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平
《緜》
這是《詩經(jīng)》里的一首名詩,詩題就叫作《緜》,敘周人歷史起源,按序列為大雅文王之什的第三首,此章共存詩十首,首篇為《文王》,次《大明》,復次《緜》。大雅的“雅”,上博簡《孔子詩論》作“題”,從是從頁,只不過“是”字下面這一捺腳短些而已。這些竹簡都是從地底挖出來的,碳十四測定為戰(zhàn)國晚期,既未經(jīng)過小規(guī)模作偽的漢儒之手,更沒經(jīng)過大規(guī)模作偽的四庫館臣之手,相比之下應該比較可靠。因此大雅就是大題,則小雅就是小題,這么說應該是沒問題的。生活在漢末的許慎著《說文》,他的書里還沒有雅字,只有一個“是”字,又以“疋”為是之古文,又疋、足通用。明人梅膺祚《字彙補》有論辯云:“按《說文》疋字,古文以為詩大雅字,亦以為足字,或曰胥字。據(jù)此,則大雅小雅古文亦作疋字。分疋、足作兩字,亦后人強析之耳,未可從也。”
這說明什么呢,說明至少東漢以前沒有大雅小雅的說法,要有也只能是大疋和小疋,或大足和小足,或大是和小是,或大題和小題,而這個“是”字,應該又是“題”的本字。毛詩序釋雅字稱:“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這個所謂的正字,一眼就能看出是有問題的,不過把疋字筆畫寫得端正一點而已,又加入色彩強烈的政治語言,王政于是就這么形成了。而對于歷史學家而言,這個“題”字在他們眼里或許更為珍貴,簡直可說是個超級寶貝,因為學界一向又把它釋作是“夏”字,無論甲骨還是金文,也無論古人留下來的還是新近挖出來的,代表國家歷史源頭,居三皇五帝之首的,就是這么個題字,而不是現(xiàn)在書寫中的夏字。這樣,從題到雅到夏,三位一體,身肩重負,這個字的關鍵可想而知。
或許正因為此字的特殊與不凡,古人在說起它的時候,一般都有些小心翼翼。《說文》的解釋是:頟也?!缎栄拧罚侯^也。兩位專家惜墨如金,看來是觸及到關鍵問題了,因此都比較謹慎,雖說回答有兩個字,后面這個據(jù)說又是虛詞,則實際上都只說了一個字,但合在一起來看的話,卻一額一頭,正好是個額頭,這也是蠻有意思的。好在其他口風松一點的也有,如《韻會》說:“椽頭玉飾,曰琁題玉題,亦名璧珰?!爆I題玉題,先說琁,后說玉,以理推之,大約琁題就是大雅,玉題就是小雅了?!抖Y記王制》稱:“南方曰蠻,雕題交址?!眲t題在南方,地為交址?!妒酚浽绞兰摇返耦}下有注云:“謂刻其頞,涅以丹靑也?!睂<覀兊陌l(fā)言聽是認真聽了,感覺還是不得要領,主要原因是這些人都在刻意回避了一個事實,就是題、堤在上古實際上是通用的,大題也就是大堤,小題也就是小堤。如《越世家》“謂刻其頞”這個頞,又是什么玩意呢,說文說:鼻莖也?!澳缘れi”這個涅,說文說:黑土在水中也。只有在理解了題堤可通的基礎上,這些疑問才能豁然貫通。鼻莖就是堤,以長鼻形容之也,現(xiàn)在各地還有不少叫象鼻山的,包括寧波的象山,本義當亦如此。黑土在水中,也是筑堤截水,水中可居曰州的意思。還有什么琁題玉題雕題之類,大致如是,懶得一一都解釋了。
而作為題的本字,又跟堤具有密切基因關系的這個“是”字,除了“水中可居曰州”的概念以外,還是古代一個重要部落的族名,當然你說它是國名也可以,這一秘密,也已由清華簡《皇門》揭露出來。按古人當時的理解,大約以居大堤為是,以居小堤為非。以居大堤為正,以居小堤為負。不過這里的是非正負,僅僅是指稱而已,沒有行為判斷的性質(zhì),跟我們現(xiàn)在的理解是不一樣的。作者在文中歷數(shù)作為是人部落對自己所屬部落的迫害,證據(jù)確鑿,情感動人,文采斐然。由于史界自漢迄今都一口咬定這文章是周公寫的,那么作為周公所屬非人部落或所謂周國的對立面,是人部落指的應該就是商國了。歷史學家津津樂道的什么大邑商和小邦周,前見尚書第二十三多士篇,后見尚書第九大誥篇?!兑筇摃趵m(xù)編》亦有“王今在大邑商”的記載。(所謂的大?。┱f穿了不過是居住大堤和居住小堤的區(qū)別。而居住大堤的當為大雅作者,居住小堤者的當為小雅作者,用網(wǎng)上的話來說,真是用腳指頭想想也清楚,毋庸多辯的。
現(xiàn)在的問題是,《詩經(jīng)》序既稱此集的范圍是“上從周始,下暨魯僖,四百年閒,六詩備矣”。但大雅是地望,是商代國都,是彼時域內(nèi)最大也最繁華的生活居住區(qū)域,文化自然也特別發(fā)達,因此成為詩之最早誕生地也理所當然。周人如是滅商有其地后所作,亦合情理。但《史記周本紀》又明言周人勝商后并無遷都之事,只是封紂子武庚為繼,派自己兩個兄弟即管蔡二公明督導而實監(jiān)視,并將那幾只號稱黃帝金鼎的東東順手牽羊搬走了而已?,F(xiàn)在書里把大雅的著作權(quán)全都歸屬周人,好比龔自珍的詩署上了泰戈爾的名字,感覺有些蠻不講理。因詩歌的寫作跟作者所處地域文化有很大的內(nèi)在關系,俗話說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在什么國家使用什么語言,再說里面有不少都是寫風土的,就算文王監(jiān)商,有過居住經(jīng)歷,也肯定寫不出來。唯一的可能是由周人翻譯,如《說苑》所記楚鄂君子晢譯《越人擁楫歌》那樣,但詩集里又沒具體注明。因此,就算此書真由孔子手定的,也只能說他是個高級五毛。當然,只要是作偽,馬腳總會留下一些,比如序言里的這段話:“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毙≡谇埃笤诤?,與常人所語次序相異。再如《吳世家》記王子季札使晉,“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為之歌《大雅》,曰:廣哉,熙熙乎,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前稱周,后不稱周,文法也較別致。
由于以上所涉古籍包括此詩作者均為周公本人,了解一下作者的生平情況就顯得相當必要,魯迅所謂知人論世,西諺所謂風格即人,都是差不多的意思。此人名氣大,事跡少,《史記魯紀》只稱:“周公旦者,周武王弟也。自文王在時,旦為子孝篤仁,異於群子。及武王即位,旦常輔翼武王,用事居多?!逼渌褪欠ド?,以及后來是否篡政之類的真假難辨的事,連古代傳記首稱郡望的慣例也不遵循,因此他媽是誰,籍貫何地,幼年如何成長,一無知曉。倒是宋人王景文《詩總聞》有所透露,說他“生于豳岐之間,陶染西俗,習貫西音”。而他自己在出土清華簡《尚書皇門》里更是自稱“朕,甬人也”。(原簡作上涌下臼筆畫清晰,一目了然,釋作甬。說文涌,塍也。則與著《金滕》一事完全相合),今楚簡專家們將此字釋為“沈”,讀作“沖”,顯然囿于傳世文獻的壓力。成王在《尚書大誥》里雖自稱“惟我幼沖人,嗣無疆,大歷福”,但后面“天降威甬文王,遺我大寶,龜紹天明”。“周文王惟卜甬,克綏,受茲命。今天其相民,矧亦惟卜甬”。這些話,難道就沒人看見了?他的叔叔微子在同書中說得更為明白:“我祖厎遂陳,于上我甬,沈酗于酒,甬亂,敗厥德,于下殷罔?!薄洞蟠鞫Y記》同樣也沒閑著,其少閑篇第七十六所記,正好為此提供了部分細節(jié)補充:“舜崩,有禹代興。禹卒受命,乃遷邑姚,姓于陳。作物配天,修徳使力,民明教,通于四海。禹崩,十有七世,乃有末孫桀即位。桀不率先王之明德,乃荒耽于酒,淫泆于樂,德昏政亂,作宮室高臺,污池土察,以民為虐,粒食之民,惛焉幾亡。”這些史料號稱都是從四千年前傳下來的,一直擺在我們面前,只是長期以來受傳統(tǒng)歷史觀念的限制,不大有人敢去正視罷了。
根據(jù)以上分析大膽推測一下,其地理輪廓大致也就呼之欲出了:古以人體喻地,大約也就是現(xiàn)在說的仿生學,這看看《金文集成》里大量的殷商族微,還有新刊布的清華簡《筮法》所附文王八卦圖就清楚了。在上古東南近海某個適合居住的區(qū)域,其地西高東卑,西為首,東為足;中央有湖,是為人腹;南北有堤,是為兩肢,一向東南伸展,一向東北伸展,相交于西,分離于東,不過南肢壯而厚實,北肢狹而綿薄,又南肢土筑,北肢沙砌,不大對稱而已。又于堤中鑿溝引泉而飲,溝兩側(cè)種芋為食。其中商人居南堤,即為大邑商,或所謂南亳;周人居北堤,即為小邑周,或所謂北亳。按古人的玩法,只要高出地面的玩意,哪怕是個酒甕子,也可稱作山的,這方面自有《山海經(jīng)》的卓越的典范作用在焉。因此它又稱南山北山;因與飲食有關,又稱南肴北肴;人死后穴葬堤西,以其地勢略高也,因又有南陵北陵之名。僖三十二年左氏傳:“晉人御師必於肴,肴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風雨也?!钡搅恕讹L俗通義》所引左氏傳:“殽有二陵: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風雨也?!闭f的就是它了,于此亦可見古人著書之任性。包括《說文》稱前面重點討論的這個“題”字,又可以寫作,從是從瓦,也可以寫作,從弟從瓦。《集韻》:“音題。同。甌甂也。”對研究古代東甌國歷史的人來說,這個甌字或許會讓他們感興趣。如能再與謝靈運的行田聯(lián)系起來想象一下,那效果想必就更好了。
再回到詩題的本義上來,緜就是現(xiàn)在的綿字,不過與服飾或御寒材料等概念無關,更不會結(jié)苞開花,這也體現(xiàn)了本字與俗字在時間中的變化關系,《說文》緜:聯(lián)微也。段玉裁解釋說:“聯(lián)者、連也。微者、眇也。大雅緜緜瓜瓞,傳曰:緜緜,不絕貌。又引申為薄弱之稱,如淮南王安諫伐閩粵曰:粵人緜力薄材,不能陸戰(zhàn)是也?!逼渌行┕湃藢Υ艘灿性捯f,唐人顏師古注《漢書》,于《王褒傳》“難與道純,緜之麗密”下注曰:“緜纊之密?!薄痘茨献又餍g訓》有“纏緜經(jīng)宂”之文,《康熙字典》引《后漢光武詔》“流宂道路,朕甚愍之”解云:民無定居曰宂?!睹献印酚小熬傫x處于高唐”之記,則緜又可為姓,不知與號稱大禹老爸的鯀又是什么關系?而魏文帝《思親賦》“痛弱條之眇眛兮,悲瓜瓞之緜緜。蒙屯險而自育兮,常含瘁而履辛?!备襁@首詩的作者是他的祖先似的。另外此詩所敘為周人開國史,本該以此首居第一,再有文王,再有大明,現(xiàn)在這樣的排列法,一看就是有問題的,好比寫民國史,先寫蔣中正,再寫孫大炮,講共和國歷史,先講寶塔山,再講井岡山,總感覺有些不倫不類,與體列相悖。但前人既然留給我們這樣一個顛三倒四的版本,肯定有它迫不得已的理由在,只是不肯明言罷了。
綿綿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
這首史詩性質(zhì)的大作以這樣突兀的方式開頭,可謂新穎別致,既因為它的起勢不凡,也因為它的晦澀難懂。只好先請專家來做講座。毛詩本注瓜瓞:“瓜,紹也。瓞、灼也。民,周民也,自用也。土,居也。沮漆,皆水也?!薄墩f文》的說法與此不同,作者的解釋是:瓞,也,為什么是呢,又是什么意思呢,不但他沒有講,連為他作注的段玉裁也不講。包括他列出瓞字的其他三種寫法,那幾個字也打不出來,當然這并非電腦程序設計師漢學水平低的緣故,而可能原本就是一次性產(chǎn)品,通過增減偏旁遮人耳目,用過就算的。具體的寫法,是在瓜字不變的前提下,一是以失換弔,一是以失換弟,一是以失換弗。盡管詞義無從窺測,考慮到前面“題”字的多種寫法中有一個也是從弟的,因此這個“弟”字顯然非同尋常?!短拈Α防镒钪膬删湓姡骸靶值荇]于墻,外御其侮。雖有兄弟,不如友生?!边€有《國語周語》富辰說的:古人有言曰:兄弟讒鬩、侮人百里。包括從前讀楚辭時產(chǎn)生的一個疑問,這時突然也想起來了,即屈原《天問》所記:“兄有噬犬,弟何欲?易之以百兩,卒無祿?”漢人王逸于下注云:“兄謂秦伯,噬犬,嚙犬也。弟,秦伯弟針也。言秦伯有嚙,犬弟欲請之,秦伯不肯與弟針犬,針以百兩金易之,又不聽,因逐針而奪其爵祿也?!比绻f要將泰伯改成秦伯;太公改成大王,仲雍改成針雍;甚至文王改成大王,在古人手里那也是小菜一碟。至于沮漆是什么玩意,那就更荒唐了,拿《水經(jīng)注》來說,其說漆水:“出扶風杜陽縣俞山,東北入于渭?!闭f沮水:“出東汶陽郡沮陽縣。”再說說沮水:“沮水出北地直路縣北,東入于洛?!痹僬f沮水:“肥如縣,故肥子國,有大沮水小沮水?!痹僬f沮漆二水:“沔水一名沮水。濁水入沮至白渠。俗謂之漆水,又謂之為漆沮水,此洛水所以得名漆沮歟?!钡降渍f些什么,可能連他自己也是一頭霧水,因此書一直只是傳聞,沒權(quán)威刊本,到了清代才在四庫館里弄出來,里面到底有多少版權(quán)是屬于他的,他也不知道。
古公亶父,陶復陶穴,未有家室。
此詩的主角,也是中國歷史的一個重要角色,至此儼然登場,或者正因為這個人太重要了,生平事跡不詳,輩分也不清楚,只知道他老爸叫公叔祖類,又叫組紺,又叫諸盩,又叫叔類,又號太公。怎么生怎么死的,都沒人知道。說不定當時他根本就沒死,只是司馬遷說他死了,算不得數(shù)的。也許不過找個地方隱居起來研究兵法而已,等到后來周家洛東觀兵。興師伐紂的時候,再跑出來助上一臂之力,也不是不可能。比如屈原當年對此就持懷疑態(tài)度,在《天問》里責問:“師望在肆,昌何識?鼓刀揚聲,后何喜?”王逸注云:“師望謂太公也,昌文王名也,言太公在市肆而屠,文王何以識知之乎?”這段話夾七纏八,《儒林外記》里冒充牛布衣的牛浦都要比他說得流暢些,哪像王逸這樣享有盛名的漢代大儒說的,包括原詩在內(nèi),兩千年來不知經(jīng)過了多少手修改,害苦了無數(shù)皓首窮經(jīng)研究它的人?!皫熗谒痢?,有這樣說話的嗎?“文王何以識知之乎?”后面四個字可刪去三個,符合漢朝語法嗎?這么做的關鍵,目的就是為了掩蓋此人的逃亡者身份。想象中比較接近原文的樣式應該是這樣的:“師亡在肆,昌何識?鼓刀揚聲,后何喜?”王逸注云:“師亡謂太公也,昌文王名也,言太公在市肆而尸,文王何以識?知亡乎?”《易繫辭》釋肆云:“其事肆而隱?!笔褪露际峭跫赖囊馑?,這樣還差不多?!俄崟返慕忉尭侵苯亓水敚骸凹刃?,陳尸曰肆?!?
而古公亶父自己的名字,相對要簡單一些,除了詩里使用的,還有一個名氣更大的就叫大王。因他大兒子泰伯是江南歷史文化的開創(chuàng)者,世居吳地,這一點史無爭議。而范成大《吳郡志》卻稱其地望為海涌山。他的二兒子仲雍世居蕭山,《世本居篇》“吳孰哉居藩籬”條下宋衷注曰:“孰哉.仲雍字。藩籬.今吳之余暨也。”《越絕書》和《吳越春秋》包括越地古志對此避而不談,諱莫如深,也是相當詭異的。而酈道元《水經(jīng)注》又說這個余暨就是余姚,詩里“陶復陶穴”這一句,跟先秦文獻所記姚舜陶河濱,漁太湖的生平事跡亦宛然相似,讓人不免興趣盎然,遐想聯(lián)翩。包括作者周公詩中記他先人“未有家室”的感慨,跟他在《鴟鸮》篇里的沉痛自述“予手拮據(jù),予所捋荼。予所蓄租,予口卒瘏,曰予未有室家”,也頗有異口同聲之悲,而中間的輩分正史說要相隔四代。另考《山海經(jīng)》中次十一經(jīng):“又西北一百里曰堇理之山,其上多松柏,多美梓,其陰多丹雘。又東三十里曰虎首之山,多苴椆椐。”則拮據(jù)疑為椆椐之訛,而兩個字的本字或許都該是周。至于堇里之山是否即赤堇山,虎首是否即《越絕書》所記之槿頭,只有作者大禹自己知道了。
尤其讓人感興趣的是他手中所捋的玩意,就是堇荼之荼,這個捋字也有兩種寫法,一個從手的就是捋,還有一個不從手的作寽?!都崱纷⒃疲骸褒堓z切,音劣。采也,本作寽?!眲t捋寽二字古通,意思是采擷。《說文》于捋下云:“取易也?!庇趯溝略疲骸拔逯赋忠?。”段注:“如用指取禾,采之榖是也?!敝祆洹对娊?jīng)集傳》:“捋取其子也。”看來這些專家們害的還是老毛病,言語間吞吞吐吐的,但不是因為水平不高,而是又碰到關鍵問題了,不敢直接講出來而已。但寽榖也罷,寽子(芋之訛或偽)也罷,捋荼也罷,它們的一個共同名字叫堇荼應該可以無疑。這個堇字大約是個超級敏感詞,屬于需要過濾的那種,整本書里除了在本詩正式亮相了一次(詳下),在其他詩里都是被遮蔽的。或者說,像老資格的地下工作者或潛水專家,真人不露相,只以各種各樣的馬甲出現(xiàn),比如這個藋字,《七月流火》作“為萑”,《出其東門》鄭箋又作“茅秀”。孔穎達疏:“此為萑苕,謂之秀穗也。然則茅之秀其物相類,故皆名荼也?!倍墩f文》說得直接干脆:“藋,堇草也?!庇执笱磐怼端箭R》“肆戎疾不殄,烈假不遐”的“烈”字,鄭玄箋注時改“厲”,但漢石經(jīng)詩殘篇作“廑”,《集韻》:“廑,奇靳切,勤去聲,義同?!苯癖尽兜赖陆?jīng)》第六章:“緜緜?cè)舸?,用之不勤?!倍R王堆出土帛書本作:“緜緜呵若存,用之不堇?!眲t堇為勤之本字,廑勤堇可通,外又可通厲字和烈字。《方言》:“烈,余也?!薄墩f文》:“碫,厲石?!本C合一下的話,余姚歷山,磨劍霍霍,以鐵為兵,采堇為祭。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即使不肯明說這座山俗稱赤堇,但《周禮祭法》厲山氏注“厲山氏,炎帝也,起于厲山,或曰烈山氏。魯語作列山,左傳作烈山,《水經(jīng)注》賜水西徑厲鄉(xiāng)南,水南有重山,卽烈山也。山下一穴,相傳神農(nóng)所生處,故禮謂之烈山氏?!币嘁汛笾峦嘎读藗€中消息。而重山就是種山,唐《元和郡縣志》卷二十七:“重山,大夫種葬處?!彼巍短江h(huán)宇記》更有詳細介紹,文長不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