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韓松落
“房產戰(zhàn)爭”中的日常對話
文|韓松落
這件事已經持續(xù)十幾年了。
無論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任何人都在談論房子。只是,有時激烈緊迫些,有時稍微放松一點兒,但房子始終是最重要的話題。
20世紀六七年代,有個人叫王崇榮,住在北京順義,有一天,他在供銷社聽到一個中學生和售貨員用一種方式對話,你來我往,環(huán)環(huán)相扣,他覺得非常有趣,于是就默默記了下來。后來,他把這段對話寫進了他的一本書里,這本書是《白頭翁花絮》。
這段對話是這樣的:
中學生:關心群眾生活—給我拿支鋼筆。
售貨員:為人民服務—你買哪一種?
中學生: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嗄脦字ё屛姨粢惶?。
售貨員:反對自由主義—不讓挑,買哪支拿哪支。
中學生: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為啥不讓挑?
售貨員: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不為啥,不讓挑就是不讓挑。
在當前的房地產形勢之下,既然大家都必須談房子,也很樂意談房子,我們也可以用房地產領域的各種言論作為開頭。
我來模擬兩個場景。
顧客:要保障人民的住房需求。請問冬筍多少錢一斤?
攤主:加快推進住房保障和供應體系建設。12元一斤。
顧客:堅決遏制部分城市房價過快上漲的勢頭。能不能優(yōu)惠點兒?
攤主:打折只是地產商玩的一種數字游戲而已。不能優(yōu)惠。
顧客:要促進實現全體人民“住有所居”目標的重要任務,促進社會公平。為什么不給優(yōu)惠?
攤主:房子不光解決了住的問題,也是你的一張名片。3元一斤的冬筍也有,但是你敢買嗎?
顧客:政策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變,所以要抓住時機。那好吧,給我稱兩個冬筍。
攤主: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這個冬筍最好用來燉湯。
女:唯一住房不能強制執(zhí)行。我對你這么好,我心里只有你一個人,你為什么要離開我?
男:被執(zhí)行人將其“唯一住房”用于出租、出借,或雖未出租、出借但超過一年無人居住的,仍可強制執(zhí)行。我已經不愛你了,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在一起了。
女:手里拿現金的人是最虧的。你是不是有了別人?你這個渣男!
男:要滿足人民群眾的房屋置換需求。她比你好。
女:住著經適房,想著學區(qū)房。告訴我,她是誰?!
男:好房子是不怕比的,經得起比的才是好房子。她是誰并不重要。
女:凡是要超過萬科的,最后真正的下場都不太好。離開我,你是不會快樂的!
“房產戰(zhàn)爭”既然已經全面滲入我們生活的各個角落,甚至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句話,不如讓這場戰(zhàn)爭來得更徹底些。
曾經看過一部懸疑片,主角是一名警察,在國家的非常時期,在無人支持的情況下,他獨自偵破了一起連環(huán)殺人案。
破這個案子,用了他20年時間,讓他從青年人變成中年人。
案子破了,來自美國的同行來慰問他,說獨自偵破這樣一個案子,沒有在中途崩潰,這在世界上都是罕見的。警察說案子破了,總算沒有白忙活。美國同行說,可是人生有幾個20年啊!
我們被住房的旋渦吞噬,也已經快有20年了。也許,這20年,很多人實現了財富增長,改善了居住環(huán)境,給下一代提供了一個好的起點,但是人生有幾個20年啊,而且,為房子奮斗的這20年,是人一生中的黃金時代。
這金燦燦的20年,拿來干點兒啥不好,但我們都用在了房子上,為房子焦慮,為房子長夜痛哭,為房子熬夜加班,在住房新政下,尋找各種應對措施。我們日常談點兒什么不好,哪怕只是談談天氣呢,可我們都在談論房子。
非如此不可。
這也是我們中國人的宿命吧。每一代中國人,都會遭遇某個龐然大物,這個龐然大物,可能是戰(zhàn)爭,可能是災荒,可能是改朝換代,可能是惡性通脹或者是加速建設帶來的問題,隨便一件事,一旦來了,就是會持續(xù)很長一段時間。
趕上了就是趕上了,必須全力應對,等到局勢稍稍平穩(wěn)一點兒,一個人的一生就過去了。
但是,時間不用在這里,又能用在哪里呢?很多人的人生,其實并沒有想象中珍貴,不浪費在這里,也要浪費在別的地方。面對這場“房產戰(zhàn)爭”,我們甚至還要感謝它,給我們的人生提供了一個目標,給經濟提供了階段性動力,讓整個經濟生態(tài)里的成員你消費我、我消費你,讓人類在動力消失的情況下,挨過一段時光。
但是,人的一生又有幾個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