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下,江湖蟊賊多如牛毛,人們亦見怪不怪,習(xí)以為常了??墒?,如果在一個文明國家,尤其是在一個傳統(tǒng)文藝團體演職員間發(fā)生了盜竊案,恐怕有人說你在編故事——那簡直是匪夷所思了。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凡事皆有可能。14年前,英國倫敦馬戲團來滬演出,就發(fā)生過一起專門“殺熟”的內(nèi)部盜竊案。上海警方歷經(jīng)半年的縝密偵查和艱苦尋蹤,終于成功地破獲了這起被稱為“3·1案件”的涉外內(nèi)盜案。
巨款信封不翼而飛
1999年2月29日,英國倫敦馬戲團在上海普陀區(qū)某劇場演出。
這天晚上,是倫敦馬戲團不遠萬里,在異國他鄉(xiāng)的上海進行的最后一場巡回演出。面對臺下熱情高漲的中國觀眾,馬戲團的演員們表演特別賣力,贏得了觀眾一次次的掌聲。
誰也沒有料到,就在臺上精彩演出的同時,一雙骨碌碌亂轉(zhuǎn)的賊眼,卻在覬覦著雜技演員伍丁的臥室。
此時此刻,伍丁完全沉浸在演出的興奮狀態(tài),對宿舍發(fā)生的邪惡毫無知覺……
當(dāng)晚,演出結(jié)束回到住處后,疲憊不堪的伍丁稍加洗漱,便一頭鉆進被窩,酣然入夢。
3月1日一早,天色放亮,伍丁醒了,他習(xí)慣地把手伸到枕頭底下。這一摸不要緊,他心頭猛地一顫,渾身直冒冷汗:放在枕頭底下的那個信封不見了!
伍丁從床上一躍而起,翻遍了所有的犄角旮旯,甚至把席夢思床墊都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看見那個信封。伍丁終于絕望了,深深地嘆了口氣,癱軟在地上……那個不翼而飛的信封里,到底存放了什么,讓伍丁如此牽腸掛肚,渾身冒汗呢?
原來,那是一個“英國倫敦馬戲團”函件專用的牛皮紙大號信封,里面放著的幾乎是伍丁的全部積蓄——他玩命工作數(shù)月準(zhǔn)備回國后養(yǎng)家糊口的血汗錢,共計5900美金,當(dāng)時折合人民幣約5萬元。
在14年前,盜竊案值達5萬,當(dāng)屬重大案件。對中低檔收入的馬戲團演員伍丁來說,無異于一筆巨款;對當(dāng)時的中國老百姓來說,也是一個令人瞠目的數(shù)字。
這到底是誰干的?出手如此之狠,下手又如此之準(zhǔn)?伍丁百思不得其解。他想到了中國警察??墒牵抑袊旃苡脝??他心里沒譜兒,但是,這也許是最后的唯一希望了。抱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伍丁打聽到案發(fā)管轄地是當(dāng)?shù)氐氖肪焓?,便急匆匆地趕去報案求助了。
“好友”羅杰銷聲匿跡
案情重大,而且涉及外國人,警察署治安接待窗口民警驚詫之余,絲毫不敢怠慢。不到一個時辰,普陀公安分局刑警支隊經(jīng)逐級上報,此案被移交給上海市公安局刑偵總隊,由專門受理涉外刑事犯罪案件的三支隊立案偵查。
刑警“803”的大院,警報聲驟然大作。一輛閃爍著紅藍燈的警車,風(fēng)馳電掣般地趕往普陀區(qū)鎮(zhèn)坪路中山北路——英國倫敦馬戲團臨時的居住地。偵查員馬不停蹄地展開了詢問調(diào)查,向伍丁了解案件發(fā)生的前因后果,從中甄別蛛絲馬跡。
案情并不復(fù)雜。2月29日,傍晚7時半許,倫敦馬戲團最后一場巡回演出前夕,被馬戲團除名的演員——西亞人阿杜·羅杰·斯蒂克來了。
羅杰是找伍丁道別的。在馬戲團一起共事的羅杰和伍丁,雖說是“好朋友”,為人處世卻截然不同:羅杰虛情假意,不守信用,對待演出工作吊兒郎當(dāng),自由散漫,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為馬戲團規(guī)矩所不容。就在來滬第一場演出時,羅杰因忙于與女友約會,耽誤了演出,致使節(jié)目出現(xiàn)了紕漏。此舉令馬戲團團隊顏面無光,讓領(lǐng)隊非常尷尬。一怒之下,團長炒了羅杰的“魷魚”。
平時,伍丁對待同事不偏不倚,一視同仁,與大家和平相處,是個大好人。羅杰“落難”后,有的同事對他冷嘲熱諷,有的冷眼鄙視。只有伍丁,仍然不嫌不棄,一如既往地對待羅杰。
這次羅杰來了。伍丁雖然要做登臺演出的準(zhǔn)備,卻仍然見縫插針,熱情招待羅杰。
伍丁回憶,羅杰這次來時,還帶了一個年輕女子。羅杰稱她為“阿蘭”,說是自己的女朋友。當(dāng)時,羅杰有些心不在焉,客套地與伍丁聊了一會,便說他和阿蘭都沒有吃晚飯,肚子有點兒餓,問能不能給他弄點吃的。等伍丁著急忙慌地弄來一些點心等食品時,羅杰卻推說還有急事要辦,來不及吃了,拽著阿蘭慌慌張張地走了。
羅杰走后,伍丁發(fā)現(xiàn)自己的床鋪被弄得亂糟糟的:肯定是羅杰和阿蘭趁他出去找食品的空隙,在他的床上躺過了。朋友之間不拘小節(jié),也許羅杰太疲憊了,躺就躺一會唄。憨厚的伍丁總是把人往好處想,他做夢都不會想到,他以禮相待的“好朋友”,會背后捅刀子,動歪腦筋打他的主意!
從伍丁那里,偵查員還了解到:3月1日這天下午,應(yīng)該是馬戲團成員領(lǐng)取機票的日子,他們準(zhǔn)備飛往馬來西亞演出。羅杰雖然被除名,可馬戲團也為他購買了回國的機票??墒?,羅杰沒有來取機票。馬戲團管理后勤工作的員工三番五次地聯(lián)系他,都聯(lián)系不上。
這就奇怪了??磥恚_杰不僅有機會接觸伍丁藏有巨款的床鋪,還銷聲匿跡了——這不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不打自招嗎?
一夜三次詭異電話
作為曾經(jīng)的好友,伍丁去過羅杰的“家”里做客,那是以阿蘭名義租借的臨時出租屋。在石泉路警察署的協(xié)助下,偵查員帶著“搜查令”,很快就摸到了羅杰與阿蘭同居的出租屋。屋里亂糟糟的。飯桌上放著幾碟菜肴,似未動過筷子。看樣子,昨晚羅杰和阿蘭在這里醞釀過什么重大事情,以至于心神不定,寢食難安。從房東大娘的陳述中,偵查員進一步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2月29日,從晚上到半夜,阿蘭給房東大娘來過三次電話。
當(dāng)晚6時多,阿蘭來電關(guān)照房東大娘:她和羅杰要到杭州去玩幾天,屋里來不及拾掇,請大娘幫忙收拾整理一下。
房東大娘走進阿蘭的房間,只見一桌菜都已經(jīng)燒好,還是溫?zé)岬?;桌上兩雙筷子兩只空碗,都是干凈的;電飯煲的插頭未拔,指示燈還亮著呢;洗衣機還在運轉(zhuǎn),里面的水嘩啦啦地旋轉(zhuǎn)著……
半夜10點多,房東大娘再次被急促的電話鈴驚醒:又是阿蘭!她說她和羅杰要在杭州多玩幾日,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還是重復(fù)那幾句話,請房東大娘幫忙照料她的房間。
偵查員正在納悶:這阿蘭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房東大娘的老伴插話道:“還有第三個電話呢!她說他們到廣州去了,要住一段時間。我問她這里到底是住還是不住了?她含含糊糊,所答非所問地說,過一段時間會回來取東西的。末了,她還問有人來找過她沒有?!?/p>
“什么時候打來的第三個電話?”偵查員追問。“好像是凌晨兩三點鐘吧。煩死了,電話攪醒了我以后,一夜沒有睡好?!甭犜捯?,房東大娘好像已經(jīng)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行為有點不正常。
一夜間接連打來三個電話,從杭州扯到廣州,聲東擊西,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偵查員揣測:要房東照料房間是虛晃一槍;做賊心虛,探聽警方虛實才是真正的目的。
至此,羅杰和阿蘭這對男女做下的不可告人的勾當(dāng),昭然若揭。
海底撈針尋覓阿蘭
在上海警方面前,案情是禿腦瓜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兒。
羅杰就是“3·1”涉外重大盜竊案的犯罪嫌疑人;阿蘭不僅是案情的唯一知情人,而且極可能是共謀作案的同伙!
問題是,羅杰藏身何處?到哪兒能找到羅杰?看來,要找到羅杰,必須先要找到阿蘭。
阿蘭何許人也?姓甚名誰?年齡幾許?眼前對偵查員來說,還是個謎。目前,熟悉阿蘭面容的目擊者就三個人——伍丁和房東夫婦。
伍丁說,僅僅見過阿蘭兩次面,何況當(dāng)著羅杰的面,怎么好意思對他的女朋友刨根問底呢?因此,伍丁壓根就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底細。
對于阿蘭的來龍去脈,問房東,房東老夫婦也搞不清楚。只知道她姓歐,20多歲,江西人。就這些,線索暫時掐斷了。
偵查員只得向普陀警方求助。在普陀警方的協(xié)助下,他們查閱了阿蘭租房時提供的資料,終于揭開了阿蘭的真面目,了解到阿蘭真名叫歐洪蘭,江西贛州會昌縣人,24歲。
據(jù)此,三支隊兩名偵查員立馬趕赴江西會昌縣緝查歐洪蘭。
在江西警方的幫助下,偵查員了解到,歐姓在會昌縣是大姓,當(dāng)?shù)厝舜蠖鄶?shù)姓歐。與歐洪蘭同名同姓,年齡相仿的女性就有五人。誰是與“3·1”涉外盜竊案有牽連的歐洪蘭呢?情況一時非常棘手,偵查工作一度陷入迷途。
經(jīng)過偵查人員在會昌縣境內(nèi)一個多月的來回跋涉,一家一家地調(diào)查訪問,終于踏破鐵鞋無覓處,有了結(jié)果。
偵查員查明,在會昌縣所轄的戶籍資料中,五個年齡相仿的歐洪蘭中,有三人仍在當(dāng)?shù)厣?,并未離開過會昌縣一步。另外,有兩個歐洪蘭目前仍然在外地打工。
偵查員調(diào)閱了這兩個人的戶籍資料和照片,發(fā)現(xiàn)其中一人的情況與房東夫婦提供阿蘭情況極為相似。經(jīng)仔細甄別,偵查員確認,此人正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涉案嫌疑人。
“803”刑警部署了嚴密的查控方案,撒下了恢恢法網(wǎng)?!棒~兒”入網(wǎng),只是時間的問題;案件的偵破,指日可待。
這戶租客鬼鬼祟祟
七月初,破案局面豁然開朗。
協(xié)助查案的江西警方,傳遞過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歐洪蘭極可能藏匿在上海南市區(qū)海潮路附近的某出租屋里。
偵查員隨即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查證,深藏不露的歐洪蘭,終于顯山露水了。
從居委會干部那里了解到:海潮路附近的海南西弄某號四樓403室,住著兩對小夫妻。小“夫妻”中,男人金發(fā)碧眼鷹鉤鼻,身材高大,明顯是個外國人。女人長得嬌小,一頭披肩長發(fā),說話是外地口音。
在轄區(qū)派出所外來人口登記冊上,偵查員大有斬獲。租房人一欄赫然寫著“歐洪蘭”三個字!在職業(yè)一欄里,歐洪蘭填寫的是在轄區(qū)內(nèi)的一家發(fā)廊以按摩為業(yè)。
據(jù)403室的隔壁鄰居反映,一周前,這個外國男人就住進來了。平時,這戶人家的門大多時間是鎖著的,住在里面的人常常是足不出戶。小“夫婦”偶爾出門,見到生人跟做賊似的,神色慌張,鬼鬼祟祟;東張西望,躲躲閃閃。
警方勝券在握,信心滿滿:這會兒十拿九穩(wěn)了——這對小“夫妻”就是羅杰和歐洪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了探明虛實,專案組決定上門直接接觸。
頭一次上門,偵查員便碰了壁:這戶人家是鐵將軍把門——等了很久也沒人回來。
第二次,偵查員在居委會干部的陪同下,復(fù)又上門。門戶久扣不開,久問不應(yīng)。費了好多口舌,好說歹說,一位老婦總算磨磨蹭蹭地開了門,操一口江西口音問道:“誰啊?有什么事???”
“為啥敲半天門不開?我們是人口普查員?,F(xiàn)在要進行人口普查,想了解一下,你家里住的有哪些人?”居委會阿姨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
老婦道:“對不起,我耳朵有點兒聾。家里有女兒和女婿,還有我家老頭。現(xiàn)在他們都不在家?!?/p>
不言而喻,老婦人就是歐洪蘭的母親。警方從鄰居那獲悉,歐洪蘭得知有人上門的消息,非常警覺,曾心虛地問母親:“他們是一些什么人?找上門來有啥事?”
“沒什么事,是居委會干部來問問人口普查的事。”母親平淡作答。
可歐洪蘭卻驚慌失措。稍有風(fēng)吹草動,都會觸動這個按摩女敏感的神經(jīng)。她預(yù)感到:大禍即將臨頭。
陽臺有人探頭張望
的確,抓捕時機已經(jīng)成熟,刑警“803”開始收網(wǎng)了。
專案組研究抓捕方案時,考慮了以下可能性:目前,心懷鬼胎的歐洪蘭已然是驚弓之鳥。在掌握其工作地點的前提下,抓捕這個按摩女,是甕中捉鱉,手到擒來的事。然而,羅杰才是“3·1”涉外內(nèi)盜案的主犯,目前羅杰行蹤不定,去向不明。若因抓捕阿蘭,驚動到羅杰,致其逃脫制裁,則將前功盡棄,得不償失。
鑒于此,專案組決定:守株待兔——伏擊羅杰!
警方在403室周圍設(shè)下眼線,在住宅樓下布下羅網(wǎng),只等羅杰來鉆。
8月4日,專案組接到線報:“魚兒”現(xiàn)身!
然而,八名偵查員在這棟樓下守候了6個多小時,四樓卻沒有絲毫動靜。傍晚7時,偵查員張琛突然聽到四樓陽臺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張西亞面孔探頭探腦地朝下張望了一會兒,又很快地縮了回去。此人正是“803”刑警千辛萬苦尋找的羅杰!羅杰的這個動作,正是準(zhǔn)備外出的前兆。
每一個參加抓捕行動的偵查員神經(jīng)都繃緊了。果然,7時10分,羅杰背著雙肩包,低著頭匆匆出門了。
羅杰行至弄堂墻角拐角處,驀然聽到一聲英語低喝:“我們是中國警察,請跟我們走一趟!”羅杰頓時頹然,臉色鐵青,一語不發(fā),乖乖地伸出雙手,被戴上了手銬,在兩名偵查員的簇擁下,押上了守候他多時的警車。
其余偵查員迅速沖上樓,撞開403室房門。警員們進了房間,歐洪蘭大驚失色,連連后退。阿蘭在驚慌失措中,被銬住了雙手。
經(jīng)仔細搜查,從房間內(nèi)查獲假發(fā)套3只、匕首1把等作案工具以及存折4張。但是,存折上已經(jīng)所剩無幾,而羅杰身邊,僅有10元人民幣,偷竊所得贓款已被他倆揮霍一空。
在審訊桌前,羅杰如同竹筒子倒豆子,對盜竊同事伍丁5900美元的事實供認不諱。羅杰還透露,目前他與阿蘭生活上囊中羞澀,捉襟見肘。他倆正醞釀著尋找下一個目標(biāo),準(zhǔn)備再干一票。可是他倆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8月8日,西亞竊賊羅杰和江西按摩女歐洪蘭被上海警方依法刑事拘留。
10月初,上海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羅杰、歐洪蘭因犯有盜竊罪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
身陷囹圄的羅杰,終于領(lǐng)悟到了一句中國古訓(xùn)的含義:手莫伸,伸手必被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