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艷 金玲玲
(阜陽師范學院外語學院 安徽阜陽 236041)
致逝去的青春:《沉淪》與《挪威的森林》的創(chuàng)作源泉
李紅艷 金玲玲
(阜陽師范學院外語學院 安徽阜陽 236041)
青春窘澀然終能破繭成蝶,青春美麗但終將容顏逝去,唯有經(jīng)歷之人能品味個中滋味。文章通過對年輕人青春期成長問題的反思,解析《沉淪》與《挪威的森林》作品中對于特定時代的青春的自我覺醒,探尋出《沉淪》與《挪威的森林》的創(chuàng)作源泉。
青春;《沉淪》;《挪威的森林》;創(chuàng)作源泉
郁達夫1913年隨兄赴日本求學,歷時10個春秋,此間他曾情竇初開般的向往過愛情卻受盡冷落,因寡言內向、憂郁孤僻而灰心、墮落,受弱國子民之屈辱、拮據(jù)瘦弱所生成的自卑、敏感。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郁達夫多方借鑒了日本的文學藝術,這在其代表作《沉淪》里的人物塑造、情節(jié)架構,作者與文中人物的一致性等方面都能得以印證,在這部自敘傳小說作品中,郁達夫性格中的的自卑被無情地曝光于世人面前,整部作品中流淌出濃郁的悲情色彩。村上春樹自認年少時討厭念書,從國中時期常因不用功挨老師打到高中天天打麻將、和女生廝混、抽煙、蹺課,再到大學用了7年才拿到學位,村上的青春期可以說布滿了叛逆因子。他1987年第五部長篇小說《挪威的森林》與《沉淪》的時代背景相距達半個世紀,但兩部作品同屬于“私小說”性質,都在所處時代產生重要影響。
在《沉淪》與《挪威的森林》中,兩位作者均以自身的真情實感為藍本,毫不吝惜地將自己的青春經(jīng)歷原汁原味地奉獻給作品,或者可以說,作者自身的情感經(jīng)歷成為了小說創(chuàng)作的原始誘因,而作者只不過將其真實地記錄下來。從受眾的角度看,《沉淪》寫的是處于當代社會冷漠角落里的零余人,而《挪威的森林》則是發(fā)生在這個時代群落,如你我般親切、如往事般共鳴的渡邊甲、渡邊乙,作品的字里行間洋溢著悲觀、沉寂、死亡氣息?!皶a生共鳴進而對自己青春的思考,這是眾多《挪威的森林》閱讀者的共同感受”。[1]
郁達夫在《沉淪》中以自敘的口吻描寫了一個留日學生因在異國受到冷遇,愛情受挫,為此感到憤懣和寂寞,由此引發(fā)了對社會的控訴和對祖國的熱愛之情,在自卑中沉淪,最終喪失了活的勇氣。郁達夫以其孤獨內省、敏感憂郁的氣質,塑造了一個在青春期迷失、于沉淪中毀滅的“零余者”形象。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則以第一人稱視角講述了一個感染了孤獨、彷徨的特定時代社會病的男生與兩個性格迥異的女生之間的愛情故事,文中筆調舒緩、脈絡松散,但平淡的情節(jié)中卻始終隱含著一股窒息般的壓抑與深沉,結局是主人公在愛的感召下重獲生的勇氣,終與自己的內心達成和解,走出了青春的困惑。這兩部作品均是作者的代表作,比較可見,在表現(xiàn)手法和主題上兩部作品具有一定的關聯(lián)性:
其一,這兩部作品都屬自敘性質?!冻翜S》是郁達夫基于他在日本學校留學生活而寫作的一部個人真實寫照的作品,保留了作者本人極為真實的個性,如他所深信的,“文學作品都是作家的自敘傳”。《挪威的森林》里主人公渡邊喜歡泡酒吧、抽煙、看書、聽爵士樂、旅行,特立獨行的性格及打零工的經(jīng)歷都能看到作者的影子。
其二,兩部作品都是以某一特定時期的青年人的思想、行為來表達當時的青年人之精神世界、物質發(fā)展,但在對青春的感悟后,更表達了作者對社會發(fā)展、人生意義的關心,關于社會意識的深醒,足以區(qū)別于一般意義上的青春小說?!冻翜S》的主人公是一個懷抱濃厚的愛國熱情、改造社會不公思想的知識分子,憂郁、憤懣乃至最后與命運抗爭的失敗都是對舊中國腐朽黑暗的社會制度的控訴,是催人奮進、革新除塵的一劑猛藥。《挪威的森林》是反映日本進入高速發(fā)展的資本主義社會時,人性發(fā)生的異變,失去精神信仰的所謂“垮掉的一代”如何面對浮躁的社會、人情的冰冷,在鋼筋水泥的都市里艱辛地成長。兩部作品所處時代不同,但都能輕而易舉地引起讀者的精神共鳴。
《沉淪》里的主人公是一個飽受情感折磨,內心充滿窘澀的青年,對呼朋引伴、縱情歡笑生活的向往與異國他鄉(xiāng)遭受排擠、冷落的現(xiàn)實落差,讓他懷疑人生,覺得自己的生活無可救藥、黯淡無光。
縱觀《挪威的森林》里的愛情描寫,顯得纏綿、復雜,第一個是直子同木月青梅竹馬、青澀卻似毒藥般致命的愛情,“兩人時常相互去對方家里,同對方家人一起吃晚飯、打麻將。”兩小無猜童話般的感情卻隨著一個人的離去,如山洪決堤般吞噬了剩下這個人的心靈和生命,愛的刻骨銘心,絕不肯容下多一個人的空間。第二個是直子同渡邊虛幻、短暫的愛情,直子希望渡邊能記住自己,而渡邊直到多年后才明白原來直子連愛都沒愛過他,只把他當作木月的替身??此菩挠徐`犀的交集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其實一直都只是兩條平行線。第三個是初美與永澤間無可奈何的愛情,嫻靜、高雅的初美毫無辦法地深愛著永澤,即便永澤到處尋花問柳甚至向她表明自己毫無結婚的愿望,她仍然“惟有等待而已”,這段看似平淡的愛情卻以癡情的初美在為人妻后,用割脈的方式了結,初美的死有點難以讓人接受,癡狂的愛在一次次的捉弄之后異變?yōu)檠城?。最后是綠子與渡邊似是而非、漫不經(jīng)心般的愛情,綠子一句“那好,我等你,因為我相信你?!辈]有讓渡邊放棄責任,直到直子死去,渡邊才重新回歸現(xiàn)實。綠子是上帝賜給渡邊的天使,她的開朗、率真,精靈一般的守護,治好了后者的情殤。在友情方面,看似平淡無奇的渡邊因為同樣熱愛閱讀一本書,被才華橫溢的永澤賞識,兩個不同階層的人物,就此成了朋友。而渡邊與發(fā)小木月的友情雖然表述不多但卻是整部作品的串聯(lián)主線之一,如其所認為的“我有一個叫木月的要好朋友(與其說要好,不如說是我絕無僅有的唯一朋友)”。[3]像渡邊這樣普通、性格內向之人,雖沒有什么交友之道,沒有廣泛的朋友圈,但能夠安靜的生活而且并不算得上孤獨,比起《沉淪》里的主人公要幸運許多。
郁達夫飽覽西方文學千余部,其在文學作品中的人物也多是以看書為樂的?!冻翜S》便是以主人公閱讀并翻譯英國浪漫主義詩人華茲華斯的《The solitary reaper》為開端,他還愛看愛默生、梭羅、海涅的書,由此可以看得出來,主人公雖然逃課、厭世,但骨子里還是向往美好,并不缺乏理想。只不過,在國弱民賤的舊中國,知識分子懷揣理想?yún)s四處碰壁,忍受屈辱,“原來日本人輕視中國人,同我們輕視豬狗一樣。日本人都叫中國人作‘支那人’,這‘支那人’三字,在日本,比我們罵人的‘賤賊’還更難聽”。[2]在《沉淪》里,作者將主人公個人愛情的得失同祖國的強弱盛衰聯(lián)系起來,構成了主人公生不逢時、懷才不遇的挫折并最終導致他理想破滅、蹈海自殺。
《挪威的森林》的時代背景是20世紀60年代的日本,正值“全共斗”學運興起,認為大學教育沒有意義,只把上大學當作人生一場集訓的渡邊,根本沒有大學生應有的奮發(fā)向上的斗志和野心勃勃的理想,即使對所學專業(yè)和未來的就業(yè)也抱著無所謂、隨波逐流的態(tài)度,他追求的理想主義是面對現(xiàn)實的挫折,以逃避的方式幻想的世外桃源,即脫離現(xiàn)實社會,自給自足、互助互愛的阿美寮,然而阿美寮終不是解脫,要么死在里面或漫無目的活著,要么走出來,回歸社會。另一個看似“上進”的人物永澤則是對理想莫大的諷刺,這個外表風流倜儻內心冷酷克制的強人,對自己想要做的事,比如“要嘗試一下在這臃腫龐大的官僚機構中,自己能爬到什么地步,到底有多大本事”,能夠付出巨大的努力,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但他在回答渡邊有什么理想之類的東西時,卻說“人生中無需那種東西,需要的不是理想,而是行為規(guī)范”。[3]如果一個人做的事不是自己想做的而是應該去做的,那這個人的理想有多么扭曲??梢哉f,《挪威的森林》的人物除綠子外,對于人生的挫折都在回避或選擇無視,表面看是在自顧自地奔走,絕不同情自己,其實卻都背負著自己的十字架在人生旅途中匍匐。村上春樹“借一個處于成長過程中的少年渡邊徹之眼,掃視了日本20世紀60年代末的年輕人的成長過程和與之相伴隨的年輕人面對現(xiàn)實時深重的挫敗感和無能為力感”。[4]
《沉淪》對于青年人性沖動的描寫主要是體現(xiàn)在主人公病態(tài)般的性苦悶上?!懊慷Y拜四五,或每月的二十六七的時候,他索性盡意的貪起歡來”,“草木蟲魚都化育起來,他的從始祖?zhèn)鱽淼目鄲炓惨蝗找蝗盏脑鲩L起來,他每天早晨,在被窩里犯的罪惡,也一次一次的加起來了”。[2]在“五四”時期,郁達夫描寫那些我們常人不敢啟齒的東西,是對封建傳統(tǒng)道德的一種有力挑戰(zhàn)。
《挪威的森林》對性的描寫較《沉淪》更加大膽、直接,但給人的感覺是唯美而不淫穢,充分展現(xiàn)出作為男性沉迷于生理滿足而忽視情感、女性則把性視作情感表達的差異?!澳械氖忠⒆觼碓陆?jīng)是同一碼事。”“我想我不應干這等勾當,然而又不能不干。我的身體十分饑渴,巴不得同女人困覺?!盵3]村上春樹沒有回避性之于生活需要的合理,以開放包容的心態(tài)展現(xiàn)出青年人的性壓抑和釋放,這種沖動突破了年齡、道德的界限,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發(fā)生了,如渡邊在同其他女孩(甚至是心愛的綠子)困覺的時候,又總是想著直子,饑不可忍,渴不可耐,全然忘記了綠子的交代“要我時就只要我,抱我時就得只想我”[3];如渡邊與隔代人玲子順其自然的交合,性行為成了直擊心靈、升華情感的通道,由此可見,性的放任不代表墮落,性與愛可以被分割。另外,對性的道德感的認識,《挪威的森林》有一點與《沉淪》似有異曲同工之處,《沉淪》里的主人公當官能得到極致的刺激之后,其內心深處的道德意識便會涌現(xiàn)出來,隨后開始愧疚、反思,這應該是人性心靈原始的道德感驅動所致。
人生是一場漫長的修行之旅,一路上遇到的悲歡離合、生離死別都是必然的經(jīng)歷,青春期的成長如裂變般痛苦,但只有遭受到挫折,克服了恐懼,才能以平和的心態(tài)去迎接成熟的自己,這個過程是個體不可省略的自我救贖。
《沉淪》的主人公正直愛國,有才華有理想,但封閉的內心讓他總是壓抑自己的情感,自卑懦弱讓他一步步與社會脫節(jié),他“寧愿離群索居,避塵世。投身于大自然的懷抱”終老,也不屑“與那些輕薄的男女共處”,[2]在置身弱國子民的大環(huán)境下,他縱然無限留戀生的世界,最后還是選擇了放棄抵抗,在沉淪中走向毀滅,獲得解脫。
《挪威的森林》里的渡邊充滿矛盾,內心敏感但表現(xiàn)麻木,他總是被動地接受命運的安排,在現(xiàn)實和自我的封閉世界里搖擺。他曾認為“生在此側,死在彼側”,非生即死,但木月死后,他大徹大悟,意識到“死并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3]在木月、直子自殺后,他在痛苦中學會了如何對待生命。而活潑、熱情的綠子面對人生不幸時能夠坦然接受,主動適應,這喚醒了渡邊體內自我保護的因子,從精神崩潰邊緣回到現(xiàn)實世界,他終沒有選擇用木月、直子的方式來獲得解脫,而是選擇活在當下,追求與綠子的幸福,從而完成了自我的救贖。
《沉淪》與《挪威的森林》以青年人的愛情、理想、對生命的態(tài)度以及煩惱等為創(chuàng)作本源,用寫實的方式向我們展現(xiàn)了青年人在懵懂的成長之路上如何面對孤獨,彷徨,自我救贖。青春窘澀然終能破繭成蝶,青春美麗但終將容顏逝去,唯有經(jīng)歷之人能品味個中滋味。“于是我們繼續(xù)奮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斷地向后推,直至回到往昔歲月”,最后,引用《了不起的蓋茨比》里結尾的這句話,算是向那段逝去的青春致敬。
[1]趙薇.“夢里花落”與“挪威森林里的憂傷”——中日兩部青春文學之比較[J].學術交流,2008(6).
[2]郁達夫.沉淪.郁達夫文集[M].廣州:花城出版社,1982.
[3]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M].林少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1.
[4]劉海寧.無能的青春——《挪威的森林》主題反思[J].泰安師專學報,2002,24(5).
[責任編輯 王占峰]
I106
A
2095-0438(2017)02-0063-03
2015-10-15
李紅艷(1982-),女,黑龍江蘿北人,阜陽師范學院外語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日語語言文學;金玲玲(1984-),女,吉林吉林人,阜陽師范學院外語學院教師,研究方向:日本文學。
阜陽師范學院人文社科項目“化繭與成蝶——日本私小說對郁達夫自敘傳小說的影響研究”(2014FSSK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