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長恨歌》中長腳的人物形象

李巖

摘要：長腳出現(xiàn)在《長恨歌》第三部的第三章，整篇小說的倒數(shù)第三節(jié)，筆墨不多，但十分重要，是他結(jié)束了女主人公王琦瑤的一生，使整篇小說有了結(jié)尾。作者塑造的長腳形象是都市生活中混社會的眾多長腳們的代表，這看似不重要的角色，卻有他獨特的現(xiàn)實意義。尤其在城市飛速發(fā)展的時代，更多農(nóng)村的青年們紛紛來到城市，城市燈紅酒綠的生活與青年們對未來的幢憬相沖擊，沉淪還是奮進(jìn)，讓他們難以選擇。生活際遇的波折，命運的坎坷使他們帶上厚重的鐐銬在冷漠的城市孤獨生活。本文將詳細(xì)分析長腳這一人物形象的特點，探究其悲劇的根本原因，同時指出作者在設(shè)計人物形象時的不妥之處。

關(guān)鍵詞：長腳；性格；人物；形象；不足

一、長腳們的性格悲劇

以弗洛伊德的理論分析作為論文的理論依據(jù)，弗洛伊德把人格分為本我、自我、超我三個部分，本我是指原始的、與生俱來的潛意識的結(jié)構(gòu)部分，其中蘊含著人性中最接近獸性的一些本能性的沖動。自我是按照現(xiàn)實原則行事。超我是人格中的最道德的部分，代表良心、自我理想，處于人格的最高層。這三部分相互連接，相互作用。從這三部分來分析長腳的性格，長腳對人的真心關(guān)愛、對生活積極向上是屬于超我的部分；本我的長腳是貪婪的，他需要無盡的錢供他揮霍，有了錢才會有朋友，才會融人這座繁華的城市；自我是指長腳在欲望和現(xiàn)實的碰撞下，在道德法律的束縛下，不得不依靠自己的雙手掙錢。但最后，他雖心有善意，但在欲望的驅(qū)使下最后還是走上了貪婪殺人的道路。若說女主人公王琦瑤的命運是悲慘的，其實長腳也是悲慘的，在上海社會千千萬萬的長腳們都是悲慘的。雖然文章描寫只有僅僅千字，但我們能一眼看穿長腳們的一生。就如同書中所言：“這其實是一類混社會的人，上海這地場從來就有這樣的人。”在偌大的都市，如蟻般的外來人們生活在城市的間隙之中，漆上濃重的悲劇色彩。繁華的城市，增長的財富與貧窮的底層人民仿佛是毫無關(guān)系的，勞動者辛苦的付出，所掙的工資卻不及富貴人家的一頓飯錢，到底是要窮盡一輩子的攢錢，還是要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樂地過活，這是眾多長腳們面臨的抉擇，這也是外鄉(xiāng)青年人來到大城市生活不斷思考的問題。長腳的本質(zhì)是個善良、真心對人、非常重感情的人。他又生性快樂，喜歡人多熱鬧，為了活躍氣氛可以扮演小丑，委屈自己，對自己只求溫飽，雖然長腳本質(zhì)是好的，但人都是矛盾體，長腳性格上的缺點最終還是讓他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二、長腳的性格悲劇

（一）虛偽，愛慕虛榮

長腳本是外鄉(xiāng)人，和家人住在破舊簡陋的廠房中，但對張永紅和身邊的朋友卻說，他的祖父是滬上著名的醬油大王，他是其唯一的孫子，是法定的繼承人。他祖父的醬油廠遍布東南亞地區(qū)，歐洲美國也有一部分。他老人家的產(chǎn)業(yè)除去醬油工業(yè)，還有橡膠園、墾殖地，甚至原始森林，湄公河邊有一個專用碼頭，紐約華爾街在發(fā)行他的股票。長腳大把大把的花錢，為朋友花，為女朋友花，但我從文章中卻沒有看到長腳對自己家人的這一份豪爽，甚至還向兩個姐姐借了一大筆錢沒有還。當(dāng)他有錢的時候，并未想過及時還錢，而是繼續(xù)給別人亂花錢。但誰都不知道，在豪爽的背后，是夜以繼日地為錢發(fā)愁。聲稱去見從海外來的親戚，其實卻躲在冷僻的小公園里，窮得連吃混沌的錢都沒有，只能回家吃剩下的飯菜。長腳愛的不是家庭的溫暖，而是周圍朋友們對他虛情假意的關(guān)心與熱情，這份真心為了自己追求的虛榮而奮斗的生活也不禁讓我們感慨。

（二）死要面子，打腫臉充胖子

長腳本身掙的是辛苦錢，但根本不夠他的花銷，即使這樣他還是會給朋友大把花錢，在餐館吃飯，遇到熟人在另一桌吃飯，便把熟人的帳一起結(jié)了。給張永紅買的東西都是最貴的禮物、最時髦的衣服，卻顧不上自己。在冬天，只一件單衣，凍得鼻青臉腫，人都蜷起來了。明明知道自己一貧如洗，與拜金的張永紅沒有將來可言，但長腳和張永紅還是吹牛說，婚禮到泰國曼谷舉行，或者到美國舊金山舉行，這些地方都有他父親的豪華宅邸。他忘記了自己身后像無底洞似的債務(wù)，而是用花錢的方式去麻痹自己，逞一時之快，享一時之樂。

（三）對大都市貪婪的欲望

長腳對身邊的朋友有一種變態(tài)的好，成天東跑西跑，錢都花在別人身上，總是請吃飯，請玩樂，這一天天的日子是濃縮成一天天的飯，一堂堂的舞會，一趟趟逛馬路買東西，他貪圖一時的享樂，毫無責(zé)任感。長腳連做起生意來也是友誼為上，只要人家找上門來，賠本也做。長腳如此過分看重友誼，盲目濫交朋友，這么做的最根本原因，在我看來是想融人大城市的強烈欲望，而融人大城市的目的只是貪圖享樂，追求時尚與刺激，在流光溢彩的大城市中過著墮落糜爛的生活。這是千千萬萬上海中眾多小人物的縮影，貪戀著城市的繁榮，享受著城市帶來的快感。

（四）消費觀不正，揮金如土

長腳大把大把花錢，花得驚世駭俗，把掙來的、借來的只要一到手就花個精光，恰巧遇到十分物質(zhì)拜金的張永紅。所以他不得不為錢發(fā)愁，盯上了王琦瑤手里的黃金。“他在王琦瑤這里也能獲得心靈的某種平靜，這平靜是要他不必忙著朝前趕，有點定心丸的意思，好像是冥冥之中發(fā)現(xiàn)了循環(huán)往復(fù)的真理，還有萬變不離其宗的真理。上海馬路上的虛榮和浮華，在這里都像找著了自己的家。”從文章中我們可以看出長腳對王琦瑤是一種孩子對母親般的依賴，讓長腳感到十分踏實，即使留有這種溫情，但在金錢的誘惑下，長腳還是釀造了最后的悲劇。

（五）城府深，工于心計

長腳一直知道王琦瑤有黃金，所以一心想和她做倒賣黃金的生意。長腳在和王琦瑤談話時共有兩次提及到黑市黃金的價格，但都被王琦瑤無情的回絕了。后來長腳日子過得艱難，已經(jīng)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所以他動了王琦瑤手里黃金的主意。在大年初三的時候就去洪澤湖販水產(chǎn)，文章中有著重寫販水產(chǎn)的風(fēng)險性，前途未卜，長腳把最后一筆錢押在上面，從文章的前后聯(lián)系可看出，長腳是生意虧了。在王琦瑤死的三天前，長腳得到張永紅給他王琦瑤家的鑰匙時，心里忽然一亮，酒醒了不少。當(dāng)張永紅和他說話時，長腳并沒在聽，而是只顧端詳鑰匙，再晚些偷偷走到后門試了下鑰匙，可見長腳心里已經(jīng)默默的籌劃著搶劫一事了。接下的兩天，長腳盡心盡力的服侍著王琦瑤，其實文章是有埋下伏筆的，王琦瑤看到長腳受累的樣子，難免也想：他這是為什么？但并沒有意識到長腳的企圖。從長腳與王琦瑤的對話中也可看出長腳的別有用心。長腳說到黃金值錢到什么程度，話里話外還是想探王琦瑤的口風(fēng)，看她是否真的有黃金。在當(dāng)天的舞會結(jié)束后，長腳是最后走的，他其實是偷偷的把鑰匙也帶走了，等到兩三點時偷偷來到王琦瑤的家打算偷取黃金，“長腳心跳著向它走攏去，一邊在褲兜里摸索著一把螺絲刀”，可見長腳的準(zhǔn)備十分充分。長腳行兇之后把王琦瑤珍愛的雕花木盒直接扔掉，揣著金條就離開了。對于強盜來說，時代意義，歷史回憶都是無價值的，他們眼中只有金錢。

三、人物設(shè)計的缺陷之處

（一）作者在設(shè)計長腳這一人物時，最大的問題就是無法讓讀者確定長腳這一人物的正反面，當(dāng)讀到長腳殺死王琦瑤的時候驚愕不已，又愛又恨的長腳竟然成了殺人兇手，未免有唐突之感。文中對長腳的描寫用了許多正面描述的語句：“成天東跑西跑，來不及地花錢，錢都花在別人身上”“為了創(chuàng)造歡樂的氣氛，他甚至愿意扮演一個受嘲弄的角色。他真是能委屈自己，像他這樣無私的人，天下難找?！薄伴L腳對人好的心是那么迫切，無論是近是遠(yuǎn)，只要是個外人，都是他愛的人。是這些人，組成了他愛的這一個上?！钡鹊龋@些讓讀者誤以為長腳是個“豪爽”、“仗義”的人，為這種善良到傻的人感到難過和一絲悲哀。但我們仔細(xì)思考便知，長腳其實是個城府很深，又善于表演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好事”都是他內(nèi)心惡的一面驅(qū)使所做，是偽善。長腳的身上有許多弱性，他所作的一切都源于他對大城市那種貪婪的欲望。正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文章在倒數(shù)前兩節(jié)都竭力描寫長腳對人的各種大方和自己生活的拮據(jù)，這種反差不禁讓讀者產(chǎn)生憐憫之情，對長腳又愛又恨。但如果把這些正面的描述理解為反諷的語句的話，又與文章風(fēng)格不搭調(diào)。所以作者把長腳這一人物描寫得十分模糊，就像是隔了一層水霧，無法看清他真正的面目，我們也無法從行文中得知作者對長腳這一小人物的評價是抑還是揚。

（二）全書都是以一種同情的口吻來寫王琦瑤這一女子悲慘的命運，但在文章的最后，作者卻偏袒到長腳這一人物身上，一直在為長腳開脫。長腳明明是有預(yù)謀的搶劫，卻把他描寫得像個小孩子做錯事不知所措的樣子。如：“羞澀地笑了笑，躲著她的眼睛?！薄伴L腳向她走近一步，撲通跪在了她的床前，顫聲說：‘你幫幫忙，先借我一點，等我掉過頭來一定加倍還你?！薄伴L腳的聲音不由得透露一絲絲凄慘：你看我都這樣了，還會騙你嗎？阿姨，幫幫忙，我們都曉得你阿姨心腸好，對人慷慨?！倍蹒巹t變得無理取鬧，不近人情，因為長腳口口聲聲叫著“阿姨”，便怒從中來，最后自己硬生生的將一場本可以避免的災(zāi)難再一次發(fā)生在自己身上。這完全就是王琦瑤自己找死。這一情節(jié)描寫有有意而為之的發(fā)展，而不是順著人物性格的設(shè)定，自然發(fā)展而來的情節(jié)，故顯得十分生硬，讓讀者讀完無法相信，“豪爽”、“仗義”的長腳變成了殺人犯，而一向溫柔、冷靜、機敏的王琦瑤卻做了最不理智的事情，她失去了優(yōu)雅、鎮(zhèn)定、理智，傳奇的一生就這樣結(jié)束在一個小人物的手中。

（三）余杰說：“《長恨歌》結(jié)束于一個觸摸得到的時代，王安憶卻對這個自己也生活在其中的時代失去了基本的把握——她不知道怎樣結(jié)束這個故事了，只好匆匆地為主人公安排了一個悲慘死亡的命運，這是一部虎頭蛇尾的小說。”王琦瑤的死亡很簡單，簡單得讓讀者無法理解。這么傳奇的一位女性死得競?cè)绱似椒?，只是為了保護(hù)雕花木盒中的金塊而被混混青年掐死。這樣的死在不同的時代都可以發(fā)生，而代表上海歷史變化的王琦瑤，她的死卻沒有任何時代意義。像長腳這一類的青年，生活的追求就是滿足虛榮與維護(hù)面子，他們最后的結(jié)果都會和長腳一樣，搶劫、盜竊，最后以良心上的譴責(zé)和殺人的罪名度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