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岳 勇
沉重的殺機
◆ 岳 勇
丁零零,電話鈴聲急促地響起。時間正是夜里9點。
“喂,您好,這里是繡林市公安局110報警指揮中心,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
“我、我要報警!剛才有個男人闖進我家,殺死了我丈夫……”
“那你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能確保自己的安全嗎?”
“我、我現(xiàn)在和我女兒躲在臥室里打電話,那個人好像已經(jīng)走了。”
“您住在哪里?”
“西郊路118號5樓503房。”
“好的,請你待在安全的地方不要離開,警察很快就會趕到?!?/p>
幾分鐘后,兩名正在西郊路附近巡邏的巡警趕到了現(xiàn)場,在確認報警人所言屬實之后,立即把情況報告給了局里。不大一會,刑偵大隊大隊長夏劍鋒帶人趕到了現(xiàn)場。
西郊路已經(jīng)靠近郊區(qū),118號是一幢五層高的舊樓,
夏劍鋒走進503房,屋里亮著燈,電視機開著,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狹窄的客廳中間,一個年輕男人仰面倒在地板上,已經(jīng)死亡;看上去像是胸口被人刺了一刀,鮮血流了一地。
先前趕到的兩名巡警,一個在客廳里看守現(xiàn)場,另一個在后面臥室里陪著一個年輕女人。女人面容嬌好,但此時臉上寫滿了驚懼之情。她懷里還抱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已經(jīng)睡著了。
法醫(yī)老曹上前察看了一下,扒開死亡男子的衣服,一邊觀察死者身上的傷口,一邊說:“應該是被銳器刺穿心臟,失血過多而死亡。兇器嘛,應該是一把單刃的水果刀?!?/p>
夏劍鋒走進臥室,那個巡警朝他點了一下頭,指指那個女人說:“就是她報的警,死者是她丈夫?!?/p>
那個女人急忙把手里的孩子放到床上,抽泣著站起身。夏劍鋒問:“能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女人的身體還在發(fā)抖,看來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她揩著眼淚說:“今天晚上,我們剛吃過晚飯,正在家里看電視,忽然有人敲門。我丈夫起身去開門,一個男人走進來,什么話也沒有說,就掏出一把水果刀,往我丈夫胸口刺了一刀。我丈夫中刀倒地,我也嚇壞了,趕緊帶著女兒躲進臥室,關緊了房門。兇手撞了幾下門,沒有撞開。后來我聽到腳步聲,知道他走了,才想起打電話報警?!?/p>
夏劍鋒的助手、正在一旁做筆錄的女警文麗抬頭問了一句:“你認識那個男人嗎?”
“我……”女人看了一眼外面客廳丈夫的尸體,目光垂了下去,搖頭說,“不認識……”
夏劍鋒又問了一些情況,知道這女人叫王婕,她丈夫叫秦啟明,兩人都不是繡林本地人,原籍是貴州省。秦啟明在一家酒樓做雜工,王婕無業(yè),在家里帶孩子。
深夜11點多的時候,現(xiàn)場勘查工作基本結束,沒有搜集到什么與兇手有關的重要線索。現(xiàn)場也沒有找到作案的兇器,估計是被兇手帶走了。
夏劍鋒走出大樓看了一下,這是一棟專門用來出租的舊樓,每一層有四間房。五樓只有王婕他們一個住戶,其余三間房都是空著的。警方問了一下其他樓層的住戶,都說沒有注意到當晚有什么陌生人出入。
我叫王婕,出生在貴州省一個貧窮落后的小村莊里。我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生活十分貧苦。有道是貧賤夫妻百事哀,正是因為家庭情況不好,父親和母親經(jīng)常吵架,自我小時候開始,家里就沒有過過一天太平日子。
我十歲那年,爸爸和媽媽終于離婚了。媽媽扔下了弟妹卻帶著我,改嫁到了外鄉(xiāng)一個叫劉景紅的光棍家里。媽媽嫁過去后才發(fā)現(xiàn),劉景紅其實是一個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的家伙。媽媽在這個新家的遭遇,比離婚以前更慘。
我受不了在繼父這里的生活,回到了父親身邊。但是在我讀高中時,父親死了。是高中的康老師幫助我完成了學業(yè),我才進入大學讀書。
在大學里,我一邊勤工儉學努力學習,一邊與康老師保持著書信來往,常向他匯報學習和生活情況。而從他斷斷續(xù)續(xù)的來信中,我也知道了他的一些情況。在我高中畢業(yè)后不久,他就辭職去了位于長江邊的經(jīng)濟比較發(fā)達的繡林市,先是投奔他一個在那里做生意的同學,后來自己投資,開了一家文化公司,生意十分紅火。聽說他事業(yè)有成,我也替他高興。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我大學畢業(yè),受聘到家鄉(xiāng)縣城的一家報社做記者,與我一同應聘來的還有一個叫秦啟明的小伙子。他畢業(yè)于省城大學新聞系,跟我是校友。不知是由于剛參加工作人地生疏生活孤寂,還是年輕人比較容易溝通,總之,我與阿明(秦啟明)很快相戀了。但不妙的是,報社的效益一天比一天差,那點微薄的工資不要說維持家用,就連自己的日常生活也難維持下去。到后來,干脆連這點微薄的工資也發(fā)不出了。這時康老師得知我的窘?jīng)r后,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叫我去他那兒工作。
這年年底,在萬家團圓的時刻,我和阿明卻一起離開了家離開了親人,踏上了去繡林市的火車。
在繡林市,康老師熱情地接待了我們。我被安排在他公司的辦公室做文員,阿明則當上了后勤部主管,兩人的工資都比在報社時高出好幾倍。在我暗暗慶幸自己找到了一份好工作的同時,心中又多了一份對康老師的感激之情。
今天被人稱為“康總”的康老師,早已不是以前那個清貧如洗的窮教書匠了。他在這里買了別墅,妻子和女兒也接來了?,F(xiàn)在,他身穿名牌,出入有車,一副成功商人的派頭,唯一沒變的是他那份對我父兄般的關懷與愛護。
時間的車輪一轉便是三個月。三月間的一天晚上8點多,我仍在辦公室的電腦前敲著一份財務報表。這時,康總辦公室的門忽然打開了,他一邊活動著全身筋骨放松自己一邊走出來,看見我他吃了一驚:“咦,阿婕,還在加班?”我說:“是呀,有份文件今天要打印存檔?!彼麊枺骸斑€有多少沒打完?”我忙說:“馬上就打完了,您還有什么吩咐么?”他笑笑說:“不是,我想請你一起出去吃夜宵。”
我本想告訴他今晚阿明約了我去看任賢齊的演唱會,但最后我說出來的話卻是:“好吧,您稍等!”他說:“不急,我等你!”他搬來一把凳子坐在我身邊,看著我一下一下地打著文件。我心里一慌,打錯了好幾個字。
9點鐘,我們來到了新華餐廳??悼偛春密嚕瑤易哌M去。餐廳經(jīng)理顯然熟識他,遠遠地就迎著他。我們坐下,康總叫了幾樣精致可口的小菜,還有一瓶酒。我倆面對面,默默地吃著。餐廳里流淌著輕松浪漫的音樂,氣氛很好。
我雖自念高中起就熟識他了,但像這次這樣在這么浪漫的氣氛中兩人這么靠近卻還是第一次。我抬眼悄悄看他,只見他與當教師時相比,儒雅中又增添了幾分成熟與穩(wěn)重,那雙明亮的眼睛依然是那么的有神。想想高中時暗戀他的那份少女情懷,我臉上忽然有種火辣辣的感覺。
這晚,他喝了許多酒。
喝著喝著,他忽然放下酒杯,重重地嘆了口氣。我一怔,忙問:“康總,怎么啦?”
他又仰頭喝了一大杯酒:“沒什么?!?/p>
“不,我看得出您有心事?!?/p>
他目光一黯,輕嘆一聲道:“我在想自己拼命地工作拼命地賺錢到底是為了什么。”我有些詫異,不知他怎么會忽然有這種感慨。他接著說:“我拼命地賺來這么大的一份家業(yè),又有什么用呢?連一個繼承的人也沒有?!蔽疫@才明白他是在感嘆自己只有一個女兒,卻沒有一個兒子傳宗接代繼承他的事業(yè)。我記得以前康師母曾經(jīng)做過手術,已經(jīng)不能夠再生育了。
我安慰他說:“康總,您女兒乖巧懂事,長大了照樣可以助您一臂之力呀!”
他說:“唉,女兒再好,終究是人家的媳婦,又怎能與兒子相提并論呢!”
我心里對他這種思想頗不以為然,正想給他講一番“女子照樣能頂半邊天”的大道理,他卻擺手道:“好了,今天不要提這些不開心的事了,來,咱們干一杯!”左一杯,右一杯地干下來,待到11點多我們吃完時他已是酒氣沖天醉意朦朧了。我也喝多了一點,頭暈暈的。
我扶著他走出餐廳,他卻連停車場的方向也找不到。幸好餐廳的經(jīng)理跟他熟識,知道他喝醉酒不能駕車,便幫我叫了輛出租車。20分鐘后,出租車在康總的家門口停下來。我把他扶下車,按了半天門鈴卻不見康師母出來開門。
康總這才想起來說:“她帶著女兒回娘家去了?!彼统鲨€匙去開門,插了幾次都找不到鎖孔,最后還是我動手幫他開了門??悼傋〉碾m是別墅,但家里依然保持著樸素的本色,并不顯得十分奢華。我把東倒西歪的他扶到席夢思床上,又打來熱水,替他把臉擦干凈,然后幫他脫鞋寬衣,蓋好毛毯讓他在床上睡覺。就在我做完這一切準備轉身離去時,康總忽然捉住了我的手。
“婕,你別走!……我好喜歡你,你不要離開我……”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看著雪白的床單上那一團鮮紅的落英,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我的哭聲驚醒了康總,他睜開眼睛看看赤身裸體的自己,又看看我,似乎這時才完全清醒過來。沒等他開口,我便一把撲在他懷中,哭得更大聲了。他抱緊我,雙手溫柔地撫摸著我光光的脊背,柔聲說:“婕,別哭了,你放心,我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我、我會離婚娶你的!”
“真的?”我仰著一張淚臉問他。他在我鼻尖上吻了一下:“當然是真的,我什么時候騙過你?我要你為我生一個兒子,生一個像我一樣英俊瀟灑聰明能干的兒子……好么?”“嗯!”我這才破涕為笑,羞澀地點點頭。他一翻身,又把我壓在了身下……
自從有了那一夜溫柔之后,康總便不再讓我做那看似輕松體面實則復雜繁瑣的文員工作,而是把我調(diào)到他的辦公室做他秘書。雖說是秘書,但實際上一天到晚無事可做,只是偶爾陪他出去應酬一下。
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公司員工看我的目光有些怪怪的了。但我并不在乎,我并不是一個因別人的目光和議論而改變自己的人。只是,每當面對阿明時,我心里總有一種深深的負疚感。我覺得自己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了,他畢竟還是我名義上的男友啊。
考慮了整整一個晚上,我最后決定把真相告訴阿明,讓他早點從我的陰影中走出來。我知道以他的條件,只要他一開口,公司至少有一大串漂亮的女孩會去追他。我不能再耽誤他了。
于是,這天晚上,我買了兩張電影票,約他去看電影。阿明很高興地答應了。晚上11點多鐘的時候,電影演完,我們走出電影院。阿明要叫車送我回去,我攔住他說:“今晚月色這么好,我們在街上走走吧。”他點點頭,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這是一條比較偏僻的街道,街上行人稀少,昏黃的路燈光將我倆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
我倆手牽著手,在窄窄的街道上默默地走了很久。正當我準備打破沉默把實情告訴阿明并向他正式提出分手時,卻發(fā)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我們被三個喝得醉醺醺的大漢攔住了去路。
“你們想干什么?”阿明忙護在我前面,盯著他們問。一個大漢打著酒嗝說:“衰仔,不關你的事,把這個美女留下,你快滾吧!”來者不善,阿明皺皺眉頭,回頭低聲對我說:“我來對付他們,你快報警!”
“好!”情況緊急,不容多想,我答應一聲,一邊后退一邊掏出手機準備報警。一個醉漢沖過來要搶我的手機,阿明從后面抱住他,對我喊:“快跑!”
我撒腿就跑,甩開那幾個醉漢后,躲在一個拐彎處打通了110報警電話。
幾分鐘后,等我報完警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時,那三個醉漢早已揚長而去。靜靜的街道上,正躺著鼻青臉腫嘴角流血昏迷不醒的阿明。我差點嚇傻了,不知所措地哭起來。
不一會兒,警察來了。在他們的幫助下,我把阿明送進了醫(yī)院。我在他的病床前守了一夜,他才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阿婕,你、你沒事吧?”他睜開眼睛后,第一句話就是用虛弱的聲音問我的安危。那一刻,我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此時此刻,那句分手的話我再也沒有勇氣說出口了。
事后,我流著淚把這件事告訴了康總。他拍拍我的背脊,替我拭干眼角的淚花,說:“傻丫頭,不要這樣。我知道阿明對你很好,他為你付出了很多。你心里對他充滿了感激之情。但是你要明白,感激代替不了愛情。你愛的只有我,不是他,是不是?”我含淚點點頭。
康總把我緊擁入懷,安慰我說:“婕,你放心,我知道他這次是為你而受傷,我會替你好好報答他的,你相信我?!闭f著,他的手伸到我背后,熟練地拉開了我的裙鏈。
“來,笑一個給我看看!”他一邊褪著我的衣裙一邊輕輕托起我的下巴說。我羞赧一笑,整個身子都熔化在他的懷抱中,熔化在了他似火的柔情里……
三個月后的一天,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每月該來的東西這個月沒有來。我吃了一驚,忙跑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對我說:“恭喜你,太太,你有喜了!”“真的?!”我又驚又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了醫(yī)院,我抑制不住心頭的喜悅之情,跑進路邊的一個公共電話亭給康總打了個電話。
康總一聽,極為興奮,忙問我現(xiàn)在在哪兒?我說在醫(yī)院門口的一個電話亭。他連忙不安地說:“哎喲,寶貝,你現(xiàn)在可不比平常了,現(xiàn)在是孕婦了,可不能到處亂跑。你待在那里千萬別動,我馬上開車來接你?!蔽摇皳溥辍币恍Γ骸澳氵@么緊張干什么,我還沒到寸步難行的地步呢?!彼槐菊?jīng)地說:“不行,為了你為了我兒子,為了你們母子的安全,我一定得親自去接你。”
“你與那港商的生意不談了?”
“港商算老幾,有我兒子重要嗎?”
掛了電話,斜靠在電話亭的玻璃門上,不知不覺間,我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第二天,康總說什么也不讓我去上班了。他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給我住。
夏季的一天,他帶我去醫(yī)院做了B超檢查,給醫(yī)生塞了一個紅包后,醫(yī)生確定地說我懷的是一個男孩。
這下,康總更是把我當心肝寶貝一樣供著了。以前他每星期只有一個晚上跟我在一起,現(xiàn)在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泡在我這里不走,公司的事全部交給了屬下的幾名經(jīng)理,家里的老婆孩子也不管了。
秦啟明被殺后的第二天上午,文麗忽然推開夏劍鋒辦公室的門走了進來:“夏隊,我請求立即抓捕王婕?!?/p>
夏劍鋒有些意外,抬頭看著她問:“為什么?”
文麗喘口氣說:“我懷疑她就是殺死她丈夫的兇手?!?/p>
“哦?”夏劍鋒站起身來,踱到她跟前,“為什么這么說?”
文麗說:“你還記得王婕昨天說過的話嗎?她說兇手闖進她家,先是殺了她丈夫,見她帶著女兒躲進臥室,又去撞臥室的門,想要殺她們母女倆?!?/p>
夏劍鋒道:“她確實是這樣說的,這有什么不對嗎?”
“我在想,兇手是個男人,假如奮力撞門的話,就算不能將門撞開,但至少也能令王婕家那扇看上去并不十分牢固的臥室門受損??墒墙裉煸缟?,我特意重回案發(fā)現(xiàn)場看了一下,那門完好無損,看上去根本沒有被外力重撞過的痕跡?!?/p>
夏劍鋒眉頭一揚,看著她道:“所以你認為王婕在說謊?”
“她肯定在說謊。從我們現(xiàn)場勘查和走訪的情況來看,根本就沒有什么陌生男人闖進她家里行兇。殺死秦啟明的,就是她自己?!?/p>
“但是我們在現(xiàn)場沒有找到兇器?!?/p>
“我看過了,他們家住在郊區(qū),那棟樓后面有一條水溝,再過去,就是一片山林。如果我猜想得不錯,她肯定是從后面窗戶里把兇器扔進水溝里去了?!?/p>
“那她的殺人動機是什么?”
“我今天重回案發(fā)現(xiàn)場的時候,無意中在她家的一個抽屜里看到了她女兒的體檢單,上面寫著她女兒的血型是B型。而據(jù)我調(diào)查,王婕夫婦的血型都是A型?!?/p>
“哦?”夏劍鋒皺眉道,“也就是說,那個孩子不是秦啟明親生的?”
“是的。”文麗點頭說,“也許他們夫妻間的感情,并不像王婕說的那么好。丈夫發(fā)現(xiàn)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從而懷疑妻子對自己不忠,最后夫妻反目,鬧出人命案來,這樣的事咱們也不是頭一回遇上了?!?/p>
夏劍鋒低頭沉思片刻,最后說:“你說的這個情況,確實是個很大的疑點,但這還不能夠成為拘捕王婕的理由?,F(xiàn)在只能將她列為咱們的重點懷疑對象,你就按你這個思路查下去。如果你的推理能夠成立,那么她的殺人兇器應該就扔在樓前屋后不遠的地方。你帶人在那棟出租樓周圍仔細搜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兇器?!?/p>
文麗說:“好的?!币慌ゎ^,看見他辦公桌上攤開著一疊文稿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娟秀的字跡,不由有些奇怪,“這個是什么?”
“這上面寫的是王婕的愛情故事?!毕膭︿h拿起那疊稿紙在手里抖動了一下,說,“有一個雜志社,舉辦了一個名為‘尋找真愛’的征文活動,王婕寫了一篇稿子去參加比賽。這個是小劉在她家里找到的底稿,我問過王婕,稿子是根據(jù)她的親身經(jīng)歷寫成的。她讀過大學,當過縣城小報的記者,文筆很不錯的?!?/p>
“是嗎?”文麗不由得笑了,“等我有空也好好拜讀一下,說不定對查案子還有點幫助呢。”
在那套豪華的三室一廳里過了一段足不出戶的日子之后,我就像一只被關在籠子里的金絲鳥,忽然向往起外面自由的天空來。
這天下午,我百無聊賴地看了一會電視,然后洗個澡,淡淡地化了一下妝,穿著一件白色的無袖連衣裙,便獨自一人出來逛街。大街上熱鬧非凡,第一次使我有了流連忘返的感覺。我東瞧西看,一直逛到傍晚時分,才開始往回走。經(jīng)過一個菜市場門口時,我看見一個四十多歲穿著樸素的婦女提著一籃鮮菜領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從菜市場走出來。我覺得有些眼熟,再一看,忽然想了起來,這不正是康師母和她的女兒星星么?
我心里有些發(fā)慌,忙閃到一邊,想躲過她們的視線。不想星星眼尖,一下便看見了我,大叫起來:“阿婕姐姐,阿婕姐姐……”我只得硬著頭皮走過去。我已有好幾年沒見過她們母女了,康師母對我熱情如故,拉著我的手說:“阿婕,聽星星她爸說,你來繡林很久了,怎么不去我們家玩呀?”
我不自然地笑著說:“我……我工作太忙了,改天一定去……”“不用改天了,就今天吧!”康師母笑著說,“今晚星星她爸難得有空在家吃頓飯,我特地為他買了不少好菜,你也過去吃晚飯吧!”我想推辭,但調(diào)皮的星星卻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就走。一路上,我臉上火辣辣的,心里忐忑不安,不敢看康師母那雙淳樸而又慈祥的眼睛。
來到他們家,康總正坐在沙發(fā)上埋頭看著一份報紙,見了我,臉上居然沒有一絲特殊的表情,對我客客氣氣地如招待一位平平常常的客人。我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來,心中卻又為他這種冷漠的態(tài)度感到莫名的惆悵。
在這個家庭里,康總對女兒疼愛有加,對妻子溫柔體貼,完全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更是一個合格的丈夫。這是一個多么幸福溫馨的家庭呀!可是當一想到自己,一想到自己正在插足這個家庭正在破壞這種幸福時,我就覺得自己是一個不可饒恕的罪人。
我已記不清那頓晚餐我是怎樣挨過來的。我只記得康師母送我出門,當我走到她家門前的第一個拐角處時,我忍不住捂著臉哭泣起來。這天晚上,我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心情難以平靜……
第二天一大早,我給康總留下一封信,告訴他我不想傷害一個善良無辜的女人,不想拆散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我唯一的選擇是離開他,離開這座城市……然后,我簡單地收拾幾件衣服,流著戀戀不舍的淚水直奔繡林火車站。
當我買好從繡林回老家的火車票走出售票廳時,忽然有個人在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只見身后正站著一個五大三粗滿臉麻子的男人?!敖樽樱俊蔽页泽@地叫起來。“老婆,算你還有點良心,總算沒忘記我姜麻子?!苯樽舆珠_嘴,無恥地笑著,露出滿嘴的黃牙。這個姜麻子是我在繼父那里認識的,那時我才讀初中,繼父賭博輸了錢,就把我賣給姜麻子當老婆,我在被強行拉到姜麻子家時就逃走了?!罢埬惴抛鹬攸c,誰是你老婆?”我瞪了他一眼說。
“老婆,咱們夫妻一場,你怎能說這種絕情的話呢?”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拖著我就走。
“你、你放開!你想干什么?”我掙扎著想掙脫他的手,但他的手像一把鐵鉗似的鉗著我,我哪有反抗之力?況且我也不想在這公共場合下過分張揚,如果被別人圍過來看熱鬧,那就不太好了。他把我拖出車站,拐了幾個彎,來到一間低矮潮濕的出租屋里。
“砰”的一聲,他把門關緊了。“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看著他驚恐地發(fā)問。他盯著我不懷好意地笑道:“阿婕,你放心,我從不強人所難。你不想做我老婆,我強迫你也沒用,強扭的瓜不甜,是不是?”
“你明白就好。”
“只是,我來繡林幾個月了,連份工作也沒找到,差不多就要餓死在街頭了?!?/p>
“關我什么事?”
“話不能這么說。我早就聽人說你在繡林市傍了一個姓康的大款。俗話說親不親,故鄉(xiāng)人,現(xiàn)在老鄉(xiāng)有難,想找你借點錢花,總可以吧?”
我憤憤地道:“你找錯對象了,我身上根本沒帶多少錢!”
“我當然知道你身上沒有多少錢,但別人身上卻有的是錢。”說到這里,他忽然沖上來,一把抱住我。我驚叫一聲,連忙推開他,但口袋里的名片盒卻不知何時已到了他手上。
他得意地一笑,很快就找到康總的名片,興奮地放到嘴邊吻了吻,朝我眨眨眼睛道:“怎么樣,找你這位款爺借個二十萬花花,不算過分吧?”我這才明白他的險惡用心,原來是要利用我勒索康總。我不由又驚又怒,撲上去想奪回名片,但卻已經(jīng)遲了,他一閃身,便吹著口哨出門打電話去了。臨走時,還不忘將房門反鎖上。
我無計可施,欲哭無淚。
半小時后,他又吹著口哨滿面春風地回來了。他心花怒放地說:“啊,真想不到你這姘頭這么好打交道。我打電話對他說阿婕在我手上,你拿二十萬來贖人。他居然二話沒說就答應了。早知如此,我就應該把價格開高點才是。”我忍無可忍,一把撲上去,恨不得把他撕碎。但他用力一推,便把我推倒在地。我還沒爬起來,他就掏出一根麻繩,把我的雙手雙腳都綁了起來。我坐在地上,動彈不得。
見我無法逃跑了,姜麻子又出去了一趟,帶回兩瓶啤酒一袋花生,坐在我前面的地上邊飲邊等著康總的到來。
下午3點多,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罢l?”姜麻子從地上一躍而起,緊張地問?!澳阕钕胍姷娜?!”門口那人冷靜地說。啊,我聽出來了,正是康總的聲音。
姜麻子將門打開一條縫,確信康總沒有帶別人來之后,才開門讓他進來。
“錢呢?”
康總甩給他一只手提箱:“全在里面?!?/p>
姜麻子接過手提箱迫不及待地打開一看,啊,里面果然全是一疊一疊的百元大鈔,他頓時欣喜如狂??悼倕s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忙沖上來替我解開繩子。劫后相逢,我心中百感交集,一把撲在他寬厚的懷中大哭起來??悼偙Ьo我,拍拍我的背說:“婕,別哭,現(xiàn)在沒事了?!?/p>
“可是、可是我害得你一下失去了二十萬……”
“傻瓜,二十萬算什么?只要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沒事就行了。”
“康總……”我哭得更傷心了,“我、我……對不起……”
“不要這樣!你知道我看了你留給我的信有多著急么?傻丫頭,星星母女倆我自會妥善安排,不用你操心;你只要盡心盡力地養(yǎng)好身體替我生個寶貝兒子就行了?!彼p輕托起我的臉,吻干我臉上一顆一顆的淚珠:“答應我,以后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要離開我,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跟星星她媽媽把離婚手續(xù)辦妥。答應我,好么?”
“嗯!”
“來,笑一個給我看看!”
我破涕為笑,又把頭深深地埋在他懷中,久久不愿抬起來。這時,姜麻子已經(jīng)陰謀得逞,早已提著那一箱錢不知去向??悼偽兆∥业氖终f:“走吧,我的車在外面,我送你去醫(yī)院檢查一下,看看剛才有沒有動到胎氣?!蔽翼槒牡攸c點頭。
……
經(jīng)歷了這場有驚無險的變故之后,我便整天待在房子里,再也不敢出門。
又過了一段時間,康總準備為他未出世的兒子申報一個繡林戶籍。但申報表拿到手,“父親”一欄怎么填卻把他給難住了。因為他離婚的事還毫無頭緒,跟我正式結婚更不是一時三刻能辦成的事,這一欄當然不能填他的名字。
看著他憂心忡忡的樣子,聽著他的長吁短嘆,我覺得是自己該為他做點什么的時候了。
一天晚上,在一陣纏綿之后,我告訴他說我想結婚。他說你該不是想讓我犯重婚罪吧?我說不是和你結婚,是和別的男人結婚。他一把從床上跳起來:“阿婕,你不是說真的吧?”我微微一笑,把他按倒在床上,然后伏在他寬厚的胸膛上,柔聲說:“你別這么敏感好不好?我的意思是說我先找個男人結婚,這樣我去做產(chǎn)前檢查和申報孩子戶籍就方便多了。等孩子出世,你離婚了,我再離婚與你結婚,這不是個好辦法嗎?”
“可是……”
“放心,除了你之外,我不會讓別的男人碰我一根頭發(fā)的?!?/p>
他這才稍稍放心地擁著我睡下。
在我的肚子漸漸大得快要十分明顯的時候,我和阿明閃電般結婚了。
就在那套三室一廳的房子里,就在那個無奈的新婚之夜,待親人和朋友散盡之后,滿面紅光的阿明摟著我就往床上走去。他把我輕輕放在床上,激動地脫去我身上的衣裙,然后便熱烈地親吻著我,撫摸我的全身。但我的心里卻一絲激情也沒有。
我輕輕推開他,穿好衣服,然后坐在他跟前,用平靜的聲音把我和康總的關系以及我們借他這個父親的名義將來為我們的兒子辦理戶口的計劃向他和盤托出。聽我講完這一切,我發(fā)現(xiàn)阿明呆若木雞般坐在那里,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懷疑、吃驚、恐懼、失望甚至仇恨的神色在他那雙閃爍不定的眼睛里不斷變幻著。
最后,我在他跟前跪下來,求他原諒我,原諒我們。他什么話也沒說,只是長嘆一聲,抱著一張毛毯踉踉蹌蹌走到客廳沙發(fā)上睡覺去了。從新婚之夜起,我們這對名義上的夫妻就開始分房睡了。
第二天,康總來看我,我一把撲在他懷中嚶嚶綴泣起來??悼倗樍艘惶?,忙問我怎么了,是不是阿明他欺侮你了?我搖搖頭說:“沒有,只是我覺得我們太對不起他了?!彼闪丝跉?,拍拍我的頭說:“沒事,我會在其他方面加倍補償他的。”
不久后,康總提升阿明為部門經(jīng)理,工資增加了一倍。但我知道,這些優(yōu)厚的待遇與我給阿明心靈造成的創(chuàng)傷相比,是微不足道的。懷著一種愧疚的心情,除了夜晚的性生活以外,在其他方面,我盡量做到如一個賢淑溫柔的好妻子一般照顧著阿明,但我知道他是不領情的。這從每次看到康總來這里在他眼皮底下跟我纏綿時他眼中流露出的那種厭惡與仇恨的目光中,我能感覺出來。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人生沒有回頭路,事到如今,我只有照著預定路線一路走下去。
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之后,有一天晚上,我的腹中忽然一陣如翻江倒海般的痛。阿明猶豫一下,還是把我送到了醫(yī)院,醫(yī)生告知我要臨產(chǎn)了。接下來,我被醫(yī)生推進了產(chǎn)房。躺在醫(yī)院雪白的病床上,我的心情既緊張又興奮,想到兒子出生后的情景,想到假若我與康總結婚后我們一家三口快快樂樂過日子的情景,我的眼淚便止不住地往下流著。
仿佛經(jīng)歷了一個世紀般長久的撕心裂肺的陣痛,終于一聲清亮的嬰啼打破黑暗,迎來了一個嶄新的黎明。但在這黎明里,我來不及睜開眼睛看我的孩子一眼,便暈厥過去。等我醒過來時,天地間又是一片黑暗了。產(chǎn)房里靜悄悄的,只有阿明坐在床前對著貼在醫(yī)院墻壁上那“禁止吸煙”的牌子拼命地抽著煙。
我用虛弱的聲音問:“阿明,他呢?”
“哪個他?”
“就是康總?!?/p>
“你還提他?”阿明忽然抬起頭來,眼睛里閃動著憤憤不平的光,“你還提他?”
“他、他怎么啦?”
“哼,自從他知道你為他生了一個女兒之后,他就沒來看過你一次。他整個人都好像從地球上消失了一般,怎么找也找不著了?!?/p>
“什么?我、我生的是女兒?”我再一次昏厥過去。
好不容易熬到出院,我抱著孩子直奔康總的辦公室。但卻被告知他去了香港。后來我又抱著女兒去找了他幾次,要么不在,要么就是被保安擋住不讓進去。直到此時此刻我才徹底明白自己被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玩弄了拋棄了。
他接近我的目的,只是想借我給他生個傳宗接代繼承衣缽的兒子?,F(xiàn)在適得其反,他當然再也不屑理會我了,也許他現(xiàn)在正對另一個無知女孩說著曾說給我聽過的甜言蜜語,正想從她身上圓他的兒子之夢呢。
不久后,我因無錢繳房租,很快便被房東從那套房子里趕出來。背井離鄉(xiāng)舉目無親身無分文懷抱著嗷嗷待哺的女兒,這下我真的陷入了走投無路無以為生的境地。我想回老家去,但卻連路費也沒有。望著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兒,我心如刀絞。
這時,已經(jīng)被康總炒了魷魚的阿明忽然無聲地出現(xiàn)在我身邊。他把我們母女倆接回他的出租屋,然后收藏起他一個大學畢業(yè)生的傲氣與自尊,以他瘦弱的身軀和堅強的意志去酒店做雜工來養(yǎng)活我們娘兒倆。那一刻,我感動得淚如雨下。從那時起,就在他那間破舊簡陋的出租屋里,我們這對曾經(jīng)名不符實的夫妻,過起了真真正正恩恩愛愛的夫妻生活。這樣的日子,我看得出阿明過得很累,但也很幸福。
我也一樣,在滿世界尋找真愛都毫無所獲甚至被傷害得遍體鱗傷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真愛原來就在你身邊,才發(fā)現(xiàn)那個真心實意愛你為你撫平傷口的人,居然就是那個被你傷害得最深最痛的人。
案發(fā)后的第三天,文麗興沖沖跑來向夏劍鋒報告:“夏隊,刺死秦啟明的兇器,那把水果刀找到了,上面還沾有死者的血跡。我已經(jīng)請法醫(yī)老曹鑒定過,可以確定這就是兇手殺人時使用的兇器?!?/p>
她拿著一個透明的證物袋遞給夏劍鋒。夏劍鋒看了一下,證物袋里裝著一把水果刀,不銹鋼刀面窄而薄,刀刃長約十厘米,木質(zhì)的刀柄后面有一個小環(huán)孔。刀面沾著一些血跡。
“上面有兇手的指紋嗎?”他問。
文麗說:“沒有,已經(jīng)被擦拭干凈了?!?/p>
“在什么地方發(fā)現(xiàn)的?”
“在王婕住所后面的那片樹林里,具體地點,大約距離案發(fā)的大樓有五百米遠?!?/p>
夏劍鋒把證物袋遞回給她,說:“這么說來,兇手就不可能是王婕了。她殺人之后,不可能從窗戶里把刀扔到五百米以外?!?/p>
文麗說:“這可不一定。我認為她完全可以在殺人之后跑下樓,把刀扔在五百米以外的樹林中,然后再回到家里報警。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發(fā)現(xiàn)了她真正的殺人動機?!?/p>
“哦?”
“我對王婕作過調(diào)查,原來她曾經(jīng)被一個名叫康哲的文化公司老板包養(yǎng)過。這個康老板沒有兒子傳宗接代,答應她只要給他生個兒子,就馬上離婚跟她結婚。結果王婕給他生了個女兒,那個康哲就立即拋棄了她。她的前男友秦啟明這才有機會跟她在一起?!?/p>
夏劍鋒“嗯”了一聲,說:“這個情況我已經(jīng)知道了?!?/p>
文麗吃了一驚,說:“你已經(jīng)知道了?”
夏劍鋒笑了笑說:“我看過王婕寫的情感自述,所以對她的情感經(jīng)歷比較了解?!?/p>
“那好吧,”文麗揚了一下頭,“我還有一個情況,你肯定不了解?!?/p>
“什么情況?”
“不久前,因為一起人為的醫(yī)療事故,市衛(wèi)生局對市婦幼保健院的一名姓李的醫(yī)生展開了調(diào)查。這個李醫(yī)生,就是一年多前為王婕接生的那名醫(yī)生。結果發(fā)現(xiàn),這個家伙是個醫(yī)界敗類,他被人收買,在產(chǎn)房里用一個女嬰換走了王婕生下的男孩。但是這個李醫(yī)生在調(diào)查期間逃到了外地,衛(wèi)生局的人查過,李醫(yī)生在逃跑前曾經(jīng)往秦啟明的手機里發(fā)過一條短信?!?/p>
“所以他們懷疑那個花錢收買李醫(yī)生將王婕生下的男嬰換成女孩的幕后之人,就是秦啟明?他怕王婕給康哲生下兒子后,就會跟康哲結婚,所以設計讓她‘生’了個女兒,只有這樣,他才有機會跟王婕在一起,是吧?”
“是的。但衛(wèi)生局并沒有掌握實據(jù),一切尚在暗中調(diào)查。但是有一個情況,是我今天才調(diào)查到的。王婕現(xiàn)在家庭收入并不寬裕,夫妻兩人一直共用一部手機,因為秦啟明上班的酒店有公用電話,所以他上班之后,就會把手機放在家里讓妻子使用。”
“你的意思是說,李醫(yī)生發(fā)的那條短信,很可能秦啟明沒有看到,而是被他的妻子看到了?”
“是的。所以王婕已經(jīng)知道了秦啟明的險惡用心,對他由愛生恨,心生殺意,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蔽柠愐豢跉庹f完,端起夏劍鋒辦公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抹抹嘴巴,“我覺得這應該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斷了?!?/p>
夏劍鋒看著她,忽然搖頭說:“不,我覺得這是目前最不可能成立的推理?!?/p>
文麗睜大眼睛道:“為什么?”
夏劍鋒說:“在王婕居住的那棟大樓對面,有一個銀行營業(yè)網(wǎng)點,門口安裝了一個監(jiān)控攝像頭,鏡頭的一角,剛好能夠拍到王婕住的那棟樓房的樓梯口。今天我們調(diào)看了銀行的監(jiān)控視頻,案發(fā)當日,從下午4點30分,一直到晚上9點多我們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王婕都沒有下過樓。所以你說她殺人之后,下樓把兇器扔到后面樹林五百米以外,是不能夠成立的。她站在樓上,更不可能把一把水果刀從窗戶里扔到五百米開外。所以她肯定不會是殺人兇手?!?/p>
文麗怔了一下,道:“這么說來,難道王婕說的是真話,真的有一個陌生男人闖進她家里殺人行兇?對了,你不是說有監(jiān)控視頻嗎?兇手從樓梯口上樓的時候,應該能被拍到啊。誰是兇手,一看視頻不就知道了?”
夏劍鋒說:“沒那么簡單。那棟樓里住了不少外地人,進出的人員很雜,當晚案發(fā)前后,進出那棟樓房的男人,就有近二十個,現(xiàn)在小李正在一個一個地排查。”
兩人正在討論案情,刑警小李進來報告說,他已將案發(fā)當晚所有出入過那棟樓的人員都仔細排查了一遍,有的人是租住在樓里的住戶,有的是來找老鄉(xiāng)玩的,只有一個人,跟大樓里的人不熟悉。
“就是這個家伙?!毙±畎岩粡埓蛴〉恼掌f過來。
夏劍鋒接過一看,那是一張視頻人像截圖,比較模糊,只能大致看清照片上是一個中年男人,國字臉,微胖。
小李說:“我已經(jīng)從王婕的人際關系入手,查到了這個家伙的信息。這個男人叫康哲,是一家文化公司的老板,曾經(jīng)是王婕的情夫。他于案發(fā)當晚8點40分走進大樓,在8點52分離開。下樓時行色匆匆,不住地扭頭四下張望,看上去有點慌張。還有,我查過王婕的通話記錄,案發(fā)當日下午5點左右,她撥打過康哲的手機?!?/p>
夏劍鋒和文麗對望一眼,異口同聲地道:“兇手就是他了!”
王婕把自己生下兒子后被秦啟明調(diào)包的事,打電話告訴了康哲,康哲一怒之下找上門來。秦啟明與他在家中發(fā)生爭執(zhí),康哲殺機頓起,順手拿起旁邊的水果刀,將秦啟明刺死,然后匆匆逃走,并將兇器丟棄在人跡罕至的樹林里。而王婕對康哲余情未了,所以報警的時候對警方謊稱不認識兇手。
夏劍鋒敲著桌子站起身:“立即拘捕康哲!”
康哲被帶到公安局時,額頭上冒出了細汗,眼神左顧右盼,顯得有些緊張,但表面上卻又裝得十分鎮(zhèn)定,故作輕松地說:“你們叫我來,到底有什么事?公司還有一大攤事等著我回去處理呢。”
夏劍鋒盯著他足足看了兩分鐘,才淡淡地問了一句:“最近有個叫秦啟明的男人被殺,這事你知道吧?”
康哲點頭說:“知道,我聽說了,這兩天有人在網(wǎng)上發(fā)了消息?!?/p>
夏劍鋒說:“你跟秦啟明的妻子王婕是什么關系?”
康哲的臉紅了一下,說:“我們以前在一起過,但她跟秦啟明在一起后,我們就沒有來往了?!?/p>
夏劍鋒道:“我問你,前天晚上8點至9點之間,你在哪里?”
“前天晚上?。俊笨嫡艿皖^想了一下,說,“我在公司加班,一直到很晚才下班……”
“你撒謊!”文麗忍不住敲著桌子說,“秦啟明家對門銀行門口的攝像頭清楚地拍到,前天晚上8點40分,你進了他們那棟樓,十幾分鐘后又匆忙走出來?!?/p>
康哲一怔,抬眼看看夏劍鋒,又看看文麗,仿佛在說,你們早就知道了,那還問我干什么?
“我們就是要看你到底老不老實?!毕膭︿h說,“根據(jù)我們調(diào)查,秦啟明就是在你上樓的這段時間里被人殺死的。所以我們現(xiàn)在有理由相信,你就是殺死他的兇手。”
“我是兇手?”康哲忽然激動起來,“我怎么會是兇手?你們說,我為什么要殺秦啟明?我跟王婕已經(jīng)分手快兩年了,難道我還會為了這個女人去殺人?”
夏劍鋒盯著他冷峻地道:“你殺人,不是為了女人,而是為了孩子。王婕為你生了一個兒子,但被秦啟明設計調(diào)包,因此你對他心懷殺機?!?/p>
“不,不,你們搞錯了,他不是我殺的。前天晚上,我確實去過他們家,但事情并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康哲大聲道,“前天下午,王婕在電話里告訴了我秦啟明調(diào)包孩子的事,并且約我晚上9點到她家里見面。我跟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瓜葛,本不想去,但她威脅我說如果我不去,她就去我的公司跳樓,我只好答應了她。當天晚上,我來到他們家,敲了幾下門,沒有人開門;后來發(fā)現(xiàn)門沒有鎖,就推門進去,卻看見秦啟明已經(jīng)被人殺死在客廳里,鮮血流了一地;電視機還開著,屋里沒有看見其他人。我當時嚇壞了,掉頭就往樓下跑。本來想打電話報警,可一想到自己與王婕的關系,如果報警只怕會惹火燒身,所以就沒有吭聲?!?/p>
夏劍鋒問:“你說的是真話?”
“當然是真的。我跟王婕已經(jīng)分手,怎么可能會為了她去殺人?至于說為了孩子殺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為什么?”
康哲說:“因為我跟王婕分手后,又找了一個女人,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給我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p>
審訊結束后,文麗問夏劍鋒:“夏隊,你覺得康哲有沒有說實話?”
夏劍鋒沉吟著道:“他說的是不是實話,咱們還需要調(diào)查一下?!?/p>
“調(diào)查?去哪里調(diào)查?”
夏劍鋒看看窗外,院子里種著一株梧桐樹,一陣秋風吹來,樹葉正撲簌簌往下落。過了半晌,他說:“咱們?nèi)ネ蹑技??!?/p>
兩人驅車來到西郊路118號,夏劍鋒在樓梯口站了一會。這里的街道有點偏僻,大白天路上行人也不多。他緩步上樓,來到五樓,走到王婕住的503房門前。房門關著,屋里隱隱傳出有人走動的聲音。
夏劍鋒抬起頭,想要敲門,卻又沒有敲下去,在門口站了片刻,忽然掉頭快步往樓下走去。文麗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急忙跟著他跑下樓。夏劍鋒來到樓下,看看手表,說:“剛好11分鐘?!?/p>
“什么11分鐘?”文麗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夏劍鋒說:“我剛才上下樓一趟,一共用了11分鐘?!?/p>
文麗這才明白,他是在實地考量在這棟樓里,上下樓一趟,大約需要多少時間。根據(jù)視頻顯示,案發(fā)當晚,康哲是8點40分上樓,52分下樓,中間一共用了12分鐘,與夏劍鋒剛才所用的時間大致相近。
根據(jù)王婕的講述,兇手進屋后,先是殺了秦啟明,然后又提刀去追她們母女。她帶著女兒躲進臥室,兇手撞了幾下門,沒有撞開,最后不得不悻悻離去。這個過程,最少也得需要5分鐘。再加上上下樓的時間,應該在15至20分鐘之間。但康哲從上樓至下樓,一共只用了12分鐘時間。這說明他根本就沒有在王婕家里作案的時間。
回到局里,夏劍鋒立即釋放了康哲,破案也由此陷入僵局。經(jīng)過警方這段時間的排查,重點嫌疑人只有王婕和康哲兩人,但現(xiàn)在證實兩人均無作案可能。難道存在第三個犯罪嫌疑人?可是從視頻監(jiān)控情況來看,案發(fā)前后,除了康哲,再無與王婕及秦啟明有關系的人員進出過那棟樓。難道是在排查視頻中進出過那棟出租樓的人員時,出現(xiàn)了疏漏?
坐在電腦前,夏劍鋒把銀行監(jiān)控探頭拍攝到的視頻畫面重新看了一遍,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
視頻顯示,案發(fā)之前,王婕最后一次下樓,是在當日下午4點18分。當時她手里提著一個黑色大塑料袋,看起來像是下樓扔垃圾。十分鐘后,她再次走入視頻鏡頭,手里提著一個小小的白色塑料袋,袋子里似乎裝著一包什么東西。她走上樓后,再也沒有下來。大約晚上7點30分,她丈夫秦啟明才下班回家。
夏劍鋒把視頻定格在王婕上樓的那一瞬間,問負責視頻排查的小李:“她下午4點18分下樓,但十分鐘后才上樓,扔個垃圾應該不需要這么久吧?你查過她這十分鐘干什么去了嗎?”
小李說:“我已經(jīng)查過了。她把女兒放在家里睡覺,趁下樓扔垃圾的機會,去附近的小超市買了一點東西。還有,她住的那條街有點偏僻,清潔工收垃圾也不那么及時,一般都是兩三天才收一次。我在垃圾箱里找到了王婕丟的那袋垃圾,仔細檢查過,里面有幾節(jié)三號電池,不過已經(jīng)被砸爛,里面的電池芯,也就是碳棒都露了出來,估計是給小孩子的玩具用過。還有一些生活垃圾,看起來并沒有什么可疑之處?!?/p>
夏劍鋒點點頭,眼睛盯著王婕上樓時手里拎著的塑料袋,又問:“她去超市買了什么東西,查過了嗎?”
小李說:“我問過那家超市的老板,她當時買的是一盒蚊香?!?/p>
“蚊香?”夏劍鋒愣了一下,“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深秋,早已沒有蚊子出沒,她買蚊香干什么?”
小李搔搔后腦勺說:“這個我倒沒有問過,也許買回家對付廁所里的蟑螂也說不定?!?/p>
“在沒有蚊子的季節(jié)買蚊香,露出了碳棒的電池,這跟眼前這個案子有關聯(lián)嗎?”夏劍鋒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在辦公室里踱著步子,濃眉緊皺,陷入了沉思之中。思忖半晌,完全沒有理出頭緒,又回到電腦前,打上“電池碳棒的作用”這幾個字,上網(wǎng)搜索。電腦屏幕上很快彈出幾個搜索頁面。
夏劍鋒點開看了一下,突然眉頭一展,從座椅上彈跳起來:“我明白了,原來是這么回事?!彼テ鹱郎系木蓖^上扣,“走,你們倆跟我去抓人?!?/p>
文麗有點莫名其妙,說:“抓誰???”
“當然是殺死秦啟明的兇手?!毕膭︿h大步走了出去,“就是王婕?!?/p>
康哲和秦啟明這兩個男人,一個拋棄了王婕,一個調(diào)包了她的兒子,都是王婕所痛恨的男人。她殺死了秦啟明,并且把康哲約到家里,嫁禍給他。警方問她認不認識兇手,她說不認識,只是虛晃一槍。她當然知道對面銀行的監(jiān)控探頭能拍到她所租住的這棟樓房,她更知道警方遲早都會找到康哲頭上。她覺得不說出康哲的名字,比說出他的名字對她更有利,更能讓警方相信康哲就是兇手。
警車拉響警笛,在大街上飛馳。文麗坐在車里,大惑不解地問:“王婕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在自己沒有下樓的情況下,把殺人兇器扔到五百米以外的樹林中的呢?”
夏劍鋒微微一笑,賣了個關子,道:“這個嘛,等抓到王婕,自然會揭開謎底?!?/p>
十幾分鐘后,警車停在了西郊路118號樓下。夏劍鋒跳下車,抬頭看了看,五樓陽臺上有一個人影縮了進去,是王婕。夏劍鋒吩咐文麗和小李及后面幾名刑警:“把槍拿出來,小心嫌疑人狗急跳墻?!?/p>
文麗和小李頓時緊張起來,急忙把佩槍拿在手里,把子彈推上膛。夏劍鋒帶著大家小心翼翼往樓上走去。剛蹬上幾級樓梯,就聽得身后傳來“砰”的一聲響,一條人影從五樓躍下,重重地砸在警車前面的水泥地面上,鮮血和腦漿迸射而出。
大家定睛一瞧,跳樓者正是王婕。文麗急忙跑下樓梯,上前查看,王婕頭先著地,已經(jīng)當場死亡。但小李還是掏出手機,打了120急救電話。
夏劍鋒看著王婕的尸體,重重地嘆了口氣,他沒有想到這女人性格如此剛烈,竟會以如此慘烈的方式在警察拘捕她之前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家里還有一個孩子?!蔽柠惡鋈幌肓似饋?。
從樓上跑下來圍觀的一個中年婦女說:“昨天她已經(jīng)辦好認養(yǎng)手續(xù),把女兒送給別人了?!?/p>
文麗不由一呆。
120急救車很快就來了,急救醫(yī)生上前檢查了一下,搖頭說:“你們直接叫殯儀館來拉人吧?!?/p>
王婕的尸體被拉走之后,文麗說:“夏隊,你是不是可以給我們揭開謎底了?”
夏劍鋒看了大伙一眼,見大家都是一副很期待的樣子,也就不再賣關子了,說:“王婕殺人之后,要在足不出戶的情況下,把兇器扔到大樓后面五百米外的樹林里,其實很容易做到,只需要一個足夠大的氫氣球就行了。王婕用一個氫氣球,將扎緊氣球的細線從水果刀刀柄后面的小環(huán)孔里穿過,將水果刀吊在氫氣球上,然后再在細線上綁上半截點燃的蚊香,從后面窗戶放出去。這樣氫氣球就把水果刀帶上了半空,并且越飄越遠。到達一定的距離之后,蚊香就會燒斷細線,水果刀就從細線上面滑落下來,掉進樹林里。因為當時是晚上,風向也是往樹林那邊吹的,所以她不用擔心被別人看見。”
原來是這樣,文麗和小劉這才恍然大悟。
夏劍鋒說:“王婕在沒有蚊子的季節(jié)里急著去買蚊香,還有她的垃圾袋里有電池碳棒,這兩點引起了我的懷疑。我上網(wǎng)一查,電池碳棒的作用之一,竟然是放進鹽水中,再通過一些簡單的儀器,通上電之后,就能產(chǎn)生氫氣。我把氫氣、蚊香和水果刀聯(lián)系起來,就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能把水果刀吊起來的氫氣球應該不會太小,王婕知道對面有監(jiān)控探頭,不敢直接從街上買個氫氣球回家,所以就只有自己動手做了?!?/p>
文麗這才明白隊長為什么會抓住蚊香和電池碳棒這兩個細節(jié)不放,原來破案的關鍵,竟然就藏在這樣不起眼的細節(jié)里。案子雖然破了,可是她看著王婕跳樓時留下的一攤血跡,想到這個為情所困的女人,最后竟是這樣一個結局,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特邀編輯/浦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