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晚知
桃花落盡,愛已今生(二)
(二)養(yǎng)傷
陶宜之在劇痛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頭頸能夠稍微抬起,全身上下都透著人凍僵后回暖的刺痛和在酸麻,連起身都不行。
在她對面坐了個短發(fā)寬袍,玄衣黃裳的男子。山林晦暗,那人周身卻仿佛有圈淡淡的光芒,一眼過去,只讓人覺得此人神清骨秀,豐姿俊朗,有種出塵脫俗的瀟灑。
看到她清醒,那人遲疑了一下,慢慢地說:“剛才謝謝你——”
他的聲音有些生澀,似乎并不習(xí)慣和人說話,陶宜之想不到剛才的大花豹化出人形,竟會如此俊秀,吃驚之余又有些不信:“你真是剛才那豹妖?”
那人點頭回答:“我叫文殊,你呢?”
這世間竟然真的有妖怪,而且她正在跟妖怪變成的人說話!要說文殊還是大花豹的模樣時,陶宜之只是好奇,那面對他的人形,她卻油然有種夢境變成了真實的荒謬感,呆愣地說:“我是陶宜之。”
文殊看著她,輕聲問:“你幫助了我,想要什么樣的回報?”
陶宜之還沒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我?guī)湍悴]有想得到你的回報?!?/p>
文殊皺眉,他受了陶宜之的庇佑渡劫,就必須用他認為相等的回報,還陶宜之的恩情,他不怕陶宜之要求的回報難辦,卻怕她不索恩??伤灰貓?,他也不能違背她的意愿亂還恩,為難了會兒,他才開口:“那我先送你回家……你是哪里人?”
陶宜之想了想,自嘲一笑:“我奉母命來南山禮佛,哪能這個樣子就回家?這樣罷,你送我到路上去,看看我家那些逃仆有沒有回來找我的,我在南山的別院住段時間再說?!?/p>
她隨行的仆役隨從驚慌中把主人扔下逃竄,等到了安全之處醒過神來,才想起這是要被主人通報官府緝拿的大罪,只好硬著頭皮冒險回來找她。等到文殊把陶宜之抱上來,他們明知這事詭異,但主人能夠回來,就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了,哪里還敢去觸霉頭打探究竟。
于是文殊安然在陶家的南山別院里住了下來,每天幫助陶宜之祛除身上積余的風(fēng)毒。
妖怪渡劫的風(fēng)毒在人身上雖然威力要減弱八九成,但就是僅剩一成的威力,也足以使人全身骨骼血肉都受重創(chuàng)。
陶宜之幫助文殊渡劫是一時沖動,這時候承受著風(fēng)毒,卻是長久的折磨。每天到毒傷發(fā)作,她都痛得恨不得立即死了算了。文殊見她痛苦,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他以前從來沒有和人類女子相處過,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安撫她,只好每天想方設(shè)法給她找些好吃的好玩的,以期減輕她的痛苦。
陶宜之雖然不得母親徐夫人的歡心,但出身富貴世家,再珍奇的事物對她來說也算不得稀罕,只是文殊這份心意難得——縱使他的照顧是出于道義,那也要有真心實意,才能做得這么仔細。
世間有種種妖魔鬼怪的傳說,或神妙莫測,或陰森可怖,或奇詭驚人,她也曾想過真正的妖怪應(yīng)該是什么模樣,卻沒想到有朝一日她真的能和妖怪結(jié)緣相處,而這個妖怪,不僅不詭異不可怕,還樸直得近于憨厚。
看到文殊不停地給她找新鮮玩意分散精力,她忍不住勸道:“其實你不用這么費心,風(fēng)毒發(fā)作有你幫忙鎮(zhèn)壓,雖然痛,但我也不是不能忍?!?/p>
文殊搖頭道:“你是幫我渡劫受的毒傷,我若不傾盡全力緩解你的痛苦,不是為妖的道理?!?/p>
陶宜之無法說服他,只好轉(zhuǎn)開話題,問道:“你說為妖的道理,那是什么?”
文殊皺眉:“這是只有妖才能明白的東西,出于血脈傳承,說了人類也不懂的?!?/p>
陶宜之好奇心起,笑道:“我又不要你說什么難的,你就說說,一般妖怪和人類相處,是怎么做的?你們妖怪也像人一樣分善惡嗎?”
文殊回答:“妖無謂善惡,和人相處只有投桃報李?!?/p>
他這回答一半在陶宜之的意料之外,另一半?yún)s又在她的意料之中,一時兩人都沒再說話,過了會兒,陶宜之突然想起一件事來,笑道:“我究竟是什么命格,那天竟然能幫你成功渡劫?”
文殊猶豫了一下,才道:“你是女中至貴,天生鳳命。”
陶宜之嚇了一大跳,呆了會兒,搖了搖頭,看到文殊有些為難的臉色,捉弄之心忽起,笑道:“我有這么貴重的命格,以后自然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你豈不是都沒有機會報恩了?”
文殊一時無言,陶宜之看到他發(fā)愣,不禁大笑,拍拍他的手臂說:“沒關(guān)系,我可以給你記賬……你不會賴賬吧?”
文殊無奈地嘆了口氣,和她相處久了,他不怕她提什么要求,卻怕她不要求,就這樣把人的心都給吊著:“當(dāng)然,我從不賴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