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付春
兩年前,趙曉玉是我的學生。
那時,他剛剛讀初中才一兩個月,我作他的班主任兼上英語課。趙曉玉是班里的尖子生,作為老師的我當然尤其喜歡他,因為我們這里要月考進行評比,班里學生考得成績好,任課老師要授獎,班主任還要另外領一份獎金。
第一次月考,趙曉玉在我們班的成績排名第一,他是我們班的驕傲,我們班其他任課老師也為之自豪。因為他的成績,我們班在這次月考中,獲得年級組第一名,當然會獲得獎勵。
就在月考后,我們還沉浸在歡樂氣氛中,余歡未盡之時,一天晚上,趙曉玉的爸爸找到我辦公室,神秘兮兮地說:“我想單獨跟您說件事情?!?/p>
“那好,跟我來吧!”我把他帶到我的宿舍。臨出辦公室門的時候,看見我們班任課的老師們有些興奮,可能猜測著家長要請客吧!
進了我的宿舍門還沒有坐下,趙曉玉爸爸從衣兜里掏出一盒檔次還不錯的香煙,遞給我一支,我謝絕了,“你還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吸過煙”。
他自己燃上一支,吸著:“ 李老師,我知道你們都是好老師。”我想:這人說話怎么吞吞吐吐的,以前我們曾經相識,他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還是有些不禮貌地先問他了:“有什么事嗎?”
他說:“ 李老師,真不好意思,我想把孩子送到縣城去讀書,手續(xù)都辦好了,明天坐早班車去報到?!?/p>
我略思片刻說“好啊,去就行啊!人往高處走嘛!”你想啊,人家把手續(xù)都辦完了,來跟咱說一聲,這就不錯了,我還能指望什么呢?
趙曉玉的爸爸趕緊起身,上前攥住我的手,連聲說:“謝謝,謝謝,多謝您這段時間以來對孩子的關照?!闭f完,他就轉身走了。
我躺在我的床鋪上,兩手叉著,放在頭底下想,我這個時候怎么回辦公室?怎么跟老師們說呢?我也忘記事后是怎么跟老師、同學們交代的了。
說真話,我有些舍不得。老師的教學成果看什么?不就是看每次的月考成績和最后的中考分數(shù)嗎?
六個班開始分班時是按總成績分的,這下我們班可砸鍋了,損失了一員大將,以后的日子怎么過?。±蠋焸兇_實有一陣子不高興。我在辦公室安慰大家說:“咱們還要努力,繼續(xù)挖掘現(xiàn)有學生的潛力,月考咱不要第一了,只要別考最后就行?!?/p>
過了一段時間,我在大街上碰見了趙曉玉的爸爸,交談的話題必然涉及孩子的學習情況。他說:“多虧了咱們的老師給孩子打下好的基礎,到那里成績一直不錯,應該屬于中上游學生吧!”
我說:“你這步走對了,我何嘗不想把孩子留下?但是,我們這里和縣城的實驗中學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他們那里都是年輕化、知識化的老師,也就是說都是三十歲左右的大專、本科學歷的骨干教師,是從全縣選拔和上級剛剛分派下來的;而我們這里大多都是四十歲以上的“半教半農”老師。再說,那里是什么教學條件?是按國家教委要求配備的規(guī)范化學校。咱這兒呢?偏僻窮壤,教師知識結構老化,配套設施不全,就連孩子們上體育課也只能長跑或者挖個沙坑跳遠?。?/p>
長話短說,兩年多的時間過去了,我們班中考成績不錯,考上縣城重點一中的人數(shù)過半,全班皆大歡喜。
當前幾天在大街上遇見趙曉玉的爸爸時,看出他一臉后悔的樣子,他說:“孩子這次中考成績不理想,沒有考出真實水平,后悔當初讓孩子轉學了。”
我說:“你錯了,你的選擇是正確的。”
他不明白我的意思,為了讓他理解我說的話是真實的,我接著說:“要是我的兒女也這個年齡的話,我也會托關系、走門子讓他去實驗中學讀初中的?!?/p>
他還是不明白。我就繼續(xù)跟他說,趙曉玉的總分在我們班當初是第一名,他這次中考成績我知道,因為我手頭有個全縣中考排名表,他的中考成績和我們班里的第十四名同學成績持平。但是,這并不說明他的成績差。
趙曉玉的爸爸更疑惑不解。
我說,趙曉玉的中考成績是略差了些,但這個成績是什么?是他學習文化課知識的成績。咱們這里成績好的原因是什么?咱們這兒老師的水平比縣城實驗中學的老師教學水平高?就一個字——拼!
我們的好成績就是“拼”出來的,是用時間靠出來的,是加班加點擠出來的。而實驗中學的教學不像咱們這兒一樣,人家不只上語文數(shù)學主要科目,他們開全課程,按國家教委的要求,給同學們授課。他們的英語口語、電腦操作、音體美,都有長足的進步,咱們鄉(xiāng)下的孩子們學過這些嗎?不學,他們學的,都是考試要考的內容。
所以說,你孩子的成績是略差了些,但是綜合素質提高了,而有些素質當時是無法用考試來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