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歷史，審視現(xiàn)實

李佩珺

內容提要：《闖入者》完成了王小帥導演的“自傳三部曲”，和《青紅》、《我11》一樣選擇以三線建設為大背景，但與它們不同的是更加貼近生活，揭露出了當今中國的各種現(xiàn)實問題。時代的創(chuàng)傷留在人們的血液里，表現(xiàn)在生活的點滴，“闖入”不僅是一個動作更是一種現(xiàn)象。

關鍵詞：《闖入者》；三線建設；文藝片

《闖入者》與《青紅》、《我11》被稱為導演的“自傳三部曲”，也是王小帥“三線生活”三部曲的最后一部，他用三線生活給自己的烙印，帶著“歷次的運動造就了怎樣的一代中國人”的疑問，塑造了這部電影。

一、人與時代——現(xiàn)實矛盾的綜合

《闖入者》是王小帥首次嘗試犯罪類型的影片，電影未上映前——鬼魂、入室兇殺、同性戀、空巢老人等多種元素具有話題性和爭議性。

本片的主人公是鄧老太，她在老伴去世后，將所有生活的重心轉向兩個兒子，大兒子張軍和小兒子張兵。這種保姆式的關愛，讓大兒媳頗受困擾，同性戀的小兒子也很煩惱，這是老人對兒子們生活的“闖入”。所以，在三代人的生活當中，鄧老太是闖入者。然而，一系列意外出現(xiàn)的人和事，打破了老鄧一家的平靜——家中時不時響起的騷擾電話，小區(qū)里的入室盜竊殺人案，屢次“碰巧”遇見的陌生少年，似乎將有一場翻云覆雨的風暴正向老鄧和她的家人們襲來。在平靜的生活中，這是陌生少年對他們的“闖入”。電影前面三分之二的部分，都在為一系列懸疑事件做鋪墊。直到借馮遠征飾演的大兒子之口，道出事實真相。這一切，都與老鄧在文革時期的陳年往事有關。正如影片的英文譯名——《Red Amnesia》（紅色健忘癥），老鄧在詭異事件和夢境中，終于記起自己曾經(jīng)的過錯。當初為了把秦昊扮演的小兒子生在北京，她積極參加各種文革活動，斗傷斗死過很多人。其中最讓她內疚的是——揭發(fā)了另一戶回北京的鄰居老趙一家，自己與家人回到繁華的首都，而老趙一家卻永遠地留在了山溝里。到最后，才領悟到這是文革對現(xiàn)實生活的“闖入”。導演最初的劇本是讓鄧老太回到那個山溝，向那戶人家懺悔，結果被扇了一巴掌作為結束。但王小帥總覺得少了些力道，之后加了陌生少年這條線索，男孩作為老趙的孫子，為復仇來到鄧老太身邊。但因惻隱之心而原諒老人，卻最終為躲避警察墜樓身亡，即使鄧老太出于懺悔之心提前通風報信，但男孩的墜樓，讓她永遠都得不到解脫。

二、時代與人性——一個時代的傷痕

電影發(fā)明不久就呈現(xiàn)出它特有的兩種誘人品性：一是“可鑒”，讓人們像照鏡子一樣可以直接看到自己和身后的塵埃，感知現(xiàn)在與過去；二是“可夢”，將人們的玄想、恐懼與瘋癲等意念投映、放大。

《闖入者》不同于《青紅》和《我11》，它以當下現(xiàn)實為出發(fā)點，去揭開時代在一代人身上烙下的創(chuàng)傷：假裝忘記歷史，才是現(xiàn)在極度喪失安全感的中國人最嚴重的病因。[3]忘記歷史，就是放棄救贖。影片結尾沒有給予這個經(jīng)受恐嚇而喚醒罪惡記憶的主人公一個寬容的結局。影片結尾的窗戶，剛好是《青紅》的開頭，就此形成完整的三部曲，更耐人尋味。王小帥曾在訪談中提到過：不原諒，是因為我們還沒有真的去面對這段歷史。有一拔我行我素者，寧愿把鏡頭放進現(xiàn)實，觀照他們的內心，照見自己已變形的面相。王小帥算一個。

從個人出發(fā)，當然可以輕易歸結為“個人成為歷史的人質”。不過，在歷史這個龐然大物面前，作為個人，老鄧也好，老趙也好，他們的工友也好，沒有置喙的資格。他們被驅使，離開熟悉的故土，成為新的地區(qū)的開拓者——其實就是“闖入者”。比如《闖入者》里的老鄧，他們的懺悔、歉疚與受難，還有小說、影視在記錄與書寫，既有他們當時的種種經(jīng)歷，也有他們“歸來”后的再度“闖入”原來的生活。老鄧返“鄉(xiāng)”，鏡頭和觀眾的目光，都聚焦在回城的老鄧、留在工廠的同事，或者是堅守舊廠區(qū)的老趙家身上。隱隱感慨的是：他們本來可以在大城市，過著都市家庭的日子，現(xiàn)在卻落難如此。在這種邏輯中，老鄧的告發(fā)，雖然可惡但情有可原，老趙家的恨意，也就有了天然的正義，工友們想“討個說法”的念念不忘，更讓人倍感同情。

人們個體的貪欲和脆弱，也是造成歷史悲哀的原因之一。畸形的年代，造就了人們畸形的心理。更重要的是，王小帥無意間讓影片《闖入者》進入到了現(xiàn)代電影的心理敘事層面，以當下講述過去，調動了影像的時間敘事能力。某事或某人的闖入，導致敘事布局中所有的生活細節(jié)、人物情緒、劇情節(jié)奏，全部指向過去的某一時刻或某一階段。影片的最大好處，是它不讓情懷攪了記錄生活的局。

三、文藝片該何去何從

王小帥作為第六代導演的領軍人物，他的《青紅》和《我 11》口碑很好，作為“生命三部曲”的第三部——《闖入者》在威尼斯電影節(jié)作為唯一入圍競賽單元的華語片，公映首日的排片率僅為 1.32%，而同期上映的商業(yè)片《何以笙簫默》排片率則高達31.69%。悲憤之下，王小帥在微博上發(fā)表了公開信《致我的觀眾》，其中寫道，“這可能是商業(yè)片最好的時代，也可能是嚴肅電影最壞的時代?！薄安皇俏覜]有觀眾，而是這樣的排片觀眾想看都看不到。”盡管王小帥依然在宣稱，“這部片子所關注的主題能映射當下，歷史的傷痛一直沒結束，它的影響一直在血液里潛伏?！蓖跣浺槐楸榛赝叭€”記憶中的童年，卻屢遭票房與主流電影的挫折。雖然在有限的宣發(fā)量內做了最大努力后對排片量深感震驚與失望。

文藝片賣不出去，是它選擇的表達方式所帶來的結果，不是什么時代的問題。在任何時代的任何地方，沉悶的、緩慢的、不形于色的表達都是相對不受大眾歡迎的，人性天然關注那些蓬勃的、昂揚的、充滿趣味的表達。這無分對錯，只是不同風格就會帶來不同的結果。但既然是自己執(zhí)著選擇的風格，就勇于承擔它可能帶來的結果，我認為這是最起碼的創(chuàng)作者的驕傲。文藝片不一定是好片，商業(yè)片不一定是爛片。文藝片不是中國電影發(fā)展的方向，更不是未來。文藝片中的優(yōu)秀之作，扮演的是電影藝術與技術之先驅的角色，先驅是不可能被大眾接受的，更不必被大眾接受的。

在當今這個時代，如何使文化既有強大的生命力，又保持為文化而文化，是一項耗時費人的工程。在發(fā)展的同時，大眾應發(fā)揮主體性，在一味強調提升大眾文化質量的同時，我們也應該對大眾本身做一個考量與提升，從而使得大眾文化向一個良性需求的方向繼續(xù)發(fā)展。 這是《闖入者》除了人性與時代的探究之外，帶給我們更為嚴肅的思考。

參考文獻：

[1] 王霞.《闖入者》 對當下電影與當下現(xiàn)實的照見[N].中國電影報，2015.

[2] 棋均.“闖入者”王小帥：闖錯了時代？[J].齊魯周刊，2015.

[3] 王小帥 賽人.《闖入者》：無從救贖的后文革記憶——王小帥訪談[J].電影藝術，2015.

（作者為貴州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