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慈善超市發(fā)展的動力生成及其運作實踐
——以蘇南地區(qū)W市為例

馬德峰

（蘇州大學社會學院，江蘇蘇州 215021）

論慈善超市發(fā)展的動力生成及其運作實踐
——以蘇南地區(qū)W市為例

馬德峰

（蘇州大學社會學院，江蘇蘇州 215021）

慈善超市在我國是新生事物。研究以蘇南地區(qū)W市為例，借助與西方好意慈善事業(yè)組織的比較，分析慈善超市發(fā)展的動力基礎，剖析其在社會募捐、救助對象、運作系統(tǒng)、義工隊伍建設的現(xiàn)有實踐及其運作過程中面臨的主要瓶頸。研究得出慈善超市組織形式與實際運作邏輯之間不協(xié)調，慈善超市面臨轉型升級，民間化、專業(yè)化和商業(yè)化是慈善超市發(fā)展所趨，期望研究成果能對推動我國慈善公益項目發(fā)展有所裨益。

慈善超市；社會救助；運作實踐；動力基礎

一、問題的提出

慈善超市是我國城市社會新增的一道“風景線”，它是借用商業(yè)超市自選物品的載體形式，依托經常性社會捐助點或者工作站，募集發(fā)放社會捐贈款物，從而達到解決城市特困居民臨時生活困難的目的。截至2015年底，全國共建有慈善超市9 000余個，實現(xiàn)了在主要大中城市的空間覆蓋。慈善超市承載著社會各界的愛心，折射出所在城市的精神風貌和文化底蘊。因此，國家對該慈善公益項目不遺余力地進行號召和推動。當前慈善超市的問題表現(xiàn)在其建成之后，在運轉實踐過程中遇到的挑戰(zhàn)，不少慈善超市面臨關門歇業(yè)的尷尬處境，生存成為慈善超市建設的首道難關，新聞媒體將慈善超市的凋零關閉現(xiàn)象歸結為其在中國的“水土不服”。筆者認為，慈善公益項目運行并不是在超然狀態(tài)下運行的，和城市社會的結構與現(xiàn)實基礎存在廣泛互動，故研究當中應將慈善超市運作建立在具體社會情境的考察之上。

本研究將以蘇南地區(qū)W市為考察個案。選擇W市的原因或依據，主要是考慮到它在慈善公益領域走在江蘇省乃至沿海地區(qū)的前列，形成特色鮮明的運作模式，具備研究對象上的典型性。W市坐落于太湖之濱、長江南岸的入海口處，市域面積8 848平方公里，戶籍人口650多萬。作為擁有2 500多年悠久歷史的古城，深厚的歷史文化積淀不僅造就了風景秀麗的城市風貌，還為其社會經濟發(fā)展積攢著能量。W市是長三角經濟圈的經濟中心之一，地區(qū)生產總值長期位居全國前列。2013年以來，該市地方公共財政預算支出均在1 200億以上，其中用于民生方面的支出超過700億元。雄厚的經濟基礎和厚重的文化底蘊為慈善事業(yè)發(fā)展提供了良好條件，經過十多年的探索實踐，W市慈善超市廣泛分布于城市街區(qū)。本文在走訪調研W 市慈善總會、民政局和慈善超市的基礎上展開分析，所運用的資料主要來自實地觀察記錄、慈善總會匯總上報的統(tǒng)計表和官方網站公布的有關數據。研究將依托結構功能主義理論，將慈善超市視為一個有機體，揭示其子系統(tǒng)及其功能發(fā)揮。

二、相關文獻綜述

慈善超市議題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查閱中國期刊網全文數據庫，以慈善超市（愛心超市）為關鍵詞檢索，共計獲取近100篇學術論文。歸納整理已有研究成果，可發(fā)現(xiàn)如下重點關注議題。

（一）慈善超市的運作模式

高功敬提出，慈善超市存在以廣州為代表的單純的一次性救助模式，以上海為代表的市場化運作模式和以濟南為代表的混合型模式。慈善超市運作模式的選擇要考慮當地地域資源和文化特征，做到因地制宜[1]。李雪萍等認為，處于發(fā)育階段的我國慈善超市具有兩種運營方式：一是“社會捐贈?慈善超市?發(fā)放給困難戶”，如此運營的慈善超市只是免費發(fā)放捐贈物品的救助點；二是“社會捐贈?慈善超市?兌換、銷售?慈善基金”，它基本實現(xiàn)市場化、企業(yè)化運作，具有幫困范圍廣、力度大和自我發(fā)展能力等優(yōu)勢[2]。呂洪業(yè)指出，根據運轉資金來源不同，將慈善超市分為財政供養(yǎng)型、財政支持型和社會捐助型；根據運作主體不同，將慈善超市分為政府主導型模式、市場化模式和社會組織型模式，社會組織型比較適合當前慈善超市建設[3]。學者們的基本共識是政府主導型的發(fā)展模式居多，而市場化的發(fā)展模式罕見，各地需要探索符合自身特點的發(fā)展路徑。

（二）慈善超市的政策設計

馬德峰認為，當慈善超市推廣建設達到一定量級之后，緊接下來救助的重心便轉移到慈善超市的內涵質量提升上來，需要與之匹配的政策供給[4]。汪大海等指出，作為經常性社會捐助接收點的延伸，政府與慈善超市之間如同親子關系，這使得慈善超市不能“斷奶”而依靠政府“輸血”，造成政府沉重財政負擔，故政策設計需重新界定政府、市場、非營利組織、家庭等各主體的職能[5]。蔣積偉發(fā)現(xiàn)，國家層面缺乏一個宏觀的指導性意見，如慈善超市的功能定位、準入制度等。政策層面的最大問題是捐助的失衡，“捐”占據相當大的比例，而對于如何“助”規(guī)定甚少[6]。政策設計上的滯后及內容缺失會對慈善超市建設構成負面影響。

（三）慈善超市的發(fā)展困境

1．救助物資不足。慈善超市面臨救助物資來源難以保障、捐贈物品量少質次、品種單一的難題，主要捐助渠道有待挖掘[7]。其次，慈善超市的管理者缺乏市場運作理念，這主要是因為慈善超市缺乏明確的身份定位，缺乏商業(yè)化運作和企業(yè)化管理，僅被作為捐助物品發(fā)放站[8]。

2．專業(yè)化水平不高。當前慈善超市普遍存在工作人員配置非專職化以及臨時招募結合志愿者的明顯特征。同時，慈善超市內部管理缺乏規(guī)范性，捐助物品未進行分類處理和價格估算[9]。

3．宣傳力度不夠。慈善超市通過單位動員的捐助方式起不到好的宣傳效果，公眾對慈善超市知之甚少，很難引起企業(yè)捐贈的直接興趣[10]。為此，慈善超市應借鑒社會企業(yè)模式，促進慈善超市的健康有序發(fā)展。同時，民政部門應轉變主導角色，著重發(fā)揮引導、支持和監(jiān)督功能[11]。

上述研究從管理學、社會學等多維視角對慈善超市議題做了理論政策探討和經驗模式提煉，研究取得一定成果，存在的主要局限是立足實踐以數據為支撐的經驗研究較少。鑒于此，本文擬結合有關量化分析數據，剖析蘇南地區(qū)W市慈善超市的運作實踐。

三、慈善超市發(fā)展的動力基礎

慈善超市源于1902年在美國成立的“好意慈善事業(yè)組織”，它是由非營利機構開辦的一家免稅零售公司，主要業(yè)務是接受、處理和銷售市民捐贈的閑置物品，用銷售這些物品所得善款為社區(qū)殘疾人、失業(yè)者等弱勢群體興辦福利工廠、職業(yè)培訓機構和就業(yè)安置所。梳理西方國家慈善超市發(fā)展歷程，我們發(fā)現(xiàn)，在初始階段，慈善超市起步較為艱辛，它主要依靠民間機構或召集人發(fā)動組織，所售物品主要來源于社會捐贈，憑借二手物品的低廉價格吸引顧客人群，并借助廣大志愿者的力量實現(xiàn)低成本運營。慈善超市與政府之間沒有隸屬關系，也沒有資金上的依賴關系，是社會選擇的結果[5]。隨著資本人脈的積累增加，慈善超市進入快速發(fā)展通道，借助市場化運作機制，利用商品零售、為合作伙伴提供勞力服務等手段來獲取收益。這一時期的慈善超市注重商品的質量和品種的多樣化，改善超市內部經營管理方式，提升品牌吸引力與顧客滿意度，慈善超市不斷發(fā)展壯大。目前該組織在全球已有2 700多家零售商場以及拍賣網站，年收入達到48億美元。概括來講，社會愛心支持加上市場運作構成了西方國家慈善超市發(fā)展的動力基礎，雙輪驅動塑造出慈善超市強大的“造血”能力，慈善超市品牌得以穩(wěn)固樹立。

與西方國家慈善超市的發(fā)展不同，蘇南地區(qū)W市慈善超市自誕生起就有著強大的政府支持背景，它是政府催生、主導的結果。當2004年民政部發(fā)出兩三年內在全國大中城市普遍建立慈善超市的要求后，W市積極響應號召，以原有的經常性社會捐助站為依托，著力推進以“慈善超市”“愛心超市”等為具體形式的載體建設，有計劃、有組織地募集和發(fā)放社會捐贈款物，以此緩解困難民眾的生活窘境。慈善超市猶如雨后春筍般在城市街區(qū)興起，起步及推進異常順利，成為新聞媒體爭相報道的熱點。

表1 W市慈善超市建設數量情況 單位：家

由表1可以看出，2004—2008年，W市快速建成106家慈善超市，到2008年底已經實現(xiàn)慈善超市全面覆蓋，慈善超市成為社區(qū)內外愛心交流互動的“驛站”；同時期全國慈善超市新建成5 721家，由點到面展現(xiàn)出新生事物的蓬勃生機。2009—2011年，W市慈善超市數量繼續(xù)增加，逐漸攀升至171家，主要是當地回應慈善超市向城鄉(xiāng)繼續(xù)延伸的上級號召，同時新建慈善超市得到江蘇省慈善總會經費支持的結果；同時期，全國慈善超市也繼續(xù)發(fā)展，漸增至8 800余家。2012—2015年，情況發(fā)生些許變化，W市慈善超市數量呈現(xiàn)下降趨勢。由于政府支持力度減弱，加之慈善超市內部經營管理不善，慈善超市步履維艱面臨生存危機，先后已有二十余家慈善超市關門歇業(yè)；而同時期全國慈善超市總量仍在緩步增長，但可以預見生存困境將是全國慈善超市建成之后面臨的共同話題。

在具體運作上，起步階段的慈善超市往往采取政府主導的形式，慈善超市被定義為政府民生工程的一部分，屬于政府救助組織的延伸[12]。通過免費發(fā)放具有一定數額的救助卡或者代用券，使救助對象能在慈善超市中以相對低廉的價格選購生活必需品，變過去臨時性的送溫暖活動向現(xiàn)在的經常性社會救助轉變。慈善超市不具備法人資格身份，其建設啟動資金和物資來自政府部門的財政撥款與企業(yè)捐贈，工作人員主要為政府兼職人員和特聘的專職人員組成，周一至周五工作日開門營業(yè)，專門面向轄區(qū)貧困對象提供服務。除政府主導型之外，還有企業(yè)兼帶型和民間運作型。所謂企業(yè)兼帶型是指政府與商業(yè)企業(yè)協(xié)商合作，由商業(yè)企業(yè)辟出專柜或者部分區(qū)域承攬物品救助，而政府給予企業(yè)稅收減免，或者水電等辦公費用支持。民間運作型則是由民間組織或者發(fā)起人遵循慈善宗旨理念從事非營利性的社會救助。由表2可以看出，政府主導型的慈善超市占據近八成，排在第一位；其次是企業(yè)兼帶型慈善超市，占到總數的 17.93%；民間運作型排在最后一位，僅占3.77%。與西方國家慈善超市發(fā)展相比，W市慈善超市的發(fā)展動力主要來自政府的支持，它是單輪驅動，缺少社會愛心支持基礎和市場運作“拐杖”，這容易造成慈善超市對政府部門的路徑依賴。慈善超市獨立性與自主性發(fā)展不足，有時還會派生出官僚性，對救助對象需求缺乏及時回應等問題。

四、慈善超市發(fā)展的運作實踐

慈善超市公益項目的運作不能僅僅停留于理論的規(guī)劃或觀念形態(tài)的設計上，還應該從現(xiàn)實的社會實踐出發(fā)，尋求來自于實踐的智慧與啟示。

（一）慈善超市的“源頭活水”

慈善超市被譽為社會愛心的接力與中繼站，募捐是其款物來源的主渠道和“源頭活水”，它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慈善超市能否做久做長。在W市，勸募是以慈善基金總會而非慈善超市的名義向社會發(fā)出的。募捐統(tǒng)計數字顯示（見下表3），募集物品的（折合）金額要遠遠高于現(xiàn)金總額。2013—2015年度，募集物品折合金額由24 000萬元上升到25 691萬元，募集現(xiàn)金由3 900萬元上升到4 002.81萬元，兩者之比維持在6︰1左右。就募集現(xiàn)金來看，主要是以企事業(yè)單位和政府部門為主，企事業(yè)單位捐贈的金額最高，在“定向捐”“冠名捐”等多種募集手段組合發(fā)力之下，企事業(yè)單位捐款總量呈現(xiàn)增長態(tài)勢，2013—2015年由3 350萬元上升到3 420.13萬元。捐贈者都是具有實力的大中型企事業(yè)單位，希望通過捐助實現(xiàn)自身與社會的雙贏。與企事業(yè)單位捐贈相比，政府部門捐贈金額總量雖然不高，保持在450萬元～465萬元的區(qū)間范圍，但響應并參與募捐幾乎囊括了政府所有部門，在慈善募捐中起到帶頭示范和催化劑的作用。政治和行政力量仍然是一種輻射力和穿透力極強的資源[13]，W市慈善募捐走的是一條以政府部門引導、企事業(yè)單位回應為主的道路。對于募集的款物，W市主要用于慈善救困、慈善助學、慈善助醫(yī)、慈善助老、慈善助孤、慈善助殘和慈善救急等公益項目，慈善超市屬于慈善救助部分，每年能從中獲得部分款物支持，加上所在地區(qū)民政部門的財政經費支持，慈善超市得以維持運轉。

表3 W市慈善基金總會募集款物情況 單位：萬元

調研發(fā)現(xiàn)，在募捐資源獲取方面主要存在兩個問題：首先，平民慈善格局尚未形成。許多國家和地區(qū)慈善機構的成功經驗表明，動員處于社會金字塔頂端人士和優(yōu)勢企業(yè)捐款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喚醒龐大的金字塔頂端以下人群的慈善意識，捐滴成河的平民捐款是慈善事業(yè)真正的寶藏。由表3可知，W市慈善募集款物當中，市民捐贈人次稀少，只有幾百人次，且捐贈金額的總量不高，在募集現(xiàn)金總額中的占比在2%～3%左右，遠遠低于同時期企事業(yè)單位和政府部門占比，這表明平民慈善氛圍尚未形成，故而挖掘、弘揚傳統(tǒng)文化慈善因子，喚醒并激發(fā)市民的慈善意識十分關鍵。加拿大政府采取的“一加一募捐模式”或許對我們有所啟發(fā)?！耙患右荒季枘Ｊ健笔枪娋柚嗌?，政府就同樣捐助多少，政府捐款的數量是動態(tài)變化的，與公眾的捐款熱情直接相關[14]。通過該種方式吸引公眾的注意力，從而調動公眾的熱情，強化個體內在的驅動力。其次，針對募集物品的變現(xiàn)能力差。在W市慈善募捐中，救助物品占居大頭，占到慈善募集款物的八成以上。除部分適銷對路的救助物資直接用于救助外，對于那些捐非所需、供過于求、呆滯積壓、倉儲困難或保質期臨近的救助物資，通常需要及時變現(xiàn)處理，即對外銷售或者通過義賣把它們變成現(xiàn)金，然后再將善款用于資助受助對象，這是提高救助物資使用效率和實現(xiàn)二次救助的手段和方法。然而，慈善超市尚未成為慈善募捐的主體和指向對象，慈善超市沒有采用緊湊的“前店后廠”布局，缺乏物資倉儲部門和盤活救助物資能力，物品的洗滌、消毒、加工、包裝、估價等一條龍服務嚴重滯后，慈善超市的變現(xiàn)能力差、市場化程度低，超市功能羸弱。

（二）慈善超市的救助對象

民政部提出，要把建立慈善超市與社會救助體系建設結合起來，通過慈善超市整合社會扶貧濟困資源，提高對困難民眾的救助水平[15]。顯然，慈善超市救助的目標客戶是困難民眾。在W市，民政部門根據當地的實際情況制定出慈善超市的救助對象和救助標準。如圖1所示，慈善超市的基本救助對象為轄區(qū)內無勞動能力、無固定來源、無法定撫養(yǎng)人和贍養(yǎng)人的“三無”人員、低保家庭和低保邊緣家庭，以定點、定戶、定期免費自選的方式實施救助，平均每人每年救助金額1 200元。隨著慈善超市的發(fā)展和社會形勢的變化，救助對象逐漸向因病致貧、因災受難的特殊困難家庭、貧困勞動模范和貧困民政優(yōu)撫對象延伸，從單純物質生活上的經濟救助向敬老助殘、愛心助學、法律服務等生活方面拓展。操作上，W市實行受助對象審定與具體實施救助相分離的辦法，由社區(qū)、街道民政部門負責受助對象的審定，并實施動態(tài)化管理。以最低生活保障為例，首先由個人提出書面申請，社區(qū)受理并調查核實，上報街道初審、區(qū)民政局復審，再經由社區(qū)對外公示，最后由區(qū)民政局審定、發(fā)證。具體救助實施則由轄區(qū)慈善超市承擔，保證受助對象為真正需要幫助的貧困弱勢人群，避免騙取慈善救助情況的發(fā)生。

圖1 W市慈善超市救助對象示意圖

經訪談得知，救助對象上主要存在兩個令人困擾的問題：

1．慈善超市救助與政府低保救助在指向對象上的重疊。政府低保救助具有法定性和穩(wěn)定性，而慈善超市救助具有一定的靈活性、動態(tài)性，兩者是主輔關系，但是政府低保救助與慈善超市救助的對象在很大程度上是交叉和重疊的。W市低保對象約為5.2萬人，低保家庭可以獲得630元/月的最低生活保障救助，還可以享受醫(yī)療、就業(yè)、住房、教育等方面的優(yōu)惠，再算上慈善超市給予的物質照顧，基本能夠滿足家庭日常消費支出。相形之下，剛剛達到或略為超過最低生活保障線的家庭顯得捉襟見肘，政府需要將這部分低保邊緣困難人群納入經常性救助范圍，適當提高他們的社會保障水平。此外，還應逐步擴大社會救助延伸對象，如貧困勞動模范、貧困烈軍屬、傷殘軍人、退伍復員軍人，并向因病致貧、因災受難的特殊困難家庭和生活臨時困難戶延伸服務。慈善超市救助應與政府已有救助項目保持銜接，同時應有自身清晰的對象確定和功能定位，救助對象不能隨意放大或縮小，我們認為它可在延伸對象以及基本對象中的低保邊緣家庭、“三無”人員上下功夫。

2．物質救助與慈善教育的脫節(jié)。慈善超市項目重在對困難民眾提供物質幫困，缺少提供思想基礎的慈善教育。慈善教育主要表現(xiàn)為相互教育與自我教育，以慈善超市為依托平臺，以募捐和社會救助為教育載體，以潤物細無聲的教育模式，在參與公益活動的互動過程中潛移默化，提高不同人群參與慈善救助的自覺性。它能使捐助者愛心充實、情感升華，增強奉獻社會的責任感和使命感；能使救助對象真切感受世間真情、社會溫暖，激發(fā)感恩良知與回報社會的情懷，提升自強不息的自立精神。通過慈善教育，培育公眾主體道德與責任意識，形成“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濃厚互助氛圍，豐富和提升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內涵[16]。慈善超市應在物質和精神等層面對受助對象產生推力，實現(xiàn)物質救濟與個體發(fā)展的緊密結合，通過培力的方式助推受助對象走出困境。

3．慈善超市的運作系統(tǒng)。面對處于實際形態(tài)的社會事物，單純從社會關系、社會結構、社會制度等宏觀角度審視是不夠的，還要從實際運作過程的微觀視角加以關注。對于慈善超市新生事物而言，運作系統(tǒng)關系到其能否生存和持續(xù)發(fā)展，這里選取幾個核心要素加以說明。

表4 W市慈善超市的運作系統(tǒng)基本要素情況 單位：家

（1）標識。標識是具有一定內涵并能夠使人理解的視覺圖形，它以簡約、優(yōu)美的造型語言，體現(xiàn)著品牌的特色和機構的形象。慈善超市標識力圖展示的是互助互愛的溫馨善舉，它的規(guī)范管理有助于擴大慈善超市的社會影響力。從調查來看，W市慈善超市的名稱和LOGO尚不統(tǒng)一，主要存在“愛心超市”“慈善超市”“陽光超市”等稱謂，盡管它們創(chuàng)設宗旨和指代服務內容一樣，但容易使人頭腦產生概念混亂；而LOGO上僅有20.67%的慈善超市制作具有自身醒目的標識（見表4）。與周圍鄰近的商業(yè)超市相比較，慈善超市的區(qū)別性不強、知名度不高，普通市民聽說不多，更無從知曉慈善超市的公益性質，現(xiàn)存問題給慈善超市的后續(xù)發(fā)展帶來了制約。

（2）收銀系統(tǒng)。收銀系統(tǒng)支持商業(yè)零售企業(yè)運作的諸多環(huán)節(jié)，能幫助企業(yè)完善物流、信息流及資金流的管理，實行科學合理訂貨、快捷配送；能提高商品周轉率和減少庫存壓力，全面降低企業(yè)經營成本。如表4所示，W市有近40%的慈善超市采用POS收銀系統(tǒng)，使用慈善愛心卡結算。救助對象憑卡到慈善超市刷卡消費，不僅救助手續(xù)簡便，而且還節(jié)約了人力成本，代表著慈善超市發(fā)展的主流之勢。與之對比，還有60.67%的慈善超市仍停留在手寫登記入庫、憑券申領銷貨、人工盤點匯總的傳統(tǒng)結算模式，它不僅不能及時反映救助物資流轉情況，而且嚴重依賴于工作人員的細心和熟練程度，人為偏差即會導致物流數目統(tǒng)計上的混亂。調研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結算模式是與當前慈善超市的小型化相呼應的，因為不是連鎖經營，且救助對象數量不多，所以依靠傳統(tǒng)結算方式仍能應付，但是，這種方式顯然不能適應慈善事業(yè)進一步發(fā)展的要求。

（3）評估定價。慈善公益組織每年都會接收相當數量的捐贈物資，如何科學評估、鑒定捐贈物資的價值是一道難題。如表4所示，W市僅有6.66%的慈善超市聘請價格鑒證師負責對捐贈物資鑒定，鑒定內容包括質量外觀、使用性能以及安全衛(wèi)生的勘驗，評審合格后方可進入下一步的價格認證環(huán)節(jié)；依據市場交易價格對物資使用價值進行綜合評價，得出捐贈物資的實際折扣，以保證物資定價相對合理。而90.67%的慈善超市并沒有聘請價格鑒證師來進行物資估價，只是按照慈善超市管理委員會的決定或指令操作，商品標價與市場價格之間難免出現(xiàn)一些偏離。問題是變現(xiàn)物品定價過高，會導致無人問津而束之高閣；標價過低，又會使物資失去應有價值?，F(xiàn)有多數慈善超市尚未解決好捐贈物資的評估定價一環(huán)，這必將影響超市的正常運轉。

表5 Z慈善超市的募集款物與救助支出金額情況

（4）成本收益。慈善超市屬于社會公益組織，并不表示它可以不講成本收益，不考慮經濟性問題。維持慈善超市正常運營就需基本的費用支出，如門面租金、水電費、人員工資、物品加工費等，社會公眾希望盡量降低慈善超市運營成本。就募集的救助款物而言，社會公眾希望將有限資金真正用于救助對象身上，達到捐贈最大化的“杠桿效應”。以W市Z慈善超市為例（見表5）2013年到2015年救助金額支出占到募集款物總量的80%以上，救助人次達到65 000余次。來自全國的調查表明，2006年我國慈善超市全年資金收入為23 930.4萬元，而實際發(fā)放的救助金為9 907.8萬元，發(fā)放資金僅為接收資金的41.4%[11]。對上海市慈善超市的個案研究表明，不經濟性問題的確存在，慈善超市每幫困3元，至少要花去成本1元[17]。與以上數據相比，W市有限資金用于非救助性事項方面較少，運營成本收益得到優(yōu)化。成本收益問題受到慈善超市管理層的日益關注和重視，這與慈善超市的創(chuàng)設初衷是吻合的，也是吸引捐贈者投入的關鍵因素之一。

4．慈善超市的義工隊伍。出于節(jié)約經營成本的現(xiàn)實考慮，慈善超市通常擁有少數幾名專兼職工作人員，達到維持基本運轉之需，但在遇到一些突發(fā)事件和重大募捐活動時就顯得人手不足，義工的出現(xiàn)是對慈善超市用工制度的輔助性支持。就慈善超市的規(guī)?；?、市場化運作需要來看，著實需要增配人手，做到專職員工與義工力量的結合。民政部提出，各地要組建相對穩(wěn)定并有一定規(guī)模的義工隊伍，從事捐助款物的收集、裝卸、整理、服務、包裝、發(fā)運以及服務工作。調研發(fā)現(xiàn)，目前W市慈善超市工作人員在3名左右，而下邊擁有的義工數量不一，有58%的慈善超市擁有義工1～5人，28%的慈善超市擁有6～10名，還有14%的慈善超市擁有11名以上，平均值為5.48人。民政部救災司2006年的統(tǒng)計數據顯示，全國5 721家慈善超市共有專職員工10 864名，平均每家約為1.9人；共有義工44 269名（剔除離散數據之后），平均每家約為7.7人[11]。W市慈善超市工作人員數量略高于全國平均水平，而義工數量低于全國平均水平，這與其政府主導、社會動員不足有很大關系。對義工身份的進一步調查發(fā)現(xiàn)，主要是以退休在家的社區(qū)居民為主，少數是來自市區(qū)周邊高校的大學生；而受助對象從事義工的極少，處于明顯的缺位狀態(tài)。

圖2 W市慈善超市義工數量情況

對照慈善公益事業(yè)的發(fā)展要求，義工隊伍建設面臨兩大瓶頸。一是義工隊伍組織管理的制度化。伴隨著W市經濟水平和居民人文素質的提升，越來越多愿意承擔社會責任和支持公益事業(yè)的市民參與到慈善義工服務中來。然而與之對應的義工組織管理制度建設比較滯后，缺乏《慈善義工隊伍組織管理條例》《義工臺帳記錄》等相關制度和基礎統(tǒng)計資料，缺乏對義工工作開展流程和步驟的合理規(guī)定，缺少對義工服務的激勵設定。義工隊伍的組織管理需要建章立制，對義工所承擔的道德義務及相應的權利等做出制度性安排[18]，把義工行為引入良性發(fā)展的軌道。二是義工隊伍的能力建設。慈善公益機構在吸納、使用義工人力資源的同時，還擔負著提高義工隊伍服務能力的重任。如前所述，W市義工隊伍是以退休的社區(qū)居民為主，他們文化水平不高，缺乏管理溝通能力、（慈善資源）開發(fā)能力和社會服務專業(yè)技巧；義工服務活動容易浮于表面，難以貼近困難對象需要；義工活動中缺乏有影響力、有特色的活動項目，活動難以做到持久連續(xù)。故在義工隊伍的能力建設上，要加強義工核心能力培訓，培養(yǎng)義工骨干力量，提高義工服務熱情和群體歸屬感；同時吸引更多年輕的具有專業(yè)技能的人士加入義工隊伍，建立義工數據庫和網絡交流平臺。通過夯實義工隊伍建設內涵，提升慈善超市運營成效，增強服務弱勢群體的效能。

五、問題與建議

本文以蘇南地區(qū)W市為例，對慈善超市的動力生成和運作實踐作了分析研究，研究認為：政府支持是我國慈善超市發(fā)展的主要動力，它是單輪驅動，缺少社會愛心支持基礎和市場運作機制，容易造成慈善超市發(fā)展后繼乏力。在運作實踐上，慈善超市的“源頭活水”主要來自企事業(yè)單位和政府部門捐贈，平民慈善氛圍尚未形成，慈善超市缺乏物品變現(xiàn)能力。慈善超市的救助對象是困難民眾，以轄區(qū)“三無”人員、低保家庭和低保邊緣家庭為基本救助對象，以因病致貧、因災受難的特殊困難家庭、貧困優(yōu)撫對象和貧困勞動模范為延伸救助對象。慈善超市存在物質救助與慈善教育脫節(jié)，與政府低保產生救助對象上的重疊問題。慈善超市的核心要素中成本收益意識有所提高，但存在標識不規(guī)范，收銀系統(tǒng)應用不廣泛，缺乏專業(yè)的慈善人才（如價格鑒證師）等問題。慈善超市的義工數量不一，以退休的社區(qū)居民為主，義工組織管理需要加強制度化建設和隊伍能力建設。顯然，慈善超市的組織形式與實際運作邏輯之間存在不協(xié)調，慈善超市亟待轉型升級。

建議：一是慈善超市的民間化。民間化就是鼓勵民間社會組織或企業(yè)進行運營，充分發(fā)揮慈善組織的主體作用，挖掘、調動各類慈善資源，規(guī)范使用捐贈款物，廣泛開展救助活動。針對現(xiàn)有政府主導的慈善超市，民間化要求政府邊界回撤，政府部門須從當前的慈善超市中退出，由直接管理轉為行政監(jiān)督，為慈善事業(yè)發(fā)展創(chuàng)造外部條件，讓慈善超市回歸民間慈善的本源。政府部門可與民間社會組織簽訂協(xié)議，實行契約式管理，形成一個由民間社會組織、慈善超市、捐助者、政府等組成的共同體。二是慈善超市的專業(yè)化。簡單、低層次的行政發(fā)放式救助，已經無法適應急劇變遷的中國社會。貧困對象需要的不僅僅是面包，他們還需要謀生技能和思想觀念的革新等，慈善超市需要在專業(yè)化發(fā)展方面做出調整回應。例如，合理設置網點分布，加強廣告形象宣傳，擴大慈善超市的潛在捐贈人群和消費人群；建立慈善超市的法人治理結構，健全規(guī)章管理制度，明確工作職責和工作流程；設立物資接收、財務管理、價格評估等專業(yè)小組，重視物品變現(xiàn)處理和財務信息披露；建立專業(yè)人員的配置與培訓制度，設立義工服務崗位；重視受助對象物質、精神、行為能力等方面的提升，借助職業(yè)培訓為有勞力者牽線搭橋介紹就業(yè)，變單純“輸血”為積極“造血”。三是慈善超市的商業(yè)化。以商業(yè)手段來實現(xiàn)社會使命的商業(yè)化運作模式被描述成“戰(zhàn)略性的”“有影響的”“基于知識的”[19]，它是慈善事業(yè)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有力保障，有助于打破人們傳統(tǒng)行業(yè)觀念和僵化思想的束縛，取得可觀的社會效益與慈善成果。格萊珉窮人銀行就是典型例子，它是一家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金融企業(yè)，面向窮人提供小額信貸服務。該銀行的商業(yè)模式特色在于信譽“五人小組制”，通過建立必要的激勵機制，鼓勵貸款者在創(chuàng)業(yè)營生中互幫互助而取得成功；同時貸款人須提供存款的創(chuàng)新方式也為銀行的生存提供良好的保障[14]。慈善超市需要商業(yè)化運營模式的引入，需要行業(yè)自律與協(xié)作，需要彰顯募捐、變現(xiàn)、救助、教育、發(fā)展服務等多重功能。作為社會貧富差距現(xiàn)象的一種校正，慈善超市等公益項目將會越來越多地走進人們的日常生活，發(fā)揮的作用與影響力將日趨顯著，最終會成為廣大受助對象的福音。

[1] 高功敬.慈善超市的運行模式——濟南市慈善超市的個案分析[J].社會科學，2006（3）：121-126.

[2] 李雪萍，陳偉東.社區(qū)慈善超市：慈善為本 市場為徑[J].社會主義研究，2006（4）：71-74.

[3] 呂洪業(yè).如何構建慈善超市的長效機制——以京、遼兩地為例[J].甘肅行政學院學報，2008（1）：78-81.

[4] 馬德峰.慈善超市救助工程多維釋義[J].成都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2）：64-68.

[5] 汪大海，楊永嬌.中西方慈善超市的發(fā)展模式及造血機制比較研究[J].中國民政，2012（10）：31-34.

[6] 蔣積偉.“慈善超市”政策評價——制約“慈善超市”發(fā)展的政策因素[J].社會科學研究，2008（2）：133-137. [7] 韓煜皎，劉乃山.從遼寧省“扶貧超市”引發(fā)的思考[J].中國減災，2004（10）：9-10.

[8] 棕河.慈善超市困局[J].城鄉(xiāng)致富，2009（6）：20-21.

[9] 王先進.當前我國慈善超市的特點與發(fā)展困境[J].廣東青年干部學院學報，2007（4）：53-58.

[10] 蔣積偉.慈善超市經營之困境與對策研究——基于武漢市的個案分析[J].中國黨政干部論壇，2008（11）：58-60.

[11] 潘小娟，呂洪業(yè).構建慈善超市長效發(fā)展機制的探索[J].國家行政學院學報，2010（1）：96-100.

[12] 王云斌.社會化：中國慈善超市可持續(xù)發(fā)展路線圖——美國好意商店和英國樂施商店的啟示[J].社會福利（理論版），2013（5）：47-51.

[13] 孫立平，晉軍，何江穗，畢向陽.動員與參與——第三部門募捐機制個案研究[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

[14] 林偉賢，魏煒.慈善的商業(yè)模式[M].北京：機械工業(yè)出版社，2011.

[15] 民政部.關于在大中城市推廣建立“慈善超市”的通知[R].2004年5月12日發(fā)布.

[16] 李學舉.攜手慈善 共創(chuàng)和諧[N].人民日報，2005-12-03（7）.

[17] 張彥.社區(qū)慈善超市如何做久做大？——以上海的經驗為例[J].社會科學，2006（6）：74-85.

[18] 楊英，陳和.推進中國義工制度化的政策建議[J].經濟縱橫，2005（3）：24-26.

[19] 馬修?比索普，邁克爾?格林.慈善資本主義[M].丁開杰，等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

（責任編輯：于開紅）

On the Motive Force of Charity Supermarket Development and Its Operation Practice: Based on the Case of W City in Sunan Area

MA Defeng
(The Social Department, Soochow University, Suzhou 215021, China)

Charity supermarket is a new phenomenon in our country. Based on the case of W city in Sunan area, comparing with Good Will in western countries, the paper first analyzes the motivation foundation of occurrence for charity supermarket. It then explores kind donation, helping objects, the operation system, volunteer team building and main confronting problems during the process of operation. Finally, the paper concludes that the organization form of charity supermarket is incompatible with actual run logic, charity supermarket building in China faces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The development trend of charity supermarket is non-government, specialization and commercialization. The research is expected to benefit the practice of Chinese charity items.

charity Supermarket; social assistance; operational practice; motivation foundation

F721.7

A

1009-8135（2017）03-0021-08

2017-02-23

馬德峰（1975—），男，江蘇南通人，蘇州大學副教授，博士，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社會救助管理。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我國社區(qū)慈善超市救助工程運作機制研究”（10CSH030）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