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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顫抖的藍色之星

      2017-05-15 03:14王莫之
      青年文學(xué) 2017年5期
      關(guān)鍵詞:知青母親

      ⊙ 文 / 王莫之

      顫抖的藍色之星

      ⊙ 文 / 王莫之

      王莫之:一九八二年出生于上海,二〇〇七年開始中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散見于《收獲》《上海文學(xué)》《小說界》《小說月報》等刊,著有長篇小說《現(xiàn)代變奏》。

      圣三一堂只有周三才顯得熱鬧。里面一如既往的寧靜祥和,外圍望得到大批警力和警車,都往這附近趕,來了就不肯走了。盡管沒有人是為了做禮拜,但是其中的絕大多數(shù)幾乎每周必到??偸侵苋?,因為這是江西中路的信訪辦予以接待的日子,接待一兩位代表,其余的統(tǒng)統(tǒng)擁堵在戶外。惡劣天氣會對癱瘓的交通起到一定的緩解作用。不然,從早上九點到十一點,某一區(qū)域就被百余個“老靈魂”圍成一處巨大的景觀。好些警官臨時駐扎,監(jiān)督這些從上海的東西南北會聚而來的知青。他們有組織,有預(yù)謀,有口號,激奮起來,齊刷刷地高唱“團結(jié)就是力量”。只要一唱,必有警鈴伴奏。此消彼長的拉鋸。不明就里的路人眼看局勢可危,圍得更加緊密;有經(jīng)驗的觀眾,知道出不了格,也就罔顧是非,權(quán)當置身于一場幻境。

      對岳華來說,這是再熟悉不過的一幕,曾經(jīng)是他上班路上的必修課。如今他辭職了,生命中的不堪入目又有一樣留在了過去。不用再擠高峰時段的地鐵,不用再理會客戶的刁蠻、領(lǐng)導(dǎo)的偽善,不用為了無盡的欲望扭曲有限的生命,起碼暫時如此,他可以像今天這樣,回父母家里陪他們吃頓飯。他是踩著飯點到的,到之前父親已經(jīng)去棋牌室了。桌上攤著特地為他燒的小菜,看得出,全都動過幾筷子。父親不在真是可惜。如果是三口之家團聚,此刻,父親該是夸飾地說幾句:“啥日子?。磕敲簇S盛啊。哦,兒子回來了。我是沾你的光你曉得嗎?你不在家里的時候,她燒點啥東西給我吃啊你曉得嗎?”

      “聽他瞎講,我對你爸不要太好哦。他講要吃紅燒大排,我就去買土豬一號,四十幾塊一斤呢。他吃我開心呀,買啥不是買最好的?,F(xiàn)在歲數(shù)大了,吃不動了,更加要講究少而精。”說著,母親嘆口氣,“你爸現(xiàn)在老了,真的是老了,吃不動了。老早到了天熱,他一邊看電視一邊用調(diào)羹挖,西瓜是半只半只吃的。現(xiàn)在幫他挖好了盛在碗里,半碗也吃不掉,還一直咳嗽,叫他戒香煙,不聽的……”

      “真嚕蘇啊,”父親咳嗽道,“可以開飯了嗎?”

      “就你屁話多?!蹦赣H說著轉(zhuǎn)而替兒子夾菜。總是這樣。岳華已經(jīng)習慣了,哪怕是今日這般,父親缺席,飯桌上只剩兩人,母親仍舊殷勤巴結(jié),心心念念要替他夾菜,一刻不停地叮囑他多吃一點。他已經(jīng)不再像早先那樣抵觸。自從結(jié)婚搬了出去,他覺得回家猶如一種魔術(shù),把自己變得可惡,而桌上的不再只是飯菜那么簡單,而是補藥。這個信號從他成家之后就縈繞在母親的腦際,不斷回響。看著他的身量,母親倒不覺得這和他的工作壓力、生活抑郁有多大關(guān)系,而是媳婦失職。

      “早上居委會電話打到家里來,”母親把鴿子的兩片大腿全盛到另一個碗里,加上湯,端給他,“問你的工作情況,盤來盤去,我也聽不大懂,我講,你有啥事情還是找我兒子談。”

      “哦,難怪我出門之前接到一只電話,問我是不是剛剛空下來了,講有啥招聘會,叫我過去看看。”

      “你答應(yīng)了?。俊?/p>

      他原想找理由搪塞,自覺對母親也這樣似乎不妥,就實話實說,想繼續(xù)休息。工作了十幾年,連年假都不舍得請,全折算獎金了,他問母親:“難道我的要求很過分嗎?”

      “不過分,”母親端起新盛的飯碗,邊吃邊講,“工作先不急,如果你最近沒啥安排,我想安排你跟張芳碰個頭?!?/p>

      “要相親?。俊?/p>

      “總不見得永遠打光棍嘍。”

      “姆媽,我實在是吃不消你。不要講我現(xiàn)在沒這想法,就算有,你好幫我調(diào)調(diào)花樣嗎?不要搞來搞去都是你們知青圈子里的小孩?!?/p>

      “知青怎么啦,像你這個年齡段的,家長里有幾個人不是我們知青?。俊?/p>

      他沒再爭辯,看著飯菜咀嚼自己怎么又和母親響了喉嚨。他在心里重拾起婉轉(zhuǎn)、敷衍、欺瞞的方式,或許,適當妥協(xié)是必要的,畢竟決斷權(quán)在自己手里,可是一轉(zhuǎn)念,感嘆于摩擦的無法避免、推陳出新。他若是聽話,眼下就應(yīng)該搬回來住,免得母親操心他的三餐。眼下她不是又在絮叨嘛。他隱忍不發(fā),專心吃飯。母親也就不再催逼了,轉(zhuǎn)而說起昨日早上去江西中路上訪的經(jīng)歷。他徹底緘默了,不想再和母親起任何口角。

      “姆媽,這種事情你盡量少參與,最好是不要去?!?/p>

      “難為情呀,人家叫了我多少趟啦,一直沒去……”

      “那么就不要去?!彼麚尠椎馈?/p>

      “你以為我想去啊,那么熱的天,我是被雅菲噱進的好嘛!她對我講,這趟一定要去了,有新的政策了,有兩百多個名額,要本人來填表格的,她這樣講嘛,我就相信了?!?/p>

      “結(jié)果到了現(xiàn)場發(fā)覺老母雞變鴨了?!?/p>

      “唉,上她的老當……到也到了,就跟她一道喊啊,喊了幾個鐘頭的口號,還要唱歌,我是差點沒中暑啊?!蹦赣H嘴里這樣說,臉上卻洋溢著回歸群體、重拾青春的欣喜。她是越說越起勁,當著兒子的面,兀自喊起了口號,唱《團結(jié)就是力量》,仿佛此刻還在江西中路209號。

      “吃不消你哦?!彼止镜?。他想,母親每每從一個旅游勝地回來,和自己回溯旅途之艱辛,無非就是這樣痛并快樂著。在他眼里,母親與其說是經(jīng)歷了一次并肩作戰(zhàn),不如說是和她的插兄插妹又組團旅游了一回。要知道,任何旅游都包含了風險。去年長江沉船的上海遇難名單之中,就有三位是父母的知青朋友。但是,這么多年來,他還沒有見過有什么天災(zāi)人禍能夠把父母和知青朋友們徹底分開,分開是暫時的,他們總會千方百計地創(chuàng)造機會,去聚餐、去旅游,儼然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姆媽,這種事體你下趟就不要再去了,又是高血壓又是高血脂,你一身的毛病,不要因小失大。”

      “難為情不啦,萬一以后新政策爭取到了,肯定要被人家講的,喏,鈔票加著了,來嘛不來的?!?/p>

      “不來的人多了,像你們這樣關(guān)系落在外地的上海知青多多少少啊,如果都去鬧,外灘也要擠癱掉了?!?/p>

      “那么人家混得好呀,不在乎這點鈔票跟醫(yī)保?!?/p>

      “你混得也不算差呀,混得差還有鈔票到處旅游啊?下個月還要去新疆,一去就是半個多月。”

      “是兩個禮拜,”母親說,“怎么,你不愿意我們出去?。俊?/p>

      “沒有,我看到你們在自己身上花鈔票我特別開心。我就是覺得你們玩的方式不對,講嘛講旅游,搞得像出去插隊落戶一樣,回到賓館還要洗內(nèi)衣內(nèi)褲,還要幫爸爸洗。太辛苦了!”

      “謝謝你哦,那么關(guān)心我,”母親長嘆了一聲,“我跟你爸出去那么多天,你一個人怎么辦??!”

      “附近這許多飯店,還怕我餓肚皮???我打算到時候住過來,這里吃飯比周浦方便。”

      “是呀,住過來好——哦,對了,廚房間的水斗你用起來當心點哦,開裂了,過來過來,我指給你看?!蹦赣H硬是把他叫進廚房,拉水斗邊上的柜門,有一個臉盆倚著水管滴答作響。

      “這水斗用了十幾年了,還不換???”

      “是打算換了,等新疆回來再講吧?!?/p>

      后來,讓他更為錯愕的是,母親主動要把家里的銀行卡密碼告訴他。這讓他起了許多不必要、不愉快的聯(lián)想。他望著母親。兩雙眼睛彼此都在解碼。母親說:“我現(xiàn)在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差,萬一哪天老年癡呆了怎么辦?”接著自嘲一般笑了,報出兩串數(shù)字:“前頭一個是你爸的,后頭是我的,記牢了嗎?”

      老年癡呆還早呢,即便癡呆了也沒辦法,他想,怕就怕父母在旅行途中出什么意外。

      仿佛中學(xué)生背古文,岳華極為反感地將兩組密碼誦讀了起來。

      “輕點呀,叫這么響做啥,不要被人家聽去?!?/p>

      他又背了一遍,腦袋始終低垂。

      有時候,岳華覺得這一切太過荒誕。父母名下總共三處房產(chǎn),照今日的估價,市值超過一千七百萬。這是一個他工作到退休(據(jù)說,他這一代人的退休年齡將延后到七十歲)都難以企及的數(shù)字。就回滬知青的群體來說,父母算是混得相當不錯。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他們很平凡,換句話說,他們的過去缺乏世俗層面的亮色。他們在高考恢復(fù)之后沒有繼續(xù)求學(xué),失去了咸魚翻身的第一個機會;他們在知青回城的政策下達之前,自作聰明,想盡辦法把關(guān)系從農(nóng)村調(diào)到縣城,結(jié)果反而回不了家鄉(xiāng);他們雖然都是黨員,但在縣城的機關(guān)供職沒有力求上進,后來想通過假退休回上海,還得托人疏鑿;他們在上海做了十年生意,晚幾年入行的一個外地小伙后來開創(chuàng)了“來伊份”這個品牌,把他們從市場中踢了出去。

      “哦喲,心平一點,”有時母親念叨此事,岳華就會動用精神勝利法,“老天爺對你們已經(jīng)老好了,混得蹩腳的人多了,再想想有些人還留了江西沒回來呢,你要跟他們多比比?!?/p>

      “哎,講起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p>

      好在中間賺了點錢。父母靠著蜜餞生意賺到的那第一桶金,加上十年的銀行按揭貸款,他們開出一張六十多萬的支票,在鄰近靜安寺的新樓盤買了目前住的這套房子。那是一九九九年。岳華記得很清楚,當時他高二,已經(jīng)在店面的閣樓上住了五年。那家專賣蜜餞的小店位于新閘路,此外,父親還在南京西路的國有食品店租了一個柜臺。父母上緊了發(fā)條,輪流打理。

      一下子從無法站直的閣樓升級到豪華公寓,這是全家的一個轉(zhuǎn)折,生活條件大為改善,生意卻開始走下坡路。其實當年家里在郊區(qū)有正經(jīng)的住宅,實在是太過偏遠(當時的概念),就像電影《股瘋》片頭記錄的那樣,三節(jié)的巨龍公交車,擁擠得像在洗桑拿。上班上學(xué),單程要換三輛,來回要五個鐘頭。上世紀八十年代造的老公房,還是父母回上海后苦于無處安身(婆媳關(guān)系惡化的結(jié)果),外公打報告到單位申請的困難戶救助。二〇〇〇年購買的產(chǎn)權(quán),合計花了五萬多,因為學(xué)區(qū)房,如今要價七萬一個平方。周浦的房子是奶奶家動遷的產(chǎn)物,三個戶口換的。如果不是動遷房有禁止轉(zhuǎn)讓的限制期,為了還房貸,說不定早就賣了。家里最困難的日子,月固定收入只剩母親在外地的退休工資、房子外借的租金,合計兩千三。父親還要交社保,為了并不遙遠的上海退休工資。虧得岳華沒有堅持考研。他在大二的時候就認清了現(xiàn)實,最好是盡快工作。好在他畢業(yè)之后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除了工資,公積金也可以幫家里分擔一點困難。他的公積金賬戶直到本世紀第一個十年的尾聲才有了一些積蓄。就這樣跌跌撞撞地熬過來。表面上,全家活得很光鮮,樓下有大堂小姐微笑服務(wù),門口有保安微笑招呼,他心里清楚,這都是裝的。這個高檔小區(qū),他不信還有誰家業(yè)主如此拮據(jù)。

      所以,等到他完婚,父母突然開啟的旅游模式讓他極為費解。他納悶家里真實的財政狀況,顯然,他所知道的只是母親愿意他知道的大概。他當然也很理解。他的結(jié)婚對父母來說是了卻一樁心事,等第三代出世,就不可能輕輕松松出游了。少則一年,多則幾年,這種好日子必定是空前絕后的。他婚后的那一年,父母組織了一次遠游、三次長三角地區(qū)的周末農(nóng)家樂,全是和當年一起插隊落戶的同學(xué)、朋友組團去的。就是這點讓他頗有微詞。旅游就旅游,干嗎非得和知青捆在一起?仿佛沒有這個群體,旅游的意義就無法成立。

      漸漸地,岳華也就習慣了。但凡回到家里,母親或許此刻非常忙,但是,她遲早會回到知青互動的狀態(tài)。這不僅是完成一項集體賦予的任務(wù),同時也是她一天之中最大的娛樂,就像女生愛看偶像劇,男生愛打網(wǎng)游。她可以一次通話扯上一兩個小時,因為通話之長,忌憚輻射,把座機或手機調(diào)到免提狀態(tài),強迫家人一同收聽。她似乎永遠在煲電話粥,仿佛三餐,早中晚都有安排,另加下午茶和夜宵,不是被動接聽就是主動撥打。早先是通過QQ,現(xiàn)在改為微信。成家之前,岳華以為只有母親和她的那個圈子是這樣,沒想到丈母娘也是如此。兩位母親還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她們都不跳廣場舞。小區(qū)周邊的公園或綠地,總有一群中老年人,知青占的比例很高。

      她們怎么就沒有一些正當?shù)呐d趣愛好呢?那些有意義的精神消遣,不會妨害到別人的正常生活——岳華想——哪怕是看電視,被那些臭裹腳布一般的國產(chǎn)連續(xù)劇熏黑了雙眼,也比現(xiàn)在好啊。唯一能讓母親想起電視的節(jié)目叫《新老娘舅》。她倒不是說對熒幕上的爭吵、調(diào)解,那些鬧哄哄的家庭悲劇有多大的熱衷。好些知青姐妹在追看,她不能落后,況且,這檔節(jié)目的確為她們開電話會議提供了許多話題、契機。調(diào)解員柏萬青曾經(jīng)還是她們的偶像呢,因為她也是一名知青,也在江西插隊。成敗都源于知青的這重身份。

      柏萬青后來慘遭“拉黑”。在這個問題上,母親受那些上訪知青的影響。他們曾經(jīng)寄厚望于柏萬青,給她寫信、打電話,甚至圍堵在她上班的路上。他們認為,你是一個有門路、有話語權(quán)的知青,知青應(yīng)該幫知青,應(yīng)該體察到他們的艱難,出來說幾句,替他們站臺撐腰。柏萬青讓他們好生失望。為此,他們恨她,卻并不封殺她,仍舊是她的忠實觀眾,看完必要罵她,如同她在節(jié)目里對啃老族、渣男、小三的痛斥,上升到道德品質(zhì)的高度。

      ⊙ 曲光輝· 羅薩

      “恨人家嘛就不要看了,不是尋氣受嘛?!蹦翘?,岳華不過是多嘴了一句,轉(zhuǎn)身,就被母親痛罵。

      “大家都是知青,為啥區(qū)別就那么大呢?”他為自己辯護,“你看看老爸,現(xiàn)在電視劇看看,蠻太平的,你呢,看這種吵來吵去的節(jié)目,接下來還要打電話跟小姐妹深入討論?!?/p>

      “你爸享福人呀,除掉電視機、電腦、棋牌室就沒別的事情,我多少忙啊,看電視劇,一堆衣裳等下你來洗?。俊?/p>

      這個答案他顯然無法接受,因為母親也有空暇,大把的空暇用在閑聊。

      “電視劇有啥看頭?”母親鄙夷道,“現(xiàn)在的電視劇看也看不懂?!?/p>

      “那么我?guī)闳タ措娪?,禮拜天跟爸一道去。”

      “電影就更加看不懂了,現(xiàn)在的電影不曉得在放點啥,有這鈔票啊,還不如甜的咸的買點吃吃。”

      母親總有道理,她的那張嘴實在是厲害,不然,也成不了知青旅行團的小頭目。旅行公司的人巴結(jié)她,誘惑她。在這點上,她是非常硬氣的。如果暗中得了什么甜頭,她絕不會獨占。如果是錢款上的減免,必然會分攤到大伙的頭上。有的時候,她甚至可以說是大方。譬如前年,她和另外兩個積極分子受邀去參加旅行公司的年終答謝會,一人拿到了一個長江游的免費名額。一個名額對她來說實在太尷尬了,況且也不是集體行動,她樂得送給別人,做個順水人情。

      所謂旅游,在岳華的父母看來,必須一大群人一齊出動,不然,它的魅力就會大打折扣。要說服多數(shù)人掏錢去旅游,而不是甜的咸的買點吃吃,這錢就得花得超值。比如一千元的香港澳門七日游,比如誰誰都去了……得尋找旅行的意義,即便沒有,也得編一些出來。貧富差距和抱團意識決定了多數(shù)服從少數(shù)。于是,岳華的父母永遠在遷就,火車和飛機的遷就,高鐵和特快的遷就,總有熱心腸的旅游公司幫忙籌劃,總有敬業(yè)的導(dǎo)游指引購物。父親的那臺萬元單反相機就是在香港買的,不買的話,大巴的冷氣還得違背時令地繼續(xù)開著。家里條件好的,總得多承擔一點責任。有了這臺相機,父親一舉成了全團的攝影師,因為拍了大量照片,就應(yīng)該矮子里面拔高地選去沖印,而由此產(chǎn)生的費用就應(yīng)該父親承擔。岳華覺得,父母既然做了這樣的選擇,就不要抱怨,不要一回家就開始清算,誰誰吝嗇,誰誰摳門,誰誰吃相難看??墒牵R到那些被侮辱的朋友上門來挑照片,他們立即換了一套表情,買水果買炒貨,沏茶泡咖啡,一群老煙槍把家里搞得烏煙瘴氣的。他們高興?。】粗@群老靈魂的興奮勁,岳華也就相信了母親的描述,她說每次出去旅游,就像回到了以前,一群老家伙瘋啊鬧啊,唱歌跳舞,真當自己還年輕呢。

      出去逛逛吧,岳華想。他已經(jīng)迷茫了,自己回家到底是為了什么,或者說,母親希望自己回來的目的何在?母親太忙了,一邊洗碗,微信還開著免提呢。另一頭的嘶啞女聲正和母親談什么免責書,說這次的新疆之行還有幾個人沒有簽字。那么熱的天,客廳里的空調(diào)都沒開,他待著也不知道該干什么。如果父親在,他可以陪父親看一會兒斗地主,此刻,五星體育正在重播昨晚的“上海三打一”。這個欄目自從創(chuàng)設(shè)以來,已經(jīng)取代了足球、籃球直播,成了體育臺最受歡迎的一張王牌。

      父母去新疆了。下午的火車,臥鋪,要坐四十多個小時。岳華害怕那種分離的感受,父母拖著行李箱與他道別,一大堆的關(guān)照與叮嚀,一些若隱若現(xiàn)的潛臺詞。他怕這些,所以沒有聽從母親,早上過來一起吃個午飯,而是睡完午覺才離開周浦。

      當日的天氣真好,讓人想起電腦屏保。網(wǎng)上到處都是杭州正在召開的二十國峰會。他從未有過這樣的經(jīng)驗。他在上海是孤獨的一個人。一個親人都沒有。即便是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他用眼淚換得回滬讀書的機會,好歹身邊還有奶奶。他想起那個陰冷的冬日,賴床被奶奶訓(xùn)斥,后來不知怎么鬧了情緒,他哭著吵著要回家,回江西,要爸爸媽媽。

      “回你的魂靈頭,此地就是你的家。”奶奶說著兩記老翅膀打上去,把他打蒙掉了。后來奶奶也累了,哮喘老毛病差點發(fā)作,氣呼呼丟給他五毛錢,一張二兩的糧票,讓他自己去買早飯。那天,奶奶一直繃著張老臉,沒有送他上學(xué)。

      這樣的日子他是真不適應(yīng)。以往,父母不是沒有遠游的狀況,一別十數(shù)天,但是,畢竟當時身邊還有妻子在,周末畢竟還有岳父岳母等著小兩口去吃飯。

      在回靜安的家之前,岳華特地跑了一趟靜安圖書館。對著書架,他給母親發(fā)去一條微信:“注意身體,安全第一?!贝蟀雮€小時后,母親回復(fù)“謝謝”兩個字,附上一張照片,母親和他認識的美緹阿姨在火車上的合影。這種出去玩的照片她是從來不發(fā)朋友圈的,只會通過小窗口和親友分享。

      他借足了十本書,一張借書卡的上限。最先選定的那本叫《彎曲的脊梁》,一本學(xué)術(shù)著作,研究納粹德國的宣傳活動。還有兩本是寫東歐的——馬內(nèi)阿《論小丑》、米克洛什·哈拉茲蒂《天鵝絨監(jiān)獄》。這三本他都買過,實體書,都在周浦,結(jié)婚之后,他把自己的興趣愛好從靜安搬到周浦,這是一個大工程,需要動用一輛卡車。

      他離開稻香已是八點半。六點到的,排隊花了四十分鐘,其間意識到點心八點以后對折,所以入桌只叫了一碗云吞,多數(shù)時間是在看書。他的鄰桌也是一個人用餐,是一個大塊頭,身量起碼翻他的倍。他們湊巧面對面坐著,像搓麻將的對天門,一抬頭就是敵對的眼神交流。他想了起碼兩個緣由去理解、寬宥對方。那個大塊頭是另一個極端,吃的喝的點滿了一桌,除了飲料,往嘴里塞什么最后都會還給吐盤,仿佛一臺動作遲緩的榨汁機。

      回家的路上,他琢磨著要不要買一把牙刷。印象中,漱口杯里有四把牙刷,長久不用,恐怕已經(jīng)搞不清楚哪把是自己的了。應(yīng)該是刷毛最齊整的,他想,如果實在分不清了,再下樓去便利店買吧。路過水果超市,他買了兩個紅富士蘋果,后來,把它們擱在飯廳里。他去衛(wèi)生間查看牙刷。居然只剩兩把??瓷先ヒ膊皇呛苄?。他沒了方向,就翻找水斗旁邊的抽屜,里面也沒有理想的結(jié)果,只找到一些酒店的一次性牙刷,和小牙膏塑封在一起。這樣的簡包裝有好幾種,上面印的酒店從南到北。將就用一晚吧,他決定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可是蚊子不答應(yīng)。不是個別意見,感覺是一個群體在抗議。他睡前要看了一會兒書的習慣被它們攪得支離破碎。關(guān)燈之后,還有飛蛾落在他的小腿上。怎么市區(qū)的十一樓比郊縣的三樓還招蟲子?他想不通。整晚不得安睡,清晨起得卻很早。完全是被樓里的動靜鬧醒的。他后來下樓吃早午飯的時候,還遇到相似的受害者。一個外國女人,正和大堂小姐高聲抱怨。大堂小姐叫住他,求他翻譯。她自稱是一位律師,租在幾樓幾室,家里辦公的那種;她說她受夠了,二十樓長期的裝修施工嚴重干擾到了她,即便警察拒絕受理,她仍要繼續(xù)抗爭。

      “二十樓好像是復(fù)式的房子,特別大,大概要裝修比較久吧?!彼悯磕_的英語試圖傳達上述意思。

      “可是已經(jīng)裝修了一整個夏天了啊。”洋律師用雙手比畫了沖擊鉆的兇殘,“嗒嗒嗒,嗒嗒嗒,天天都這樣?!?/p>

      “最近十七樓,”大堂小姐嘀咕道,“還有八樓也在裝修?!?/p>

      或許岳華的英語太粗糙,所以律師無法理解,但是他自己倒是理解了。此后,他盡量選擇一些提供下午茶優(yōu)惠的餐廳,去那里消磨一個又一個孤獨卻并不平靜的午后。他總是點一份套餐,帶兩本書。他在這些優(yōu)質(zhì)餐廳里見到了許多熟悉的陌生人,那些和他同一小區(qū)的面孔。一個名字都叫不出。還有更多的是徹頭徹尾的生面孔。這個城市的賦閑人員遠比他想象的多,這足以削弱他內(nèi)心深處的負罪感。有一回,他在“晶品”偶遇住在小區(qū)十二樓的女子。她提著幾個簇新而醒目的購物紙袋。兩人迎面走過。他沒有勇氣回眸,而是繼續(xù)向前,后來路過一面鏡子,他停下端詳自己。他覺得鏡中的男士多少有點寒酸。而她還是那么青春靚麗。他們應(yīng)該是同齡人。十幾年來,他一直對她另眼相待,每次邂逅,目光總要在她的臉上停留幾秒,而她也是如此。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她的凝視完全是條件反射,要說潛臺詞,就是鄰里之間的一種默認。

      真是巧合嗎?周五的黃昏,岳華去經(jīng)常光顧的本幫面館吃飯,遇到了張芳。他們上次見面是三年前,張芳和她的母親提了一籃水果來串門,岳華的母親還問他呢,有無合適的男生可以介紹。在面館里,岳華不失風度地攀談起來,又請靦腆的張芳去附近的咖啡店喝了一杯。張芳的父母去年死于一場意外。這給兩位年輕人的對話增加了許多難度和關(guān)卡。張芳知道岳華的父母去新疆旅游了,這讓他浮想聯(lián)翩。

      “怎么說呢,我也知道這個想法很偏激,但是我媽的那些知青朋友,有些人真的很討厭?!睆埛颊f。咖啡館里的這句話扎在岳華身上,拔不走,洗不掉。他睡下之后還在回味。當天夜里,他夢到自己睡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醒了之后,發(fā)現(xiàn)姨父正在外面包餛飩。他驚訝地環(huán)顧四周,不止姨父,還有舅舅、姑父、孃孃,所有斷了往來的親戚都在。他笑著與各位握手。后來,連奶奶都現(xiàn)身了??吹侥棠?,他確定這是在做夢,但還是哭了:“阿娘,你還活著啊!”隨后,他就醒了。

      對岳華來說,父母的回歸如同一次救贖,更可貴的是,它還提前一天發(fā)生。父母也是玩得實在太累了。新疆那么大,景點之間都是三小時以上的大巴。他們累得不愿意再遷就,回程改為飛機,再坐四十多小時的火車,他們會崩潰的。

      從這望過去,教堂的外墻、塔尖,紅色的,非常迷人。好些時間就這樣被岳華用來欣賞建筑。他并不清楚自己緣何要來。他有許多理由,但是真到了現(xiàn)場,它們?nèi)颊静蛔∧_。如果是顧及母親的安危,他就應(yīng)該貼身陪護。眼下,母親混在群情激昂的人堆里,而他站在馬路的另一端,沒有巡視的一端,巡視有無前同事路過。

      吶喊的浪潮之中,女性明顯占了多數(shù)。她們較之男性通常要早十年退休。就像那些圍觀的中年人竊竊議論的那樣,她們的社保和退休工資都在外地,離上海的標準差得有點遠。這些疾呼“我們要脫貧”的人,雖然相貌各異,但大多顯老,他們的年齡應(yīng)該在六十三至六十五歲之間,實際看上去,倒像是七旬老者。夾在他們中間,母親如同一個異類,其實她的穿著是極其樸素的,也沒有化妝,但是這樸素中所蘊含的體面讓她在言行上總是慢別人一拍。就連一道吃午飯,她帶了兒子跟在兩位故人后面也是如此。“來碗素交面。”人家早早地就點好了。母親還在猶豫,到底吃什么,非常糾結(jié)。

      四人湊滿一張桌子,桌上油膩膩的一片狼藉。老肖咋咋呼呼催促服務(wù)員過來,趕緊收拾。

      “竹君啊,看到你真是開心啊?!?/p>

      “雅菲啊,我也開心呀,”母親說著,握緊對方的手,“現(xiàn)在大家歲數(shù)嘛也大了,有機會應(yīng)該多碰碰頭?!?/p>

      “是的呀,應(yīng)該多走動走動,我們是希望你每個禮拜都來?!?/p>

      “我也想來的呀,但是你也曉得,我身體不大好,今朝嘛天氣蠻好,蠻風涼的,我就硬了頭皮來了。我想我跟老蕭也多少年沒碰頭了,上趟我來就沒碰著……”

      “上趟我?guī)屠掀排渌幦チ??!崩鲜捵园椎馈?/p>

      “是的,我想今天大概好碰著的,喏,我兒子擔心我身體吃不消還請了假特為來陪我……”

      “是呀,我前頭就講過了,你兒子老乖的……”

      “聽說你們?nèi)嗟默F(xiàn)在經(jīng)常出去旅游啊?”老蕭問母親,“講月頭上還去了一趟新疆?!?/p>

      “經(jīng)常不至于,就是幾個月組織一趟周末農(nóng)家樂,兩三百塊包吃包住加來回大巴,老核算的——雅菲啊,”母親換了一個對象傾訴,“有機會我們一道去農(nóng)家樂好嗎?大家一道玩,老開心老開心的?!?/p>

      “看情況吧,等孫子讀小學(xué)了,小家伙現(xiàn)在離不開我,你不曉得哦,多少皮呀,忙得我苦透苦透的?!?/p>

      “你們家里啥情況啦?”老蕭接著發(fā)難,“媳婦生了嗎?”

      “沒呀,還是你們福氣好,當阿娘的當阿娘,當外公的當外公?!?/p>

      “會養(yǎng)的,總歸會養(yǎng)的,”雅菲嘆氣道,“到時候就怕你帶不動。”

      岳華就坐在母親身旁,冷眼旁聽,體味當父親的辛勞。三位長輩聊完第三代的煩惱,退到第二代,最后落在自己身上,牢騷積聚,巖漿一般噴向某些歷史原因。主要是母親的兩位朋友,措辭激烈,聲調(diào)克制,甚至老肖在說的時候還用手掌抵在嘴邊,仿佛還活在檢舉揭發(fā)的年代。

      “老肖這人蠻滑稽的?!被丶抑螅廊A對母親說。

      “這人門檻不要太精哦,一毛不拔的,還有,他跟雅菲有點搞七捻三,雅菲不是老公沒了嘛,他嘛老婆癱在床上,兩個人啊,哎呀,講起來就難為情,不要面孔的?!?/p>

      “你看見過???”

      “我怎么可能看見過呢!”母親說,“我是聽熟人講的?!?/p>

      “那你這樣大喇叭不大好,你又沒證據(jù)?!?/p>

      母親自然是不遺余力地強調(diào)線報的真實可靠,正如舟山的親戚在電話里勸她別去鬧事了。鄉(xiāng)下的親戚也不知從哪里得到的假情報,說岳華的母親每周三都去江西中路的信訪辦,把她塑造成了一個抗爭的死磕派。

      “竹君啊,聽我一句勸,”那位長者的嗓音經(jīng)過免提渲染,有一種特殊的魅力,再加上淳厚的鄉(xiāng)音,岳華聽了總想笑,“不要再去了,真的,”說著,長者輕咳了一聲,“這叫是在現(xiàn)在哦,現(xiàn)在社會開明呀,要是在老早,老早拿你抓起來了。少講一點,吃幾年官司,多一點,講不定就送去槍斃了。所以啊,聽我一句勸,太平點,這種事情不要去搭手,沒意思的,現(xiàn)在日子那么好過,你要這樣算,多活一年,就從國家那里多賺了三四萬塊……”

      “沒的,有那許多就好了,我現(xiàn)在江西的退休工資連兩千塊都沒到。”

      “那你不是還有房租可以收嘛,心平一點?!?/p>

      “我心蠻平的,我就是覺得面皮上掛不住,朋友道里,大家都去,就我不去,老難為情的。”

      “這種朋友還是少搭訕為好,出啥事情你跟了一道倒霉,聽我一句,少搭訕,保持距離。”

      就這樣,一通電話將近一個小時。岳華就在旁邊被動監(jiān)聽。母親沒騙人,她確實只去了兩次,但就因為去過兩次,已經(jīng)被人家當成積極分子來發(fā)展,拉她進了名為“江西上訪知青”的微信群,有一百多號人,充斥著傳遞負能量的照片和視頻,以及各種前后矛盾的養(yǎng)生知識。

      在往后的日子里,因為《新老娘舅》節(jié)目的停播,母親又多出了一個小時,點看微信群里的“不良視頻”。她還端著手機,湊到岳華身邊給他看,看知青們是多么的團結(jié)。岳華發(fā)現(xiàn),自己從未像眼下那么想念柏萬青,這檔烏煙瘴氣的節(jié)目固然有許多問題,但是,它對于和諧社會的達成還是有所促進的。實際上,節(jié)目停播之初,母親還感傷了好一陣子呢。于是,她就有了更多的工夫敦促兒子去相親。如果他和張芳最終走到一起,這是母親樂意見到的場面,也許會讓她老淚縱橫。岳華知道母親的出發(fā)點。張芳在他眼里也不是一無是處,是一個不錯的備選。但是,他暫時無法說服自己,如同無法說服自己再找一份工作。他還需要時間,同時,他最不缺的也是時間。除非他下了決定不去靜安區(qū)吃飯,不然總要面對母親。純粹只是為了避免摩擦,他開始和張芳約會。起初,他們一起吃晚飯,后來,多看一場電影。全部AA制。他對張芳明說,暫時沒有上班的念頭,所以經(jīng)濟上不寬裕。

      “沒關(guān)系?!睆埛硷@得很大度。她說話輕聲輕氣的,在博士后里應(yīng)該算是極其靦腆的。

      “你會燒飯嗎?”岳華問。

      “會是會的,但是跟你媽比起來差得遠了?!?/p>

      “我們這代人跟他們沒辦法比,你看菜場里有我們這種年紀的嗎?老少的?!?/p>

      “我的一些同學(xué)啦,同事啦,倒的確都是爸爸媽媽在燒,要么就是帶小孩的阿姨幫忙隨便燒一點?!?/p>

      “你現(xiàn)在一個人住,下班回去吃點啥?”

      “多數(shù)是外頭吃,有時間自己燒。我跟你一樣的,屬于嘴巴比較刁的,剩菜不大肯吃,燒了嘛就又吃不多。你叫我頓頓自家燒我是真的吃不消?!?/p>

      “我一個人就弄幾樣蔬菜,水燒開了丟進去,弄個一鍋端?!?/p>

      “我是一到下班整個人就像快癱掉了一樣,眼睛也張不開了,但是真到了家里,又有啥事情做呢?我也不曉得,除掉看電視劇我還有啥事體做,要么就是家里擦擦弄弄的?!?/p>

      “在單位里至少還有幾個同事好講講閑話。”

      “是的。”

      鄰桌一陣哄笑,引起了岳華的側(cè)目。都是一些九〇后,在大聲議論,生怕別人不清楚他們也很關(guān)心時政。他看著這些年輕人,不禁笑了。張芳回頭張望,轉(zhuǎn)而問他笑點。

      “我覺得他們老可愛的,非??蓯?,但是太年輕,太天真,經(jīng)歷的事情太少?!彪S后,他詳細地解釋、展開。

      “說得好像你經(jīng)歷過一樣。”

      “也是,我也沒經(jīng)歷過。”

      他們這樣約會多少有點上癮,一周一次,一周兩次,總是發(fā)生在工作日。也許,他們成不了夫妻,但可以成為有共同話題的朋友。如此進展,到了第二年,母親坐不住了,要他給個答案。他還在找理由,但是愿意陪母親去祭掃一位故人。

      三月初,墓園里已經(jīng)有了一些溫度。幾乎每塊片區(qū)都在冒煙,灰白的濃煙。母親在某塊墓碑前面停下,擺好一盒青團,一碗紅燒肉,兩條紅燒鯽魚,兩個蘋果,點上香燭。

      “曉英啊,我來看你來了……你好嗎……我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我?guī)蛷埛冀榻B了一個朋友……你曉得的,我一直拿她當女兒看的……你曉得的……嘿嘿,看起來我們有可能要變親家了……哎,要是當初沒這三個名額就好了,這短命的旅游公司,搞啥感謝會,真要謝嘛,送點鈔票多少好,甜的咸的買點吃吃……送啥不好,送這種短命的游輪產(chǎn)品……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當時給了我兩個名額,我大概就不會拿這機會讓給你了,你也不會是這個結(jié)果了……我心里難過……曉英,你曉得嗎……”

      他就站在母親身后,小心攙扶著。母親一邊哭訴,一邊把疊好的元寶放進鐵桶,全部裝在紅色紙袋里面,用一根牙簽穿封起來。打火機引燃,火舌跳躍,變大,變黃,有一些黑色的蝴蝶從桶里飛了出來。他畢恭畢敬地再上三炷香,擦了擦眼角。那煙氣真是嗆得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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