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議
陶瓷花鳥畫,興起于北宋,鼎盛于明清,繁榮于近現(xiàn)代,集中地體現(xiàn)了人與作為審美客體的自然生物的審美關系,因此具有較強的抒情性。它通過抒發(fā)作者的思想感情來體現(xiàn)時代精神面貌,從而間接地反映社會生活。它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既可以是工筆,也可以是寫意和工寫結合;既可以追求中國畫的水墨韻味,也可以展現(xiàn)西洋繪畫的色彩豐富和明暗體積的塑造。當代景德鎮(zhèn)的陶瓷美術工作者們,用辛勤的勞動和智慧,為我們創(chuàng)造了許多優(yōu)秀的陶瓷花鳥裝飾藝術品。
創(chuàng)作陶瓷花鳥畫,尤其是創(chuàng)作大寫意花鳥畫是一種美妙的享受。在作畫過程中,每畫一筆都有可能是新的探索和嘗試。陶瓷美術工作者因勢利導,隨機而發(fā),使無生命的筆墨充滿生機和靈氣,完成后的作品常出人意料,不可重復,表現(xiàn)出對現(xiàn)實文化語境和生存經驗的獨特感受。既不是照搬生活原型,亦非人云亦云照搬已有程式,而是在繼承傳統(tǒng)藝術的基礎上,以寧靜而單純的筆墨趣味,平和而寬容的空間語境,創(chuàng)造自己的空間藝術語言。有的還大膽借鑒現(xiàn)代繪畫的視覺構成,使得日漸弱化的傳統(tǒng)筆墨產生巨大的張力,顯示非尋常意義的誘惑,具有強烈的時代氣息。
筆墨是花鳥畫的重要表現(xiàn)形式,也是作為花鳥畫最為核心的特征。筆墨的意韻是流動在心與陶瓷材質之間的一種生機,是情、意、神的暢游,也是心理幻象與現(xiàn)實印象在精神上的重選與整合。潔白的陶瓷材料是畫家馳騁意念,渲瀉情感的廣闊精神空間。陶瓷花鳥裝飾藝術優(yōu)劣之分,貴在傳神。神總是和生命連在一起。“生命”指的是畫面的生機,即精神所在。傳神與意境是所有藝術家一以貫之,集主要力量去刻畫追求的東西。生動而有朝氣的筆墨又是畫家追求的效果?!皻忭嵣鷦印辈粌H是對傳統(tǒng)繪畫包括花鳥畫、山水畫、人物畫的要求,對現(xiàn)代繪畫藝術要求亦如此。表現(xiàn)生命的價值對花鳥畫創(chuàng)作是一個重要目的。花、鳥、魚、蟲乃至一草一木,都是大自然賜予的生命。因此,藝術家筆下的盤旋、往復、曲折、頓挫、疏密、聚散、交錯的過程,都要與畫家的立意相貫通,緊扣作者的心境活動,做到心、手、筆一意相通,氣脈不斷,意在筆先,達到筆墨生動活潑、瀟灑靈動,剛健有力、遒勁流暢、自然奔放富有生命和靈性,才能使色彩鮮艷的蓬勃生命,絲絲入扣再現(xiàn)于畫面,從而達到“鳥雀奇變”,甚為酷似的藝術效果。
陶瓷中的裝飾圖案,有不少是從民居建筑雕刻、年畫剪紙、刺繡服飾等工藝美術作品中的圖案移植過來的。豐富的寓意,變化多樣的形象,通過借喻比擬象征方式,形成“一句吉語一圖案”的表現(xiàn)形式,以花鳥的組合構成形象,賦予物象以“物吉圖祥”的意義。景德鎮(zhèn)古代陶瓷中的明清瓷器,青花、五彩、粉彩瓷畫花鳥等紋飾,以吉祥紋樣為主。明代永樂年間的青花花鳥瓶“喜上眉梢”,以棲立在梅花枝頭的喜鵲畫面,顯示出喜慶祥瑞的意蘊。在陶瓷裝飾圖案中,“喜上眉梢”是歷史悠久裝飾紋樣繁多的畫面。現(xiàn)代藝術瓷、日用瓷的畫面中,仍有這種圖案,充分顯示出民眾對喜慶吉利畫面的崇尚喜愛心情。明清時期的陶瓷裝飾廣泛流行龍鳳圖案。龍鳳圖案是中國工藝美術作品中的常見紋樣,受到上自皇宮貴族、下至平民百姓的喜愛。中華民族是龍的傳人,龍在百姓心中,即是皇權的象征,龍有天龍、地龍、神龍等多種龍的圖形,形成龍紋系列,出現(xiàn)在木雕、石刻、陶瓷、服裝上。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是父母最大的愿望,以兒女輝煌騰達,榮宗耀祖為期望,是中國民間大眾的理想,這種理想,多以“龍鳳呈祥”圖表示。龍鳳圖案與牡丹、蓮花、祥云、火珠等合成吉祥圖案,象征富貴、發(fā)達、興旺、強盛。明代萬歷年間五彩、青花瓷畫中,流行“鴛鴦蓮花圖”,象征夫妻恩愛和睦,家庭生活美滿。
清代五彩、粉彩瓷畫中,盛行“金雞牡丹”、“蓮池翠鳥”等吉祥圖案。壽桃、菊花、荷花、梅、蘭、竹、菊成為粉彩、琺瑯彩瓷畫中的主要紋飾,以喜慶祥瑞內涵反映了人們的趨吉心態(tài)和對美妙圖飾的喜愛。
現(xiàn)代藝術陶瓷中的花鳥紋飾,繼承了古代花鳥瓷畫的吉祥內涵形式。在古代吉祥意蘊的基礎上,又有發(fā)展、變化。牡丹是從古到今人們普遍喜愛的“富貴”花,而在現(xiàn)代陶瓷藝術作品中,藝術家創(chuàng)作的牡丹花,不僅是富貴榮華的象征,又含有畫家對我們偉大祖國繁榮富強、興旺發(fā)達的殷切希望和衷心祝愿。與過去的富貴內涵相比,有不同的象征。以“松齡鶴壽”為含意的松鶴圖,是長壽的象征,也是高尚情操的意義。松樹凌嚴寒而不凋零、仙鶴獨立清高,堪作高士楷?!,F(xiàn)代陶瓷上的“松鶴圖”,有贊美偉大祖國萬古長青,蓬勃旺盛之意。在吉祥意蘊的基礎上,又有了意義中的深化擴展。
吉祥意蘊在花鳥瓷畫中成為普遍現(xiàn)象,受到了民間文化風俗的影響,是民眾喜好“彩頭”心態(tài)在陶瓷繪畫界的體現(xiàn)。喜慶祥瑞圖案,物吉圖祥,以物喻意,將情意與景物融為一體,主題突出構思巧妙,情趣盎然,體現(xiàn)出濃郁的民族藝術特色,作為民俗藝術的一種形式,千百年來,吉祥圖案具有廣泛的傳承性特征。在中華民族中世代相傳、家喻戶曉。迎合民間文化習俗的約定俗成需要而組合構成的喜慶祥瑞瓷畫,顯示出人們對吉祥圖案的普遍愛好,具有深厚的社會基礎。把社會生活和自然萬物相結合,采用想象的方式,使花鳥圖案帶有象征寓意。經過藝術想象,進行合成拼接,以達到盡量完美的祥瑞意境。
與花鳥瓷畫中的吉祥內涵不同,文人畫以抒發(fā)心中情感、寄托作者個性風格為特色,以花鳥樹石為隱喻、含蓄地表達文人墨客的精神世界。借物指事,深藏心境。文人畫的這種情感象征手法,對現(xiàn)代陶藝創(chuàng)作產生了深遠影響。
中國陶瓷藝術大師劉平以兼工帶寫的筆法描繪花鳥草蟲的生態(tài),布局簡潔,色彩清雅。他的粉彩花鳥畫,以“水點技法”別具風韻,花形鳥態(tài),各顯其妙。他探求的“山水花鳥”新格式,取傳統(tǒng)技法之精,用現(xiàn)代繪畫之長,將深山幽谷、怪石亂云、鳥飛雀躍、瀑瀉泉流,描于尺幅畫卷之中,繪于方圓瓷面之上,氣勢浩大,意蘊綿長,情韻幽美,品位高雅,頗具工藝之精妙。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徐亞鳳的花鳥畫講究筆情墨趣,追求花鳥與山水的融合,藝精而悟深。她所作花鳥瓷畫,著力于人格化的自然體現(xiàn),達到造型、神韻、意念的有機聚合,具有濃郁的生活情趣和恬靜美的工藝特色。在她的筆下,無論是牡丹、山茶,還是玉蘭、蓮荷,用筆用墨都是那樣自由自在,放松閑散,疏落自然。既像是放馬南山,又像是心靈的散步,毫無牽強與刻意,是從心靈到畫面的充分展現(xiàn)。更多的陶瓷美術工作者創(chuàng)作的花鳥畫看似信手拈來,但見性明心,溫文爾雅,具有深奧莫測的神秘“筆情”韻味。
筆者在創(chuàng)作花鳥瓷藝作品時,既注重構圖新穎,又以新的寓意寄托自己的情感。鱖魚常有:“富貴有余”的含意。我創(chuàng)作的青花瓷盤,把芭蕉葉與鱖魚組合構圖,取“貴在同心”意蘊,比傳統(tǒng)富貴內涵更深刻?!爸袷庇岳锛t盤,取石之“骨”,蘭之“香”,竹之“節(jié)”,賦予蘭竹以新的意義?!坝泄怯泄?jié)有香”,實際上是人的情操的比擬。人生在世,既有風雨霜雪,也有麗日晴空。可貴的是在經過風雨交加烈日曝曬之后,仍能保持“有骨有節(jié)有香”,有堅強的意志和不懈的追求。
陶瓷花鳥畫崇尚文、意、趣,而這一切都是通過筆墨技巧來體現(xiàn)的。在這里,筆墨本身不是“具象”的,相對具體塑造的藝術形象來說,它是形式的因素,但卻有著引起形象的聯(lián)想和意趣的感受的功能。正如藍色和紅色能引起冷暖的視覺感受一樣,在瓷胎上不同的用筆能引起不同的視覺感受。水分飽滿、行筆流暢的筆跡能引起春天般滋潤的視覺感受;徐緩的用筆能引起持重含蓄的聯(lián)想;流利靈活的用筆能引起灑脫歡暢的聯(lián)想;快速而多變的用筆能引起龍飛鳳舞的聯(lián)想。在花鳥瓷畫創(chuàng)作時,既要繼承傳統(tǒng)習俗中吉祥內涵,又要融入現(xiàn)代生活中的審美情趣和文人畫的藝術,才能從傳統(tǒng)中萌發(fā)新意,有獨特的創(chuàng)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