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學中很少有哪方面自19世紀以來沒有進步。今天,醫(yī)生在經過嚴格消毒的手術室里為患者做手術,并且運用抗生素抵御感染,而非采用骨鋸鋸掉患者壞死的肢體?,F(xiàn)代麻醉是一種復雜的醫(yī)療調和,而不是以往麻醉所用的那種氯仿布或威士忌酒。但說到治療嚴重疼痛,我們至今卻仍然依賴從至少公元前3400年就開始使用的鴉片。
我們之所以如此忠實于罌粟,其實是有理由的:它有效。從古代開始,人類一直在利用鴉片的效力緩解疼痛、治療疾病和產生欣快感。在5000多年前,蘇美爾文明就已知道罌粟是“歡樂植物”。在公元前1500年的希臘文物上,有暗示罌粟的視覺圖像。公元1世紀和2世紀,羅馬醫(yī)生建議在截肢前使用罌粟和酒的混合物。1784年,英國醫(yī)生穆爾記錄了已知第一個在手術后用鴉片緩解疼痛的案例。
1805年,一名德國藥學家改變游戲規(guī)則——從鴉片中分離出了嗎啡。19世紀在這方面的其他嘗試取得了更多成功,改進了對強力化合物嗎啡的蒸餾及給藥途徑。19世紀50年代,皮下注射的研發(fā)讓精確劑量的嗎啡得以直接遞送到患者血流中,這對于美國內戰(zhàn)期間的戰(zhàn)地醫(yī)院截肢來說很關鍵。19世紀90年代,嗎啡被擴展成一系列與嗎啡相似的藥物,它們被合稱為阿片類藥物。
德國藥學家賽特勒率先從鴉片中分離出了嗎啡。
這些以片劑、注射劑、棒劑和貼劑形式出現(xiàn)的藥物,共同引發(fā)了疼痛治療革命。但它們所帶來的效用并非沒有代價。嗎啡也被證明有其黑暗的一面。就算是在19世紀,士兵當中的嗎啡成癮現(xiàn)象也很普遍,以至于這種現(xiàn)象獲得了一個綽號——“士兵病”。今天,嗎啡成癮是一種“美國病”。在美國,醫(yī)生過度使用和人們?yōu)E用阿片類藥物,已經導致一場越來越嚴重的成癮危機。自1999年起,美國的致命性阿片類藥物過量數(shù)量翻了兩番,醫(yī)生開具的阿片類藥物止痛藥方數(shù)量也翻了兩番。據統(tǒng)計,美國醫(yī)生2013年開具的阿片類藥物處方多達2.49億張,足以讓每一個美國成年人都有一瓶阿片類藥物。與此同時,許多對阿片類藥物成癮的美國人,把目光轉向了一種更便宜、也更危險的黑市藥物——海洛因。
19世紀90年代,德國拜耳制藥公司開始銷售海洛因。海洛因是通過對嗎啡施加乙?;瘜W過程制備的,它的研發(fā)是為了創(chuàng)制更有效和更少成癮性的嗎啡替代物。海洛因的效力被證明比嗎啡高2~4倍,但有關它的成癮性低于嗎啡的說法根本就站不住腳。2015年的一項權威估計顯示,近60萬美國人對海洛因上癮。據美國外科醫(yī)生總會2016年11月發(fā)布的成癮報告,僅在2014年,就有超過2.8萬名美國人因使用處方阿片類藥物或海洛因而丟命。
怎樣解決這場因高度成癮性、甚至經常致命的止痛劑所造成的“流行病”?你可能會認為,最明顯的答案就是放棄阿片類藥物。但問題是,患者能忍耐的疼痛程度是有限的,而迄今為止只有阿片類藥物能緩解疼痛。
然而,這一點或許即將改變。對阿片類藥物背后的分子機制的新研究,已經讓科學家發(fā)現(xiàn)了一批新的既能止痛、又能避免傳統(tǒng)阿片類藥物的部分副作用的化合物。如果這方面的研究能夠開花結果,嗎啡就可能像19世紀的骨鋸那樣走出歷史舞臺,讓位于不造成生理依賴、也不會過量的新止痛藥。對于新止痛藥來說,成癮的風險可忽略不計,甚至完全消失。前提是——新止痛藥的確能做到這一點。但真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