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熹文
我二年級時看黑板,視線就是模糊的了。我每天擠眉弄眼地看著老師的板書,不敢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我以為這是一種罪行,同學(xué)會瞧不起我的,爸媽是要生氣的。等我最終怯生生地對爸媽說“可能需要配眼鏡了”,我已經(jīng)上了初中,黑板徹底模糊成一片,講臺上的老師都是雙影的,我的爸爸第二天帶我去配眼鏡,測試過后發(fā)現(xiàn)我眼睛的近視已經(jīng)達(dá)到了450度。我問爸爸:“爸爸,您是不是生我氣了?”我爸說:“是,那有什么辦法?好眼睛也回不來了!”
后來,我的不安全感變成了恨自己,我覺得我是不值得被愛的,我的媽媽總打我,我令爸爸失望了,我的外婆和奶奶也有更偏愛的孫輩,我顯得有多么多余。我的性格非常扭曲,做什么都帶著仇恨,同時,我也非常懦弱,我不敢說出真相,不敢給別人帶來麻煩,不敢說沒有準(zhǔn)備的話,不敢比別人差,不敢和別人對立……我的早期性格中,嚴(yán)重地缺乏了一種勇氣,叫作“面對”,而我又因此具備了一種能力,把什么都?xì)w結(jié)為“是我不好”的能力。若干年后,當(dāng)我如饑似渴地看著大衛(wèi)·芬奇的電影,我忽然明白自己為何如此熱愛那些殘忍的情節(jié),原來我多么像電影中那些慘絕人寰的兇手,他們的兇狠,是源于懦弱。
后來的人生里,我總是在想,“等我再瘦一點”我就去拍照,“等我再多讀幾本書”就去給雜志投稿,“等我把英文說得再流利一些”就去參加演講比賽……所有那些我本可以做得成功的事情,我一直在下意識地逃避,我沒有意識到,我的極度不自信把自己推得遠(yuǎn)遠(yuǎn)的,直至到了成功的對立面。因此我在18~23歲之間的這幾年,對任何事情的參與性都極低,我習(xí)慣了抱有失敗者的心態(tài),在每一個蘇醒后的早晨萬念俱灰地想,“我昨天×××做得不好”,我沒有一次想過,其實有些地方,我真的很棒很棒了。
明明想得到,卻在拼命退縮,“我肯定做不好”的聲音,幾乎出現(xiàn)在我成長期間的每一個決定里,而待我發(fā)現(xiàn)自信的重要性的時候,看到那些與我一樣平凡的人達(dá)到了夢想的高度,我無比羨慕地想:“啊,原來不完美的普通人也是可以做到的??!”
黑格爾說:“如果你生活在一種無法抗拒的,無法改變的痛苦里,那么這種痛苦將是你的幸福!給自己一個希望和勇氣,大喊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慷慨地說句‘大不了就是一死!”
缺乏安全感的姑娘學(xué)習(xí)新的東西,比一般人用時都會長,成長對于我們來說注定是一條辛苦的路。我學(xué)車的時候,特別怕死,覺得肯定會有一輛卡車在轉(zhuǎn)盤處傾向我把我撞死,于是為了避免那樣的慘劇,我就每天早上5點起來,在沒有人的路上練習(xí)駕駛;我寫第一本書的時候,怕寫得太糟糕對不起讀者,就每讀一本書再去寫一篇文章,30篇文章,就是30本書……
我持續(xù)迎來恐懼,持續(xù)迎難而上。是的,若你再不去改變,人生真的會越來越糟糕。就像我那雙10歲以前還明亮的眼睛,它們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