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會話的言語分析

葉薇

摘要：本文旨在研究會話“三大原則”的關系以及在機構話語中“三大原則”的適用情況。通過總結“禮貌原則”、“合作原則”及“目的原則”的研究成果與缺陷，結合經(jīng)典語料分析三大原則的關系。本文選取法庭會話為語境，以法官及雙方當事人為研究對象，對三大原則在法庭調(diào)查及法庭辯論環(huán)節(jié)中的適用情況進行定量分析，希望對機構話語的語用學研究與司法實踐有所啟示。

關鍵詞：禮貌原則；合作原則；目的原則；法庭會話

一、引言

著名法學教授徐國棟曾說：“欲治法學，比先治語言學。欲當羅馬法學者，必先當語言學家?！笨梢姺膳c語言的關系密切。在語言學界理論中，最為著名的要數(shù)Brown 和Levinson 的“禮貌原則”，Grice的“合作原則”等，近十年有學者提出“目的原則”自成一派，但少有文獻對三大原則的關系進行研究。而法庭是受規(guī)約制約程度最大的機構之一，法庭話語具有鮮明的機構性特征，因此筆者選取法庭會話為語境，著手分析三大原則的關系及適用情況。本文查找了全國范圍近20場法庭筆錄資料，建立語料庫，制作圖表對比分析，用數(shù)據(jù)對分析結論進行科學驗證。

二、禮貌原則與合作原則

說起“面子”，國人再也熟悉不過，這一概念經(jīng)中國的人類學家胡先縉（1944）介紹到西方國家，直至1987年，Brown 和Levinson對“面子”進行了系統(tǒng)研究，并提出了“面子保全論”（face-saving Theory），其將“面子”定義為“每一個社會成員希望自己在公眾場合保持良好個人形象?！保?987：61）該理論的問世有重要的意義，大大促進語言學理論的發(fā)展，形成百花爭鳴的局面。但該理論也存在缺陷，例如以自我為中心以及研究對象限于語段等。禮貌原則代表著謙虛恭順的交際態(tài)度，多適合用于日常交際場合，在商務場合、專業(yè)領域、機構會話等應用性較強的場合則發(fā)揮有限。

對“合作原則”十分抽象，要理解透徹并不容易。翻閱以往的研究文獻，均引經(jīng)據(jù)典、論證詳細，但有考慮不全及理解不透徹之嫌。其中王宏軍教授的觀點令筆者大開眼界：“合作原則是哲學家在哲學軌道上構建的，它是指導人們進行理性交往的一個總原則”。[1]筆者比較認同這一觀點，要得出合理的研究結果就要把握正確的理論基礎。從哲學上講，語言行為是由人這一個體通過自身對物質(zhì)及事件的理解與思考而進行表達，意識反映物質(zhì)。在“合作原則”里，這個客觀物質(zhì)就是對話目的，參與人以自己對目的的認識進行交際。在Grice看來，言語交際是理性行為。但是“合作原則”存在沒有語料依據(jù)，過于理想化以及沒有考慮人際因素等缺陷。

三、目的原則及三大原則之間的關系

“禮貌原則”、“合作原則”及“目的原則”是會話的三大原則。有學者提出言語行為是有目的的。而廖美珍教授將“目的”上升為一種明確的語用原則：任何理性（正常）的人的理性（正常）行為都帶有目的的保證—“交際目的”。說話就是表達、實踐、實現(xiàn)目的。合作與否取決于對話參與人的目的與目的關系。[2]

筆者認為，“目的原則”有其合理性與可應用性，它包含了“禮貌原則”與“合作原則”。舉個簡單的例子：說話人覺得天氣熱，想讓聽話人打開空調(diào)，聽話人卻怕冷，該怎樣表達請求？說話人目的是“想讓聽話人開空調(diào)”，而聽話人可能會表達“不想開空調(diào)”，雙方目的沖突。聽話人理解說話人的對話目的后可能會根據(jù)“合作原則”完成對話，或選擇“不合作”，直接回答不想開空調(diào)，而說話人可能會“給面子”，適用“禮貌原則”說沒關系。可見“禮貌原則”與“合作原則”的使用本身就具有交際目的，均符合“目的原則”的要求和內(nèi)涵，只是著重的地方有所不同。當然影響原則使用的還有其他因素，其中必須把握的規(guī)律是，交際目的是“質(zhì)變量”，結合特定語境下的交際規(guī)則（歸約），了解對話人之間的關系以及事件（例如請求內(nèi)容），從而表達，表達方式和適用原則就是“因變量”。

四、法庭機構會話及三大原則適用

有學者認為法庭對話必須“適質(zhì)”和“適題”，Grice理論在法律學理和實踐上很有參考價值。[3]要分析法庭會話，首先要明確會話參與人之間的關系，不同互動對象之間的會話方式存在較大差異。本文主要以法官與雙方當事人為研究對象，摘錄中國法院網(wǎng)的法庭調(diào)查及法庭辯論環(huán)節(jié)的庭審筆錄，分析會話三大原則的適用情況。

（一）法庭調(diào)查環(huán)節(jié)

[審判長]：下面進行法庭調(diào)查，首先由原告陳述起訴的事實和理由。1

[審判長]：崔某收入狀況你是否了解，具體干什么有了解嗎？

[原告]：不是很了解，在順豐快遞公司做調(diào)度員。2

[審判長]：你的收入狀況？

[原告]：我的收入沒有被告高，我在企業(yè)做會計，每月3000元。3

[審判長]：你們什么時候離的婚？

[原告]：2016年8月14日通過法院調(diào)解離得婚。4

1法官在庭審過程中擁有最高權力，在庭審過程中保持目的中立，控制法庭會話的走向。

2法官（審判長）與原告一問一答，內(nèi)容充實，符合“合作原則”中“質(zhì)”的要求。3給出具體的數(shù)字，符合“合作原則”對“量”的要求。4適用“合作原則”及“禮貌原則”，補充調(diào)解信息，方便法官審理案件。在法庭調(diào)查環(huán)節(jié)，當事人特別是處于主動地位原告，遵循“合作原則”，配合法官調(diào)查基本案情，有利于更好地實現(xiàn)自身訴求，目的性十分明確，整個過程都在適用“目的原則”。

（二）法庭辯論環(huán)節(jié)

[原告]：孩子現(xiàn)在基本全靠奶粉，買就得買好點的……孩子如果有些小病也需要及時入院治療，我們也就不主張了，等有大額需要時再單獨主張，所以我堅持訴訟請求，要求被告給付1500元撫養(yǎng)費，被告每月工資不止4500元，但是具體數(shù)額我不清楚，婚姻存續(xù)期間，被告沒給過我錢。

[被告]：我的工資就是每月4500元，孩子現(xiàn)在開銷也比較大，每月花多少沒有一個具體數(shù)字，隨著孩子成長，費用增加，得等原告提出要求法院審理后，我再支付。

從上述語料可看出，在法庭辯論中，原告的目的是請求被告支付撫養(yǎng)費，被告的目的是希望少付撫養(yǎng)費，原被告交際目的沖突，據(jù)理力爭，根據(jù)“合作原則”里的“相關準則”及“方式原則”展開辯論，同時體現(xiàn)“目的原則”?！岸Y貌原則”使用不多。

為了驗證上述初步結論，筆者收集了民刑事訴訟筆錄有代表性的語料各十篇，根據(jù)以上思路對法官、雙方當事人對三大原則的使用頻率進行統(tǒng)計，形成表格如下。

由圖1～圖4可知，無論是民事還是刑事訴訟，無論在何環(huán)節(jié)，我國法官在法庭會話中多數(shù)運用“禮貌原則”及“目的原則”，遵循法定程序，在法庭詢問過程中保持中立目的，辦案質(zhì)量較高。在法庭調(diào)查環(huán)節(jié)，原告處于主動地位，訴訟目的明確，一問一答表現(xiàn)配合；公訴人目的性也很強，就是讓被告人入罪。民訴被告大多數(shù)使用“目的原則”，不認同原告主張，如表示與己方無關、事實有誤等，雙方同意調(diào)解的只占30%；刑訴中被告人大多數(shù)會老實回答法官的問話，與供述一致，遵守“合作原則”，少數(shù)用“記不清”、“可能”“應該”等字眼模糊言辭。在法庭辯論環(huán)節(jié)，原告進一步表明訴訟請求，目的性仍然明確；檢察院在被告人犯罪事實明確、證據(jù)充分的情況下才提起公訴，該環(huán)節(jié)公訴人再明確所控罪名，一般不會有太激烈的辯論，兩者均適用“目的原則”。民訴中被告適用“禮貌原則”有少數(shù)，大都是聘請了代理律師，措辭和策略有所不同；刑訴中有70%被告人表示后悔、承認錯誤，向被害人道歉、請求原諒，目的是減輕自己的刑罰。若有辯護律師，會使用“懇請法官從輕判決”等禮貌措辭，這時同時適用了“三大原則”。

五、結語

遵守庭審程序有利于當事人實現(xiàn)訴訟目的，在國內(nèi)法庭會話中，“目的原則”普遍適用，“合作原則”不可或缺，“禮貌原則”是有益補充，再次驗證了“目的原則”的包容性。本文首次采用定量和定性分析相結合的方法，將三大原則放在我國機構會話中進行研究，有一定的應用價值。

【參考文獻】

[1]王宏軍，何剛.Grice合作原則的哲學軌道[J].當代外語研究，2011：12-16.

[2]廖美珍.“目的原則”與目的分析（上）—語用研究新途徑探索[J].外語學刊，2004.

[3]謝宏濱.法律語言的淺析-從語意學和語用學的角度出發(fā)[D].南開大學博士論文，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