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本文通過分析《Just So Stories》中語音反復與韻律的翻譯來探討兒童文學翻譯中的“童趣”問題,就元音輔音的反復和頭韻尾韻的翻譯進行討論。經(jīng)探討得出:兒童文學譯者應該以“兒童本位的等效翻譯”的理論為指導,同時要具備強烈的文體意識、敏銳的語音和韻律意識,敏感的語言感受能力和豐富的想象力,只有這樣才能做到譯作與原作的“等效翻譯”,實現(xiàn)譯作與原作的童趣等效。
關鍵詞:語音 反復 韻律 童趣 兒童文學翻譯
英國著名作家約瑟夫·魯?shù)聛喌隆ぜ妨郑↗oseph Rudyard Kipling,1865—1936)的經(jīng)典兒童文學作品《Just So Stories》被評論家G.K.切斯特頓(Gilbert Keith Chesterton)稱為“講給成人的童話”。1929年,張友松首次將其譯成中文,之后各種譯本層出不窮。Just So Stories之所以受到如此青睞,不僅因其語言形象生動,構思奇特新穎,滿足了兒童對于世界、動物、人類和字母的好奇心(黃飛,2014),更重要的是它遵循了“兒童本位”的兒童文學觀,尤其是語音反復和韻律的應用,增強了文章的節(jié)奏美和趣味性,體現(xiàn)了兒童文學作品的“童趣”。因此,譯者應重視語音反復和韻律的翻譯及翻譯中的“童趣”。然而,現(xiàn)有譯本總體質(zhì)量不高,水平參差不齊,相關研究更是少得可憐,有研究者對不同時期的譯本(黃飛,2014)或原文中修辭的翻譯(郭梓萌,2014)進行研究的,但從文體與語音角度進行研究的卻少之又少。因此,本文擬從文體學中語音的角度對《Just So Stories》的三個譯本進行研究,從語音反復和韻律兩方面進行實例分析,探討翻譯中的問題及“童趣”再現(xiàn),以期實現(xiàn)“兒童本位的等效翻譯”,推動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的深入發(fā)展。
1.反復中的“童趣”
反復作為一種修辭格,是“創(chuàng)造童趣”的有力手段?!皟和膶W作品的反復可以加深兒童讀者的印象,抓住他們的注意力,因而有其特殊的意義,在翻譯時切忌用成人的口吻來簡化”(徐德榮,2004)。《Just So Stories》中大量語音反復(包括元音和輔音)的運用,使文章讀起來朗朗上口,有利于感情表達和“童趣”再現(xiàn)。兒童文學作品用詞考究,注重趣味性,翻譯時“以保證特定上下文中最重要的意義優(yōu)先傳譯為前提,盡可能多和正確地傳遞原語信息的多重意義,以爭取原文和譯文最大限度的等值”(柯平,2000: 43)。從語音象征的角度來講,有些語音或音簇被認為能夠扮演意義的角色或者在一定程度上適合于意義的表達(劉世生,朱瑞青,2006:75)。因此,在涉及語音反復的翻譯時,譯者要準確把握其語音特征、表達意義及上下文之間的聯(lián)系。具體探討如下:
1.1元音的反復
(1)Then the Whale opened his mouth back and back and back till it nearly touched his tail.
(1a)鯨魚見了這水手,便把嘴張開,往后面張了又張,張了又張,直到張得差不多碰著了尾巴為止。(張友松譯,1930:4)
(1b)鯨魚張開大口,張啊張啊,都快把嘴咧到尾巴那兒了。(方華文譯,2009:11)
(1c)鯨魚張開了大嘴巴。他把嘴巴使勁地往后咧啊咧,一直咧到快碰到尾巴為止。(冷迪譯,2010:16)
此例back and back and back中的元音 接連發(fā)出三個相同的音, 發(fā)音時口型較大,經(jīng)常與比較大的東西相聯(lián)系(劉世生,朱瑞青,2006:76),結(jié)合語境,鯨魚的嘴快碰到尾巴了,會使兒童讀者聯(lián)想到鯨魚的嘴巴越張越大,一幅生動的畫面就呈現(xiàn)出來。張友松譯的“張了又張,張了又張”雖譯出了語音的反復,但鯨魚是慢慢向后張開嘴巴,而張譯指嘴巴“張開、閉上,張開、閉上”,是對原文的誤譯。方譯的“張啊張啊”譯出了鯨魚向后張開嘴巴的滑稽動作,語言簡潔生動且凝練;而冷譯的“咧啊咧”指嘴巴橫向咧開而非大口張開,沒有“以保證特定上下文中最重要的意義優(yōu)先傳譯為前提”, 缺少了原文的形象性和趣味性,無法呈現(xiàn)鯨魚的頑童形象,喪失了原文中的“童趣”。
1.2輔音的反復
(2)But no sooner had he said it than he saw his back, that he was so proud of, puffing up and puffing up into a great big lolloping humph.
(2a)但是他剛剛說完,便看見他的背往上長(他原來是很覺得他那個背可以自傲的),長了又長,長了又長,一直長成了一個山似的大駝峰。(張譯,1930:21)
(2b)但他話剛一出口,便看見自己引以為傲的脊背漸漸隆起,形成一個臃腫的駝峰。(方譯,2009:26)
(2c)不過話音剛落,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引以為傲的脊背開始不停地鼓啊鼓,形成了一個鼓鼓囊囊的“駝哼”。(冷譯,2010:23)
此例重點是puffing up and puffing up中輔音[p]和[f]的反復。[p]是破裂音,最響亮。[f]是摩擦音,響亮度雖不及[p],但與前后文(proud,lolloping humph)中的[p]和[f]音結(jié)相合則會產(chǎn)生更強烈的效果。此處描寫了駱駝的脊背上開始長出駝峰的動作,[p]與[f]的結(jié)合很容易使讀者聯(lián)想到駝峰在脊背上長出的情景,仿佛能夠聽到脊背裂開、駝峰長出的聲音。方譯僅用了“漸漸隆起”來處理,略為草率,“僅用成人的口吻來簡化”,失去了原文中的“童趣”;張譯意識到了原文的反復,用“山似的”來處理,將語音的反復用比喻這一修辭來處理,恰到好處地再現(xiàn)了原文的趣味,使小讀者更容易接受;冷譯的“鼓啊鼓”與“鼓鼓囊囊的駝哼”相對應,用疊詞處理,語言活潑、有節(jié)奏,譯文意趣盎然,更好地傳達出了原文的“童趣”。
2.韻律中的“童趣”
韻律是優(yōu)秀兒童文學作品的一大鮮明特征,兒童對韻律有著獨到的欣賞力與接受力。韻律(包括頭韻和尾韻),作為語音的特殊模式,是激發(fā)兒童讀者興趣的重要法寶。兒童天生就是詩人,他們的詩人資質(zhì)主要表現(xiàn)在感受詩歌語言的節(jié)奏、韻律時的敏感性上(朱自強,2012:158)。因此,押韻的文字更能引起兒童讀者的興趣和共鳴,而“解決詩歌韻律翻譯問題的出路在于原詩韻律效果的‘再創(chuàng),模擬原詩的韻律,以其為本,但并不勉強求取原詩韻律手段和譯文韻律手段的一一對應,而應注意發(fā)揮譯語韻律的優(yōu)勢,爭取原詩和譯文在整體效果上的等值”(柯平,2000:166)。這就要求譯者在翻譯韻律時,要保留原作品的可讀性,發(fā)揮譯入語的韻律優(yōu)勢,達到兒童文學作品的原文與譯文在翻譯效果上的等效。具體探討如下:
2.1頭韻
(4)Then he goes out to the Wet Wild Woods or up the Wet Wild Trees or on the Wet Wild Roofs, waving his wild tail and walking by his wild lone.
(4a)那時候他便出去走到那潮濕的野樹林里或是爬到那潮濕的野樹上或是潮濕的野屋頂上,搖著他那野尾巴,很野的獨自走著。(張譯,1930:195)
(4b)他會跑到潮濕的蠻荒森林,或者爬到樹上,要不就竄上房頂,搖擺著尾巴,待著野性,踽踽獨行。(方譯,2009:256)
(4c)他會跑進潮濕的野樹林,爬到潮濕的野樹上,要么就竄到靜悄悄、濕乎乎的屋頂上,野性十足地搖著尾巴,獨來獨往。(冷譯,2010:88)
頭韻能夠?qū)蓚€或者兩個以上的詞通過音把意義聯(lián)系起來,取得非常好的音樂效果,給讀者以深刻的印象。此例中原文共31個單詞,“W”出現(xiàn)了11次,“wild”5次,一只“野性的”、“獨來獨往的”貓的形象躍然紙上。翻譯時譯者應盡量刻畫出貓的野性,并譯出原文中的頭韻。方譯和冷譯雖譯出了貓的野性,但語言相對成人化,句叢無規(guī)律,結(jié)構不整齊,失去了原文的韻律美。張譯的3個“潮濕的”和5個“野”,使故事中一只“野性的”、“獨來獨往的”貓的形象呼之欲出,保留了原文的童趣,但句式冗長,表達欠妥,兒童讀者不易接受,因此,本文試譯為:那時他會出去走走,或是跑進濕漉漉的野樹林,或是爬到濕漉漉的野樹上,或是竄到濕漉漉的野屋頂,搖著那野尾巴,野性十足,獨來獨往。
2.2尾韻
(5)But as soon as the Mariner, who was a man of infinite-resource-and-sagacity, found himself truly inside the Whales warm, dark, inside cupboards, he stumped and he jumped and he thumped and he bumped, and he pranced and he danced, and he banged and he changed, and he hit and he bit, and he leaped and he creeped, and he prowled and he howled, and he hopped and he dropped, and he cried and he sighed, and he crawled and he bawled, and he stepped and he lepped, and danced, and danced hornpipes where he shouldnt, and the Whale felt most unhappy indeed.
(5a)但是那水手是一個絕頂聰明注意最多的人,他一看自己當真進了鯨魚那溫暖的,黑暗的,碗柜般的肚子里,他就跳起來,叫起來,鬧起來,又倒,又跑,又咬,嚷了又躺,躺了又嚷,爬了又打,打了又爬,一會兒嘆氣,一會兒放屁,鬧得不亦樂乎, 鯨魚便實在經(jīng)不住了,覺得非常倒霉。(張譯,1930:4)
(5b)可是,那位水手是非常有智謀的聰明人,一置身于鯨魚體內(nèi)那暖乎乎、黑黢黢的“食櫥”里,他便又蹦又跳、又打又鬧;他前后翻騰,手足并舞,乒乒乓乓地胡亂敲打,又啃又咬,忽而跳躍,忽而攀爬,忽而高高躍起忽而重重落下;他又唱又喊,大步流星,還不合時宜地跳起了號角舞。 鯨魚感到難受極了。(方譯,2009:10)
(5c)不過這個水手足智多謀,他一發(fā)現(xiàn)自己掉到了鯨魚熱乎乎、黑洞洞的肚子里,就又蹦又跳、又碰又撞,又打又咬,又爬又跑、又喊又叫、又哭又鬧、又吵又號,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反反復復、跌跌撞撞、乒乒乓乓、撲撲棱棱地鬧個不停。他還在鯨魚肚子里跳起了踢踏舞。他真不該在這里跳這種舞,鯨魚的肚子難受極了。(冷譯,2010:16)
尾韻是英語詩歌中最常見的押韻,尾韻的運用,使語言更富節(jié)奏感。此例運用了大量的尾韻,以兩個押韻詞為一組,共十一組。兒童文學作品出現(xiàn)如此龐大數(shù)量的押韻,會使兒童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感到新奇、歡快,使作者對小水手的動作描寫,呈現(xiàn)出罕見的音律美,文章中的“童趣”溢于言表。張譯句式長短不一,語言通俗易懂,充滿童趣,小水手的活潑形象呼之欲出。方譯多運用四字成語,偏向成年化。而冷譯多采用“又…又…”和疊詞的策略,語言簡潔易懂,避免了使用兒童可能不懂的表達方式,形式上更忠實于原文,風格上更易于小讀者接受,很好地再現(xiàn)了原文的童趣,達到了原文與譯文在效果上的一致。趣味性是兒童文學的一大鮮明特色,是否有趣,是衡量兒童文學作品優(yōu)劣的一個重要標準,特別是對孩子來說,“有趣”幾乎是唯一的標準(朱自強,2012:39)?!罢Z體上的簡潔、明快和富于行動性”作為生成趣味性的一個條件,能夠使兒童文學明白易懂(朱自強,2012:41)。吉卜林運用語音反復與韻律來表示動物的動作或狀態(tài),意在展現(xiàn)其趣味性,在選詞方面以動詞為中心,集中表現(xiàn)動物如何變化,如何行動,不同的譯本更是在不同程度上體現(xiàn)了這一點。我們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和方式來欣賞兒童文學的樂趣,比如聲音和圖像的樂趣,文字本身的樂趣等等。文字本身的樂趣是指單詞發(fā)音的樣式,詞與詞之間的趣味組合,它們表達啟迪、恐懼、美麗意象或觀點的能力(佩里·諾德曼,梅維斯·雷默,2008:36)。本文從語音反復和韻律兩個角度對Just So Stories的不同譯本進行的分析,即在探討文字本身的樂趣。吉卜林對反復和押韻的廣泛應用,將兒童文學中的“童趣”酣暢淋漓地表達了出來。譯者應更加注重語音反復和韻律的翻譯,遵循兒童文學翻譯的原則——“兒童本位的等效翻譯”,即在充分理解并尊重兒童讀者以及兒童文學本質(zhì)特征的基礎上,通過使原文意義在譯文中全面再生,實現(xiàn)譯文與原文最大等效(徐德榮,江建利,2014)。
3.結(jié)論
吉卜林的兒童文學作品《Just So Stories》之所以受到廣泛好評,與其塑造的動物形象和富于活力的語言息息相關,尤其是反復和韻律的運用使作品充滿活力,經(jīng)久不衰。對于要激發(fā)想象力并獲取快樂的兒童來說,兒童文學作品中語音反復和韻律的翻譯就尤為重要,這不僅需要譯者提高自身雙語能力、翻譯理論修養(yǎng)和翻譯技巧等一般素養(yǎng),還應具備“對兒童文學本質(zhì)的深刻理解、敏銳的文體意識和文體翻譯能力以及‘為孩子而譯的使命感和責任心”(江建利,徐德榮,2014)。同時譯者應不斷提高敏感的語音和韻律意識,敏銳的語言感受能力和豐富的想象力,才能實現(xiàn)譯作與原作的“等效翻譯”,再現(xiàn)原作中的“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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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鄭慧慧,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2015級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