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錦鴻,劉雪華
(滁州學(xué)院 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安徽 滁州 239000)
親情愛情:千瘡百孔
——論張愛玲小說的悲劇意識
楊錦鴻,劉雪華
(滁州學(xué)院 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安徽 滁州 239000)
張愛玲是一位悲劇意識濃厚的女作家。其悲劇意識的形成是由于缺少關(guān)愛的童年生活、遭受重創(chuàng)的婚戀經(jīng)歷、動蕩不安的社會環(huán)境和經(jīng)典《紅樓夢》的文學(xué)影響;在小說中,悲劇意識則主要表現(xiàn)在愛情悲劇、親情悲劇及人性悲劇上;而悲劇意識對于張愛玲小說批判男權(quán)文化、喚醒女性意識及形成蒼涼風(fēng)格又具有重要的作用和意義。通過對她人生經(jīng)歷與一系列悲劇小說的探究,人們可以更多了解那個時代和那個時代的人,可以對親情、愛情、婚姻、人生及人性等諸多涉及人類精神實質(zhì)領(lǐng)域的永恒話題作深刻思考與討論。
張愛玲小說;悲劇意識;親情愛情;蒼涼
張愛玲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一位極具悲劇意識并帶有濃厚傳奇色彩的才女作家,“在時下的文學(xué)語境中,張愛玲似乎是個永恒的話題。一批又一批的‘張迷’,一個又一個的研究者”[1],各種聲音、各種見解不斷出現(xiàn)。正如莎士比亞所說:“一千個讀者心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人心中的張愛玲也不盡相同。筆者認(rèn)為,學(xué)界“張愛玲研究”雖成果豐富,但還有不少話題仍值得探究。本文試圖從悲劇意識的成因、悲劇意識的表現(xiàn)及悲劇意識的意義三方面對張愛玲小說的悲劇意識再作些探討,以期對張愛玲其人其文(內(nèi)心世界與創(chuàng)作心理等)有更多了解。
“在文藝?yán)碚摲懂犞校瘎∽鳛橐环N最高詩藝,專注于表現(xiàn)人類的磨難、痛苦、不幸與災(zāi)難。個體生命的欲望、意志、理想與現(xiàn)實生活中社會、自然、命運、環(huán)境等否定性力量之間的悲劇性矛盾沖突,構(gòu)成了悲劇的本質(zhì)特征?!盵2]而“所謂悲劇意識,是人經(jīng)由對自身悲涼處境的深沉思考而生成的對生命悲劇性的體驗與認(rèn)知。人的欲望本能與生存困境的悲劇性沖突,是生成悲劇意識的淵源,屬于無可逃脫的永恒劫數(shù)。張愛玲小說著重表現(xiàn)的便是這種永恒的人生悲劇性?!盵2]當(dāng)然,正如有些專家學(xué)者所認(rèn)為的,在20世紀(jì)40~50年代,張愛玲小說中的悲劇意識較為濃厚,后期創(chuàng)作中則有所減弱(美國時期)。但筆者認(rèn)為,總體而言,張愛玲小說中有著強烈的悲劇意識。
(一)內(nèi)因:童年經(jīng)歷和婚戀生活的影響
其一,缺少關(guān)愛的童年。張愛玲出身名門貴族,祖父張佩綸是清末名臣,祖母是清朝重臣李鴻章之女。但這種家庭的顯赫到她父輩已經(jīng)開始衰落了。她的父親張廷眾是個紈绔子弟,有弄風(fēng)捧月的舊習(xí)氣,吸食鴉片,養(yǎng)姨太太,暴戾乖張。而母親黃逸梵是個新派女子,受西方文化影響頗深,追求自由,敢愛敢恨,敢作敢為。夫妻二人新舊沖突,性情不合,直至離異都是水火不容。在這種情況下,張愛玲的童年有截然不同的兩個方面:在母親那里,她的世界似是光明、溫暖的,她學(xué)習(xí)了西方文化,也感染了母親清冷孤傲的氣質(zhì);而在父親那里,她的世界是灰暗、寒冷的,尤其是后來父親另娶了太太,這使她與父親的關(guān)系更加緊張,也讓她的生活更加黑暗陰慘。她遭到了后母的誣陷,受到父親殘忍的毒打,生了病也不給醫(yī)治,關(guān)在屋子里拖了半年,最后差點死去。在她被關(guān)禁閉的這段時間,她每天都能聽到日軍飛機嗡嗡的飛旋聲,她當(dāng)時甚至期盼炸彈掉下來,“希望有個炸彈掉在我們家,就同他們死在一起我也愿意”[3](P187)。這種同歸于盡的想法從一個孩子的嘴里出來,可見她對他們何其仇恨。童年的這種經(jīng)歷,對于張愛玲而言就像一片陰影,終其一生,她也沒能從這個噩夢中走出來。對于人性的丑惡,尤其是女性的陰毒,她從小便看得真切、透徹。后來,她懷著渴望與仰慕的心情投奔母親,但新潮的母親也沒讓她感受到應(yīng)有的溫暖。因此,“人是最靠不住的”,這是張愛玲從缺少關(guān)愛的童年中得到的真諦。父親的毒打,母親的疏離,“讓張愛玲幼小的心靈深受重創(chuàng),形成了創(chuàng)傷性記憶。這些經(jīng)歷無疑影響了她人格與心理的正常發(fā)展”[4],使她養(yǎng)成內(nèi)向、敏感、寡言、憂郁的性格,并“使她在孤獨中越走越荒涼”[4]。所以在她的筆下,婚戀幾乎都是無愛、苦澀,以悲劇收尾的;而親人與親人之間亦多是冷漠、無情,甚至是殘酷的。她的作品就是她的內(nèi)心,可謂徹骨的蒼涼、悲哀。
其二,遭受重創(chuàng)的婚戀。俗話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張愛玲也是俗世之人,她未能逃過這句俗話。她與胡蘭成的愛情在當(dāng)時也算是一段“傾城之戀”。她遇人不淑,愛上不該愛的人,被他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傷害。張愛玲24歲時遇上了38歲的胡蘭成,并一見傾心地愛上了他。在送他的照片背面,張愛玲留言:“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盵5](P178)足見她對胡蘭成的愛到了何種程度。但她所托非人,當(dāng)張愛玲不畏流言,不顧一切跟他牽手、結(jié)婚后,他朝秦暮楚、四處留情的風(fēng)流本性依然不變。在武漢他迷上17歲的護士小周,在溫州他又看上范秀美。正所謂:她的心里,只有一個他;而他的心里,她不過是幾分之一。一次次的打擊、失望,胡蘭成徹底燒光了她全部的愛,在最后離別時,張愛玲說:“我想過,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亦不致尋短見,亦不能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6](P206)其實,她萎謝的不僅是愛情,還有才華,更有她對人生的美好憧憬。與胡蘭成分手多年后她又結(jié)過一次婚,丈夫是美國劇作家賴雅。但這次婚姻一則愛情的成分很少,二則賴雅的中風(fēng)重病讓她飽受生活的艱辛。她父母的婚姻,已經(jīng)給了她消極的影響;而她自己的婚姻,則讓她最終對愛情沒有了任何幻想,以致余生再也無心無力去愛。所以在她的筆下,《多少恨》《怨女》《半生緣》等小說中的婚戀都是一幕幕人間悲劇,無論“有愛”還是“無愛”,全部是痛苦酸楚的?!吧谶@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7](P24),這是張愛玲對親情和愛情的深切感受。
(二)外因:動亂社會和文學(xué)經(jīng)典的影響
其一,動蕩不安的社會。傅雷在《論張愛玲的小說》中曾說:斗爭是我們最感興趣的題材,人生一切都是斗爭,但第一是斗爭的范圍。作家的對象,多半是外界的敵人:宗法社會,舊禮教……可是人類最大的悲劇往往是內(nèi)在的外來的苦難[8](P174)。他說的外來的苦難,自然包括戰(zhàn)爭。在災(zāi)難的背景下,人們更容易看出人間百態(tài)、世態(tài)炎涼,在災(zāi)難中更容易體現(xiàn)出人性的弱點。對于作家尤其是女性作家來說,經(jīng)歷戰(zhàn)爭更是能對他們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包括作品的題材、內(nèi)容、感情等很多方面。張愛玲出生在上海最混亂和動蕩的年代,發(fā)生過大大小小很多次戰(zhàn)爭,如“淞滬會戰(zhàn)”“八一三”等。她目睹了戰(zhàn)爭中人們的生離死別、朝不保夕,她看透了生命的脆弱和絕望。而對她影響最大的則是1942年的港戰(zhàn),這場戰(zhàn)爭徹底打破了張愛玲平靜的讀書生活。她遇到過空襲,親身經(jīng)歷過死亡、恐懼、饑餓、血腥,這一切深深地刺激著她,使她不由發(fā)出內(nèi)心的呼喊:“時代是這么沉重!”最終,她也因為戰(zhàn)爭而中斷了學(xué)業(yè),回到上海,以寫作謀生。所以她作品中對戰(zhàn)爭場面的描寫十分逼真,兵荒馬亂中的人們都身如飄絮、浮萍,無依無靠,無根無蒂。亂世、戰(zhàn)爭,悲歡離合、家破人亡,這些也都是形成張愛玲悲劇世界觀、人生觀及悲觀性格的重要原因,且是她作品永遠蒼涼的原因之一。
其二,經(jīng)典紅樓的浸潤。張愛玲曾明確表示:《紅樓夢》和《金瓶梅》“這兩部書在我是一切的泉源,尤其《紅樓夢》”[9](P4)。她自8歲讀《紅樓夢》起,以后每隔三四年都要再讀一遍,晚年她還傾注了10年時間與心血寫了《紅樓夢魔》。足見她對經(jīng)典《紅樓夢》是終其一生的癡迷。這種癡迷浸潤自然而然影響到了她的創(chuàng)作。所以從張愛玲的小說中,我們隨處可見《紅樓夢》的影子。比如,張愛玲寫作的核心人物大多是女性。翻開張愛玲的小說,她用盡心思、濃墨重彩給我們刻畫了一個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女性形象。像《紅樓夢》一樣,這些形象各具特色,各不相同,性格各異但都極具個性。而且這些女性形象幾乎全是悲劇人物,如同《紅樓夢》中“千紅一哭,萬艷同悲”,沒有一個有好的結(jié)局。在《紅樓夢》中,林黛玉、薛寶釵是悲劇,香菱、迎春也是悲劇,王熙鳳、晴雯還是悲劇,每一個人都逃不過悲劇命運的籠罩。而在張愛玲的筆下,像曹七巧、顧曼璐那樣物質(zhì)、殘忍的女性是悲劇,像顧曼楨、王佳芝那樣堅毅、善良的女性同樣是悲劇,每個人也一樣是逃不脫悲劇命運。再如,張愛玲在寫作技巧和語言風(fēng)格上也明顯受《紅樓夢》的影響。曹雪芹擅長寫人物的心理,通過心理描寫,將一個個人物刻畫得入木三分;張愛玲也善于寫人物的心理,而身為女性,她對人物的心理與情感了解、把握和分析得更是細(xì)膩入微,從而栩栩如生地刻畫出一個個令人難以忘懷的人物形象:“曹七巧、梁太太、葛薇龍、、紅玫瑰嬌蕊、白玫瑰煙鸝、白流蘇、顧曼璐……,這些鮮活的女性形象浮雕般地矗立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也成為世界文學(xué)豐富人物畫廊中不朽的風(fēng)景。”[4]至于語言風(fēng)格,張愛玲曾說自己“中了古文的毒”,如《金鎖記》中曹七巧尖酸、刻薄的話語,總是讓讀者不由得聯(lián)想到《紅樓夢》里的王熙鳳,等等。關(guān)于這一點,已有很多論者論及,在此不再贅述。
(一)愛情悲劇
張愛玲的悲劇意識在小說中,最突出的便是表現(xiàn)在愛情的悲劇上。張愛玲在散文《愛》中說:“男女之情乃人之大欲,作為生命過程中的重大現(xiàn)象,負(fù)載著深刻的人性內(nèi)容,揭示著人生的真諦?!彼男≌f選材大多是俗世的愛情和婚姻,她以自己的感受和理解,用犀利的筆觸創(chuàng)作了一段段愛情悲劇?!督疰i記》中,曹七巧的婚姻是一個空殼,是一個殘酷的枷鎖,她為此受盡煎熬折磨,這段無愛的婚姻,最終扭曲了她的靈魂,讓她親手毀了自己的一雙兒女;《十八春》中的顧曼楨和沈世鈞,兩人真心相愛,卻抵不過命運的捉弄,攜手經(jīng)歷過那么多事情以后,還是沒能終成眷屬,若干年后,兩人再次相遇,已物是人非,他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傾城之戀》中的白流蘇,一心想要追求愛情,但在生存危機面前,她轉(zhuǎn)而想要的是一張“長期飯票”,作為她生活的保障,她費盡心機與范柳原斗智,最終,若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戰(zhàn)爭,她永遠只是范柳原的情婦了,以整個城市的覆滅才換來這么一個似乎圓滿實則苦澀的婚姻。由此看來,在張愛玲的心里,一場完美的愛情是多么難得和珍貴。愛情本應(yīng)是浪漫美好的,可在張愛玲的筆下,卻成了最奢侈的東西,而那些渴望擁有愛情的女性,最終也都成了愛情的奴隸。所以,她小說中的愛情其實從來沒有真正完美的結(jié)局,愛情雖美,但終是短暫,浮華只能是一瞬,留下的是無盡的苦痛。有些愛情是物質(zhì)的,是建立在金錢的基礎(chǔ)上;有些愛情是充滿欲望的,除了情欲以外什么都不存在。這些原來就畸形的愛情,沒有好結(jié)果是理所當(dāng)然的。然而,就算兩個人是真心相愛,彼此真誠,也總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將兩個人分開,那這種愛情剩下的仍是兩個人的無奈與辛酸。
(二)親情悲劇
張愛玲的童年是缺少家庭親情的,這讓她過早體驗到了人情的冷漠與丑惡,因此她作品中的親情也都是讓人心生寒意、唏噓不已的悲劇。《茉莉香片》中的聶傳慶,在精神和肉體上都受到了來自家庭的嚴(yán)重傷害,他的父親毆打他、辱罵他,讓原本年輕的他看上去有了老態(tài),也導(dǎo)致了他心理病態(tài)、變態(tài),毀了他一生?!秲A城之戀》中的白流蘇,離婚后回到家中,受到的不是家人的關(guān)心安慰,而是哥嫂的冷嘲熱諷,在她受到委屈、想讓母親為她做主時,母親選擇的卻是不聞不問,讓白流蘇在偌大的白公館,竟然找不到一個真正的親人?!痘ǖ颉分械泥嵈ㄦ仙朔尾。赣H不愿意花一分錢為她醫(yī)治,就眼看著她“一寸一寸地死去”,在女兒死后,他卻花大價錢在墳上添個大理石的天使,刻著新式的碑文:“川嫦是一個稀有的美麗的女孩子……無限的愛,無限的依依,無限的惋惜……安息罷,在愛你的人的心底下,知道你的人沒有一個不愛你的。”[10](P16)多么冷酷而虛偽的父親?!冻料阌洝さ谝幌銧t》中的葛薇龍,是在自己親姑姑的一步步引誘下,才成為一個出賣自己靈魂的可憐人;而她姑姑也是被自己家人趕出家門的可憐人。《十八春》中,顧曼璐是為了自己的家人才流落風(fēng)塵,但她的家人只拿她的錢,卻沒有真正關(guān)心過她?!督疰i記》中曹七巧更是殘忍地毀了自己至親骨肉的幸福。凡此種種,張愛玲在其小說中,“一把扯下家庭表面那層溫情脈脈的面紗,明確地傳達出這樣的訊息:家是親人們施展心眼明爭暗斗的地方,那里親情不是沒有,只是擠占了虛偽和狡詐,真情被赤裸裸的金錢關(guān)系所取代了”[4]??梢姡H情悲劇也是張愛玲深入骨髓的悲劇意識的表現(xiàn)。
(三)人性悲劇
基于關(guān)鍵績效指標(biāo)選用360度反饋評價的方法,使考核分?jǐn)?shù)控制問題得到有效的解決,實現(xiàn)全面評判員工績效??己酥黧w通常不少于6人,對每個層級的考核者賦權(quán),人力資源部主要負(fù)責(zé)考核過程的監(jiān)督和控制。同時,參考公司和相關(guān)企業(yè)的權(quán)重設(shè)置,最終得出研發(fā)人員、技術(shù)人員和管理人員考核主體及權(quán)重表。在研發(fā)部門,部門經(jīng)理工作業(yè)績占15%,工作態(tài)度占35%,工作能力占35%;項目主管工作業(yè)績占35%,工作態(tài)度占15%,工作能力占15%;部門同事工作業(yè)績占15%,工作態(tài)度占25%,工作能力占25%;項目組同事工作業(yè)績占25%,工作態(tài)度占15%,工作能力占15%;自我工作業(yè)績占10%,工作態(tài)度占10%,工作能力占10%。
在先秦時期,中國就有“性善”和“性惡”之爭。孟子曰:“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盵11](P23)由此可見,孟子認(rèn)為,“人性本善”。荀子卻認(rèn)為:“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彼J(rèn)為人的本能是惡,惡是與生俱來的,人往往不自覺地做出很多惡行。兩人都說得有理有據(jù),因此,“性善”與“性惡”之爭一直延續(xù)至今。而張愛玲,想必是“性惡”論者,盡管她自己沒有明確說過,但其作品足以說明。她筆下的人物無論紅男綠女有一個共性,就是都把自己的利益作為至高無上的目標(biāo)。為了這個目標(biāo),他們沒有“仁”“義”“禮”“智”“信”。她把偽裝的文明外衣揭開,剩下給我們看到的都是赤裸裸的人的劣性。正是這些劣性,才造就了一幕幕讓人徹骨心寒的悲劇。而這些悲劇的后面,無不透露著人性的冷漠、自私、妒忌、虛偽、陰暗、冷酷。如《十八春》中的顧曼璐,我們無法知道她做暗娼到底是真的為了養(yǎng)活一家人,還是她以養(yǎng)活家人作為借口去貪圖享樂,釋放自己的情欲。最終,她為了“栓”住祝鴻才的心,竟害了自己的親妹妹,這時候“人性的惡”已經(jīng)被放大了。作為親姐妹,自己為了生活變成暗娼,而妹妹則有學(xué)歷、有修養(yǎng),純潔、美麗。妒忌使她容不下曼楨的美好,便用陰暗歹毒的手段去剝奪曼楨的幸福,從而釀成曼楨與世鈞的悲劇。在《金鎖記》中,悲劇更是由人性扭曲、泯滅造成的,曹七巧用黃金去遮掩情欲的缺失,那個黃金枷鎖把她牢牢束縛,她這一生沒得到過愛情,沒滿足過欲望,在長期的壓抑下她的劣性完全釋放,她容不下自己兒女的幸福,她得不到的她也不會讓他們得到,她不擇手段地毀了自己兒女的一生,逼死了長白的妻子,破壞了長安的愛情。《沉香屑·第一爐香》中的梁太太,為了情欲荼毒到自己的親侄女,人性在這里又是變得何等冷酷、恐怖。而人性悲劇的深刻性更體現(xiàn)在:所有這些扭曲變態(tài)、陰暗歹毒的人除了造成他人的悲劇以外,他們自己同樣是可憐可悲的。
(一)批判男權(quán)文化
中國兩千多年來的封建社會,一直都有著男尊女卑的思想。男性是社會的主導(dǎo),政治、經(jīng)濟、文化大權(quán)全都掌握在男性手中,女性只是男性身份地位的象征和玩物,生命和命運都由男性主宰。女性終其一生,最大的價值就是充當(dāng)家庭主婦的角色,將全部精力和身心都付于家庭、付于男人,而最終還時常會遭到男人的背叛和拋棄。而這個時候的女人則一無所有,剩下的唯有滿腔怨恨、痛苦和無奈。張愛玲洞悉女性的地位和命運,便把她筆下所有的女性都置于這種大背景之下,任誰都難逃悲劇的命運。而她筆下的男性,無論是“遺老遺少”還是“現(xiàn)代人物”,如《多少恨》中的虞老先生、《花凋》中的鄭先生、《紅玫瑰與白玫瑰》中的佟振保、《十八春》中的祝鴻才等,都是自私、貪婪、懦弱、冷酷、虛偽、無情的,他們一旦覺得愛情、女人影響或妨害自己的名譽、地位、前途時,則會毅然決然地選擇放棄她們,然后心安理得地過自己的生活。女人充其量只是他們的附屬品或裝飾品,他們有絕對的權(quán)利選擇怎樣處置她們。男性造成女性的悲劇,張愛玲以其小說創(chuàng)作對封建男權(quán)文化進行了無聲而有力的否定、批判和控訴。
(二)喚醒女性意識
張愛玲筆下的女性形象各式各樣,大體有兩類:一種是在受到壓迫和苦難之后心理變得畸形,變得殘忍、瘋狂,成為摧毀、殘害他人的工具,如《金鎖記》中的曹七巧、《十八春》中的顧曼璐;另一種則是受盡磨難與屈辱,卻又堅強隱忍,不向命運低頭,如《十八春》中的顧曼楨、《多少恨》中的虞家茵。但這些女性無論是好是壞,都難逃悲劇命運。通過這些在相同社會背景下不同經(jīng)歷的女性身上所發(fā)生的相似的人生悲劇,我們可以深切感受到那個時代女性生存的困境,她們沒有社會地位,沒有生存技能。所幸有些女性已在覺醒,從妥協(xié)到抗?fàn)帲@是女性的進步。她們開始意識到自身的存在價值,開始積極努力體現(xiàn)自己的價值。特別是顧曼楨、虞家茵等這些具有女性覺醒意識的新女性形象,她們有個性,有理想,有追求,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和向往,表達了女性的獨立意識。此外,在以往男性作家的作品中,主人公往往以男性居多,即使作品中的主人公為女性,那么這位女性也被打上了男性目光審視的烙印,在她的身上體現(xiàn)了男性對女性的評判標(biāo)準(zhǔn)。因此在男性作家筆下的女主人公,從本質(zhì)上來說,并不是真正的主人公。但在張愛玲的小說中,我們看到男女主人公的角色發(fā)生了很大的改變,作品中主人公多為女性。這種變化其實正是作家本人女性自我意識覺醒的一種體現(xiàn)。在小說中,張愛玲更多關(guān)注的也是女性的言談舉止,她們的愛恨情仇,她們的人生歸屬,在她們身上體現(xiàn)著張愛玲特有的一種女性目光,一種女性對女性的深切同情與悲憫,一種女性對當(dāng)時人生的感悟和思索。
(三)形成蒼涼風(fēng)格
魯迅先生曾說:“悲劇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盵12](P254)張愛玲的小說以悲劇故事見長,她筆下的人物雖然經(jīng)歷各異,但無不上演著一幕幕生存悲劇、愛情悲劇、命運悲劇。她最注重的是女性人物,她筆下的女人們一代又一代地妥協(xié)﹑掙扎,無論怎么樣都沒有出路。童年生活的孤寂,成年婚戀的重創(chuàng),戰(zhàn)爭動亂的飄零,以及經(jīng)典紅樓的影響,使張愛玲始終帶著悲觀的心態(tài)面對社會,面對生活,這些必然通過她的作品反映出來。她用一副看透了世界的眼光,客觀冷靜地展現(xiàn)她看到的人生、社會,解構(gòu)了愛情的神話,顛覆了親情的美好,揭示了人性的虛偽,從而使她的作品形成一種悲傷、哀婉、蒼涼的風(fēng)格。她在《自己的文章》里說:“我不喜歡壯烈。我是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悲壯是一種完成,而蒼涼則是一種啟示?!盵13](P186)其實,張愛玲小說最讓人回味無窮的也正是這種獨具魅力的蒼涼風(fēng)格。這種蒼涼直擊人心,震撼人心,能讓人在閱讀中直面自己,剖析自己,讓自己的心靈得到洗滌和升華。
總之,張愛玲是一位悲劇意識濃厚的才女作家。她以自己獨特的感受、犀利的筆觸深入精細(xì)地描摹和書寫中國社會亂世中平凡男女尤其是女性的悲劇命運,從那些最普通最常見的俗事和凡人中表現(xiàn)出人生凄清、悲苦、蒼涼的意義。通過對她人生經(jīng)歷與一系列悲劇小說的探究,我們可以更多了解那個時代和那個時代的人,可以對親情、愛情、婚姻、人生及人性等諸多涉及人類精神實質(zhì)領(lǐng)域的永恒話題作深刻思考與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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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mily Affection Love: In a Disastrous State— On theTragic Consciousness of Eileen Chang’s Novels
YANG Jinhong, LIU Xuehua
(SchoolofLiteratureandMedia,ChuzhouUniversity,Chuzhou239000,China)
Eileen Chang is a writer with a strong sense of tragedy. Her tragic consciousness is due to the lack of caring for childhood, battered marriage experience, turbulent social environment and the classic literary influence —ADreaminRedMansions. In her novels, the tragic consciousness is mainly manifested in the love tragedy, the tragedy of family affection and the tragedy of human nature, which has important effect and significance for Eileen Chang’s critique of patriarchal culture, female consciousness awakening and formation of desolate style. Through exploring her life experience and a series of tragic novels, people can learn more about her time and the people of her time, and can make deep thinking and discussion on the eternal topic of the field of human spiritual essence such as family affection, love, marriage, life and human nature.
Eileen Chang’s Novels; tragic consciousness; family affection love; bleak
2017-03-15
安徽高校省級人文社科研究重點項目(SK2013A130)。 作者簡介:楊錦鴻(1964-),女,安徽天長人,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
I207.42
A
1009-9735(2017)03-008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