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川
對于一位祖上早早從一座名為犢牯的山那邊遷過來的人來說,山的那邊究竟是什么樣子?茨園的小說《山那邊的景致》能夠啟發(fā)我們對于遠方的思考。在小說中,“我”從童年開始就一直對山的那邊感到好奇,幾次想去看一看卻又因不慣于孤獨而作罷。這時一位從山那邊過來的牧羊人闖進了“我”的生活,他的一言一行都使我感到驚奇,特別是關于山那邊的景致,更是讓“我”浮想聯(lián)翩。而到最后牧羊老人和“我”一起向背山的地方走了,“我”坐著由鄉(xiāng)村到城市的汽車,而老人仍在走著。
“這世上難道沒有能夠留得住他的景致嗎?”小說結尾,主人公的疑問讓我久久不能平靜??此破降瓱o奇的一句話,卻引發(fā)了眾多感慨,言“尋根”者有之,道“漂泊”者有之。而我,卻分明從這段文字中感受到了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觀。
對于山那邊,“我”一直是好奇的,卻未曾改變,從未踏足。而那位漂泊不定,隨遇而安的牧羊老人在“我”看來就像一位真正的旅行家。山那邊的景致不僅僅是風景,更多的是“無窮的遠方,無盡的人們”。
在生活中,我們大多欣賞與贊美像牧羊老人那樣的人,并向往著遠方。而諷刺的是,大多數(shù)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內(nèi),或多或少地呈現(xiàn)出了小說主人公的影子。我們對于未知的遠方不加思索地賦予一切溢美之詞,而真正向往而往的人卻往往一言不發(fā),默默地背上自己的包,默默地再一次踏上遠方的路,在我們做著關于遠方的夢時悄然離開。如同那位牧羊老人一樣,也許他們說不出遠方到底有怎樣的景致,遠方究竟是什么樣子,但他們是遠方最虔誠的信徒,他們的心與遠方相連。
與他們悄然跋涉的步履不同的,是我們從夢中醒來后的興奮不已,和對下一次與遠方在夢中相會的萬般期待。是什么使我們對于遠方向往而不往?是手頭忙碌無休的工作?是心頭牽掛不舍的親人?抑或是現(xiàn)實生活重重的壓迫?
不,這些都只是我們用來逃避問題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我們自己內(nèi)心的固化。去遠方,意味著我們將要改變自己原有的生活模式,去體驗另一個全新的世界。但我們的內(nèi)心在無意識地抗拒這種改變,這種潛意識的抵抗常常被我們所忽視。只有當我們直面問題,從內(nèi)心深處拷問自己時,我們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對于未可知的遠方的恐懼。我們害怕未知的遠方,害怕他并不如自己夢中那般美好,害怕自己迷失在向著未知前行的路途中。比起改變,我們更愿意在自己熟悉的環(huán)境中平淡地生活,這樣的想法扎根于內(nèi)心深處,變成了我們根深蒂固、無從逃脫的生活方式。
是的,遠方也許并不像夢中那般美好,但在將“美好”定義為唯一的追逐方向時,我們恰恰忘記了遠方的意義與前行的初衷。遠方有詩和田野,也有孤獨與迷茫,但其意義在于前進的過程,而不在于遠方的終點。再者,遠方其實根本沒有終點,被我們定義為終點的地方也僅僅只是一個臨時的駐足點,只有當我們放棄前行時,那個駐足點才遺憾地演變成個人的終點。從這個維度上看,人生的意義就在于對遠方的向往而往,在路途中不斷經(jīng)歷,不斷思考。你可以稍事休憩,但決不能放棄前行的渴望。
人類的進步很大程度上就歸功于對于遠方的探索。遠方的道路就是一條光榮的荊棘路,它并不只意味著在人世間,走到一個輝煌和快樂的終點,而是要超越時代,走向永恒。我們也許不必強迫自己走上那條光榮的荊棘路,但我們終究要直面遠方,嘗試著改變自己,嘗試著享受過程,去做更好的自己。
山那邊的景致,比起他人的描述,終究不如自己親身去看一看、去體會一番來得更深刻,哪怕它最終是一片荒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