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儀清
“爸,我——我數(shù)學考砸了!”我囁嚅著,聲音小到連自己都聽不清楚?!芭?,沒事兒!你一定是馬虎了,下次要努力喲!”父親不自然地笑著坐下,點燃了一支煙,剛剛刻意舒展的眉頭又擰到了一塊兒。
他陰沉著臉,如同毛筆畫出來的兩撇濃眉擰在一起,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手中的試卷。我垂著頭,不敢看他,卻又時不時地用余光窺視一下他的臉色。
記得小時候,每次考完試我都會將試卷給他看。張張試卷上都有鮮紅的一百分,讓我驕傲,也讓他自豪。亮眼的紅色跳動著,映紅了兩張歡笑的臉龐。
好景不長,初中的學習內(nèi)容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個個奇形怪狀的幾何圖形像張牙舞爪的怪物,令人生畏;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輔助線,像一個世外高人精心設(shè)計的迷局,將我的思維牢牢困住。初中的學習生活讓我感覺到自己仿佛是站在沙灘上,突然一個浪頭打來,天一樣高,我眼睜睜地看著它撲下來……反正不管是站在那里還是逃跑都可能會被浪頭擊倒。
我和父親的關(guān)系也漸漸疏遠了。我害怕看到他犀利如刀的目光,一如他害怕看到我刺眼的分數(shù)。雖然他從不因為成績差而訓斥我,可我仍盡量躲著他,躲著他的目光,早晨獨自匆匆上學,晚上將自己鎖在房間里寫作業(yè)……
到了晚上,空氣中沒有一絲風,沉悶,令人煩躁;天上也沒有一絲星光,黑得令人害怕。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口干舌燥,于是起身悄悄到客廳去倒水。我發(fā)現(xiàn)書房的燈還亮著,這么晚了,是忘記關(guān)燈了吧?我輕輕走過去,手伸向開關(guān)處準備關(guān)燈,卻定格在了半空中。我看見——一張又一張打滿草稿的草紙凌亂地躺在地上,爸爸側(cè)身對著房門,坐在書桌前,上半身微微向前傾,頭發(fā)凌亂,鼻梁上架著一副好久沒戴過的眼鏡。鮮紅的叉號映入眼簾,他左手拿著的是我的數(shù)學試卷,右手在紙上不停地寫著、畫著……
我不禁怔住了。
他的目光依然犀利,只是多了幾分迫切、幾分專注……又一張打滿草稿的紙落在地上。他一會兒作沉思狀,一會兒又似頓悟,一會兒喜形于色,一會兒又懊惱得直拍腦袋……他就像之前的我一樣,被這一個個幾何圖形困住了;而我又何嘗不知,不是高才生的父親面對著眼前刁鉆的數(shù)學題,比我更束手無策!回想前幾年,他也曾為我講解數(shù)學難題,每當我聽懂后他都會高興得像孩子一樣??扇缃裎易x初三了,他已力不從心了,哪怕絞盡腦汁……望著他頭上蓬亂的些許白發(fā),我鼻子一酸,眼眶也濕潤了……
夜,依然靜謐。
我小心地離開,走到臥室窗臺邊,向外望去,天空中已繁星點點。一種莫名的幸福感油然而生,雖然有些酸,卻是穩(wěn)穩(wěn)的,那一刻,我讀懂了父愛。
(指導(dǎo)老師 杜建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