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探兩個社會的哲學底蘊

【摘要】在對《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提綱的解讀中，很多人都在挖掘馬克思的新唯物主義究竟新在哪里，而挖掘到的東西也是千姿百態(tài)。筆者在初探《提綱》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兩個社會——市民社會和人類社會，尤其是在第十條中更是明確的指出來了。本文分析了第十條所提到的市民社會和人類社會的內涵，探析了兩者之間存在的聯(lián)系，并對兩個類型的社會的哲學底蘊進行了研究。

【關鍵詞】市民社會；人類社會；費爾巴哈

當前對《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的分析較多，因為提綱言簡意賅，容易引發(fā)歧義的地方的較多，尤其是對《提綱》中第十條的解讀，歷來存在多種不同見解。筆者查閱資料發(fā)現(xiàn)，針對《提綱》的解讀多數(shù)集中在改變世界或實踐觀的角度上。第十條提綱——“舊唯物主義的立腳點是市民社會，新唯物主義的立腳點則是人類社會或社會的人類”——這一條結論性語句中提出了兩個社會的劃分，但對這兩個社會的內涵的解讀，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筆者認為第十條的內容不僅是對費爾巴哈思想的總結，同時也是馬克思對新舊唯物主義認識的升華，這一認識也是同時期著作《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關鍵內容的縮影。所以，筆者認為，對于這一條的理解和解讀也是極為重要的。

一、市民社會

1、來源

作為通俗詞匯的市民社會可以指代多類概念，如我國古代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市民的概念在漢代就出現(xiàn)。在以西方為中心的西方哲學中，市民社會指代城市居民組成的組織，資本主義進入快速發(fā)展期后，市民社會用來指代資本主義社會形態(tài)的組織。黑格爾對市民社會進行了深入分析，認為市民社會的發(fā)展促進了政治共同體的發(fā)展，進而形成了國家。馬克思在分析剩余價值的形成中，將市民社會理解為資產(chǎn)主義社會。

2、涵義

關于“市民社會”這一表述的釋義有很多。在古代西方指市民的共同體——國家，指政治社會。在亞里士多德那里被用來翻譯“koinonia politike”，即政治聯(lián)合體。麥金太爾在對黑格爾的解讀中，認為黑格爾沿襲了古羅馬時期對市民社會的解讀，“用它來命名那些社會、經(jīng)濟與法律的關系”。這是黑格爾國家概念的源頭。

但是《提綱》批判的主要對象不是黑格爾，而是費爾巴哈。馬克思對費爾巴哈（以下簡稱“費”）的批判主要是針對其機械唯物主義。馬克思對費的哲學是有繼承的，尤其贊許他對上帝存在的批判。馬克思對市民社會的批判有兩個語境，一個是哲學本質論語境，一個是剩余價值論語境。隨著馬克思本人思想的逐步深化，這一術語的內涵也隨之變化。在哲學本質論語境中，它絕不單獨指某個階級社會，也并非單純指某個人的某種關系。在《提綱》產(chǎn)生的年代，馬克思通過閱讀費爾巴哈，總結出批判費爾巴哈的十一條見解?！短峋V》中對費爾巴哈的批判是哲學語境的，費爾巴哈主要成就即致力于對宗教本質的批判。他認為宗教的本質是人的意識的延伸，上帝只是人的意識的產(chǎn)物，而非真實的存在。在對宗教本質的批判中，費爾巴哈對人的本質加以闡述。他認為：“人的本質是肉體的存在以及理性、意志、心等?！边@種理解顯然具有原子論的缺陷，忽視了人的社會性。

對于費爾巴哈的片面認識，馬克思有清醒的認識。批判費對人的本質的實踐觀，也是《提綱》的主要目的之一。因此，馬克思在《提綱》中所提到的市民社會更重要的是偏向解釋人的本質以及人的實踐的體現(xiàn)。1945年后，馬克思新唯物主義哲學基礎絕不是直觀市民社會或脫離了社會關系的單個人，因為這正是馬克思思想前進道路中所要批判和摒棄的。理解市民社會就必然要結合每一個階段的時代背景來分析判斷它的應有之義。而馬克思在創(chuàng)作《提綱》這一階段的思想顯然是針對費爾巴哈和黑格爾對社會的理解而言的。通過對兩個前輩的繼承和批判，馬克思認為市民社會是單個原子式的、追逐私人利益的個體組成的組織，是資本主義發(fā)展后的產(chǎn)物。

3、市民社會代表的是經(jīng)濟人

市民社會具有很強的資本主義經(jīng)濟人性質，經(jīng)濟人的概念最早出現(xiàn)在斯密的《國富論》中，經(jīng)過韋伯等人的闡發(fā)，被作為資本主義社會形態(tài)下異化人的典型形態(tài)。經(jīng)濟人只具有經(jīng)濟理性，會因為追逐經(jīng)濟利益而放棄人的其他本質，或者說經(jīng)濟人雖然會利用人的其他特性，如感情、善良等，但最終目的仍舊是經(jīng)濟利益。費的市民社會中的個體正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之上的。雖然他并沒有就其所批判的人的本質加以具體定義，但舊唯物主義下單個原子式的人，很明顯具有經(jīng)濟人特征。

費對存在決定意識是有清醒認識的，這也是其批判宗教的根本立足點。馬克思對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論斷借鑒了這種唯物主義的態(tài)度，并有意從市民社會的基礎來構建其市民社會的實踐觀。馬克思對費的批判不僅僅是關于其對人的本質的片面論斷，還有因此而形成的社會實踐觀的論斷。正因為費認為人的本質是肉體加上理性等屬性，才引申出他對人的實踐的產(chǎn)物——社會的片面認識。費的市民社會只不過是單獨的追逐個人生存空間的具有經(jīng)濟理性的人，這種市民社會下的人只具有單純的生存本能，而缺乏整體性的聯(lián)系。馬克思認為人是屬于人類中的人，即社會中的人，這些人并不是原子式樣的個體，而是有廣泛的聯(lián)系的。因此，馬克思對因費的哲學得以建立的市民社會顯然不滿，認為是舊的唯物主義，是需要批判的對象。

二、人類社會

1、涵義

根據(jù)一些學者的分析，馬克思新唯物主義的“落腳點”應該是共產(chǎn)主義或者無產(chǎn)階級。因為結合舊唯物主義的落腳點是資產(chǎn)階級觀點，新唯物主義人類社會應該就是指真正的人所存在的那個社會，那么應該就是無產(chǎn)階級完全解放的共產(chǎn)主義社會。但馬克思主義的哲學是建立在對黑格爾等哲學家理論的批判繼承之上的。古典哲學家希望哲學能夠闡述所有研究對象，而并非只能闡述一類現(xiàn)象的哲學。馬克思當然也不會將自己的哲學建立在只能闡述部分社會實踐的基礎之上。因此，馬克思希望解釋的人類社會不會是某一類人的人類社會，而是所有人的人類社會，尤其是在批判費的《提綱》中。費試圖解釋的人的本質本意不會僅僅指代資產(chǎn)階級，同樣，馬克思基于費邏輯的人類社會的認識也是基于無差別的人的。因此，馬克思所指的新唯物主義下的人類社會是現(xiàn)實社會，不局限于特定階級，也不局限于特別的國度或者特別的社會發(fā)展層次特征。馬克思關于社會人的本質的論斷是放之四海皆準的真理，只是人分析剩余價值理論中時，馬克思研究的基礎是建立在資本主義社會形態(tài)之上的。在《提綱》中，馬克思提出的人類社會的概念主要是基于人的本質論基礎上的。

2、新唯物主義所啟發(fā)的對象

既然人類社會終極目標是生產(chǎn)力高度發(fā)達和人的解放，那么到底是什么人能促成全人類的解放？解放后又要成為怎樣的人呢？在馬克思之前，黑格爾強調政治生活，看到的是孤立的個人；費看到的是宗教中異化的、抽象的人；而馬克思認為，無論政治生活還是宗教生活，均是人本質的異化。政治生活和宗教生活的基礎均是經(jīng)濟人，這樣的人追逐私利，導致了資本主義人剝削人以及周期性的經(jīng)濟危機。為了批判這種市民社會，必須回歸人類社會的本質，從辯證唯物主義角度解釋人類社會。馬克思認為人的本質是社會賦予的，每個人均是處于普遍的聯(lián)系中的，在這個基礎上建立的人類社會也應該有聯(lián)系的紐帶，共同財產(chǎn)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紐帶。

新唯物主義雖然建立在普遍意義的人類社會之上，但它又具有對“市民社會”改造的目的。這種改造的動力顯然不是來自“市民”，而是人類社會中的人。因為馬克思提出了利用共產(chǎn)主義來改造“市民社會”的過往，這樣的人實質上就是無產(chǎn)階級。雖然無產(chǎn)階級與資產(chǎn)階級同處于市民社會之中，但它本質上是勞動的，是創(chuàng)造財富的，沒有除自身肉體之外的私人利益，只有這一階級才代表了普遍利益。相反，他是要強調處于這種環(huán)境之中的人，這時的人是歷史的、具體的、被當作主體的進行實踐的人，是實現(xiàn)了自身解放和自由，并消滅了自身階級的無產(chǎn)階級人民群眾。

從生產(chǎn)力決定生產(chǎn)關系來看，政治解放和宗教解放均不能使人成為真正的人，只有生產(chǎn)力的解放，才能促成人回歸人的本質。也就是說，現(xiàn)實的人既是抽象的公民，又作為個人而生活。那么，首先，人必須要改變自己的利己主義傾向，不再貪圖私人利益，消除財富的兩極分化，使多數(shù)人都能有豐富的物質基礎。其次，他需要是無產(chǎn)階級，只有無產(chǎn)階級才是具備改造自然和發(fā)展生產(chǎn)力的動力，會以促進物質生活的更快發(fā)展和天下為公為己任。

三、兩種社會的哲學底蘊

從《提綱》第十條的字面上看，兩種社會是新舊唯物主義立腳點的劃分，但《提綱》通篇都在強調實踐觀，而這樣的總結性劃分又與作為全文核心的實踐有什么聯(lián)系呢？

費的哲學只有對人的本質的追問，缺乏“市民社會”的實踐。費將人從宗教中解放處理，卻并沒有好的歸宿。黑格爾對“市民社會”的實踐更為重視，但他僅僅從教育的角度來談。這兩人均沒有完成新唯物主義下的市民社會改造的實踐論，但又為這種實踐提供了理論基礎。馬克思吸取了來自兩方面的資源，認為唯有對人的問題的理解和重視才能塑造實踐觀中必不可少的主體性觀點；對市民社會的批判，才能找到新唯物主義實踐觀的突破口，進而達到改造世界的目的。對費爾巴哈的人的本質的批判認識也是馬克思實踐觀的起點?！短峋V》第十條和第十一條雖然同為總結性語句，但改造世界的論斷卻排在兩類社會的提出之后，原因也是如此。只有解決了人的本質問題，馬克思新唯物主義實踐觀才得以建立。與舊唯物主義相比，新唯物主義是站在無產(chǎn)階級的立場上、共產(chǎn)主義的高度上來解釋并改造世界的，兩段總結也恰好相輔相成，可見我們對這簡短的十一段話的理解還需更加慎思和深化。

市民社會的組成基礎是單個的追逐利益的經(jīng)濟人，黑格爾對市民社會的進步的希望寄托在國家精神上，所謂國家精神就是公共利益之上的精神。黑格爾認識到市民社會中私人利益的不可調和性，因此寄希望與國家精神的養(yǎng)成來規(guī)范和約束市民社會中激烈的個人利益沖突。黑格爾在市民社會的國家精神養(yǎng)成的途徑中提到了教育的作用，即依靠教育來改善市民社會的本質，并促成公共利益至上的國家精神。但教育實質是無法完成如此重任的，因此，黑格爾對市民社會的解救方案實質上是不成立的。費爾巴哈認識到了市民社會中人的動物本質性，也解決了存在與意識孰先孰后的問題，并將人從宗教的束縛中解脫出來，但費爾巴哈沒有對人的解放提出更多建設性的意見，從費爾巴哈對人的本質的認識中來看，他將理性、意志和心等作為人的本質中重要的組成，因此，費爾巴哈對原子式的市民社會的完善，有可能寄托在人的完善中，即更多的理性、更好的意志力和情感等。當然，這種脫胎于宗教的思想，也并非解決市民社會經(jīng)濟人逐利性的良方。

馬克思從人類社會的角度來分析市民社會的完善問題。馬克思認可黑格爾對市民社會個人利益不可調和的判斷，但認為僅僅通過教育方式來完善市民社會是缺乏實踐可能性的?！短峋V》是馬克思對費的解讀，也是馬克思試圖解決市民社會難題的主動探索。這種探索延續(xù)了馬克思善于窮根究底的風格，即從人的本質出發(fā)，將市民社會的改造方案建立在牢固的基石之上。馬克思認可費對人的動物本質的判斷，贊賞費對存在先于意識解讀的唯物主義觀點。但仍舊認為費的唯物主義帶著市民社會色彩，即原始的、缺乏聯(lián)系的、非整體的哲學解讀方式。馬克思認為深化了人的本質，認為除開動物屬性，人還有社會屬性。在此基礎上，他提出了市民社會的完善方案，即共產(chǎn)主義下的人類社會。這是從生產(chǎn)力基礎出發(fā)的解決方案，帶有基礎性，而非黑格爾式樣的從上到下的方式。馬克思的人類社會是個人之間通過社會聯(lián)系，個人的利益通過共產(chǎn)而共享，個人均是無產(chǎn)的，只有共同創(chuàng)造才能獲得一致利益。馬克思從人的本質的角度來思考市民社會的解決方案，由此得出了共產(chǎn)主義的結論。這一結論是有堅固的理論基礎的。當然，縱觀蘇聯(lián)等國家的共產(chǎn)主義實踐，基于單純的產(chǎn)權共產(chǎn)方式的社會再造顯然不可一蹴而就地解決市民社會問題，但中國式樣的所有權與經(jīng)營權分離的某些共產(chǎn)方式的產(chǎn)權分配解決方案為共產(chǎn)主義提供了新的視角。另外，黑格爾的教育方式顯然也是市民社會完善的方案之一。在新的形式下，馬克思對市民社會提出的共產(chǎn)主義解決方案仍舊有待探索，市民社會的逐利性的弊端是顯而易見的，馬克思理論提出了解決的可能性，然而，這種可能性仍舊需要新的理論補充，無論是共產(chǎn)主義形式下的產(chǎn)權分離的經(jīng)營方式，還是生產(chǎn)力高度發(fā)達后的無產(chǎn)階級可以突破人性自私論的解讀，均是懸而未決的問題。在國外資本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圍剿下，馬克思主義所堅持的共產(chǎn)主義面臨著很大的實踐危機。馬克思基于人的社會本質下的共產(chǎn)主義方案，仍舊有待歷史驗證，這也為馬克思主義的發(fā)展留下了較大空間。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資助項目“馬克思‘真正的共同體思想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研究”，批準號13BKS002；黑龍江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項目“馬克思的共產(chǎn)主義學說與當代中國的社會主義實踐”，項目編號：11D028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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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阿拉斯代·麥金泰爾， 王金林， 譯. 《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一條未行之路[J]. 當代國外馬克思主義評論， 2011.

[4] 何叔矯. 對《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馬克思市民社會理論的理解[J]. 決策探索， 20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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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周瑩（1991—），女，漢族，黑龍江哈爾濱人，黑龍江大學研究生學院馬克思主義哲學在讀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