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研究與學派傳承
——以“山師學派”為例*①

魏 建

(山東師范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250014)

?

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研究與學派傳承
——以“山師學派”為例*①

魏 建

(山東師范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250014)

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整理與研究的歷史經(jīng)驗，特別是學派傳承的歷史經(jīng)驗值得總結。山東師范大學前輩學者于1959年編成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整理的奠基之作，在此基礎上，又于1988年和北京大學同行合作推出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目錄匯編》。近十幾年來，劉增人在這一領域的高水平成果更是實現(xiàn)了巨大的學術超越。這是他與山東師范大學學派相互塑造、相互成就的結果。

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整理；研究；學派；傳承

國際數(shù)字對象唯一標識符(DOI)：10.16456/j.cnki.1001-5973.2017.03.002

期刊雜志因中國社會由古代向現(xiàn)代的轉型而誕生，隨著中國現(xiàn)代化的進程而發(fā)展。其中文學類期刊，從1872年《瀛寰瑣記》問世算起，已經(jīng)走過了140多年的歷程。這些文學類期刊既是研究中國近現(xiàn)代文學的寶貴史料，也是中國近現(xiàn)代文學本體的重要組成部分。大家既然認可“五四”以后中國的新文學開啟了一個“社團文學時代”，那么更應該認可的是：早在“五四”以前中國文學就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報刊文學時代”。從這個意義上說，文學期刊應該是與作家作品、文學社團、文學思潮、文學流派等具有同樣重要的地位，都是研究20世紀中國文學歷史發(fā)展的基本單元之一。然而，與作家作品、文學社團、文學流派等研究對象相比，學術界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的研究是很不夠的，已有的成果也主要限于文獻學領域。若要深化對這一課題的研究，也許應該從總結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整理和研究的歷史經(jīng)驗開始，其中學派傳承就是值得總結的重要歷史經(jīng)驗之一。

一

先說什么是“學派”?！冬F(xiàn)代漢語詞典》中對“學派”的解釋是：“同一學科中由于學說、觀點不同而形成的派別。”*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六版，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年，第1479頁。一般人所理解的“學派”，內涵有深有淺，外延有寬有窄，使用中更是見仁見智。就筆者所見，彭定安所作的界定更符合多數(shù)人心中的“學派”。他說：“一個學派的形成，大體上需要這樣一些條件：有一二位具有學術成就、學術威望、為‘眾星所拱’的學術帶頭人；有一個學術方向與理論見解大體一致而又各有所長的學術團隊與梯隊；他們具有原創(chuàng)性理論貢獻，已經(jīng)形成一種為學術界大體認可的理論體系和學說；有一批在文化學術界具有廣泛影響的著述，其中有幾本或幾篇代表作?！?彭定安：《答〈東方論壇〉編者問》，《東方論壇》2009年第4期。

“五四”以前，中國學術界學派林立，雖不乏唯我獨尊式的門戶偏狹，卻也有相互競爭的發(fā)展動力和學術張力。若干年后，大多數(shù)學派逐漸萎縮甚至消失，只有很少的學派依稀尚存，如章黃學派在北京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字學學科的承傳等。至于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界是否存在學派，專家們是有不同意見的。*馮光廉：《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至今無學派》，《中國社會科學報》2014年8月1日。但是，歷史發(fā)展的事實告訴我們，學術發(fā)展需要走學派化的道路。正如文學藝術發(fā)展到一定的歷史階段理應會出現(xiàn)流派紛呈的“百花齊放”局面，同樣，學術發(fā)展到一定的歷史階段也應該出現(xiàn)學派紛呈的“百家爭鳴”的景觀。所以，近年來國內有影響的高校紛紛提出了打造“××學派”的旗號，我聽說的就有“北大學派”、“復旦學派”、“南京大學學派”、“南開學派”、“吉大學派”、“山大學派”、“武大學派”、“北師大學派”、“嶺南學派”等。雖然山東師范大學(以下簡稱“山師”時包括原山東師范學院)的地位并不能與這些名校相比，但許多專家都認為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界確有“山師學派”的存在。特別是在2014年9月舉行的“朱德發(fā)及山師學術團隊與現(xiàn)代中國文學學術研討會”上，多位與會專家在發(fā)言中和提交的論文里使用了“山師學派”這一概念。其實，無論依據(jù)“學派”的工具書定義，還是依據(jù)人們對“學派”的理解，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界的“山師學派”早就存在了。這一學派正式出現(xiàn)的時間應該追溯到60多年之前。

1954年8月，當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高等教育部和國家統(tǒng)計局正式發(fā)文，批準山東師范學院招收中國現(xiàn)代文學專業(yè)的碩士研究生。*《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文件·1954年8月25日(54)統(tǒng)文字第104號》，山東師范大學檔案館。與這一文件同時被批準招收中國現(xiàn)代文學專業(yè)研究生的，還有北京大學等另外三所名校。這四所高校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學科，應是我國在這一領域的第一批教學和科研重鎮(zhèn)。60多年過去了，有多所高校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學科后來居上，形成新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領域的教學和科研“高地”。無論其他“高地”的地位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但山師學派從未受到學界的輕視，如有的專家所說：“在國內學術界，提到中國現(xiàn)代文學學科，必定會提到山東師范大學。山東師大的現(xiàn)代文學學科是全國起步很早、人才濟濟、很有影響的學科，是我國中國現(xiàn)代文學學科的主力軍和光榮。”*呂進：《山東師大在新時期的新詩研究》，《山東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4期。該團隊擁有“全國人數(shù)最多、門類最齊的強大陣容”*丁帆：《賀信》，《拓展現(xiàn)代中國文學研究的新格局——朱德發(fā)及山師學術團隊與現(xiàn)代中國文學研究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20頁。。到了20世紀80年代初期，山師學派已經(jīng)形成自己具有特色優(yōu)勢的研究方向和學術傳統(tǒng)。劉增人教授將山師中國現(xiàn)代文學學科的學術貢獻和學術特色總結為三大傳統(tǒng)：一是“源遠流長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撰寫實踐與理論升華”；二是“延綿不絕且逐步深入的史料發(fā)掘整理，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學科建設提供了堅實的基礎”；三是“已成系列的魯迅與中國現(xiàn)代著名作家研究”。*劉增人：《對山東師大中國現(xiàn)代文學學科三大傳統(tǒng)的印象》，《拓展現(xiàn)代中國文學研究的新格局——朱德發(fā)及山師學術團隊與現(xiàn)代中國文學研究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371-376頁。

所謂“山師學派”應該是由三部分人組成：其一是山師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學科團隊中傳承和發(fā)揚該學科學術傳統(tǒng)的團隊成員；其二是在外單位工作、山師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學科培養(yǎng)的傳承和發(fā)揚該學科學術傳統(tǒng)的研究生、本科生、進修生等各類學生；其三是與山師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學科發(fā)生密切聯(lián)系，并傳承和發(fā)揚該學科學術傳統(tǒng)的學科周邊成員。那么，“山師學派”的學術傳統(tǒng)究竟是什么？

二

山師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學科(以下簡稱“本學科”)創(chuàng)建于1952年。第一代學科帶頭人是著名學者田仲濟先生。1947年，田仲濟先生出版了他撰寫的《中國抗戰(zhàn)文藝史》(署筆名“藍?！?，被尊為大陸中國現(xiàn)代文學學科的奠基人之一。到1960年代初期，本學科團隊成員已超過10人，初步形成劉增人教授所總結的三大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的編寫和研究；中國現(xiàn)代文學文獻史料的搜集整理和研究；魯迅及中國現(xiàn)代著名作家研究。在這三個研究方向中，最先引起學界矚目的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文獻史料研究方向，最先獲得學界好評的是本學科編撰的一套叢書和一本目錄。一套“叢書”是指《中國現(xiàn)代作家研究資料叢書》(包括《中國現(xiàn)代作家著作目錄》《中國現(xiàn)代作家研究資料索引》《中國現(xiàn)代作家小傳》，以及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趙樹理、夏衍、李季、周立波、杜鵬程等十幾位中國現(xiàn)當代作家的研究資料匯編。該匯編包括作家的生平資料、作品的研究和評論資料，作家談自己的思想、生活和創(chuàng)作的文章等，并附有作家的著譯年表或著作年表。一本“目錄”是指本學科整理的《1937—1949年主要文學期刊目錄索引》。本學科完成的以上文獻史料研究成果被后人稱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文獻史料研究的奠基之作”，還有人稱為“完全可以看作新時期由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主持的大型史料叢書‘中國現(xiàn)代文學資料叢書’甲、乙、丙編的雛形”*劉增人：《對山東師大中國現(xiàn)代文學學科三大傳統(tǒng)的印象》，《拓展現(xiàn)代中國文學研究的新格局——朱德發(fā)及山師學術團隊與現(xiàn)代中國文學研究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373頁。。其中的《1937—1949年主要文學期刊目錄索引》一書，是1959—1960年本學科前輩學者薛綏之等人編纂完成，1960年以“山東師范學院中文系”之名內部出版。該書雖然只收錄了《人世間》等30種文學期刊的目錄及發(fā)刊詞，卻是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進行集中整理的最早的成果。

“文化大革命”十年間，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在國內幾乎陷于停滯，但本學科的前輩們還是克服了各種困難，編印出了《魯迅主編及參與或指導編輯的雜志》一書，署名“山東師院中文系現(xiàn)代文學教研組”，以“《山東師院學報》資料叢書”的名義出版發(fā)行。這本書對魯迅編輯過的《新青年》《語絲》《莽原》《波艇》《未名》《奔流》《朝華周刊》《朝華旬刊》《萌芽月刊》《文藝研究》《巴爾底山》《五一特刊》《前哨》(《文學導報》)《十字街頭》《文學月刊》《譯文》《海燕》等17種期刊，每一篇都撰寫了期刊簡介，收錄了各刊各期目錄和這些期刊的有關重要文獻，如發(fā)刊詞、或本志宣言、或出版預告、或重要文章、或征稿啟事、或終刊詞、或復刊詞、或啟事、或例言、或前記、或來往信件等相關史料，并且作了注釋。據(jù)筆者所見，這是“文化大革命”十年間僅有的一項文學期刊方面的學術著作。

天津人民出版社1988年出版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目錄匯編》，是本學科團隊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整理與研究方面最重要的學術收獲。該書隸屬于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主持的國家“六五”哲學社會科學重點項目“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資料匯編”(丙種)中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書刊資料叢書”之一，由北京大學中國現(xiàn)代文學學科和山東師范大學中國現(xiàn)代文學學科共同承擔了這一課題的編纂工作。北京大學負責上冊，山東師范大學負責下冊。上冊是1915—1936年6月創(chuàng)刊的170種期刊(另有附錄2種)，主要作者是北京大學的唐沅、封世輝、孫慶升，樂黛云、袁良駿、商金林等也參加了部分編纂工作；下冊是1937—1948年12月創(chuàng)刊的106種期刊(另有附錄2種)，作者是山東師范大學的韓之友、舒欣*舒欣為書新的筆名。、顧盈豐。全書收錄從1915年《青年雜志》創(chuàng)刊起到1948年底創(chuàng)刊的《華北文藝》，共276種期刊。“其中絕大部分是文學期刊，也酌情選收了一部分與中國現(xiàn)代文學關系密切的綜合性文化刊物。”*唐沅、韓之友：《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目錄匯編·前言》，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8年。該書前言特別說明：“在選編過程中參考了原山東師范學院中文系內部出版的《1937—1949年主要文學期刊目錄索引》?！?唐沅、韓之友：《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目錄匯編·前言》，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8年。實際上，山東師范大學負責的下冊在以下幾個方面大大超越了1960年內部出版的《1937—1949年主要文學期刊目錄索引》。其一，是在收錄期刊的數(shù)量上增加了接近80種；其二，是詳細考證了這100多種期刊的創(chuàng)刊、休刊、復刊、終刊的時間；其三，是補充、整理、考證了這100多種期刊的編輯、撰稿、出版、印刷、發(fā)行等基本情況；其四，是補充、完善了這100多種刊物的目錄；其五，是增加了這100多種期刊的作者索引、期刊館藏索引、期刊基本情況一覽表等資料；其六，是撰寫了具有較高學術含量的每一種刊物的期刊簡介。《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目錄匯編》出版后受到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專家們的交口稱贊，至今仍是許多學者經(jīng)常查閱并高度信賴的著作，被稱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研究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本學科團隊成員不僅先后推出了《1937—1949年主要文學期刊目錄索引》《魯迅主編及參與或指導編輯的雜志》《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目錄匯編》等著作，還發(fā)表了許多有關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研究的學術論文，如查國華的論文對茅盾所編輯期刊的研究，張桂興的論文對老舍所編輯期刊的研究，魏建的論文對《創(chuàng)造》季刊、《創(chuàng)造周報》等期刊的研究，洪亮博士對《文化先鋒》和《文藝先鋒》的研究等。近年來，本學科重大項目“20世紀中國文學主流”《歷史檔案書系》的作者，在整理和研究原始文學期刊的基礎上也寫出一些有關文學期刊研究的學術論文，有的已經(jīng)發(fā)表，有的近期陸續(xù)發(fā)表。

近十幾年來，本學科研究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的傳統(tǒng)在山東師范大學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博士、碩士研究生那里得到傳承，研究領域不斷拓展和深入。如周海波的博士學位論文對民國時期報刊的綜合研究，楊愛芹的博士學位論文對《益世報》副刊的研究，張勇的博士學位論文對前期創(chuàng)造社期刊的綜合研究，管冠生的博士學位論文對1933年報刊的研究，鄧招華的博士學位論文對西南聯(lián)大文學期刊的研究，張梅的博士學位論文對晚清和五四時期代表性兒童文學期刊圖像敘事的研究，陳志華的博士學位論文對《新青年》的研究，盧國華的碩士學位論文和博士學位論文對《晨報副刊》的持續(xù)研究，楊慶東的碩士學位論文對《小說月報》的研究，徐敬的碩士學位論文對《洪水》的研究、李瑞香的碩士學位論文對《文化批判》的研究，余瓊、馮瑞琳、田任云對《新華文摘》“文學作品”、“文學評論”等欄目的研究，以及代飛飛的碩士學位論文對民國《紅雜志》的研究，等等。

三

進入21世紀，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的整理和研究實現(xiàn)了大踏步的跨越。首先是2005年劉增人等纂著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史論》由新華出版社出版。這是第一部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進行整體性、歷時性研究的學術著作。2010年吳俊、李今、劉曉麗、王彬彬主編，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北京師范大學、華東師范大學等高校研究生參編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目錄新編》，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堪稱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整理和研究的歷史上又一部里程碑式的成果?！吨袊F(xiàn)代文學期刊目錄新編》較之《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目錄匯編》取得了以下明顯的突破：收納期刊數(shù)量增加了接近2.4倍，由276種增加到657種。在期刊目錄整理的基礎上，對這657種期刊逐一進行了介紹，既有該期刊基本情況的客觀陳述，又有對其重要內容的學術歸納，如每一種期刊的傾向、特色、作者構成、重要作品或文學活動以及期刊的沿革、流變等。為方便讀者查閱，該書編著者思考縝密，設想完備。另外，這部著作在空間上也有拓展和深入，比如對廣西、“孤島”、“淪陷區(qū)”等以往忽視的特殊地域里文學期刊的分布情況，都作了比較詳盡的著錄。這部著作也是這一領域迄今為止字數(shù)最多的成果(700多萬字)。2015年，劉增人等編著的四大卷巨著《1872—1949文學期刊信息總匯》出版。它容納的文學類期刊數(shù)量達到一萬多種！時間跨度從1872年中國第一份文學期刊《瀛寰瑣記》創(chuàng)刊到1949年9月底共77年。這部著作的主要內容是詳細考證了這一萬多種期刊的刊名、刊期、創(chuàng)刊時間及地域、編輯人(所)、發(fā)行人(所)、印刷人(所)、休刊或復刊或終刊、主要欄目、主要撰稿人等各種元信息。這部著作具有搜羅完備、體例科學、便捷適用的突出特點?！八蚜_完備”不僅指的是發(fā)掘出的文學類期刊數(shù)量暴增到一萬多種，僅書中插圖就空前地增加到1510幅。“體例科學”和“便捷適用”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首先是對文學期刊的內涵與外延作出了更科學的界定；其次是在文學期刊名稱的表述上亦有較大的創(chuàng)新，給文學期刊一種類似“條形碼”的識別標志，也給讀者判斷文學期刊的真實“身份”提供了具體、可信的依據(jù)；再次是正文分為“時間序列中的文學期刊信息”與“空間序列中的文學期刊信息”兩大部類，前者按照文學期刊創(chuàng)刊的時間先后排列，后者按照文學期刊創(chuàng)刊的區(qū)域(分為國內諸省、市、自治區(qū)以及香港、澳門、臺灣等特殊區(qū)域，國外各國家)排列。有關文學期刊的封面等圖像穿插在該刊的文字說明附近，努力營造圖文并茂、相得益彰的效果，幫助讀者回到文學史和文學期刊的發(fā)生現(xiàn)場。正文前列有刊名目錄，注明該刊在該著的頁碼，正文后有筆畫索引和音序索引兩種刊名索引——給讀者查找自己所需文學期刊的條目及圖像，提供了非常便捷的方式?！?872—1949文學期刊信息總匯》一出版即好評如潮，被學術界譽稱為中國近現(xiàn)代文學期刊整理與研究的集大成之作。

劉增人在受聘山東師范大學兼職教授和講座教授之前，不是山師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學科的團隊成員，但他與本學科的學術聯(lián)系密不可分，以致許多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專家把他當成山師學術團隊重要骨干。如溫儒敏在“朱德發(fā)及山師學術團隊與現(xiàn)代中國文學研究學術研討會”上代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會致辭時說，山師“這個團隊是非常整齊的……從田仲濟先生開始，有薛綏之先生、馮光廉先生、蔣心煥先生、查國華先生、劉增人先生、宋遂良先生……”*溫儒敏：《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會會長溫儒敏致辭》，《拓展現(xiàn)代中國文學研究的新格局——朱德發(fā)及山師學術團隊與現(xiàn)代中國文學研究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25頁。劉增人是山師畢業(yè)生，與山師學術團隊成員長期合作。

在《1872—1949文學期刊信息總匯》全書的末尾，是劉增人寫的一篇精彩的散文，題為《一卷編就，滿頭霜雪——五十余年，我陪文學期刊走過》。文中提到的重要人物全是山師團隊的前輩學者。文章一開頭就說到山師的培養(yǎng)：“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我在山東師院中文系讀書，給我們擔任現(xiàn)代文學史課的就是大家普遍敬仰的薛綏之師?！?劉增人：《一卷編就，滿頭霜雪——五十余年，我陪文學期刊走過》，劉增人、劉泉、王今暉：《1872—1949文學期刊信息總匯》第4卷，青島：青島出版社，2015年。1959年，17歲的劉增人考入山東師范學院中文系，在學習中國語言文學專業(yè)各門課程的同時，尤其接受了山師中國現(xiàn)代文學學科學術傳統(tǒng)的影響。他對母校的深刻印象首先是“以重視現(xiàn)代文學史料著稱、尤其注重搜羅現(xiàn)代文學期刊”*劉增人等：《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史論》，北京：新華出版社，2005年，第673頁。。后來，他寫過六篇回憶當年老師的文章，其中有四位是教他中國現(xiàn)代文學課的老師——田仲濟、薛綏之、書新和查國華。

在文學期刊方面影響劉增人的第一人是薛綏之。薛綏之是1960年內部出版的《1937—1949年主要文學期刊目錄索引》編寫組的實際負責人。劉增人對薛綏之的深刻記憶有二：其一是薛綏之講課中那些來自文學歷史現(xiàn)場的細節(jié)，“像閃亮的彗星，拖曳著耀眼的光束徑直扎根在我輩學子的心海深處”；其二是薛綏之向他推薦的《晦庵書話》。劉增人回憶文章中提到：“拜讀《書話》，對其中那些別開生面的編輯與出版、查禁與偽裝等期刊事業(yè)里的慘烈嚴酷的斗爭與斗爭藝術，就充滿了好奇與敬仰。對于唐弢先生與眾不同的文風筆意，對于書話這種別開生面的文學體式，也仰慕不已。那是我真正喜歡上現(xiàn)代文學這一多事的學科的開始，也是我一直關注文學期刊的開始?！?劉增人：《一卷編就，滿頭霜雪——五十余年，我陪文學期刊走過》，劉增人、劉泉、王今暉：《1872—1949文學期刊信息總匯》第4卷，青島：青島出版社，2015年。

在文學期刊方面影響劉增人的第二個人是書新。1963年在山師本科畢業(yè)后，劉增人隨山師中文系副系主任書新到泰安師專中文系工作。書新是1958—1963年間本學科團隊的學術骨干之一，“非常熱心于搜集整理現(xiàn)代文學期刊”*劉增人等：《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史論》，北京：新華出版社，2005年，第673頁。。他是國內最早研究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的專家之一，對左聯(lián)文學期刊的考證成果至今被各種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著作使用。書新在山師工作時為本學科購置了大量民國時期的文學期刊。他調到泰安師專擔任中文系主任，上任伊始就帶人到上海購置了一大批民國時期的文學期刊。劉增人回憶，那些期刊“有上海文藝出版社影印的左聯(lián)期刊系列，如《拓荒者》《萌芽》《北斗》……，有全套的《文學》，還有《茶話》《美麗》《小說月報》(1940年版)等方型雜志。貪婪地翻閱這些從未謀面的期刊，成為現(xiàn)代文學組各位老師最興奮的節(jié)慶。于是，我的講稿中有時就偶爾插上幾句關于現(xiàn)代文學期刊的故事，引逗起那時不少學生濃厚的興趣”*劉增人：《一卷編就，滿頭霜雪——五十余年，我陪文學期刊走過》，劉增人、劉泉、王今暉：《1872—1949文學期刊信息總匯》第4卷，青島：青島出版社，2015年。?！拔幕蟾锩逼陂g，劉增人在書新的帶領下，在大量閱讀魯迅作品原著及其所刊載原始期刊的基礎上，撰寫出了《魯迅生平自述輯要》*舒漢：《魯迅生平自述輯要》，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79年。一書。書新既參加了1960年內部出版《1937—1949年主要文學期刊目錄索引》的編著工作，也是北京大學與山東師范大學合編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目錄匯編》的主要作者之一*署筆名“舒欣”。。書新對劉增人研究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的影響特別大。

在文學期刊方面影響劉增人的第三個人是馮光廉。從1979年開始，劉增人開始了與本學科馮光廉長達20多年的科研合作。他們先是承擔國家“六五”大型哲學社會科學項目“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資料匯編”(乙種)“中國現(xiàn)代作家作品研究資料叢書”中的三個子課題《葉圣陶研究資料》《王統(tǒng)照研究資料》《臧克家研究資料》的編寫。劉增人回憶：“為了完成葉圣陶、王統(tǒng)照、臧克家三位現(xiàn)代作家的研究資料的編纂，數(shù)年間大約有近1/3左右的時間，是終日泡在京、滬、寧、津等地的公共圖書館與大學圖書館里，與紙頁完全變黃的期刊與報紙對話。”*劉增人等：《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史論》，北京：新華出版社，2005年，第673頁。在查閱和整理葉圣陶研究資料的過程中，劉增人不僅深化了對《小說月報》以及文學研究會所辦文學期刊的了解和研究，還翻閱了許多鴛鴦蝴蝶派的期刊和《婦女雜志》《教育雜志》等大量綜合性期刊；在查閱和整理王統(tǒng)照研究資料的過程中，劉增人不僅深化了對一些影響較大的新文學期刊的了解和研究，還接觸了大量不太知名的刊物和副刊；在查閱和整理臧克家研究資料的過程中，劉增人不僅深化了對一些平民期刊和革命期刊的了解和研究，還摸清了一些貴族化期刊和國民黨官方期刊。馮光廉不僅參與了1960年內部出版《1937—1949主要文學期刊目錄索引》的編寫工作，而且是“文化大革命”期間本學科編寫《魯迅主編及參與或指導編輯的雜志》一書的組織者。不僅如此，1987年馮光廉從山東師范大學調到青島大學工作，調動前后他為青島大學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學科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大事，那就是把山東師范大學圖書館館藏的所有晚清和民國時期的文學期刊全部為青島大學做成了縮微膠片。1988年劉增人先生調到青島大學工作后，越發(fā)偏愛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的研究，這批縮微片應是他在這一領域碩果累累的基礎，也是他敢于不斷超越前人研究的“底氣”。

《1872—1949文學期刊信息總匯》面世后，學界同行們嘆服劉增人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整理和研究方面所取得的巨大成就。至于他成功的原因，除了人們想到的——他的勤奮、他的執(zhí)著、他的學術水平……顯然還有一個重要因素，那就是學派傳承。

四

劉增人是“山師學派”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整理和研究的傳承者，更是超越者。從1960年《1937—1949年主要文學期刊目錄索引》里的30種期刊，到1988年《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目錄匯編》下冊中的106種期刊(另有附錄2種)，再到2005年《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史論》中《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敘錄》里的3500多種期刊，再到2015年《1872—1949文學期刊信息總匯》的10100種期刊，“山師學派”不斷創(chuàng)造并刷新著自己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整理和研究領域的一個又一個記錄。這一個個不斷攀升的記錄，好似一座座越來越高的山峰。假如把一個期刊比作一米，《1937—1949年主要文學期刊目錄索引》像是一個30米高的土包，《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目錄匯編》像是276米的小山，《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史論》則是3500多米的高峰，《1872—1949文學期刊信息總匯》簡直就是聳入萬米云霄的世界屋脊。“山師學派”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的整理和研究是在劉增人手中完成了兩次大踏步的學術超越，達到了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這是能力的確證，更是事業(yè)心的確證，也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者的學術定力樹立了榜樣。

劉增人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文獻整理方面一次次的大踏步跨越，絕不只是表現(xiàn)在他搜集的文學期刊數(shù)量的驟然增加，還是一次比一次更大幅度地拓展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研究疆域。《1872—1949文學期刊信息總匯》“分為時間序列和空間序列兩部分”*劉增人、劉泉、王今暉：《1872—1949文學期刊信息總匯·說明》第1卷，青島：青島出版社，2015年，第2頁。。無論從時間維度還是從空間維度，這部著作都讓人驚訝：我們過去看到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原來只是它的冰山一角！除了驚訝，它還糾正著許多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專家對期刊及文獻的誤解。文學期刊不僅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研究的史料和基礎，還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本體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現(xiàn)代文學與中國古代文學的一個重要區(qū)別在于，中國現(xiàn)代文學依附于文學期刊而生存。文學期刊有時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作品、社團、流派……的棲居地，有時是中國現(xiàn)代作家的創(chuàng)造物本身，有時還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運動思潮的承載者。

作為“山師學派”成員之一，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整理與研究方面，劉增人的超越，還表現(xiàn)在他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研究的學理性提升。從“目錄索引”，到“目錄匯編”，再到“信息總匯”，這些名稱的變化就有不斷提升的學術理念在其中?！澳夸浰饕敝饕菫榱瞬樵?，體現(xiàn)的是“整理文獻”的理念；“目錄匯編”包含了與目錄相關的多項內容的集合，在“整理文獻”的基礎上增添了“學術研究”的意思；“信息總匯”大大超出了目錄之外有關期刊的豐富內容，既有“整理文獻”的理念，也有“學術研究”的意思，還有“還原歷史”的含義。更深一步的學理性提升，還包括劉增人提出的“寧濫勿缺”和“涉文學期刊”等學術思想。世人都說“寧缺毋濫”，唯獨劉增人獨創(chuàng)“寧濫勿缺”。他很早就提出：“在收羅、敘述文學期刊時，一向認同‘寧濫勿缺’的主張，即使只知一個刊名或附帶其籠統(tǒng)的創(chuàng)刊年代者，也不輕易放棄。這不僅因為自己歷年來收集頗為不易，個中艱辛，非親歷者無從體會；更是由于深信中國有如許之大，很難確保永遠無人對這些零碎的消息有所關注”*劉增人等：《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史論》，北京：新華出版社，2005年，第218頁。。這是文獻學行家之論，切中中國文學期刊文獻整理之肯綮。他提出的“涉文學期刊”是相對于“純文學期刊”而言。他的“涉文學期刊”，大大拓寬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的學術視野，不僅有助于看清中國現(xiàn)代文學與左鄰右舍的相關性，而且有助于看清中國現(xiàn)代文學文化生態(tài)的復雜性。最能體現(xiàn)劉增人研治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學術水平的，在他和研究生所著《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史論》的上編和中編，其中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及其發(fā)展的學理性探討之深入，已有多篇文章發(fā)表高論。*張光芒、童娣：《文化研究、史料考釋與文本研究的有效結合》，《文藝報》2006年4月11日；趙普光：《一項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研究的壯舉》，《魯迅研究月刊》2006年第7期，等等。

“山師學派”具有很大的開放性和包容性。這一學派是在不斷吸收其他兄弟學校、兄弟學科優(yōu)長以及學術資源的基礎上不斷發(fā)展起來的。1949年，薛綏之進入“華北大學國文系學習，始授業(yè)于李何林先生。由此……轉到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學習和研究上”*《薛綏之先生紀念集》(薛綏之弟子編，1985年內部出版發(fā)行)，第17頁。。1955年，薛綏之調來山東師范學院工作，隨之為“山師學派”增添了“李何林學統(tǒng)”。1957年，馮光廉從開封師范學院(今河南大學)畢業(yè)來山東師范學院工作，強化了山師與開師之間的學術交流，隨之為“山師學派”充實了“任訪秋學統(tǒng)”。1958年，蔣心煥在山東師范學院畢業(yè)留校后不久，到武漢大學跟隨劉綬松學習研究生課程，回校后他帶來了“劉綬松學統(tǒng)”。1976年，韓之友從南開大學調來山東師范學院工作，強化了山師與南開大學之間的學術交流，讓“山師學派”不斷充實來自南開大學中文系的相關學術資源。1981年，畢業(yè)于山東大學的呂家鄉(xiāng)調來本學科工作，深化了山師與山東大學兩學科之間的學術交流，讓“山師學派”不斷充實來自山東大學中文系的相關學術資源。1983年，畢業(yè)于復旦大學的宋遂良調來本學科工作，深化了山東師范大學與復旦大學之間的學術交流，讓“山師學派”不斷充實來自復旦大學中文系的相關學術資源……

劉增人在“山師學派”的發(fā)展傳承中，50余年陪同文學期刊一路走來，越走越輝煌。這輝煌是他與“山師學派”相互塑造、相互成就的?？偨Y他與“山師學派”的歷史經(jīng)驗，不是為他本人，也不只是為“山師學派”，還有很多與中國現(xiàn)代期刊、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中國現(xiàn)代學術相關的東西包含其中，值得探究。

責任編輯：李宗剛

Research on Chinese Modern Literary Journals and Inheritance of Academic Schools

Wei Jian

(School of Liberal Arts,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 Jinan Shandong, 250014)

The historical experience of the sorting-out of and research on Chinese modern literary journals, especially the inheritance of academic schools, deserves to be summed up. In 1959 the senior scholars of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 (SNU) completed what was the foundation for the sorting-out of Chinese modern literary journals, and based on it, in 1988 they worked with the counterparts of Peking University and published “Compilation of Catalogs for Chinese Modern Literary Journals”. Over the past more than ten years, Professor Liu Zengren has made a high-level achievement in this field, which realizes a huge academic transcendence and also indicates a result of mutual creation and mutual achievement with the SNU academic school.

Chinese modern literary journals; sorting-out; research; academic schools; inheritance

2017-03-06

魏建(1958— )，男，山東青島人，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本文為作者主持研究的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郭沫若作品修改及其因由研究”(14AZW014)的階段性成果。

I206.6

A

1001-5973(2017)03-001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