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 俗

［南宋］胡 宏

易 俗

［南宋］胡 宏

國家之敗，必有壞亂，不起之處，深知其處。大變革之者，其功大；小變革之者，其功小；不變革之者，必淪胥以亡。

夫風俗者，人主之所自出、士大夫之樞而政事之影也。近世以來，行義凋損，政事殆廢，風俗薄惡，人民囂頑。子弟變父兄者有之，為王臣而從盜賊者有之，為諸生而獻敵庭者有之，卒弒其守者有之，民殺其令者有之，執(zhí)親之喪而謀從王事者有之，以卑賤而徼訐①動搖尊長者有之。上下習皆以為常，恬不知怪，而三綱絕息，人道大壞，亂之所由作，兵之所由起也。

昔秦政、王莽以酷急煩苛而亡。漢高、光武深達權(quán)變，知救弊之理，革之以寬簡，故能以匹夫而有天下。及西晉尚清談，棄禮義，中原涂炭，瑯琊南度，因循不能大變，雖明賢輩出，僅能扶持不絕宗廟之祀。期間憑恃強眾，自以為能，不知救之之道，隨流波靡，功幾成而亡者，不可以概舉。

夫以往之事，當今之覆轍也。人君鑒乎此三者，知當今之務(wù)在乎革易風俗，則當立至公之心，彰禮義之門，謹人倫之政，嚴上下之分，以消悖逆；用賢能，杜私謁，絕貨賂，務(wù)實去華，信賞必罰，以消背畔；不開越訴之端，以消徼訐；干進者黜之，恬退者拔之，以崇廉恥；鼓天下之人翕然并興于義，而不以利嬰其心。

臣之于君，下之于上，實有子弟衛(wèi)父兄之志，何兵不強？何賊不殄？何強暴不治？而中興之業(yè)成矣。

（原文據(jù)中華書局1987年版《胡宏集》）

【注釋】

①徼訐（jié）：以僥幸之心去揭發(fā)別人，或者說希望通過揭發(fā)別人求取賞識。

【譯文】

國家的敗亡，必定是國內(nèi)政治腐敗、風俗潰亂導(dǎo)致的，應(yīng)當深知其中昏亂不興的弊政。對弊政進行大的改革的人，他的功績也大；對弊政進行小的修補的人，他的功績也小；對弊政視而不見、不加以改革的人，必然會陷于敗亡之地。

所謂“風俗”，乃是君主自己制定、被群臣士大夫視為中樞并反映政治時事的。近三十年來，躬行仁義受到破壞摧殘，政治事業(yè)受到戕害崩潰，民風善俗變得粗鄙丑惡，人民大眾變得囂張頑劣。有人為子為弟卻陰謀篡奪父兄之位，有人身為王臣卻與盜賊之徒過從甚密，有人飽讀圣賢之書卻投身敵營，有人身為士兵卻弒殺長官，有人身為平民卻弒殺官員，有人在父母喪期拒絕丁憂而謀求官職，有人出身卑賤卻揭人陰私、造謠尊長。舉國上下都習以為常，而不以為怪，綱紀徹底滅絕，人倫大道崩壞，這正是國家政治敗亂、戰(zhàn)禍不絕的緣由。

當年的暴秦和王莽皆因酷法、急徭、繁役、苛政而使國家敗亡。漢高祖和光武帝深明通達權(quán)變之理，通曉拯救時弊的道理，用寬徭薄賦改革弊政，所以才能以平民之身君臨天下。到了西晉，社會崇尚清談，拋棄禮儀仁義，中原人民飽受戰(zhàn)火摧殘，瑯琊王氏衣冠南渡，沿襲舊政而不思改革，雖然賢明之士層出不窮，但也僅能維持國家茍延殘喘而已。這期間，實力強于眾人、自以為能力出眾卻不知道如何拯救時弊而隨波逐流終至功虧一簣的人不勝枚舉。

如今的時代正在重蹈當日的覆轍。國君如果對上述三事有所借鑒，明白如今的當務(wù)之急是移風易俗，就應(yīng)該在人世間樹立公正之心，開顯禮義之門，遵守人倫次序，嚴格上下分別，以此消除邪逆；任用賢能之人，杜絕因私請托，拒絕賄賂，勤于務(wù)實而褪去浮華，賞罰分明，以此消除背叛之事；不開越級訴告的先河，以消除揭人陰私的陋習；罷黜一味謀求仕進的人，提拔淡泊名利的人，以此推崇廉恥；鼓勵天下百姓一致躬行仁義，而不以利益縈繞其心。

臣對于君，在下位者對于在上位者，如果真的有兒子捍衛(wèi)父親、弟弟捍衛(wèi)兄長的志向，什么樣的軍隊不會強大？什么樣的賊人不會被剿滅？什么樣的強權(quán)暴政不會得到善治？這樣，中興國家的功業(yè)一定會取得成功！

【簡析】

胡宏的《中興業(yè)》透露出他濃郁的現(xiàn)實訴求、外王意識與擔當精神。本文即為《中興業(yè)》的開篇，主旨是通過對歷史的追往、對現(xiàn)實的批判而論述革風易俗的必要性，以期偏安一隅的南宋王室再謀富強、以期中興。胡宏認為，國家政治的清明與否體現(xiàn)在細微的風俗之中，并針對當時的情況提出了五條對治頹敗世風的方法：彰禮義、用賢能、消徼訐、崇廉恥、興仁義。胡宏呼吁的革風易俗的變革精神與方法對我們有著重要的啟示意義。在當今時代，黨和國家將改革開放視為一項長期的、艱巨的事業(yè)，就是在憂患意識的指引下對時代負責、對人民負責的最佳體現(xiàn)。誠然，改革開放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也是我們實現(xiàn)“中興之業(yè)”的源源動力。

宋太祖的開門哲學

宋太祖趙匡胤登基后立即下了一道命令：凡是他辦公的地方，辦公時間殿門必須全部打開。丞相范質(zhì)不解。宋太祖說：“這就好像是我的內(nèi)心，赤誠待人，公正無私，人們都可以通過殿門看到呀！”這種開門哲學不僅使宋太祖贏得了人緣，而且對北宋早期的穩(wěn)定起到了重要作用。公元961年，宋太祖把石守信、高懷德、王審琦等開國大將請到皇宮里喝酒。他把心中的想法和盤托出，這些開國大將一個個嚇出了一身冷汗。第二天，大家都稱病交出兵權(quán)，回家養(yǎng)老。宋太祖賞賜這些大將諸多金銀財寶，成功收回了兵權(quán)，鞏固了自己的皇權(quán)。開門哲學說到底就是敞開自己的心扉，以誠待人。其實，人與人之間相處最大的難題是信任問題，而開門哲學可以增加互信，從而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