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范伯格：打造一個槍械帝國

沈敏

美國有藥業(yè)巨頭、能源巨頭，卻沒有槍械巨頭。槍械制造業(yè)一直相對零散，多為小型私人企業(yè)，但投資大亨斯蒂芬·范伯格的到來，改變了這個產(chǎn)業(yè)。

投資大亨斯蒂芬·范伯格企圖憑一己之力打造一個槍械王國，輿論環(huán)境卻不太友好。如今他支持的特朗普入主白宮，可助他實現(xiàn)夢想嗎？

當大亨愛上搶

范伯格現(xiàn)年45歲，一向以低調(diào)著稱。他創(chuàng)立的私人投資企業(yè)“瑟伯勒斯資本管理公司”管理超過300億美元資金，投資多個領(lǐng)域：連鎖超市、租車公司、游樂園、電視臺、校車制造商、保齡球館、銀行、酒店、影業(yè)……在德國首都柏林，這家公司經(jīng)營6.5萬個單元的公共住房，一度成為柏林最大房東。

瑟伯勒斯公司的文化是“優(yōu)勝劣汰、適者生存”。一個前員工告訴《紐約雜志》，公司高管間競爭殘酷，“大家基本都是想有飯吃，就得把對手干掉的心態(tài)”。

員工這么拼，范伯格當然得利不少?！陡２妓埂饭浪闼韮r12億美元;瑟伯勒斯公司內(nèi)部則流傳，老板資產(chǎn)應該接近30億美元。但范伯格說這些數(shù)字都夸大了。

這幾年，大老板迷上了槍。2005年底，他不時離開紐約曼哈頓的辦公室和上東區(qū)豪宅，飛往北卡羅來納州莫尤克的私人安保公司“黑水國際”射擊訓練基地，接受遠程射擊訓練。黑水雇傭兵生意爭議頗多，但和美軍淵源頗深。它給范伯格找了出身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在伊拉克戰(zhàn)爭中立過功的神槍手史蒂夫·賴克特當教練。

在賴克特看來，愛好打獵的范伯格頗有射擊天賦。掌握射擊技巧不難，真正考驗射手專業(yè)程度的是對風向和風力的判斷，而“范伯格這方面很擅長”。

在投資方面，范伯格對“風向”的把握也是“快、狠、準”。一旦收購某個企業(yè)，他會馬上尋找職業(yè)經(jīng)理人經(jīng)營;一旦對方達不到他的要求，他會馬上換人，毫不手軟。不過，手下人印象中，他“炒”人“魷魚”時也溫聲細語。

范伯格在黑水射擊訓練館體驗一把后不久，瑟伯勒斯就出手收購了第一家武器制造商——有30年歷史、以出產(chǎn)狙擊步槍聞名的“大毒蛇”公司。2002年10月，約翰·艾倫·穆罕默德和李·博伊德·馬爾沃在華盛頓及周邊地區(qū)制造連環(huán)槍擊案、致死10人，用的兇器就是“大毒蛇”狙擊步槍。這支槍偷自一個槍支商店，但受害者們還是對“大毒蛇”制造商提起民事訴訟，指控這家企業(yè)未能防止武器被罪犯利用。雙方最終達成和解，每名受害者獲賠6.25萬美元。賠償金額不大，但對公司來說“后遺癥”很大：萬一每個受了槍傷的人都來起訴公司，那就是個無底洞;隨之帶來的政治和公關(guān)危機也需要龐大投入。這么一想，很多潛在投資者嚇跑了。

不過，2005年，共和黨控制的國會在全國步槍協(xié)會游說下，出臺《保護武器合法交易法案》，給予槍支制造商免受槍支暴力受害者起訴的豁免權(quán)。有了這顆定心丸，瑟伯勒斯一年后以7600萬美元買下“大毒蛇”。

“大毒蛇”創(chuàng)始人理查德·戴克是個來自鄉(xiāng)間的傳統(tǒng)共和黨人，每個月都把公司部分毛利平均分配給上至CEO、下至清潔工的所有員工。在收購合同中，戴克要求原廠轉(zhuǎn)手后必須維持運營至少5年，瑟伯勒斯同意了，但接手后第一件事就是取消每月平均分紅的福利。5年期限一到，立馬關(guān)掉原廠，把生產(chǎn)基地挪到伊林。

留在“大毒蛇”當董事的戴克承認：“范伯格這類人賺錢的方式和我大不相同?！贝骺硕嗄陙硪恢笨抗居旨t掙錢，而范伯格則靠向投資者收取“資產(chǎn)管理費”賺錢，很多“管理費”只能在投資交易完成后收取，這意味著范伯格在進入某個行業(yè)前就在考慮如何退出。

亞當·蘭扎

迅猛擴張的自由集團

“大毒蛇”很快被整合進“自由集團”——由瑟伯勒斯控制的“全美商用槍械與軍火最大制造商”。集團四處收購其他知名槍械品牌：馬林、帕克、DPMS……連美國最老牌的雷明頓也收入囊中。雷明頓CEO湯米·米爾納被選中當集團看家人。

自由集團擴張步伐讓戴克心生不安：“他們很積極地想達到10億美元銷售額的目標，擴張速度快得嚇人?！痹诙聲艘荒旰?，戴克辭職了。

瑟伯勒斯買下的公司大多規(guī)模小、效率不高、工藝陳舊。有傳奇地位的雷明頓甚至還用著二戰(zhàn)時期留下的生產(chǎn)機器。要整合這些資源，改造成一家集中運營的現(xiàn)代化生產(chǎn)企業(yè)，成本很高。不過，自由集團很善于運用它的品牌組合影響力。

2008年，集團推出整合后的第一個新產(chǎn)品：雷明頓牌狙擊步槍R-15。槍械愛好者發(fā)現(xiàn)，這實際上就是一把刷了綠漆的“大毒蛇”。但自由集團刻意淡化它的軍事背景，宣傳為“現(xiàn)代運動用步槍”，目標客戶是打獵愛好者。很快，R-15就上了沃爾瑪超市貨架，銷售火爆。

難道一支半自動狙擊步槍也成了美國人居家必備？調(diào)查顯示，買R-15的多是槍械收藏愛好者。20%至30%的美國人擁有槍支，其中大部分人也就有一兩支，但一個只占美國人口約3%的小眾人群是“系列槍支購買者”。一個由哈佛大學和東北地區(qū)大學聯(lián)合發(fā)布的調(diào)查指出，這些人擁有全美一半以上槍支，平均每人持17支不同類型的槍械。

一名前瑟伯勒斯員工說，在槍支買賣這個行業(yè)，“新鮮感比技術(shù)水平更能吸引消費者。對男人來說，槍械幾乎就像時尚，要么你只買兩支，要么你就買個20支，正如包包對于女人的意義”。

和時尚一樣，最賺錢的是“配件”。自由集團定期推出“你值得擁有”的創(chuàng)意配件：帶花紋的三角形槍筒、帶偏光的瞄準鏡濾光器、用高分子材料制造的超輕槍托……這些配件實用性如何有待商榷，但擋不住消費者“剁手”。

槍械企業(yè)收藏家

槍械愛好者收藏槍，范伯格則收藏槍械企業(yè)，將事業(yè)觸角延伸到軍火領(lǐng)域各方面。他短暫當過自由集團CEO，后來逐漸退出集團日常經(jīng)營，但對集團旗下軍用物資供應業(yè)務“雷明頓國防”相當關(guān)注。

集團聘任前海軍陸戰(zhàn)隊軍官杰森·朔伊布勒為“雷明頓國防”主管。他拉來不少美軍合約，并幫忙牽線收購消音器生產(chǎn)企業(yè)“高級軍備公司”。這家公司規(guī)模很小，但和軍隊淵源頗深，主要服務于軍用市場，特別是特種部隊。自由集團的策略是：把美軍特種部隊當成研發(fā)實驗基地，然后拓展至民用市場。用“高級軍備公司”創(chuàng)始人凱文·布里廷厄姆的話說：“射殺一頭180磅重的鹿和射殺一個180磅重的人用的是一樣的技術(shù)?！倍杂杉瘓F員工中，不少人這兩件事都干過。

不光消音器，自由集團的其他產(chǎn)品如鏡片、槍柄、彈藥甚至迷彩服也采用類似“軍轉(zhuǎn)民”策略。那些“經(jīng)受過實戰(zhàn)演練考驗的軍事裝備”是吸引顧客的主要賣點。有些顧客來自軍人家庭，有收藏武器的需求和傳統(tǒng)。其他許多人則純粹只是愛好。

康涅狄格州紐敦鎮(zhèn)的南?！ぬm扎2010年購買了一支“大毒蛇”狙擊步槍，來擴充她的武器收藏，包括三把手槍、兩支手動栓式機槍、一支散彈槍和三把日本武士刀。2012年12月14日早晨，她兒子亞當用其中一支手動栓式機槍射殺了睡夢中的母親，隨后帶上兩把手槍、一支散彈槍、那把“大毒蛇”和10個30發(fā)子彈的彈匣，闖入當?shù)匾凰W瘋狂射殺，不到10分鐘就殺死6名成人和30名兒童，兇器正是“大毒蛇”。隨后他朝自己頭上開了一槍。

美國康涅狄格州大規(guī)模悼念小學槍擊案遇害者

舉國悲憤中，“大毒蛇”幕后老板瑟伯勒斯也成了譴責對象。范伯格的父親也住在紐敦。有傳言說，慘劇發(fā)生后，父親要求范伯格賣掉自由集團。提出同樣要求的還有“加利福尼亞州教師退休系統(tǒng)”。這是全美最大的養(yǎng)老基金之一，也是瑟伯勒斯主要投資人。這家基金要求瑟伯勒斯放棄武器業(yè)務，否則就要撤資。瑟伯勒斯發(fā)表聲明，承諾將著手出售自由集團。

賺了錢就退出，這本來也是范伯格的風格。但他開價超過10億美元，沒人接盤;本打算通過打包上市變現(xiàn)，卻始終沒找到愿意提供擔保的投資銀行;另一個方案是把最惹爭議的品牌如“大毒蛇”賣掉，但整合品牌資源、集中生產(chǎn)的改造也讓這個選擇變得不可行。

不過，雖然表面上遭遇嚴重公關(guān)危機，但瑟伯勒斯并沒吃虧。慘劇提高民眾對加緊槍支管控的預期，全美出現(xiàn)一陣囤槍熱，這對瑟伯勒斯的武器生意是件好事。2013年下半年，自由集團改名“雷明頓戶外公司”;當年年底，公司年銷售額超過10億美元，實現(xiàn)最初設定的目標，是自由集團成立以來最賺錢的一年。

“投資”特朗普

但好景不長，雷明頓戶外公司2014年推出的新型手槍“雷明頓R51”被曝出嚴重質(zhì)量瑕疵，公司最終宣布召回;2015年更糟糕，沃爾瑪宣布不再銷售狙擊步槍，雷明頓戶外年銷售額比2013年的最高峰縮水近35%;針對雷明頓扳機質(zhì)量問題的訴訟讓公司不得不再召回超過750萬件產(chǎn)品，當年公司損失1.35億美元，凈利率為-17%。

同時，紐敦校園慘案仍在發(fā)酵。范伯格拿出一個補償方案：拿出雷明頓戶外公司部分應計利潤給投資者一次性分紅，然后把這塊業(yè)務歸在某個專用基金中運作，所有權(quán)集中在少數(shù)幾個內(nèi)部投資者手中，但其價值已大大縮水。2015年末，雷明頓戶外公司市值低于其所負債務。2016年6月，公司新CEO吉姆·馬爾科圖里發(fā)表聲明：“我們不賣了?！?/p>

如今范伯格個人仍持有雷明頓戶外公司不少股份，公司也在大力削減成本后扭虧為盈。只是，越來越多的槍支暴力事件屢屢挑動國民神經(jīng)，武器生意對企業(yè)聲譽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會讓私人投資者望而卻步，范伯格的槍械帝國擴張之路障礙重重。

盡管如此，對范伯格來說，這也許只是“成長的代價”。隨著唐納德·特朗普當選新一任美國總統(tǒng)，范伯格再次證明了自己的投資眼光。

2016年初，特朗普在共和黨預選中異軍突起，一路過關(guān)斬將，共和黨幕后大佬們被迫“選邊站隊”。范伯格選了特朗普，雖然這兩個商人個性、作風看似南轅北轍：一個低調(diào)，一個高調(diào)。在6月一場特朗普的募款晚宴上，范伯格撒出有生以來最大一筆政治捐款：以他和妻子的名義共捐出67.88萬美元有余，因此在“特朗普經(jīng)濟顧問委員會”13名商界領(lǐng)袖成員中占得一席。特朗普最終在大選中勝出，意味著控槍陣營的希望落空，也意味著范伯格個人影響力將上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周元薦自新華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