，他是來找舒談合作的，也就是想把他的刊號賣給舒來做。據(jù)他說，他主編的雜志是個純文學(xué)雜志，每期才發(fā)行1000多份，好在辦刊費用由財政撥款，但職工的福利不行，得自己想辦法，所以經(jīng)人介紹找上了舒宗其。

馬主編生得魁梧，相貌堂堂，四十來歲。他來的當天晚上，就要舒陪他去喝酒，因舒第二天要趕去南昌開印雜志，就叫我陪馬主編兩天，還專門交待馬是回民，要我陪他去市中心的一家清真飯店吃飯。我陪馬主編吃飯時，為替舒省錢，專門挑了面食和小吃，第一天吃了39元，第二天吃了30元。舒回來后，我拿著發(fā)票去找他報賬，舒看后居然嫌我們吃多了，還說我有小農(nóng)意識。我明白他說的意思，是說我占他的便宜。我反駁道：30元錢兩個人吃，我還以為你會說我節(jié)約呢，想不到你的算盤打得真精。

見我如此說，舒只好把不滿發(fā)到馬主編頭上，說：馬主編這次來花了我不少錢，住宿費花了上千元，臨走還拿了8000元的書號費，4000元的路費。

馬主編花了舒不少錢，但回去后又將書號費退給了舒，說文聯(lián)不同意將書號賣給二渠道。

后來，我們才了解到真實情況，馬主編到我們這里考察后，自以為學(xué)到了不少東西，也可以自己走市場搞活經(jīng)濟。于是，他回去后東拼西湊了一批文章，湊成一期雜志，印了幾萬冊，但推到市場根本銷不出去。他沒有辦法，轉(zhuǎn)過來求舒宗其幫他銷，舒置之不理，將此當笑話講給我聽。

有一次，武漢一家有名的故事雜志主編請舒宗其和他老婆吃飯，原因是該刊編了一期雜志，印了幾萬冊，結(jié)果銷不出去，想請舒及舒的老婆幫忙銷。酒桌上，精明的舒居然滿口答應(yīng)幫忙包銷2萬冊。結(jié)果該雜志根本賣不動，舒損失了幾萬元。我問他，為啥要做賠錢的買賣，舒說主要是為了搞好關(guān)系，以后好接手該雜志。

另類書商

阮祥冰明里是舒宗其生意上的合伙人，但實質(zhì)像舒手下的打工者，舒平時訓(xùn)起他比訓(xùn)我還厲害。我有時心想：如果舒這樣訓(xùn)我，我肯定會離他而去。好在阮祥冰脾氣好，平時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對舒訓(xùn)他一點也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而已。也正是因為他的大度寬容，跟著舒賺了不少錢。只可惜，在跟舒一起做雜志的日子，由于忙，無暇顧及投在股市上的錢，結(jié)果十幾萬元的股票被套牢了。

阮祥冰出生于1955年，系武漢市72屆高中畢業(yè)生，下過鄉(xiāng)當過知青，后來抽到武漢一家中型機械廠當工人，由于會寫，加上又入了黨，被提拔到廠辦公室當主任。后來由于跟廠長關(guān)系不好，不想在廠里干了，逢廠里體檢，他的肝上查出長了個瘤子，為此他干脆辦了病退，下海干起了個體書商。但他在這方面沒有舒宗其精明，所以賺過也賠過，他說搞砸過兩次，賠了10萬元。一次是編印了幾萬套帶圖的成語辭典，可到印刷廠提貨時，才發(fā)現(xiàn)印刷廠倒閉了，廠長因經(jīng)濟問題被抓走，廠房設(shè)備也被債權(quán)人查封了。阮最終選擇跟舒干，是看出了舒的精明和能干。

阮祥冰這個人心地善良，對我很好當舒指責(zé)我，他就忙過來安撫我，加以解釋。他常安慰我的話是：舒就是那個脾氣。但他對你很看重，常常說你比我起的作用還大。阮雖然人好，但也被命運摧殘過一次，他的原配妻子原在武漢一家企業(yè)當工人，因為提了個建議，提高了工效十倍。但工人們的勞動強度增加了，而工資卻沒增加。工人們把怨氣發(fā)泄到阮的妻子身上。阮的妻子每天上班就如同受煎熬，她實在受不了就上吊自殺了。阮的妻子死時孩子才兩歲。阮又當?shù)之攱尠押⒆永洞?，前幾年?jīng)人介紹，和一個喪夫帶子的女人組成了新家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