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莫言長篇小說《紅樹林》

陳曦

摘要：本文是對莫言先生長篇小說《紅樹林》的賞析。首先，小說全篇大量使用了“紅樹林”和“珍珠”這兩個意象展開故事和塑造人物。其次，文章塑造最豐滿的人物形象是主人公林嵐，她就像是作者筆下生長在紅樹林中的黑珍珠。最后，文章在情節(jié)設(shè)置上還有細節(jié)需要打磨。

關(guān)鍵詞：紅樹林；珍珠；林嵐；欲望

《紅樹林》是莫言先生在《檢察日報》工作時創(chuàng)作的一部長篇小說。本文將從小說當(dāng)中“紅樹林”與“珍珠”的象征意義、主人公林嵐的塑造、情節(jié)設(shè)置上的遺憾來分析《紅樹林》。

一、紅樹林與珍珠的象征意義

紅樹林和珍珠是這部小說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意象，它們不但對情節(jié)起到了推動作用也蘊含著自己獨特的寓意。石鮑在《莫言講<紅樹林>的故事》中曾寫過，莫言先生說：“1996年3月， 我開始寫這部小說，寫了六萬字左右，我的工作和生活突然發(fā)生變化， 從部隊到了《檢察日報》影視部，接手寫一部檢察題材的電視劇。大概是寫到2 0集，我感覺不滿意，決心推倒重寫。后來我就想到了沒有完成的《珍珠奇談》，如果把電視劇劇情放到獨特的珍珠養(yǎng)殖環(huán)境里，會為電視劇增色不少。我們到廣西北海珍珠養(yǎng)殖基地選擇外景，有人告訴我們說，海南島海山口有一片非常獨特的紅樹林，它生長在潮汐帶，在漲潮時，紅樹林被淹沒，但水很清，能看見潮落時紅樹林便出現(xiàn)了。我們到了那里一看，感覺美不勝收。紅樹林實際上是海里的苔生植物，真實的顏色還是綠色的，在陽光下看起來近似紅色。紅樹林不止一種樹，大概十八種吧。紅樹林地區(qū)也養(yǎng)珍珠，這樣紅樹林又與珍珠聯(lián)系起來了。于是電視劇和我的小說都改為這個名字。”由此可見，珍珠與紅樹林既是事件發(fā)生的地點與環(huán)境，也是作者反復(fù)思考后加入書中的意象，同時它們兩者之間又是緊密相連的。

紅色是莫言先生偏愛的顏色，從《透明的紅蘿卜》到《紅高粱》、 從《紅蝗》到《紅樹林》標(biāo)題中都有“紅”字。我認為紅色是血液的顏色、是太陽的顏色、是生命力的象征、是欲望的象征。在本書中，紅樹林既是書中故事發(fā)生的重要場景，也承擔(dān)了象征意義。

莫言在開篇就點明了故事發(fā)生的地點，“在欲火如熾的紅樹森林里……” 。紅樹林是情、是欲，文中與感情、與性愛相關(guān)的場景有多處發(fā)生在紅樹林中。天王洪秀全的故事從紅樹林的古井旁開始，在這里尚未起義的天王遇到了天足姑娘，與她情欲糾纏。主人公林嵐和馬叔騎著自行車第一次到這里來探望馬剛，是他們戀愛史上的里程碑。在二十多年前那個夜晚，林嵐想在紅樹林里把自己的身體交給馬叔，卻不曾想這里成為他們因誤會而分手的傷心地。當(dāng)世事變遷后，林嵐和馬叔那遲到的吻還是發(fā)生在紅樹林如水的月光里。陳珍珠被三個虎輪奸是在她紅樹林的家中。所以，上下百年的時間跨度里，幾代女性的情欲糾葛都在紅樹林里。

紅樹林是隱忍、是靜默、是頑強的生命力。日本人為了讓游擊隊無處藏身雇人去砍紅樹林，用汽油彈去燒紅樹林，但紅樹林一次次地逃過了劫難。漁家姑娘陳珍珠被輪奸后，跳到海中猛砍紅樹。作者為紅樹林安排了一場自白：“那些受了傷的紅樹悲傷著說：……紅樹林邊上的悲歡離合我們都親眼目睹過呀。姑娘，我們能活下來是多么樣的艱難哪，小日本想把我們毀了，是你們的父輩們用自己的生命和鮮血保護了我們……姑娘，紅樹林邊的人，如果不愛我們，就等于背叛了自己的家鄉(xiāng)。姑娘，你難道沒看到當(dāng)你的柴刀從我們身上抽出時，我們的鮮血把海水都染紅了嗎？姑娘，收起砍伐紅樹的柴刀，去找你的仇人報仇吧，我們，紅樹們，永遠是你們姐弟的堅強后盾?！边@時的紅樹林既是陳珍珠悲劇的旁觀者，也是陳珍珠承受痛苦又要頑強活下去的象征。

《紅樹林》的情節(jié)發(fā)展、環(huán)境設(shè)定與“珍珠”有著密切聯(lián)系。首先，小說中的若干場景都和珍珠相關(guān)，比如紅樹林珍珠養(yǎng)殖場、三個虎的珍珠公司、黑珍珠商場等等。其次，故事設(shè)置圍繞珍珠展開，比如林嵐曾在珍珠養(yǎng)殖場下鄉(xiāng)，林嵐事業(yè)的起步來自那場在臺風(fēng)中搶救養(yǎng)殖珍珠的“戰(zhàn)役”，林嵐打算召開南江市第一屆珍珠節(jié)……

珍珠是小說中女性形象的象征。文中兩名女性都和珍珠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外在來看，淳樸的漁家姑娘名叫陳珍珠，她的技能和家庭背景被設(shè)置為“撈珠”，曾經(jīng)的未婚夫干著人工養(yǎng)殖珍珠的行當(dāng)，進城打工從事洗珍珠這一工種，后來又成為“珍珠小姐”；林嵐愛珠如命，她有著眾多珍珠首飾甚至收受賄賂都是珍珠制品，她使用珍珠護膚品，煩躁的時候要口含珍珠鎮(zhèn)定，甚至被捕當(dāng)晚吞下了大量的珍珠。內(nèi)在來看，珍珠的特點對應(yīng)了兩名女性的性格和氣質(zhì)。據(jù)江麗發(fā)表在1999年3月7日《北京晨報》上的一篇文章《莫言敘說〈紅樹林〉》，莫言說過：“多年前我在南方體驗生活的時候，有兩個畫面在我腦海中一直揮之不去：一個是純樸善良的珍珠女辛勤勞作的場面，一個是珠光寶氣的貴婦人出入豪華場所的場面。我想以此為題材寫一部反映現(xiàn)代人真摯情感的小說，于是就有了5萬字的《珍珠奇譚》草稿?！标愓渲榧仁遣芍榕?，也對應(yīng)著野生珍珠純潔的特點。林嵐既是酷愛珍珠首飾的“貴婦人”，也對應(yīng)著加工后的珍珠貴重浮華的特點?！爸樨愅纯嗟淖跃冗^程就是為人類孕育珍珠的過程”，所以這兩位女性又都如珍珠一般，是美麗與痛苦的結(jié)合體。

二、林嵐：紅樹林里的黑珍珠

我認為《紅樹林》中當(dāng)之無愧的主人公是林嵐。作者莫言將最多的筆墨用在了這個人物的塑造上，并且費心地安排全知全能的敘事者和紛繁交織的敘事時空剖析了她的行為和內(nèi)心、過去與現(xiàn)在。林嵐就像她霸占的黑珍珠一樣，在愛欲交織的紅樹林里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三十年前的林嵐是一個“扎著兩把毛刷子的中學(xué)生”，“大大的眼睛里，放射著天不怕地也不怕的光芒 ”。三十年后林嵐是南江市常務(wù)副市長，在海邊有一棟不應(yīng)屬于她的秘密別墅。三十年前的林嵐是在自行車后座上、沉浸在愛情想象里的懵懂少女。三十年后林嵐是“一個跟公公爬灰的女人，一個與鴨子宣淫的女人，一個跟害自己的男人通奸的女人?！鄙踔猎诘诹轮?，我們在作者莫言營造的縱橫交錯的時空里，一邊看到中年林嵐和鴨子瘋狂地翻云覆雨，房間里“有一股青苔的氣息混合著腥冷的精液氣息 ”，一邊看到少女林嵐坐在路邊將自己想象成《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貴族小姐冬妮婭眼含淚水憧憬著純真的愛情。我們不禁要問：這三十年發(fā)生了什么？

親愛的讀者，你恨這個在權(quán)力欲和情欲中走向毀滅的女人嗎？可你若看了她這三十年的路途又怎么恨得起來？合上書的那一刻，我就像小說里林嵐那個如影隨形的影子，明白她的苦、她的恨、她的可憐、她的可悲。我的心里裝滿了悲傷，因為我發(fā)現(xiàn)人生的悲劇性逃無可逃。

作為縣長林萬森的女兒，林嵐的少女時代“尾骨那兒翹著一根看不見的尾巴 ”。她是驕傲的，但是她遇到了馬叔。這個男孩讓她“第一次向男生屈服”。對于人生和命運的不如意，那時的她更愿意用錚錚鐵骨去面對。所以看著在紅衛(wèi)兵面前唯唯諾諾的父親和不愿低頭的馬剛，她心里佩服的是后者。但是在這場浩劫中她的母親自殺身亡，甚至她自己也一度和父親劃清了界限。

林嵐是一個被愛情拋棄的女人。不是她愛的人不愛她，而是她愛的人不敢接受她的愛。馬叔固執(zhí)地認為自己配不上林嵐，所以當(dāng)金大川造謠說和林嵐上過床之后，他走得決絕又不愿解釋。一開始，我不理解年輕時那炙熱的愛情怎么會被這么一個小小的謊言輕易打敗。后來我細細揣摩馬叔。這個男人的性格里有剛強和執(zhí)著的東西，比如他會奮起反抗豁了主任的嘴、他會堅持調(diào)查三個虎的輪奸案。但對待這個愛著的女人他太過卑微，卑微到自大。他堅持趕走林嵐，逼迫她去接受“門當(dāng)戶對”的婚姻。所以拆散他們的并不是金大川的謊言，而是馬叔的自卑。當(dāng)林嵐被迫嫁給秦書記的傻兒子，馬叔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苫氐郊t樹林，訴說了她即將到來的悲劇，馬叔說：“請原諒我吧，我真的配不上你……曲圓圓的爸爸是做煤球的，跟我很合適……”這場婚姻是林嵐走向墮落的關(guān)鍵原因，而馬叔在她站在懸崖邊時不但沒有拉她還輕輕推了一把。當(dāng)馬叔在滿地的珍珠滾動聲里，說出那句：“其實，我一直愛著你！”我不禁笑了出來，這是多么自私和懦弱的男人，當(dāng)林嵐是縣長女兒時他不敢說愛，當(dāng)林嵐是常務(wù)副市長時他不敢說愛，當(dāng)林嵐成了階下囚他說“我等你出來，我一直愛著你”。馬叔，你配說愛嗎？在林嵐被打到人生的最低谷，你開始扮演救世主、扮演地獄里的那束光，可你其實是地獄本身。說你是地獄并不是因為你對林嵐、對大虎的犯罪窮追猛打，而是因為你需要林嵐跌落才能撿拾自信、才敢表達自己的愛。我甚至陰暗地猜測，當(dāng)你看到林嵐墮落、當(dāng)你看到林嵐戴著手銬，是不是在表層的心痛后，有著更深層次的滿足感。林嵐啊，醒醒吧，他不配得到你的愛。

林嵐是一個被親情拋棄的女人。那場婚姻真是試金石啊，它不但試出了馬叔的自卑，還試出了林萬森的虛偽。林萬森當(dāng)然是愛女兒的，他會在南江縣第一屆中學(xué)生運動會上洋溢著驕傲的神情說：“看到了沒有？那個腿最長的就是我的女兒 ！”當(dāng)秦書記第七次提到要林嵐當(dāng)他兒媳婦時，林萬森一夜衰頹?？?，他還是同意了啊，因為他的復(fù)出欠秦書記一個情、因為秦書記把握著他的官途。面對著這道關(guān)乎女兒幸福的題目，他沒有選擇這官我不當(dāng)了、這情我不還了，他催促女兒走進那輛迎親的伏爾加小轎車、他親手把女兒推到了虎穴狼巢。他是愛女兒的，但他更愛權(quán)力。他的愛太廉價、太虛偽。

親愛的讀者，你讓林嵐怎么辦？當(dāng)一個女人被愛情拋棄、被親情拋棄，她能抓緊什么？被抽去靈魂的林嵐，做了欲望的俘虜。從單純美好走向墮落是個漸進的過程。一開始林嵐是“食欲”的奴隸。初到秦書記家面對滿桌的雞鴨魚肉還有蝦，她目瞪口呆?？僧?dāng)她做了秦家的?？?，她“雙手攥著豬蹄子或是雞脖子，放肆地、不無夸張地啃食著，弄得兩個腮幫子油光閃亮 ?！焙髞砹謲钩蔀闄?quán)力的奴隸?！爱?dāng)你在主席臺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臺下那些縣級干部時，心里竟然羞羞答答地產(chǎn)生了對父親的感謝之情。如果不是爸爸逼我嫁到秦家，哪會有我的今天 ？”沒有了愛情的林嵐成為性欲的奴隸。面對著公公秦書記的強暴，林嵐從憤怒、羞恥、驚愕，到順從、配合，再到像上了鴉片癮一般瘋狂做愛，內(nèi)心并沒有太多的排斥和掙扎。當(dāng)經(jīng)歷了這么多，林嵐發(fā)現(xiàn)“所有的神圣和莊嚴其實都是一張美麗的皮，剝開了就是一包狗屎，比狗屎還要臟，比狗屎還要臭。”

一個人被原本相信的美好（愛情、親情）拋棄還要活下去，她需要找到能抓緊的東西。本來人到中年的她對同樣喪偶的馬叔還懷抱著一線希望。最接近幸福的時候，他們甚至在紅樹林皎潔的月光下深情接吻?？伤邱R叔啊，他太自卑，他的愛太懦弱。所以一步步的身不由己又享受其中，林嵐用看得見、摸得著、享用得到的美食、權(quán)力、性去填補了自己蒼白的人生。

這一路走來林嵐被背叛、被誘惑，她有自己的屈辱、艱辛和矛盾。從第一章開始，林嵐身邊一直有個如影隨形、全知全能的“我”。當(dāng)少女林嵐作為插班生來到學(xué)校時，“我”暗暗希望她被安排在我身邊；當(dāng)林嵐在崩潰邊緣，“我”幫她打開花灑、鼓勵她哭出來；當(dāng)林嵐和鴨子云雨之后，“我”知道她有“一種類似凄涼的感覺便漸漸地涌上心頭 ”。一開始我認為這位敘事者如馬叔、金大川一樣，是愛慕著林嵐的中學(xué)同學(xué)?？呻S著敘述的推進，我越來越傾向于將“我”看作林嵐的一部分、看作副市長林嵐壓抑在心中的另一個自己?！拔摇倍昧謲乖谪澙贰偪癖澈髢?nèi)心深處的矛盾與痛苦，或者說“我”就是林嵐貪婪、瘋狂背后內(nèi)心深處的矛盾與痛苦、“我”就是林嵐風(fēng)光背后的陰影?！拔摇笨吹剑謲谷缒副右话愫徒鸫蟠ㄗ鰫酆?，一腳把他踢下了床；看到她和鴨子一夜縱情后，趴在方向盤上放聲哭泣。所以“我”對林嵐說，“你的體驗也就是我的體驗，你我息息相通，如同珠與蚌的關(guān)系，我是你的驕傲你是我的病 ?！?/p>

《紅樹林》中沒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看似公正耿直的馬叔是林嵐悲劇人生的重要推手，造謠破壞了馬叔和林嵐愛情的金大川雖然狡猾陰險但對林嵐的感情也算三十年不渝?！都t樹林》寫出了人物的掙扎。林萬森縱然將女兒推入火坑，但那一刻他把“那顆老頭靠在椅背上，兩行渾濁的淚水在他的老臉上流淌著……”大虎參與輪奸了珍珠，但他也曾跪在珍珠腳邊、也曾為她留下真心的淚水。閱讀時讀者很難對某個形象產(chǎn)生絕對的愛或絕對的恨。莫言用冷靜的筆觸寫出了老實人的懦弱、作奸犯科者的糾結(jié)。

第七章登場的陳珍珠和林嵐有著看似不同的人生道路。林嵐家境優(yōu)渥，有著當(dāng)縣長的父親，陳珍珠父母早亡；林嵐是堂堂南江市副市長，陳珍珠是貧苦的采珠女。但是仔細想想，林嵐和珍珠又有那么多的相似之處。珍珠沒有享受到來自父母的愛，并且因為母親的報恩之心，被早早安排好了嫁給大同。林嵐嫁給秦書記的傻兒子，也是由于父親林萬森，并且因為這場婚姻曾經(jīng)的父愛似乎也變成一個笑話。珍珠原本死心塌地跟隨的愛人大同，在金錢面前懷疑、猶豫，傷了珍珠的心。林嵐愛著的馬叔，因為地位不斷退縮，不敢接受她的愛。珍珠和林嵐都懷抱著對美好的向往，但是因為那些虎視眈眈、垂涎覬覦，她們的身和心一步步走向深淵。在這種情況下林嵐作為陳珍珠悲劇的助推者更顯悲哀。原本的受害者在情境之下、在有能力之后變成了加害者，這加深了林嵐被異化的深度和她的悲劇色彩。所以在我看來，珍珠既是另一個林嵐，也是幫助作者塑造主人公林嵐的有力角色。

在我的眼中，《紅樹林》縱然以南江市官場為背景，但它不是一本官場小說；《紅樹林》縱然有很多性愛描寫，它也不是一本情愛小說。它用24萬字的篇幅，塑造了馬叔、金大川、秦書記、林萬森、大虎、陳珍珠等一系列形象，其實是合力烘托了一個女人——林嵐，描寫了她起起伏伏、愛恨糾結(jié)的半生。

林嵐就像紅樹林里的黑珍珠一樣。黑珍珠本無罪，但垂涎它的人多了，圍繞著它就有了骯臟、有了罪惡。男權(quán)社會中的女人如同珍珠一般，越美麗越容易遭遇陷阱、遇見誘惑，林嵐如是、陳珍珠亦如是?？杀氖牵齻冏陨頉]有足夠的能力擺脫陷阱、抵制誘惑，身旁又沒有可以抓緊依靠、讓她們逃離苦海的東西。陳珍珠沒有物質(zhì)經(jīng)濟基礎(chǔ)讓她擺脫騷擾，林嵐沒有親情愛情讓她遠離誘惑。與陳珍珠不同的是，林嵐又是黑珍珠的奴隸，在這顆舉世罕見的珍珠面前林嵐暴露了她不加節(jié)制的欲望。所以即使我們強調(diào)林嵐因其如珍珠一般耀眼而遭遇了更多誘惑，我們也無法把林嵐的墮落完全歸結(jié)于外部環(huán)境。畢竟她的性格中有貪婪的成分。讀完全書，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曾經(jīng)美好純潔的女人在眾人的虎視眈眈下走上不歸路，當(dāng)被愛情和親情拋棄林，嵐抓緊了欲望最終被其吞噬。表面光鮮亮麗的珍珠其實來自母體的疾病，春風(fēng)得意的女強人副市長有她的傷痛和軟肋。也許正如作者所言，“珠貝痛苦的自救過程就是為人類孕育珍珠的過程，世界上有多少美好事物，都是痛苦的結(jié)晶?！绷謲?，一顆紅樹林里美麗又病態(tài)的黑珍珠。

三、遺憾

吳錫民先生的《莫言與廣西海洋文化有緣論》中曾提到，在未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之前，莫言曾認為：“《紅樹林》作為一部長篇來講后半部存在著大量的問題。”我在閱讀時也感受到作者的寫作有大量蒙太奇式的劇本處理方法，這在第十章尤其明顯。之后的章節(jié)作者有意地將第十章提到的部分情節(jié)著重描寫，部分情節(jié)忽略。比如小海被綁架，珍珠只身去海島救弟弟，這個部分在第十章的簡要介紹中看上去非常傳奇甚至有些“離譜”，可作者在小說后半段完全將其忽略。這樣對讀者而言，情節(jié)推動缺乏說服力，感覺作者處理的有些草率。

還有第七章提到馬剛與熊仁、陳大官一起研究珍珠養(yǎng)殖場，第八章說馬剛和熊仁、陳三兩在破船邊策劃，這是不是筆誤？

總體而言，我的感覺是《紅樹林》在人物塑造上比較成功，尤其是女主人公林嵐，形象立體豐滿，讓讀者愛恨交織。但在敘事和情節(jié)設(shè)置上還有提升和打磨的空間。

參考文獻：

[1]莫言.紅樹林[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

[2]吳錫民.莫言與廣西海洋文化有緣論[J].廣西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15.1.

[3]石鮑.莫言講《紅樹林》的故事[N].中國保險報.2000-7-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