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薩德入韓的幾個基本認識

王偉

現在一提到韓國因部署薩德導彈導致中、韓關系降溫，有人就會擔心這會不會導致中國在經濟上受損呢？答案是否定的。中、日、韓三國中，中國和韓國在產業(yè)鏈上交集多、補集少，真要論互補，反倒是中、日之間更多一些。

新興國家手中的“工業(yè)”有兩種，一種叫“造”，還有一種叫“攢”。只有手中積累有足夠的原生性技術，能真正做到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這才稱得上“造”，而這并不是靠短期內集中砸錢就可以砸出來的，必須要有足夠的時間積淀。所謂“工科”，它與“理科”的一大區(qū)別正在于此。起碼到現在為止，“工科”中不是所有東西都是靠紙面計算可以得出的，經驗是必不可少的，其中有很多東西稱之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也不為過。而韓國真正開始發(fā)展不過是20世紀70年代以后的事。而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我國大量引入韓資，很大程度上看重的是韓方的資本優(yōu)勢，希望以此平衡當時國內的日資。

其次，國與國之間的友好永遠不可能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的事。2001年，正是中、韓經濟非常密切的時候，可韓國卻在這時非法侵占了中國的蘇巖礁，可見韓國在這個問題上是開過惡例的，他們并不介意損害中韓關系。

有人擔心在薩德部署問題上中國態(tài)度過于強硬會導致韓國倒向美國。這其實是個偽命題，因為自“二戰(zhàn)”結束至今，韓國從未脫離美國，又何談“倒向”呢？不客氣地說，美、韓關系比美、日關系更加不正常。

1945年日本戰(zhàn)敗后，美國以解放者的形象踏上韓國，美國對韓國上層的控制比日本還要徹底。日本同樣是門閥政治，但其規(guī)模龐大，各個派系間的關系錯綜復雜，即便淪為戰(zhàn)敗國，其內部也依然有回旋的余地，從20世紀70年代的田中角榮，到后來的小澤一郎、鳩山由紀夫，是不是總會有一些政治人物在美日關系上動腦筋？到了20世紀80年代，日本上層甚至動過架空美元的心思，這些舉動雖然都以失敗告終，但畢竟可以看出其能量。

韓國的情況就簡單多了，在日占時期，日本對當時的朝鮮已經完成了徹底的殖民化改造，不只是政治和經濟，也包括人的認知，當時朝鮮的上層貴族紛紛以打扮得像日本人為榮，而這些人恰恰是現在韓國上層政要的爺爺、太爺爺輩。“二戰(zhàn)”結束后，美國從日本手中接手韓國要比接管日本本身容易得多。

一直到現在，韓國軍隊的戰(zhàn)時指揮權都不在韓國總統(tǒng)手中，而屬于駐韓美軍司令部。也就是說，真打起仗來，韓國總統(tǒng)是沒有權力調動韓國軍隊的，這支軍隊只聽命于美國人。在經濟上，1998年的金融海嘯導致的一個直接后果就是，大量的韓資企業(yè)由于高負債率紛紛出現了資金斷鏈，最后大量股份被美資購得，其中也包括某些大企業(yè)。

韓國前總統(tǒng)盧武鉉曾試圖通過“陽光政策”與朝鮮緩和關系，同時提出要清算日占時期的韓奸，這兩條政策恰恰觸動了韓美利益的基本盤——半島局勢緊張是“果”而非“因”，美國正是借此強化在韓國的軍事存在；另一方面，現在的韓國門閥要是追溯到日占時期，正是盧武鉉口中所說的“韓奸”，而這些人在戰(zhàn)后轉日投美，延續(xù)了自己的地位和財富，也就是說這些人正是美國最可靠的盟友。

最終，盧武鉉因為“腐敗”案被逮捕，之后又莫名其妙地自殺了，跟懸疑大片一樣，究竟怎么回事只有天知道。但新上臺的總統(tǒng)李明博把盧武鉉時代的政策全部改弦更張，這是有目共睹的。

由此我們會發(fā)現一個很讓人“無奈”的問題：一個國家如果在政策層面缺乏自主性，那么任何國家同它的合作都必將充滿大量的不確定性，僅靠中國一方的努力，是難以改變這一點的。

部署薩德導彈對韓國來說完全是一個損人不利己的行為，它保護不了首爾，但卻可以實實在在威脅到中國和俄羅斯。薩德系統(tǒng)配備的導彈對中國的麻煩相對比較小，關鍵在于其后臺部分。與之前在臺灣地區(qū)部署的“鋪路爪”雷達不同，薩德系統(tǒng)所配屬的雷達擁有更高的精度，即便是從中國內陸發(fā)射導彈，也會在導彈起飛第一時間受到監(jiān)控，這樣就會給美方提供更多的預警時間來組織攔截或是規(guī)避，這必將大大降低導彈的打擊效能。而之所以將其部署在韓國南部，恐怕并非是為了降低敏感度，而恰恰是為了更好封死中、俄彈道導彈打擊關島的潛在路徑。

而且韓國政府所做的遠不止部署薩德這一件事。早在薩德事件被炒熱之前的2016年2月26日，韓國濟州島海軍基地正式啟用，而它的使用者除了韓國海軍外，還包括美國海軍，甚至可能還有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美國一直視濟州島為“亞洲第二個橫須賀”——2015年9月至今，美國太平洋司令部多次從日本抽調專家組前往濟州島，指導和參與基地建設，這當中甚至包括日本自衛(wèi)隊的工程技術人員。

據韓國媒體披露，美日專家組希望韓國軍方按照日本橫須賀軍港的標準進行施工。一旦未來東亞地區(qū)爆發(fā)沖突，這個基地將讓美國航母戰(zhàn)斗群節(jié)約至少十個小時的時間。如此一來，將直接威脅到我國沿海地區(qū)的國土安全。

此外，根據2016年10月13日韓國和日本媒體的報道，韓國總統(tǒng)直屬的對朝政策咨詢機構“民主和平統(tǒng)一咨詢會議”向樸槿惠建議，摸索重新部署駐韓美軍1991年撤出的戰(zhàn)術核武器。雖然在第二天（10月14日）韓國外交部發(fā)言人趙俊赫在例行記者會上就稱政府否決了這一方案，但這個方案能夠被提出來，本身就說明在韓國部署核武器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紤]到薩德系統(tǒng)的前例，起碼說這個可能性始終存在。

要知道，中國政府一直主張的并非是朝鮮無核化，而是朝鮮半島無核化。即便不考慮地緣政治下的利益動機問題，僅從能力來考慮，朝鮮手中的核武器數量有限，且投送手段單一——最可能的只有彈道導彈，且部署位置多位于國土北部，對中俄而言技術上完全可以在其上升段擊落它（因為不清楚朝鮮核武器小型化進度，所以朝鮮的核彈到底能不能裝上導彈還不好說）；而韓國一旦同意美軍部署核武器，它們的數量和質量顯然都要高得多，而且投送手段多樣化，任何作戰(zhàn)飛機、巡航導彈甚至大口徑炮彈，理論上都可以攜帶核彈頭。顯然，后者對中國的安全威脅要大得多。

回到薩德的問題上。不止中國，俄羅斯同樣會是利益受損方，此前美國已經開始在羅馬尼亞和波蘭部署反導系統(tǒng)，這就等于封鎖了俄羅斯的西部；而北美大陸的反導設置可以攔截自北極方向而來的俄羅斯導彈，如果韓國的薩德導彈部署成功，那么美國的反導系統(tǒng)最終把俄羅斯包圍起來，這將直接威脅到俄羅斯對美國的戰(zhàn)略核威懾能力。而大國之間的和平完全是建立在對等威懾的基礎之上，如果這個平衡被打破，和平很可能將不復存在。

中國政府對于薩德的反制措施我們無從知曉，但俄羅斯的手段已經有了先例。對于羅馬尼亞和波蘭的反導系統(tǒng)部署，俄羅斯除了在政治、經濟層面給予堅決回擊外，最明顯的手段就是在西部邊境及“飛地”加里寧格勒部署了“伊斯坎德爾–M”導彈。

伊斯坎德爾–M導彈射程480公里，精度已知可以達到一米，一輛發(fā)射車可以同時搭載兩枚導彈，發(fā)射前準備時間只需十幾分鐘，且配套保障車輛很少，機動性和隱蔽性都非常好，在戰(zhàn)時完全有可能在第一時間打掉靠前布置的反導系統(tǒng)。

以此判斷，如果最終薩德入韓，那俄羅斯很可能也會采取類似的舉動——2016年10月8日，俄羅斯官方宣布已經重新在遠東地區(qū)組建完重型轟炸機師。更有意思的是，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10月3日的眾院預算委員會會議上表示，“絲毫不想”就慰安婦問題向韓國“致信道歉”，稱這不屬于2015年12月日、韓兩國達成的共識內容。顯然，安倍屬于出爾反爾。

而原因很簡單，這并不是什么人品問題，既然薩德入韓已經定了，那么美、日、韓未來的關系框架也就定了，日本自然也就沒必要再向韓國賣這個好。

之前有中國的因素在里面，日本面對韓國才被美國壓著“服從大局”，如今這種好日子，自然也該到頭了吧——沒有了中國這一制衡因素，韓國所謂的“民族主義”在日本政客眼中其實一文不值。基于同樣的理由，美國在處理三星手機及其他產品的質量問題時，同樣也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