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槍靜靜地指著前方,一動不動。他在等著一個機會,一個一槍斃命的機會。兩天前,他就悄悄來到這兒,蜥蜴一般溜進草叢,埋伏著,一動不動,盯著前方。一個王牌狙擊手的成功,固然憑著百發(fā)百中的槍法,更主要的是得有鋼鐵般的毅力和高超的隱蔽手段。
這些,他一樣不少。
他躲在草叢里,眼睛縮成兩點亮芒,一眨不眨。
他能猜出對手藏在哪兒。密密的草叢中,蟲兒振翅,鳥兒鳴叫??墒?,有一處卻寂靜異常,如洪荒世界。毫無疑問,那兒有人。他嘴角噙著一絲笑,靜靜地等著對方現(xiàn)身,到時,啪地一槍,一切搞定,他就可以回去復(fù)命了。
可是,對方始終不見動靜。
他也不敢動。他知道,一動,自己就會成為對方的靶子。
在那支槍下,曾倒下四十一個大日本勇士,其中還有個少將,是天皇的表弟。為此,司令官特地召來他,臉上的肌肉滾動著,許久,拍著他的肩道:“你的,皇軍的槍魔,得教訓(xùn)教訓(xùn)那個人。”
他立正,敬禮:“一定的,將軍?!?/p>
司令官很滿意,點點頭道:“讓那個家伙在這個世界上消失?!?/p>
“是,將軍?!彼判陌俦兜?。從軍以來,他的槍下,少說也倒下了一百來個中國軍民,還會怕那個人?
可是,現(xiàn)在,他的自信水一樣,慢慢被蒸發(fā)掉。
為了引出對方,他用盡方法:用樹枝頂起自己的帽子,在空中搖晃;悄悄摘下頭盔,猛地扔出去??墒?,一切都不起作用,對方不上當(dāng)。
他有點沮喪了。
“槍魔”,皇軍的槍神,這個綽號簡直白當(dāng)了。他想。
他又暗勸自己,冷靜,別慌,慌張是狙擊手的大忌。
他告訴自己,辦法總是會有的。
他知道,要干掉對方,就必須找出對方的缺點。毫無疑問,對方無論毅力,無論隱藏手段,無論槍法,都和他旗鼓相當(dāng),是他狙擊生涯里難得一見的對手。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發(fā)現(xiàn)對方的缺點,只要抓住了對方蛛絲般的缺點,他就勝券在握了。
可是,沒有。
他額頭滲出汗珠,有點焦躁。
突然,他眼睛一亮。他找到對方的缺點了,不,應(yīng)該是對方的一個特點。他想起一件事,對方狙擊的三十一個大日本士兵,都是成年人,竟然沒有一個孩子?;受娭?,不缺乏未成年的士兵啊,而且也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在穿越這條荒原的路上,那人為什么不狙擊呢?
他長長噓了一口氣。
對方死定了。
他悄悄縮著身子后退,蛇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草叢里。
再出現(xiàn)的時候,他的面前,走著一個日本的孩子兵,一臉的稚氣,十四五歲的樣子。他用槍頂著這個孩子的背,彎著腰,跟在后面,一步步向荒原走來,向那片寂靜的草叢逼近。
這個孩子臉色煞白,顯然,知道這兒是死亡之地。
同時,他也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了盾牌。
太陽照著荒原,草尖上泛著陽光,一直延伸到天邊,延伸向大地的盡頭。遠(yuǎn)處,有淡淡的熱氣伴著煙霧飄起來。這一刻,廣漠的荒原靜悄悄的,仿佛沒有生命,仿佛沙漠一般。
他咬著牙,推著那個娃娃兵,一步步靠近。
一步、兩步、三步……
白亮的陽光下,一個人影呼地一閃站了起來,手中槍對著前面,待到看到那個孩子一臉的驚恐時,那人愣了一下。他要的就是這一刻,電光石火間,他的槍響了,啪的一聲,一顆子彈飛了出去。槍聲在荒原中顯得格外清亮、干脆。
槍聲中,那人晃動一下,緩緩倒下。
他哈哈大笑,跑了過去。
對方仰躺在草地上,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這是個中年漢子。他的身上,沒有多余的證件,只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個孩子,十五六歲的樣子,露著虎牙,微微笑著,眉眼間,隱隱有那人的輪廓和樣子。
他冷哼一聲,狠狠一把撕了照片,緩緩轉(zhuǎn)過身去。
寂靜的荒原上,再次傳來一聲槍響,清脆、響亮,震得陽光晃了晃。他也身子一震,愣了愣,低下頭,發(fā)現(xiàn)自己胸前出現(xiàn)一個彈洞,血正汩汩地流淌著。
他緩緩倒下,閉上眼之前,他看到,那個娃娃兵手中舉著一支槍,槍口冒著裊裊的藍(lán)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