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紅高粱家族》的藝術特質

許雪姣

(安徽大學 文學院， 安徽 合肥 230039)

論《紅高粱家族》的藝術特質

許雪姣

(安徽大學 文學院， 安徽 合肥 230039)

莫言在文壇上始終是特立獨行的。在小說藝術審美方面似乎很少有作家能像莫言那樣堅持新中求奇，摒棄一成不變的創(chuàng)作風格，而這一切在其早期代表作《紅高粱家族》里就已經(jīng)初顯端倪。立足于高密東北鄉(xiāng)這個文學王國，莫言以他手中的筆打造了《紅高粱家族》，異于當時文壇的全新藝術特質。

花瓣式結構；網(wǎng)狀結構；扁平人物；圓形人物；紅高粱意象

《紅高粱家族》是莫言早期小說的代表作，初次面世就引起文壇的關注。莫言在這部作品里用野性的眼光來審視歷史，用虛擬的場面代替了以往紅色革命經(jīng)典對歷史的真實描繪。尼采式的酒神敘事在這部作品里得到了酣暢淋漓的發(fā)揮，張揚的生命力書寫，狂放的激情，粗糲卻不失蓬勃，混沌卻不失理性，莫言就在這陽剛而又暴力的解讀中抵達了人性深處，唱響了一曲紅高粱大地的生命挽歌。其對戰(zhàn)爭和愛情的獨特觀察視角，不僅徹底顛覆了以往左翼小說“革命加戀愛”模式里鮮明沖突的對立，而且在當時尋根小說和先鋒小說風起潮涌的20世紀80年代后期，也是一道靚麗的風景。它沖擊了尋根小說頗富詩意的情景描繪，也對先鋒小說的文體革命和語言實驗造成了不小的“殺傷力”。在已有的關于《紅高粱家族》的研究成果里，大都著眼于這幾方面：英譯本研究、意象體現(xiàn)、酒神精神、生命意識、人物形象、電視劇改編等，當然也有關于其藝術特色的研究，但這些對小說進行的文本解讀都不約而同地關注敘事角度、語言特色和人物形象這幾方面。本文嘗試另辟新徑，從花瓣式結構和網(wǎng)狀結構的相互交織、植根于民間大地的人物塑造、蓬勃旺盛的意象呈現(xiàn)這三點，來分析莫言在這部小說中進行的審美探索。

一、花瓣式結構和網(wǎng)狀結構的相互交織

莫言受到拉美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影響，在小說文本方面一直在進行孜孜不倦的探索，怪誕夸張的語言，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汪洋恣肆的敘述，包括豐富多樣的結構都是其成果體現(xiàn)。就結構而言，不同的文學作品要表現(xiàn)的內容是不同的，不能籠統(tǒng)地采用概念化、類型化的結構模式，而要在借鑒的基礎上進行開拓和創(chuàng)新。艾斐說過，“結構為了適應文學作品內容的豐富性和穎異性，就必須摒拼湊、棄平直、忌模仿，努力開拓和追求充滿獨創(chuàng)性的新領域和新目標。正如古代畫論中所說的：‘山峰有高低，山脈有勾連，樹木有參差，水井有遠近，及屋宇樓觀部署，各得其所，即是好章法?！膶W創(chuàng)作也是這樣，要使千差萬別的文學觀‘各得其所’，在結構上沒有辟蹊擷新，掘幽探勝的創(chuàng)造，是萬萬不行的?！盵1]莫言深諳此點，《紅高粱家族》在結構上獨出心裁，可以看成是由五部短篇連綴而成的一部長篇。然而五部短篇并不是相互分離的，似有一股若隱若現(xiàn)的力量在無形中將五部短篇串聯(lián)成一體，一氣呵成，不留絲毫雕琢的痕跡。評論家王學謙將莫言《紅高粱家族》的結構命之為“酒神敘事結構”[2]170，是著眼于其結構的內在核質，這里以“花瓣式結構”為其命名是著眼于其結構的外在形態(tài)。

花瓣式結構這一結構樣式最早是由劉心武在《鐘鼓樓》里創(chuàng)造出來的。眾所周知，一朵花由花托和花瓣組成，花瓣由花托生發(fā)出來，也圍繞著花托相互緊挨，連成一個有機的整體。在這種結構里，情節(jié)不一定是聯(lián)結各章節(jié)的組織力量，意象、時間、空間都可以起到同樣的作用，它們穿梭于各章節(jié)之間，將看似游離于中心的片段一個個聯(lián)結起來?；ㄊ且粋€有機的整體，一個個花瓣便是這個整體中的一個個小單元，它們可以是故事情節(jié)，可以是人物經(jīng)歷，可以是民俗風情，也可以是自然景色。總之，在這個大框架內，一個個小單元各自獨立存在，但又彼此之間有所關聯(lián)，共同依附于花托，造成了一種似斷非斷的氛圍美?！都t高粱家族》全篇由五個短篇組成，可以看成是由五個花瓣組成的一朵花。莫言通過對高密東北鄉(xiāng)紅高粱大地一個家族的描寫，展示了這塊土地上曾經(jīng)風起云涌的虛擬革命史和愛情史，家族秘史和個人野史在一個個驚心動魄的場面描寫里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xiàn)。綻放著蓬勃生命力的紅高粱大地是“花托”，“紅高粱”、“高粱酒”、“狗道”、“高粱殯”、“奇死”就是開放在紅高粱大地上五個燦爛活潑的“花瓣”。

網(wǎng)狀結構則源遠流長，《紅樓夢》即是采用網(wǎng)狀結構的鮮明例證，以家族為中心真實地再現(xiàn)了社會生活形態(tài)。以這個角度來考察《紅高粱家族》，也可以說其采用了網(wǎng)狀結構，只不過與《紅樓夢》相比，其人物較少，沒有前者波瀾壯闊的興衰榮辱，但它們都采用了以家族為視角來折射社會歷史的方式。在這種網(wǎng)狀結構里，人物而不是事件成為作家描寫的側重點，作家總是有意地淡化歷史背景，歷史事件只是成了一團模糊的影子而已，個人在這隱約的歷史舞臺上可以酣暢淋漓地展現(xiàn)其經(jīng)歷，作家也可以讓人物按照事件的內在邏輯來發(fā)展其性格。小說文本在這一點上的闡釋意義是顯而易見的?！都t高粱家族》全篇就是在以一個小家族的口吻來敘述高密東北鄉(xiāng)曾經(jīng)壯麗而不失激烈的革命斗爭，哪怕這段歷史在作者有意的消解下已幾成空白，爺爺余占鰲、奶奶戴鳳蓮和父親豆官成為生命敘事的主角。

花瓣式結構和網(wǎng)狀結構的相互交織使小說敘事錦上添花，打破了當時文壇上人們習以為常的審美感受。五部短篇就像五個花瓣一樣各自獨立，在全篇中有著各自存在的意義，但同時又都被織進“我”的家族史這張規(guī)模不小的網(wǎng)絡里，在高密東北鄉(xiāng)這塊幾經(jīng)蹂躪的大地上演繹了一幕幕傳奇?！都t高粱》采用時空交錯的方式，以張力十足的文字敘述了爺爺奶奶在高粱地里的激情野合，將對羅漢大爺進行凌遲的殘酷和血腥升華成暴力美學?！陡吡痪啤访鑼懥藸敔敶虤瓮⑿愀缸訒r骨子里傲然的匪氣、俠氣和血氣，對年紀輕輕的奶奶獨自扛起單家產業(yè)進行了描述，謳歌了奶奶的“大行不拘細謹，大禮不辭小讓”，還由此引出爺爺將紅高粱變成高粱酒的技術革新?！豆返馈芬灰载炛?，延續(xù)了前兩篇描述的“我”爺爺在墨水河橋頭伏擊戰(zhàn)的慘痛回憶，并摻雜了“我”母親和小舅舅被困井中的經(jīng)歷，當然筆墨最多的是上百條狗成為喪家之犬的驚心動魄的描寫?！陡吡粴洝防餇敔敶髲埰旃臑槟棠滩俎k出大殯，我們看到了爺爺身上高尚與卑瑣、人性與野性、道義與野蠻的矛盾集合，二奶奶戀兒的出現(xiàn)更加深了這一矛盾集合體的力量爆發(fā)?！镀嫠馈吩趯Χ棠毯托」霉每此粕⒙拿鑼懼杏成涑鋈毡竟碜拥膯时M天良。除此之外，花瓣式結構和網(wǎng)狀結構的相互交織也有力地淡化了傳統(tǒng)的線性時間模式，時空交錯完全自由。莫言在小說中成功突破了時空限制對敘述所造成的藩籬，故事情節(jié)可以自由地穿梭于立體式的單元組合和分隔中?！都t高粱家族》全篇聚焦于高密東北鄉(xiāng)的民間風情，在讀者頭腦中既形成了以“我”的家族史為橫向發(fā)展的平面圖景，又形成了以紅高粱大地上生生不息的人們的革命和愛情史為縱深發(fā)展的立體圖景，并且兩者恰到好處地水乳交融在一起。

二、植根于民間大地的人物塑造

《紅高粱家族》全書篇幅不算很長，有名有姓的人物也不算很多，但莫言將這些人物植根于昂揚向上的紅高粱大地，在充滿野性的生命書寫中塑造出了一系列或性格單一或血肉豐滿的人物形象。

英國小說家佛斯特在其《小說面面觀》里分析人物時，提出了“扁平人物”和“圓形人物”的概念。“真正的扁平人物可以用一個句子描述殆盡”[3]55，“扁平人物的好處之一在于易于辨認，只要他一出現(xiàn)即為讀者的感情之眼所察覺。感情之眼與一般視覺不同之點在于前者只注意概念而非真實的人物……第二種好處在于他們易為讀者所記憶。他們一成不變地留存在讀者心目中，因為他們的性格固定不為環(huán)境所動；而各種不同的環(huán)境更顯出他們性格的固定，甚至使他們在小說本身已經(jīng)湮沒無聞之后還能繼續(xù)存在。”[3]56《紅高粱家族》里的外曾祖父可以說是扁平人物的絕佳明證。作品中對外曾祖父的筆墨并不多，但在這寥寥數(shù)筆的描寫中，見錢眼開、見利忘義的外曾祖父形象躍然紙上。一頭大黑騾子就讓外曾祖父失去了做父親的慈愛心，狠下心來讓女兒嫁給一個她并不愛的麻風病人。對人性的靈魂拷問由此浮現(xiàn)，莫言也在這冷酷而無情的拷問中完成了對這個扁平人物的刻畫。此外，像單廷秀單扁郎父子、任副官、余大牙等也可以看成是典型的扁平人物。這類人物往往沒有性格上的復雜性，就像一張薄薄的白紙一樣，在看似隨意的幾筆涂抹中就將全部性格暴露無遺。扁平人物的登場使小說的民間立場更加鮮明，生活在紅高粱土地上的眾多人物本就不乏性格單一的人物，即使是在那混亂動蕩又無秩序的戰(zhàn)爭革命年代，上至土豪劣紳，下至平民百姓，自在自為的自然狀態(tài)依然滋養(yǎng)了概念化、類型化的人物。他們就像京劇里的臉譜一樣，每種顏色單純地代表著某種品質，或善良隱忍，或忠勇剛猛，或是非不分等，絕對的二元對立模式從中可見一斑。無論環(huán)境怎樣變化，他們內在的那種性格種子是不會隨著外界條件的改變而有所動搖的。其與生俱來的韌性造就了性格的絕對性和固定性，也造就了扁平人物易于為作者控制，能讓其按照作者為他們設定的軌道去表現(xiàn)和發(fā)展，不必擔心他們會溢出特定的范圍，成為信馬由韁的角色。

而圓形人物的性格與扁平人物相比，有更多的復雜性和矛盾性。在佛斯特看來，對于圓形人物，我們是無法以一句簡單的語句將其描繪殆盡的。我們不能將圓形人物看成是相片里的人物那樣扁平乏味，“一個圓形人物必能在令人信服的方式下給人以新奇之感。如果他無法給人以新奇感，他就是扁平人物；如果他無法令人信服，他只是偽裝的圓形人物。圓形人物絕不刻板枯燥，他在字里行間流露出活潑的生命。”[3]63-64圓形人物的性格具有明顯的發(fā)展軌跡，周圍環(huán)境容易對其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具體到小說文本中，《紅高粱家族》里燦爛狂野、生機盎然的紅高粱大地和浴血奮斗的戰(zhàn)爭革命環(huán)境塑造出爺爺余占鰲和奶奶戴鳳蓮這樣既矛盾對立又有機統(tǒng)一的民間小人物。在他們身上，血性、人性與野性這些不同的雜質相互交融。他們有著自在的狀態(tài)，但他們同時又有著如火的情欲，恣意妄為，率真任性，酒神精神在他們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體現(xiàn)。他們敢愛敢恨，“是典型的魔鬼式英雄，既英雄好漢又王八蛋，正氣凌然而又殘酷、邪惡，超越傳統(tǒng)和現(xiàn)實的普遍倫理——超善惡，屬于尼采式的‘高尚的野蠻人’?！盵2]172他們身上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血性精魂里的原始野性，他們身上有正氣，但也有俠氣和匪氣，有豪情，但也有冷酷和無情。爺爺和奶奶這類圓形人物的出場使原本靜態(tài)意義上的小說文本瞬間獲得了活潑的生命力量，就猶如一條原本寧靜的小河時不時會掀起激揚的浪花一樣。與小說里的扁平人物相映襯，圓形人物的生機必不可少，正是因了爺爺、奶奶、羅漢大爺?shù)鹊纳で?，普普通通的高密東北鄉(xiāng)才掀起了一場波瀾壯闊的血腥風雨。否則，這段已被作者有意模糊的歷史該是多么寡淡無味。

《紅高粱家族》里，扁平人物與圓形人物相互對照，也相互制約。如果借用尼采對古希臘悲劇藝術的闡述，作者對扁平人物的塑造在某種意義上體現(xiàn)了日神式的克制，而對圓形人物的塑造則放縱無比，徹底顛覆了人們腦海中的理性和節(jié)制，代之以混亂、咆哮和恣肆。日神式的克制和酒神式的放縱使文本獲得了哲學上的闡釋意義，人性描寫的高度和深度由此彰顯，植根于民間大地眾多自為自在的小人物也因此給20世紀80年代文學的人物畫廊增添了一抹亮色。

三、蓬勃旺盛又極富詩意的意象呈現(xiàn)

意象，是中國美學體系的一個重要范疇，劉勰在《文心雕龍·神思》篇里寫道：“是以意授予思，言授予意，密則無際，疏則千里?！盵4]在劉勰看來，意象是連接文思和語言的樞紐，意象對于文思的運轉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也直接關系到語言的成敗。而當代楊義在《中國敘事學》里提出了意象敘事的理論，對意象敘事進行了獨到而又深刻的剖析。楊義認為，意象在敘事作品里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要根據(jù)具體文本來體會和分析。

《紅高粱家族》里最醒目的意象便是高密東北鄉(xiāng)上一望無際的紅高粱，它們激情如火，堅韌頑強?！鞍嗽律钋铮瑹o邊無際的高粱紅成洸洋的血海，高粱高密輝煌，高粱凄婉可人，高粱愛情激蕩?！盵5]2紅高粱是祖輩們賴以生存的食糧，滋養(yǎng)了他們體內的血液，也鑄造了北方人的血性精魂。

首先，紅高粱意象在小說里具有文本上的雙重象征意義。爺爺灑脫豪放，有男子漢的滿腔熱血；奶奶潑辣能干，有女中豪杰的氣概；羅漢大爺視死如歸，面對日本鬼子的殘酷冷血，毫無懼色；父親天真莽撞；外曾祖父見錢眼開……扁平人物也好，圓形人物也罷，都是生活在紅高粱大地上的有著強勁生命力的人物群像。廣袤無際的紅高粱象征了生命力的強大和堅韌。無論革命風雨怎樣浸染，他們那與生俱來的自為自在和無所拘束是不會輕易動搖的，總會像紅高粱一樣牢牢扎根于這方土地上。以小見大，如火如荼的紅高粱也象征了中華民族精神內核里的不屈不撓，再深再重的苦難也不能打擊炎黃子孫抗御敵寇的一致決心。在這最危險的時刻，炎黃子孫們萬眾一心，鑄成了鋼鐵般的意志長城，傲然的民族品格由此得以展現(xiàn)。

其次，紅高粱意象在小說里起到了疏通行文脈絡、貫穿敘事結構的功能。楊義說過：“意象作為‘文眼’，它具有疏通行文脈絡、貫穿敘事結構的功能。敘事作品里往往是以情節(jié)或非情節(jié)的跳躍性思路作為行文的線索的。在情節(jié)與情節(jié)的轉換間，設置一個意象，可以使轉換不流于生硬簡陋，而在從容轉換中蘊含著審美意味。在情節(jié)與非情節(jié)的跳躍之間，如果也能設置一個意象，跳躍就會變得更加瀟灑，甚至產生一點蒙太奇的效果?！盵6]342在整部長篇里，如火如荼的紅高粱貫穿了五部短篇，在這塊土地上，洶涌澎湃的革命愛情史正是以紅高粱作為背景依托，才得以激烈恣意地進行。紅高粱作為文本里的審美載體成為整部小說在結構上的聚焦點，獲得了超越時空的特性，使得整部小說在時空上產生了交錯的層次感。一邊是爺爺領導的墨水河橋頭伏擊戰(zhàn)的前因后果，一邊是爺爺奶奶在紅高粱大地上相識相愛的經(jīng)歷。全篇的行文脈絡就在這前后錯綜的時空形態(tài)中得到了梳理，作品的敘事結構也由紅高粱這一審美載體的連綴而得到了貫通。

最后，紅高粱意象在小說里起到了保存審美、營造氛圍的作用。楊義認為：“敘事作品存在著與詩互借和相通之處，意象這種詩學的閃光點介入敘事作品，是可以增加敘事過程的詩化程度和審美濃度的?！盵6]290蓬勃旺盛的紅高粱本身就能給人帶來強烈的審美沖擊，其在小說里的反復出現(xiàn)有力地減緩了敘事語調中透露出來的猙獰和齷齪，給文本披上了一層詩意的輕紗。文本的審美表現(xiàn)因了紅高粱這一意象的不斷皴染而保持了其一貫的力度和強度。如《紅高粱》里有這樣一段描寫：“一輪明月冉冉升起，遍地高粱肅然默立，高粱穗子浸在月光里，像蘸過水銀，汩汩生輝。我父親在剪破的月影下聞到了比現(xiàn)在強烈無數(shù)倍的腥甜氣息。那時候余司令牽著他的手在高粱地里行走，三百多個鄉(xiāng)親疊股枕臂，陳尸狼藉，流出的鮮血灌溉了一大片高粱，把高粱下的黑土地浸泡成稀泥，使他們拔腳遲緩?！盵5]2-3假如沒有開頭對紅高粱在月光下恬靜安然的描寫，下面橫尸遍野的場景只能給讀者帶來血腥的審丑感。紅高粱這一意象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文本表層的暴力展示，使其不至于走向極端，同時深層的詩學意蘊也在漸漸凝合，全篇的審美旨趣因了文本中不時凝聚的詩學意蘊得到了一以貫之的連綴。莫言將紅高粱作為小說的一個符號，在美和丑之間尋到了最佳平衡點，也給小說的敘述帶來了張力。

《紅高粱家族》在莫言的整體創(chuàng)作中可以說是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地位，彰顯了莫言在小說文體方面求變求新的精神。不論是兩種結構的相互纏繞，還是人物形象的民間性，抑或是悲劇性的詩學意蘊都使這部小說在莫言的作品里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也正是以《紅高粱家族》為代表的早期小說為發(fā)端，莫言開始了他在小說創(chuàng)作方面的變革?？v觀莫言近三十年來的創(chuàng)作，即使有著如“原鄉(xiāng)的情懷與烏托邦想象”(王德威語)這種精神因子延續(xù)在他的作品里，但他總是在不斷地超越自我，摒棄因襲和模仿，力求每一部作品都能與眾不同。新穎性、變異性和原創(chuàng)性是莫言一貫堅持的美學風格，巨大的闡釋空間也因此內含在其作品中，并對當前文壇上的泛濫成風現(xiàn)象有一定警醒意義。我們有理由企望，莫言會在這條道路上走得更遠更好。

[1]艾斐.小說審美意識[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88.

[2]王學謙.《紅高粱家族》與莫言小說的基本結構[J].當代作家評論,2015,(6):170-172.

[3]佛斯特.小說面面觀[M].廣州:花城出版社,1981.

[4]劉勰.文心雕龍[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

[5]莫言.紅高粱家族[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5:.

[6]楊義.中國敘事學[M].圖文版.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編輯：魯彥琪

On the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of “RedSorghumfamily”

XU Xuejiao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Anhui University, Hefei Anhui 230039，China)

Mo Yan is always maverick in the literary world .In the aesthetic art of the novel,it seems to have very little writers as Mo Yan that adheres to the odd new, abandons the fixed style, and all this has first showed clues in the early as “RedSorghumfamily” . Based on the literary kingdom of Gaomi northeast Township, Mo Yan uses his pen to create a “RedSorghumfamily” new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that differs in literary.

petal structure; net structure; flat character; round character; image of red sorghum

10.3969/j.issn.1672-0539.2017.02.017

2016-06-15

許雪姣(1991-)，女，安徽壽縣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I247.5

A

1672-0539(2017)02-009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