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秾華
簡介:
1.【天下掉下個祖奶奶】
沉寂安靜多年的青靈山,近日突然熱鬧起來——宋遠溪將這兒鬧得雞飛狗跳。
其實說起來也不能全怪他,要不是走投無路,誰會愿意當個違背祖訓的不肖子孫呢?
宋家世代經(jīng)商,一直平穩(wěn)發(fā)展,偏到他這里就有死對頭出現(xiàn),處處與他作對,尤其是最近,死對頭祖墳冒青煙,找到個厲害的謀士后就開始打壓宋家的產(chǎn)業(yè)。逼不得已,他只得來開發(fā)風景秀美的青靈山,看能不能拓展產(chǎn)業(yè)。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他在山中發(fā)現(xiàn)了溫泉。這年頭溫泉可是個好東西,達官貴人可喜歡了。
于是,他加大力度日夜趕工,半年里就建起一座規(guī)模龐大、玲瓏精致的溫泉別院。別院建好的隔天,他秉著身體力行的原則,成為第一個泡青靈山溫泉的人。
不過,如果問宋遠溪“泡溫泉舒不舒服”,他會很愉快地回你五個字——老子不知道。因為他一點知覺都沒有,是被人抬著出來的。
福伯說他進去就沒了聲響,第二天才在回廊的地上發(fā)現(xiàn)他。
連著五日后,下人間開始流傳著鬧妖的話,說他開山驚了青靈山的妖,被妖纏上了。
他心火燥,脾氣也越來越差,為免下人們閑著沒事嚼舌根,就指使他們洗衣曬被、擦地抹窗,青石地板也要刷得發(fā)光,鬧得別院里的下人是叫苦連天、怨聲載道,恨不得真來只妖怪把他抓走就好。
處置完下人,他鼓足勇氣,又在月黑風高時進了溫泉小筑。
這次他沒有暈過去,同時也知道了鬧妖的原因,而且下人的心愿實現(xiàn)了,他真的被妖怪抓走了。
不知被什么卷起,凌空飛躍在半空時,宋遠溪控制不住害怕哇哇大叫起來,凄厲的慘叫聲響徹夜空,可惜下人白日里擦地擦得太辛苦,眼下睡得太熟,壓根聽不到他的叫聲。
宋遠溪的翱翔,一直到某處山谷才停下。
這處山谷地勢平坦,叢林青翠,草木蒼翠欲滴,一泓泉眼蜿蜒流淌,泉邊各色繁花競相綻放,霧氣繚繞,似在星河仙境。
而他終于看清,抓走他的,竟然是一個小姑娘。
姑娘約莫十五六歲,著一襲綠羅裙,光著腳,腳腕系著一串翠綠的鈴鐺,黑發(fā)發(fā)尾上也墜著一個艷綠的吊飾,肌膚白皙精致,眼神清澈如水。
“近日來就是你在鑿山?”綠濃玩弄著發(fā)梢上的鈴鐺,鳳眼微微上翹??粗鴮Ψ侥樕闲切屈c點的碧綠鱗片,宋遠溪僵硬地點了點頭。
蒼天,他在心里吶喊,難怪宋家祖訓里說后代子孫不得打青靈山的主意,原來青靈山中有妖怪的傳聞是真的。祖訓也真是的,干嗎遮遮掩掩,早知道會這樣,就是借他一百個膽,他都不敢來擾這位祖宗的安生?。?/p>
“我問你,你叫什么名字?”綠濃淡淡地問。
宋遠溪木木地回答:“宋,宋遠溪?!?/p>
原本橫臥在青石上的人神色微變,嗓音有些沙啞:“那……你可認識宋青山?”
“認……認識,他是我高祖爺爺?!?/p>
聽到回話后,綠濃沉寂了會,而后形似癲狂大笑起來,聲音在山谷里回蕩,差點沒把他的耳膜震破。
笑聲停下來后,綠濃摸了下臉上的鱗片,面露為難:“真是難選擇啊,宋青山害我被壓在青靈山兩百年,我發(fā)誓有朝一日重見天日,定然要殺得他宋家雞犬不留,可偏偏又是你這傻小子鑿山誤打誤撞放我出來?!?/p>
“你說。”她忽然將宋遠溪撲倒在地,眼里冒著兇光,“我是先殺了你再報恩,還是先殺了你再報恩呢?”
這有什么區(qū)別,宋遠溪幾乎要哭了,他僵直著身體,一本正經(jīng)地建議道:“你可以留我在身邊,好好折磨。”
綠濃松開他的衣領,拍手笑道:“這個建議不錯,讓宋青山的后人死得太痛快不好,鈍刀子割肉慢慢折磨才有趣?!?/p>
剛為自己提出好建議沾沾自喜的宋遠溪,恨不得一掌打爆自己的頭。
“還有,我與你祖爺爺雖然有仇,也算相識一場,日后,你就叫我祖奶奶吧!現(xiàn)在你過來抱著祖奶奶我的尾巴,我?guī)愠鋈??!彼斐鲭p腿,身姿搖擺,腰腹以下化成一條碧綠的蛇尾,和善地建議。
撲通一聲巨響,宋遠溪渾身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和祖奶奶的親密接觸】
兩人回到別院,滿院的下人竟然沒有一個發(fā)現(xiàn)他被綁架的事實,反而對他帶回來的綠濃產(chǎn)生了萬分的好奇。
畢竟綠濃那張與世無爭的臉,還是很有說服力的。
對這群下人的智商,宋遠溪已經(jīng)不抱任何希望,但對從小照顧他長大的福伯,他仍然充滿自信。
快點發(fā)現(xiàn)不對勁,找個道士來救我??!
福伯老眼昏花,對他的擠眉弄眼視而不見,拿出帕子欣慰地抹了抹眼淚:“少爺,你終于長大了,知道要姑娘不要銀子了?!?/p>
宋遠溪咽下心頭血,拼著最后一點氣力問:“福伯,你就不覺得她的臉,長得,那……那什么?”畢竟,沒有哪個凡人的臉上會長鱗片的。
福伯一本正經(jīng)地說教:“少爺,以貌取人是不對的,小綠姑娘年紀是小了些,可長得白白凈凈,多討人喜歡??!”
宋遠溪哭笑不得,小綠姑娘,人家都可以當你的祖奶奶,你這么喊,當心她一口把你吞了。
綠濃忽然朝他的耳尖吹了口氣:“怎么,想別人看到我臉上的鱗片,知道我的身份,暗地里找道士收了我嗎?”
宋遠溪嚇了一大跳,這蛇,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嗎?
“想得挺美”。綠濃頷首,“可是除了你,旁人是看不到的,所以你還是老實點,再?;?,我就將你吞了?!?/p>
宋遠溪立刻諂媚地賠笑連連說是,再也不敢起其他心思。
俗話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一開始宋遠溪還擔心綠濃妖性難除會胡作非為,幸好這條蛇還不是很壞。
她住下后和下人們相處得很融洽,迅速籠絡了所有下人的心。
衣食住行,以往福伯都是先請示過宋遠溪后再準備,現(xiàn)在宋遠溪毫無立足之地,不止布料沒得選只能穿深綠淺綠各種綠色的,飯桌上再也沒了肉,全是菠菜青菜綠葉菜,半月下來,吃得他覺得自己就要成一棵綠菠菜了。
就沒見過這么奇葩的蛇妖,竟然吃素!
悲憤之余,宋遠溪趁著早秋尚暖的日色打點行囊,綠濃抱著盆玲瓏剔透的秋葡萄蹲著邊吃邊看,葡萄略酸,她也吃得眉開眼笑。
瞧著明明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但實際……他不敢細想,那碧綠粗壯的尾巴,想想就頭皮發(fā)麻。
“聽說,你得了種叫作冷血動物恐懼癥的怪病???”綠濃吐出葡萄籽,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宋遠溪打了個趔趄,苦哈哈著臉,他就知道,福伯那沒節(jié)操的,肯定把他所有的事都說了出來。
綠濃眨眨眼,眼里帶著興奮:“沒想到世間除了瘋豬瘋牛病,還有這種怪病?!彼芜h溪很榮幸能和瘋豬瘋牛相提并論,他淡定地拾起一顆葡萄放進嘴里,酸得牙齒打戰(zhàn),想了想,他這與其說是病,還不如說是陰影。
十歲那年,宋遠溪被死對頭騙進深山老林,還掉進蛇窟,大難不死卻有了這個怪病,見不得冰涼柔軟帶鱗片的動物,連魚都不行。
以前他想不通,為什么他砸在蛇身上,蛇都不咬他,現(xiàn)在可算明白了。
開玩笑,他哪里需要怕蛇,他宋家可是和蛇祖宗有淵源,可一想到這淵源是害人家被困兩百余年, 他就莫名覺得心里有愧。
綠濃拉拉他的衣袖,滿臉掩飾不住的興奮:“這樣吧,我來給你治病怎么樣?”
宋遠溪搶回衣袖立馬退避三舍:“祖奶奶,你是閑著無聊又想整我一把,對吧?我才沒那么笨,天天上當?!?/p>
好像被他的話打擊到,綠濃扁扁嘴,垂下頭不說話。
瞧她安靜的乖巧模樣,宋遠溪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兒,正想服個軟,就聽低著頭的綠濃幽幽開了口:“別忘了你老祖宗的債?!?/p>
對對對,祖?zhèn)鶎O償,小的甘愿為祖奶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宋遠溪滿臉熱淚,我答應被你玩就是,你先把我放下來?。?/p>
他看著不知什么時候又纏在自己腰上的碧綠蛇尾,再次暈了過去。
【祖奶奶的治療手段】
綠濃開始惡整,不,是治療后,宋遠溪著實過上了一段水深火熱的生活。
治療分三步走,首先,頓頓喝魚湯。
廚房里的廚子估計將方圓十里的魚都買了回來,一日三餐外加消夜點心,變著花樣給他做全魚宴。做得再漂亮、味道再好又怎樣,他又看不到嘗不出。宋遠溪抱著比他的洗腳盆還大的魚湯碗,哭得鼻涕眼淚齊飛。
廚房里每次端上來的都是色香味形俱全的魚羹,不過綠濃說那樣沒效果,就使了個小法術,將魚湯換了個樣。
第一次,宋遠溪嚇得心肝脾肺腎差點齊飛。
兩尾紅黑色的金魚在碗里歡快地游著,還有幾條身姿妖嬈的水草左右搖擺,這哪里是湯,簡直是個小魚塘。
知道是幻像,他也不敢喝,綠濃管不了那么多,在他看魚看得眼暈的時候,捏著他的鼻子就往嘴里灌。
他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一回生二回熟,隨后幾天他咬牙閉眼灌湯,末了還有時間和綠濃開玩笑,說他又喝了一碗小魚的洗澡水。
別院里的下人聽說小綠姑娘在治少爺?shù)墓植?,組團在宋遠溪喝魚湯的時候來參觀,還很熱情地貢獻出珍藏多年的咸魚干,舍身取義治少爺。
才知道不用喝魚湯的的宋遠溪沒來得及高興,就被氣得渾身發(fā)抖,這群草包。綠濃笑瞇瞇地接受咸魚后,將咸魚做成項鏈掛在宋遠溪的脖子上,通知他進入治療的第二階段。
很簡單,就是釣魚。
當然不可能是拿著魚竿,坐在柳樹下,哼著小曲的那種釣魚,而是宋遠溪充當魚餌的這種釣魚。
宋遠溪被倒吊在湖邊大柳樹的樹梢上,柳樹做竿他做餌,綠濃一邊嗑瓜子一邊揚手,他就一次次地被拋進湖里,在魚群中打轉(zhuǎn)。
“你個該死的老妖婆?。?!”他在半空凄厲地叫喊,把魚群嚇得落荒而逃。
綠濃不滿意地搖搖頭,看著人高馬大,膽子卻比老鼠還要小,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殼子,也白瞎了宋青山的血脈。
想到宋青山,綠濃的眸子倏地暗淡下來。
宋遠溪被魚輕薄了無數(shù)次后,又開始蕩秋千當了會空中飛俠,他頭昏腦漲,剛清醒一點就開始破口大罵:“綠濃,你這個心腸歹毒的臭蛇、爛蛇,蛇蝎心腸果然不是假的,來啊,折磨啊,本少爺不怕你?!?/p>
綠濃心底的晦暗瞬間一掃而光,笑瞇瞇地開口:“不是你說讓我好好折磨的嗎?還是說……”她側(cè)著頭,好奇道:“你想現(xiàn)在就被我吞入腹呢?”
……
“哎喲祖奶奶,說這些沒意思,我覺得小飛俠挺好玩的,來啊,我們繼續(xù)?!本G濃看不清半空中宋遠溪的臉,但聽聲音也能猜到,絕對是滿臉猥瑣加諂媚。
遠處偷聽的下人們也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他們的少爺,真是無恥至極!
幸虧綠濃沒有喪心病狂,也可能是被宋遠溪惡心到,在福伯喊他們回家吃飯時,她就把宋遠溪放了下來。
宋遠溪渾身上下濕淋淋地滴著水,躺在地上出氣多進氣少。
他甩開身上的螺螄、水藻,看著跟在綠濃身后、老臉笑得皺成一朵菊花的福伯,第一次覺得福伯是那么的英俊瀟灑。
晚膳后,宋遠溪拖著一具殘軀去泡溫泉。
沒有綠濃的搗亂,溫泉別院的生意很快邁入正軌,日進斗金。幸好還有回報,不然他是堅決不會屈服在綠濃的淫威下的。
泡進熱氣氤氳的溫泉里,他舒服地嚶嚀了一聲。
閉目養(yǎng)神時,他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好像有什么東西緩緩纏上了他的小腿,細長條狀滑膩膩的。
他嚇得一蹦三尺高,他就知道,綠濃沒那么好心放他休息的。
滑膩的觸感慢慢轉(zhuǎn)移,從腰腹轉(zhuǎn)移到他的手臂,宋遠溪側(cè)身去看,剛好和綠濃圓鼓鼓的眼睛對個正著。
對峙良久,宋遠溪眼都不敢眨,綠濃扛不住眼酸,憤恨地用尾巴抽了他一耳光。宋遠溪輕吁一口氣,蓋嚴實澡巾后問:“祖奶奶,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綠濃沒有回應他,小蛇眼拋來個蔑視的目光后,就滑到溫泉水里暢游起來。
碧綠的小蛇一會晾肚皮一會深潛水,玩得特別高興。宋遠溪的眼皮抽了抽,聲音抖著問:“祖奶奶,你……你還好吧?”
蛇不應該都是冷血動物,誰能告訴他,這條蛇為什么喜歡泡溫泉?他仰頭看天,感覺頭又開始眩暈起來。
【祖奶奶進城門】
綠濃的治療雖然惡整成分居多,也算有些效果。經(jīng)綠濃點頭同意后,他立即收拾好行囊,踏上了回青州的馬車。
離開青靈山,綠濃就像脫了韁的野馬一樣,害得宋遠溪有點神經(jīng)錯亂,初見時高冷危險的少女,和眼前這個捉雞攆鳥、不管什么野草雜花都要嘗一口的綠濃,究竟是不是一個人?
“誰讓我在青靈山獨居了兩百年呢!”綠濃這樣給他解釋。
想想也是,他半月不出府都有物是人非的感覺,更何況是兩百年??粗G濃沐浴晨曦下的恬靜側(cè)臉,他忽然有點心疼。
心疼又心軟,一不留神,他就被綠濃搶走了馬鞭。
在他們來到青州城城門的時候,宋府豪華嶄新的大馬車只剩下一塊底板和兩個轱轆。綠濃精神十足,手一撐就下了馬車。后面的宋遠溪兩條腿晃如抖篩,衣襟凌亂外加發(fā)如雞窩,活像被人凌虐了千百遍。
“真是沒出息。”綠濃搖頭嘆息,伸手扶了宋遠溪一把。
宋遠溪翻了個白眼,他已經(jīng)不想說任何話。
“啊,那個人把雞蛋倒進去竟然沒有流出來。”進城后,綠濃什么都要看一看摸一摸,還要發(fā)表自己的看法。
“啊啊,那個人竟然在吃屎?!彼鋈淮蠼?,宋遠溪也嚇得急忙去看,他眼皮扯了扯,不就是個灌蛋餅和臭豆腐嗎?
可憐了那位吃臭豆腐的仁兄,被綠濃一說,臭豆腐到嘴邊都不敢送進口。
他上前去賠禮道歉,轉(zhuǎn)身綠濃又和人吵了起來,宋遠溪羞得無地自容,在老板看瘋子似的眼神里拉著綠濃落荒而逃。
這次他學乖了,緊緊牽著綠濃的手不放,一邊走一邊給她介紹各種吃食,普及常識。短短半個時辰,他就好像嘗盡了為人父母的心酸。
“哎喲喂,這不是堂堂宋家當家的嗎?怎么弄成這副德行,是被人搶劫了還是宋家破產(chǎn)了???”不知從哪躥出個穿白色錦袍的胖子,繞著宋遠溪邊轉(zhuǎn)圈邊嘲笑。明明五短身材手圓腳圓,他偏要穿白衣,活像顆裹了面粉的湯圓。
宋遠溪眼皮一個勁地抽,他有預感,肯定會有不好的事發(fā)生。
看他半晌不說話,江無恙嘖嘖嘆道:“你說什么不好穿,偏穿一身破爛綠,你咋不拿塊綠頭巾把你的雞窩頭給包好呢?”
綠濃本笑瞇瞇地看著這顆胖湯圓耍寶,聽到這里眼睛瞇起,懶懶地問:“你很討厭綠色嗎?”
“那是當然。”
江無恙瀟灑地一揮折扇:“只有雪白才襯得起本少,像你們穿一身綠,往菜園里一蹲,都分不清哪棵是蔥,哪棵是你。”
他說完哈哈大笑,連帶著身后那群狗腿子也撫掌大笑。
秋日暖陽下,宋遠溪很清楚地看到,綠濃臉上那些碧綠的鱗片,微微泛起了銀光。
他不由得掩面嘆息,雖說他同江無恙是死對頭,但想到他得罪綠濃后即將面臨的慘境,他都不忍心去看。
這不,江無恙的現(xiàn)世報,立馬就來了。
綠濃只是輕輕打了個噴嚏,頓時間妖風大作,將江無恙及他那群狗腿子吹得四仰八叉,差點裸奔。
被吹得稀里糊涂的江無恙站起身,東倒西歪地撞到了布坊送染料的馬車,一整桶綠色的染料將他從頭染到腳,活脫脫一棵綠白菜。
覺得自己倒霉透頂?shù)慕瓱o恙哇哇亂叫著跑走,宋遠溪憋著笑,小聲問綠濃:“祖奶奶,那桶染料能維持多久?”
綠濃掐指算算,不多不少,剛好十天吧!
那就是說,江無恙那個死胖子,要頂著一張慘綠的臉招搖過市十天,看他還怎么狂,真是想想就覺得痛快。宋遠溪看著綠濃安然靜謐的側(cè)顏,第一次覺得,有這么個與眾不同的祖奶奶,還是蠻不錯的。
“祖奶奶,你在看什么?”宋遠溪有些好奇,因為江無恙離開后,她盯著江無恙那群人的背影已經(jīng)很久了。
綠濃垂下眸,淺笑道:“沒什么,好像,看到一個故人而已?!?/p>
【祖奶奶的恩怨情仇】
宋遠溪的腦袋開始高速運轉(zhuǎn),綠濃被幽閉在青靈山兩百年,她的故人,肯定不是人,不是人活到現(xiàn)在,莫不成,又是一條蛇妖?
一路胡思亂想地回到宋府,宋遠溪沐浴更衣后打算帶綠濃去吃頓好的,下人告訴他,綠濃早就出府了。他有些著急,不會又跑到大街上搗亂去了吧?
他怕出事,當然是怕別人出事,立刻召集了一批下人去找。下人們還沒走到門口,他就見綠濃光著腳悠閑地走了回來,手上還把玩著一顆黑如墨玉的石子。
宋遠溪皺眉,走上前二話沒說就將她抱了起來:“我說小綠祖奶奶,你可不可以記住,以后不要光腳出門??!”
綠濃神色間帶有陰郁,聞言不自在地道:“人類就是麻煩?!?/p>
“麻煩也要記住,雖然你是妖身,比凡人強健,也要知道愛惜不是。”宋遠溪邊絮叨邊替綠濃穿上繡鞋。
低著頭,宋遠溪清俊的臉有些看不清。
綠濃的神情有些恍惚,記憶里,好像曾經(jīng)也有個人教訓她要愛惜自己,不要受傷。可那又怎樣,最后傷害她的人,不還是許諾要保護她的人?
“宋遠溪,我問你,其實你干嗎要對我這么好,怕我吃了你把我供起來遠遠看著就是,干嗎做這么多事?”
綠濃的聲音有些縹緲不定。宋遠溪嘿嘿一笑,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其實最開始遇到綠濃,他還以為是江無恙請的哪路武林高手故意來搗亂的,索性將計就計故弄玄虛。綠濃現(xiàn)了蛇尾,他才明白自己遇到的,的的確確是在世間消失已久,只在故事里出現(xiàn)過的妖。
知道綠濃的身份,他是擔憂過,相處下來后,他覺得,綠濃本質(zhì)依舊是個沒長大的小女孩,沒什么殺傷力,而且還因他的高祖受過傷。
于理,他要還債,于情,他覺得綠濃挺讓人喜歡的,雖然是妖,卻比許多人還要好。
“很久沒想起過以前的事了,果然年紀大了”。綠濃伸出手,露出那顆黑石,忽然又話鋒一轉(zhuǎn),“宋遠溪,你一直聽我說起和宋青山的事,是不是覺得我們有感情糾葛啊?”
不明所以的宋遠溪愣愣地點頭,除了這個,難道還有別的?
綠濃撇撇嘴,嫌棄地看著他,說有感情自然不假,可感情里包含的,并不只是愛情。
那一年凡間捉妖之風盛行,她沒有族群庇佑,在凡間躲躲藏藏,過得非常凄慘。那時她懵懵懂懂,化成人形也只有四五歲模樣,在深山找野果充饑時暈倒,醒來時就看見了宋青山,還有他的新婚妻子。
她不會說話,又衣衫襤褸,被宋青山夫婦當成了遺棄在深山的孤兒。
之后她被宋青山夫婦收養(yǎng),教她讀書寫字、刺繡繪畫,夫婦倆將她當成掌上明珠,疼愛異常。那十年,可以說是她最幸福的日子。
宋家世代經(jīng)商,族人相處融洽,遺憾的是,宋青山夫婦一直沒能有自己的骨肉,養(yǎng)母提議過讓宋青山納妾,宋青山卻抱著她說:“有此女足矣?!?/p>
隨后年歲漸長,綠濃的眼珠開始漸漸變綠,身上也開始長出鱗片,這是她成年的征兆。遮掩不住,綠濃干脆將身份和盤托出。
她很忐忑,驚慌失措地等待宋青山的處置。宋青山說:“妖也罷,人也好,你與我夫妻有緣,這是上天注定的。何況你由我們教養(yǎng)長大,要還和深山野林無人管教的妖一樣心狠手辣、蛇蝎心腸,那我宋青山就太失敗了?!?/p>
聽到這里,綠濃的心終于安定下來。
后來,養(yǎng)母年近四十夢熊有兆,只可惜孩子生下來就體弱多病,請了無數(shù)神醫(yī)診治,也斷言他活不過十歲。
對于這個兒子,宋青山夫婦疼若眼珠,怎么忍心看他夭折,便想方設法替他續(xù)命。既然正路無法走,他們就開始走旁門左道。
兩百年前,一顆妖丹可抵半座繁華城池,無比珍貴,而且傳言中還說,妖丹有起死回生、增長壽命的功效。
只有修煉成人形的妖體內(nèi)才有妖丹,正好,綠濃就有。
【祖奶奶相攜赴會】
話說到這里,原本還當故事聽得宋遠溪頓時斂了嬉笑的神情,臉上帶著猶豫,又帶著點點不忍:“祖奶奶,你可別告訴我,高祖他拿了你的內(nèi)丹?”
綠濃嘴角泛起涼薄的笑意,拿?那可是實實在在、剜心剜肉地搶。
那時大雪紛飛,她忍著瞌睡,喝下養(yǎng)母替她熬的湯后就昏睡了過去,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被困在青靈山中,而體內(nèi)的妖丹也不翼而飛。
宋青山為了幼子,最終還是接受御劍宗誅妖士的建議,挖了她的妖丹,還怕她報復,便用鎮(zhèn)妖石將她囚禁在青靈山。
不是宋遠溪挖山挖碎了鎮(zhèn)妖石,她可能還要待上個好幾百年。
這兩百年,她被困時嫌無聊什么都干過,就是沒哭過。
因為真正的痛,是已經(jīng)忘記了如何流淚。
她當他們是親生父母,他們也是唯一讓她感覺到溫暖的人,他們說要保護她不讓任何人傷害她,可,也是狠狠地捅了她一刀的人。
“所以說,宋家后人包括我的命,都是你的妖丹換來的?”宋遠溪的嗓音帶著點嘶啞,沒有絲毫溫度。
綠濃看著他,只是笑著卻不答話,沒有她的妖丹,宋遠溪怎么可能看得到她臉上的鱗片,又怎么可能在掉進蛇窟后還安然無恙?
她很想罵他一頓,只是看著宋遠溪那副咬唇委屈、眼含熱淚的表情,她心底低沉的憤怒和怨恨,眨眼就沒了蹤影。
“祖奶奶,那……你不會把妖丹拿回去吧?”宋遠溪忐忑地問道。
綠濃碧綠的大眼滴溜溜地轉(zhuǎn)了兩圈:“要是半月內(nèi)還有辦法,現(xiàn)在兩百年都過去了,妖丹早就消散了?!?/p>
她碾碎手中的黑石,莫名有些感慨,當年繁榮興旺的御劍宗,如今毫無蹤影,價值連城的鎮(zhèn)妖石,都被當成了普通的石子堆在路旁。
世風日下,世態(tài)炎涼,不過,她想想又覺得開心。
宋遠溪見她忽然笑得燦爛,立刻跑上前捏腿捏肩,小心賠笑道:“小綠祖奶奶,宋家欠你的,我看是還不清了,不如這樣,情債肉償,我以身相許如何?”
綠濃一口水悉數(shù)噴出,嫌惡地瞥了宋遠溪一眼,讓他有多遠滾多遠,自己的耳尖,卻微微紅了起來。
三日后,青州城里飄起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室內(nèi)的火爐燒得旺盛,盎然如春,綠濃躺在軟塌上,端起宋遠溪每日都給她準備的熱茶,眉目斂了斂,一飲而盡。
宋遠溪昨日收到江無恙的拜帖,清早就開始絮絮叨叨地想讓綠濃陪著去赴會,綠濃被“魔音”折磨得不行,只能答應,這才得了這么會安靜的空隙。
江無恙約他在湖畔大船上見面,江無恙還是老樣子,五短身材肚兒圓,一張大綠臉,笑起來嚇死人。
“你,你怎么會來啊?”見到宋遠溪后,江無恙就開始大吼。
不是你約我來的?宋遠溪有些莫名其妙。
“以前給你送帖子你不是都沒來過,你這次來干嗎???”他繼續(xù)大吼,頗有種捶胸頓足、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奶奶的,宋遠溪有點想罵街的沖動,這都什么跟什么?
他走上前,準備狠揍江無恙一頓,綠濃攔住他,面色冷峻地道:“別過去?!?/p>
在江無恙滾圓的身軀背后,走出來一個身著黑袍的精瘦老頭。老頭面容干癟,渾濁的眼里冒著精光。
“你果然還沒死?!本G濃冷冷地道。
這老頭,就是兩百年前給宋青山出主意、害得她妖丹被挖還囚禁兩百年的御劍宗的臭道士。
老道士將江無恙踢到一旁,盯著綠濃,眼神就像看著絕世寶物一樣:“天不亡我,老朽壽命將盡,竟然讓我遇到了你。”
綠濃嫌棄地撇開眼,被一具骷髏盯著看,還真難受。
其實她覺得每日折磨下宋遠溪的生活挺愜意的,也不想多生事端,只是這送上門的仇人,她是不揍白不揍??!
綠濃一躍而下,與老道士兵戎相見,電光石火,打得難舍難分。
她瞅準一個時機,正準備偷襲,被老道士發(fā)現(xiàn),還拉了宋遠溪當擋箭牌。
“宋青山當年害得我顛沛流離,今日我就要斷他的血脈?!崩系朗空f完就要劈掌下去,被綠濃厲聲喝住。
見綠濃滿臉著急,老道士忽然怪腔怪調(diào)道:“喔……原來是心上人,難怪這么舍不得”,他忽然加重語氣,“碧蛇,你如果不想這小子死,立刻自廢修為?!崩系朗坑昧ζ∷芜h溪的脖頸,枯瘦的臉上滿是猙獰。
宋遠溪一張臉立刻鐵青,還掙扎道:“臭老頭你打錯算盤了,我高祖曾經(jīng)傷害過她,她干嗎要救仇人的后代……”
話音未落,他就說不下去了,因為對面的綠濃,已經(jīng)咬牙廢去了修為。
“好個有情有義的碧蛇,也不枉當年宋青山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崩系朗繉l臨窒息的宋遠溪丟開,輕狂地笑道。
綠濃痛得冷汗淋漓,聽到這話立刻咬牙問:“你是什么意思?”
【祖奶奶不知道的曾經(jīng)】
老道士以為勝券在握,也不遮掩,將真相說了出來。
妖丹可解百毒,可延續(xù)壽命,但能起死回生治百病,都是他編造出來的。老道士早就垂涎綠濃的妖丹,知道宋青山夫婦為了幼子焦頭爛額,順水推舟編了個故事,再三慫恿他們對綠濃下手。
只有被綠濃當作至親的人,她才不會防備。
他騙宋青山只是借綠濃的妖丹一用,治完病后立刻歸還,宋青山再三猶豫,便鬼使神差地做了畢生唯一一件錯事。
取完妖丹后,老道士才發(fā)現(xiàn),哪怕綠濃沒有妖丹,他都無法將她打回原形,為避免她報復,就將她囚禁了起來。
宋青山此時才驚覺上當犯了大錯,幼子夭折,愛女被囚,雙重打擊下,他就將所有的怒氣對準了御劍宗。宋青山不懂武功,但他懂權(quán)術也懂人心,在他的操縱下,偌大的御劍宗短短數(shù)年就分崩離析,人去山空。
老道士也淪為喪家犬,顛沛流離,靠著旁門左道才能延續(xù)自己的壽命。
聽到這里,綠濃感覺面上一片冰涼,這才醒悟自己原來早已淚流滿面。她將目光落在頹然倒在地上的宋遠溪身上。
宋遠溪勉強咧嘴一笑:“沒錯,我的曾祖,是宋青山抱養(yǎng)的?!?/p>
綠濃的妖丹被宋青山夫婦珍藏起來,用以懷念和見證,懷念他們摯愛卻永遠不能相見的女兒。
不得子孫后代滋擾青靈山的祖訓,也是那時定下的。
一開始宋遠溪不明白為什么,現(xiàn)在想想,恐怕高祖是不想人打擾綠濃,或者怕有人再去傷害綠濃吧!
綠濃閉上眼,淚水流出時微微地笑了,她的爹娘,果然是愛著她的。
“那么,你就更該死了?!?/p>
她的眼底泛出凜冽的寒光,直直地射向老道士。她的修為已經(jīng)消散,只能化出蛇尾,以原身和老道士纏斗在一起。這次,是招招見血,刀刀割肉。綠濃翠綠的裙衫上遍灑血跡,臉上的鱗片也掉落不少,暗淡無光,老道士趁她不察,狠狠地刺了她一刀,同時,老道士也被她狠劈一掌倒在地上。
宋遠溪手足并用地爬到綠濃身邊,驚慌失措地擦去她嘴角的血漬:“綠濃,快,把你的妖丹拿回去?!?/p>
綠濃的妖丹一直被封存著,十年前他掉進蛇窟垂危,他爹才記起這件祖?zhèn)鲗毼?,僥幸地救了他一命,所以,綠濃的妖丹應該還沒完全消散。
他之前還擔心綠濃會拿回妖丹而多次故意試探她,但看著綠濃漸漸失去生機的臉,他才覺得,自己的安危,根本沒有綠濃重要。
“如果我收回,死的人就是你?!彼χ鴵u頭,碧綠的雙眸璀璨生輝,“我已經(jīng)孤零零地度過了兩百個春秋,實在不想再孤單下去了?!?/p>
她說完后展開碧綠的蛇尾,在老道士點燃暗地里布下的火藥前,將宋遠溪與早就昏迷的江無恙卷上了岸。
震天的爆炸聲響起,火光沖天,映透了整片湖面。
宋遠溪呆呆地看著那片歸于平靜的湖面,無比殷切地希望水面上劃過一道碧綠色的身影,可等了很久,也沒有動靜。
等著等著,雪停月落,等著等著,他的眼淚,也隨之而落。
【尾聲】
雪覆青山,又是一年冬至。
青靈山的溫泉山莊讓宋遠溪賺得盆滿缽滿,事業(yè)又上了一層樓。同時,他和死對頭江無恙也化解了多年矛盾,重歸于好。
沒有臭道士在江無恙背后出謀劃策,江無恙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和好是早晚的事。
“死胖子近來瘦了很多,你不能再叫他綠湯圓了?!彼芜h溪俯身從溫泉里掬起一捧水,淋在碧蛇身軀新長出來的鱗片上,邊輕輕地擦拭邊叮囑。
綠濃不滿地翻了個身,嘟囔道:“知道知道,煩死了?!彼哪樕蠋е鴾\淺緋紅,襯得那串鱗片也格外可愛。
宋遠溪不在意她的小脾氣,換了柄細毛刷,繼續(xù)替她刷鱗片。
那日他回到宋府,萬念俱灰,失魂落魄心神恍惚,還是在福伯的驚叫下,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腕上,竟然掛著一條碧綠的手鏈。
自然不是手鏈,而是重傷后小得不能再小的綠濃。
失而復得的驚喜沖昏了他的頭腦,他差點就將綠濃摔在地上,那時的她細如繩,真的吹口氣都能將她吹走。
他小心翼翼地呵護了兩個月,綠濃才長大了些。幸虧她重傷后還能自我修復,不然讓宋遠溪來養(yǎng),估計只有被養(yǎng)死的可能。
一年下來,綠濃的傷勢漸漸痊愈,但尾巴還不能幻化,宋遠溪干脆遷移到青靈山,方便她養(yǎng)傷。
“綠濃,我一直想問你,妖失去妖丹,不是會被打回原形嗎?為什么你……”不止沒事,還整日里生龍活虎的。
綠濃有些猶豫:“碧蛇本來就有兩顆妖丹啊,少一顆又沒事,當年我是準備送給弟弟的,只是沒來得及……”
怕勾起她的傷心事,宋遠溪立刻轉(zhuǎn)移話題:“那你和我說不想再孤單是什么意思?”
“當年你掉進蛇窟,命在旦夕,后來吞下我的妖丹,你的壽命才得以延續(xù)。這些年妖丹在你體內(nèi)逐漸溶解,融入你的身體,我若是強行將妖丹取出……你雖不會立刻死去,卻也沒辦法長生不老了,也就沒人繼續(xù)長久地陪著我了,所以我才說不想再孤單??!”綠濃扭捏了下,微微有點不好意思。
宋遠溪眼皮抽了抽,長生不老?原來自己身上還有這異能!不過重點是,原來綠濃只是害怕孤單,虧他還以為綠濃是舍不得他死呢。
雖然心里憋屈,但是宋遠溪又很快想到另一個重點:長久陪伴什么的……
宋遠溪眼角揚起,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原來你這么舍不得我,那你準備給我個什么名分啊?”
“哼?!本G濃輕哼了聲,眉眼高挑,恢復往昔的高冷說道,“不是你自己說的奴隸嗎?!?/p>
……
他偏過頭裝作生氣,見綠濃沒什么反應,便笑嘻嘻地湊上去問:“來青靈山前我清理了下宋家祠堂,你猜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綠濃搖頭,表示沒興趣。
宋遠溪也不氣餒,故作神秘道:“是高祖的親筆信,你說他那么疼愛你,知道錯后,為什么還舍得讓你獨自被囚禁兩百年呢?”
綠濃白了他一眼,這……她哪里知道呢。
“是有高人告訴他,凡事不可強求,隨緣即可,他日必然會有人來解救你,不要誤了你的大好姻緣。高祖見幾次鑿山也破不了陣法,只能選擇相信?!闭f到這里,他加重語調(diào)眉開眼笑地說,“所以說,我就是你的有緣人啊,這是高祖親自寫的,兩百年前你就被許配給我了,你不能賴賬?!?/p>
半晌沒聽見綠濃的聲音,他急忙去看,發(fā)現(xiàn)她果然在裝睡。
“又想騙我,沒門。”
綠濃氣惱地將他捏住她鼻梁的手打開,收回碧尾蜷縮在軟塌上,故作迷糊道:“我哪里騙你了,現(xiàn)在是冬天,我要冬眠的好吧。”
宋遠溪頓時啞口無言。
那好吧,冬眠就冬眠,大家一起冬眠。他脫下外袍,將綠濃緊緊地抱在懷中,不讓寒風有任何縫隙可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