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學內容的選擇

黃良超

語文教學內容的選擇和開發(fā)，同一教材，不同的教師可以給出完全不同的教學內容，如或以講解思想內容為主，或以分析文學形象為主，或側重寫作方法，或側重語文知識。與兄弟學科相比，語文教學內容向來缺乏嚴格的科學的規(guī)定，任意性的問題最為突出，語文教學的效率可想而知，難怪呂叔湘先生發(fā)出感慨：“十年間，二千七百多課時，用來學本國語文，卻是大多數不過關，豈非咄咄怪事！”

根據歷年來的教學大綱或教學標準，我們可以發(fā)現語文教學的目標是十分明確的，核心在于使學生“正確理解和運用祖國的語言（文字）”，于是，有人就提出語文學科的教學內容要加強語言教學。但是，眾所周知，任何文化知識無不依存于語言，政治、歷史、物理、化學、數學、地理等學科不也是通過語言進行有關的教學活動嗎？可見“語言教學”仍然不是正確途徑。更準確地說，所有各科都是通過言語來學習語言的。語言是一套音義結合的符號系統，是社會成員共同用來交際和交流思想的工具；言語則是個人運用語言的過程或結果，前者即所謂“言語行為”，后者即所謂“言語作品”。著名語言學家索緒爾指出：“語言和言語是相互依存的；語言既是言語的工具，又是言語的產物?！闭Z言存在于言語之中，言語是語言的一種具體表現和運用。這樣說來，各種學科的教材都是言語作品，不僅僅語文學科如此。

那末語文學科內容區(qū)別于其它學科的基本特征到底又是什么呢？言語作品是言語內容和言語形式的統一，任何言語內容不可能脫離一定的言語形式，任何有效的言語形式也都不可能不表現一定的言語內容，兩者互為依存，不可分割。但兩者又不互相等同，言語形式是言語作品外部的方面，表現為有形的線性結構，直接訴諸人們的感覺、知覺，屬于物質的范疇；而言語內容則是一個言語作品內部的方面，是人們的認識和情感，只能存在于一定的言語形式之中。所謂對語言文字的正確理解，必然基于確切地把握具體獨特的言語形式，而正確運用語言文字的能力，就是根據情境和需要盡可能完美地組織言語形式的能力。言語形式和言語內容雖然不可分割地統一于言語作品之中，但學習者卻可以有不同的側重。王尚文先生于此有精辟的論述：

我以為語文之外的其它學科所教學的是教材的言語內容，而語文學科則以教材的言語形式為教學內容；質言之，其它學科重在教材“說什么”，語文學科則重在教材“怎么說”，以使學生從中學習如何具體理解和運用語言文字的本領，培養(yǎng)讀寫聽說等語言能力。對于其它學科教材的言語，懂得它們“說什么”就可以了，如果要去揣摩“怎么說”，也僅僅是為了更好地理解它“說什么”；而對于語文學科來說，明白它“說什么”固然必要，但卻是為了理解它“怎么說”。

就教材的內容看，語文教材里的內容有的可以直接分別劃入政治、歷史或地理、生物、物理、化學等學科；但語文學科的教學內容如果守住了言語形式這一門檻，教的即使是政治性論文，也不會上成政治課；跨越了這一門檻，即使教的是詩歌、小說、散文，也會上成政治課或別的什么課。我們可以這樣總結：離開言語形式這一中心，語文教學內容越“豐富多彩”，語文教學就越難輕裝前進，質量就越成問題。王尚文先生說：“言語形式是語文學科教學內容的‘綱，其它都是‘目，綱舉目張，如果以目為綱，綱自不舉，目亦難張。只有緊緊抓住言語形式這個教學內容的綱，才能真正對上使學生‘正確理解和運用祖國的語言文字這個‘號。”實在是精辟之語。

下面僅從語言的“異構”現象試舉幾例略作分析。所謂“異構”，指的是對語法規(guī)則的偏離。語言現實并不總是規(guī)規(guī)矩矩按照語法規(guī)則進行的，說寫者運用語言常常有一定的主動性，他們的主觀意圖和強調中心可以通過話語結構的變異來體現，例如：

（1） 鼓動吧，風！咆哮吧，雷！閃耀吧，電！ 《雷電頌》

（2） 荷塘四面長著許多樹，蓊蓊郁郁的。 《荷塘月色》

（3） 她一手提著竹籃，內中一個破碗，空的。 《祝福》

（4） 如果我能夠，我要寫下我的悔恨和悲哀，為子君，為自己?！秱拧?/p>

（5） 誰不喜歡呢？從心里，從靈魂的深處。 《歌聲》

（6） 你放著罷，祥林嫂！ 《祝?！?/p>

這些句子都屬于變序異構句。（1）是主謂易序，（2）、（3）是定語易序，（4）、（5）是狀語易序，（6）是呼語（復指）易序。從結構來看，它們都可以還原成常序的句子：“風鼓動吧！”“荷塘四面長著許許多多蓊蓊郁郁的樹。”“誰不從心里、從靈魂的深處喜歡呢？”等。那么作者為什么要用“異構”句呢？原來作者不但是想表達一個理性意義，還想表達更深層的語用意義。如例（1）表達了強烈的感情，例（2）、例（3）突出描繪的性狀，例（4）、例（5）做補充說明，例（6）則表現了情緒激奮緊張的語用意義。無疑，這種種語用意義是由句子語序結構變換的“突現”而得來的。試比較《祝?！分兴膵鹑谓邢榱稚┎灰獎蛹榔?。前兩次是“祥林嫂，你放著罷！”雖然其意義是明確禁止，但語序正常，語氣亦不太強烈。而第三次采用變序結構，則明顯地增加了急迫、緊張、嚴厲斥責的意思，要比前兩次的禁止嚴格得多。老師們應該緊緊抓住這些言語形式的不同呈現，讓學生就這些異構句和正常語序的句子加以比較，啟發(fā)學生進行思考，并深入分析，讓學生體會語言運用的奧妙。從中不但可以培養(yǎng)學生的語感，還可以加強語言知識的學習，也讓學生感受到祖國語言的美妙，受到情感的熏陶和愛國主義的教育，可以說一舉多得，綱舉目張。

總之，只有緊緊抓住言語形式這個語文教學內容的“綱”，才有可能提高語文教學的質量和效率，才能使學生既獲得知識的同時也獲得情感的熏陶，從而最終提高語文素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