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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倫·坡的“物”敘事:重讀《厄舍府的倒塌》

    2017-03-11 15:11:53唐偉勝
    外國語文 2017年3期
    關(guān)鍵詞:瑪?shù)铝?/a>愛倫靈性

    唐偉勝

    (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 英文學院,廣東 廣州 510420)

    愛倫·坡的“物”敘事:重讀《厄舍府的倒塌》

    唐偉勝

    (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 英文學院,廣東 廣州 510420)

    在愛倫·坡《厄舍府的倒塌》中,主人公羅德里克·厄舍(Roderick Usher)為什么會患精神病?厄舍府為什么要倒塌?迄今為止的相關(guān)闡釋幾乎完全忽略了小說對物件的描寫。事實上,小說自始至終都讓讀者體驗到“物”的消極力量,這種力量與“高貴”的羅德里克形成了巨大張力,消磨了他的“理性”,使他在長期的自我懷疑中變得神經(jīng)緊張,終于在自己的孿生妹妹瑪?shù)铝招〗愕氖w顯示出活力后驚嚇而死。厄舍府里的“物”不僅戰(zhàn)勝了代表理性的羅德里克,更是掀翻了整個“思想的圣殿”厄舍府。愛倫·坡在“故事”和“話語”兩個層面上運作“物”的邪惡力量,制造出驚人的恐怖效果,使該小說成為“物”哥特美學的經(jīng)典代表作。

    《厄舍府的倒塌》;物敘事;恐怖效果

    0 引言

    愛倫·坡發(fā)表于1839年的著名短篇小說《厄舍府的倒塌》(TheFalloftheHouseofUsher,以下簡稱《倒塌》)引發(fā)的評論可謂汗牛充棟,其中,除了對小說的文體和敘事美學進行分析外,多數(shù)評論聚焦小說的3個主人公,包括羅德里克·厄舍、瑪?shù)铝招〗阋约皵⑹抡摺拔摇?,探索這些人物的性格成因及其背后的意識形態(tài)內(nèi)涵。比如,馬瑞塔·納達爾(Marita Nadal)借鑒“創(chuàng)傷”理論以及弗洛伊德的“恐惑”(uncanny,或譯“詭異”)相關(guān)論述,認為羅德里克被“遙遠而壓抑的歷史記憶所糾纏”,這些記憶無法通過理性努力得以恢復,卻暗暗決定了他的現(xiàn)在(Nadal, 2016:178)。又如,有論者從女權(quán)主義的角度,認為瑪?shù)铝招〗銖墓撞睦锼蓝鴱蜕?,是對以她哥哥羅德里克及敘事者“我”為代表的父權(quán)制的“排斥和否定”(葛紀紅, 2000:73)。再如,羅納德·比亞甘諾維茨基(Ronald Bieganowski)認為,《倒塌》的第一人稱敘事者“我”的講述目的不是為了揭示事實真相,而是試圖徒勞無功地講述那些“不可理喻”之事,因此屬于“自我消耗型”(self-consuming)敘事者(Bieganowski,1988:175)。

    毫無疑問,以上這些評論無疑能從不同側(cè)面揭示出《倒塌》這一經(jīng)典小說的意義潛勢,但若細讀《倒塌》,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評論在很大程度上均忽略了一個顯著的文本事實:坡花大量筆墨對厄舍府周圍環(huán)境和厄舍府內(nèi)部物件進行了細節(jié)描寫。若考慮坡為短篇小說制定的“不浪費一個字”(Poe,1846: 163-167)的創(chuàng)作原則,筆者認為,沒有充分關(guān)注這些物件描寫的任何評論都很難說公正地對待了坡的精妙匠心。當然,由于《倒塌》中的物件描寫太過顯著,因此它實際上也引起了不少評論者的關(guān)注。比如,沃特·伊凡斯(Walter Evans)就非常恰當?shù)刂赋?,《倒塌》的主體部分“是形象,而不是事件;是描寫,而不是敘述”(Evans,1977:140),但遺憾的是,伊凡斯雖然指出了《倒塌》的敘事特點,卻沒有進一步分析這些“形象描寫”在該小說中的具體功能,而是以此為依據(jù),轉(zhuǎn)而論證《倒塌》如何與坡自己的小說理論自相矛盾,體現(xiàn)出安德森(Anderson)開創(chuàng)的現(xiàn)代主義小說特征。本文以《倒塌》中的“物”為聚焦對象,認為坡在該小說中賦予了“物”以神秘的惡之力,羅德里克的理性思想被四周的“物”不斷侵蝕,使他處于長期的自我懷疑中,從而變得神經(jīng)質(zhì),而瑪?shù)铝招〗愕氖w發(fā)出的力量導致了羅德里克最后的崩潰,厄舍府的倒塌隱喻著“物”的力量最終戰(zhàn)勝了理性。這樣,坡筆下的“物”就不再只是人物活動的背景,也不僅僅起到烘托氣氛的功能,而是拉圖爾定義的“行動者”(actor)(Latour, 2005),具有自身的靈魂和力量。坡利用這種神秘的“物”的力量來推動其敘事進程,最大限度地制造了恐怖效果,從而成就了一篇經(jīng)典哥特小說。

    1 《倒塌》中的“物”:神秘的惡之力

    “物”在《倒塌》中占據(jù)顯著位置,這是不容置疑的。小說是第一人稱回顧性敘事,以對“物”的大段描寫開場:“整整一天,我孤零零地騎著馬,馳過鄉(xiāng)間一片無比蕭索的曠野。暮色四合之際,令人憂傷的厄舍府終于遙遙在望”(12)*本文所引用的愛倫·坡短篇小說The Fall of the House of Usher 的中譯文部分均選自《經(jīng)典愛倫·坡驚悚集》,康華,譯,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12-34頁。,接著,“我望著孤單的府邸和莊園里單一的山水風貌,望著荒涼的垣墻、空洞的眼睛一樣的窗子、三五枝氣味難聞的蘆葦、幾株枯木白花花的樹干”(12-13),心里愁苦至極,卻又無法說出原因。隨后,“我策馬奔至山中小湖的險岸邊”,對小湖進行了一番詳細描寫:“小湖就傍著宅第,湖面泛著光澤,卻一絲漣漪都沒有,黑黢黢,陰森森,倒映出變形的灰色蘆葦、慘白樹干、空洞眼睛一樣的窗子”(13)。進入厄舍府后,敘事者僅僅寥寥幾筆提及侍從、男仆和醫(yī)生,卻出人意料地詳細列舉了他看到的“物件”:天花板上的雕刻、四壁黑色的帷幔、烏黑的地板、幻影似的亦步亦趨發(fā)出“咔嗒咔嗒”聲的紋章甲胄(16)??梢哉f,《倒塌》一開始,在主要人物出場之前,就通過大量描寫“物”,給讀者一種感覺:厄舍府居主宰地位的是“物”,而不是隨后出場的那位被神經(jīng)錯亂折磨得行動力盡失的主人公羅德里克。

    當然,僅僅依據(jù)篇幅我們無法確定“物”在《倒塌》中起到的作用,至關(guān)重要的是敘事者“我”還賦予了這些“物”以神秘性和力量。在敘事者看來,厄舍府周圍以及厄舍府內(nèi)的物件,都顯得深不可測,讓人捉摸不透,同時又透著某種邪惡的力量,足以摧毀人的意志力。小說中,敘事者多次使用“說不清”“捉摸不透”“奇怪”“不可思議”等詞匯來描寫所見之“物”。比如,當“我”遙遙在望厄舍府時,“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內(nèi)心就充滿了難以忍受的憂傷;“我”為什么看見厄舍府就無法控制情緒,“這是個破解不了的謎”,完全“無從捉摸”,“無跡可尋”(12-13)。當“我”走進厄舍府,“不知為什么”,一路上看見的景物加重了之前的愁緒,這些普通的物件竟激發(fā)起了很多陌生的幻想,“我”對此感到“很驚訝”(16)。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敘事者雖然羅列了大量的物件,也不斷提及這些物件給他造成的心理影響,卻沒有對其中任何一個物件進行深入的細節(jié)描寫,這就造成了一種閱讀效果:厄舍府內(nèi)外的“物”沒有完全向外敞開,而是處于神秘隱退的狀態(tài)。這里,我們可以借鑒21世紀西方哲學界興起的“思辨實在論”(speculative realism)的一個重要分支“面向物的本體論”(object-oriented ontology)的相關(guān)概念來透視《倒塌》中“物”的敘述方式。顧名思義,“面向物的本體論”是將思辨哲學的視角轉(zhuǎn)向“物”,探討“物”的本體存在方式。在該派主要代表人物之一格萊漢姆·哈曼(Graham Harman)看來,“物”具有獨立于人類的實在性,但是,與之前的“天真現(xiàn)實主義”不同,哈曼認為“物”的實在性是無限的,而且是“引退的”(withdrawn),因此不可能完整被把握或再現(xiàn)。對于“物”,我們能把握的只是它的外顯特征(qualities),或者它給我們的感覺(sensuals),這樣,“物”與其外顯特征之間,以及“物”與它給我們的感覺之間必然存在距離(gaps)(Harman, 2002)。在《倒塌》中,在敘事者眼前一一閃過的“物”中,無論是“荒涼的垣墻”“空洞的眼睛一樣的窗子”“氣味難聞的蘆葦”,還是小湖中“灰色的蘆葦”和“慘白的樹干”,乃至后來瑪?shù)铝招〗闶w的“胸口和臉上還似是而非地泛著薄薄一層紅暈,唇上停泊著一抹可疑的微笑”(27),都只有這些“物”的外顯特征或者給敘事者的感受,而這些“物”自身則被神秘地隱藏起來,這樣,在敘事者和這些“物”之間就被修辭性地營造出了一條條無法跨越的鴻溝,敘事者和“物”之間由此產(chǎn)生令人恐怖的對立關(guān)系。當然,人與“物”之間的這種鴻溝不一定非要造成恐怖效果,正如哈曼所說,不同作家可以利用這個鴻溝來實現(xiàn)不同的意圖(Harman, 2002:5)。筆者曾經(jīng)分析過美國當代自然作家瑞克·巴斯(Rick Bass)的作品《隱者的故事》(TheHermit’sStory),認為巴斯創(chuàng)造出了人類與作為“物”的自然荒野之間的鴻溝,但巴斯是利用這個鴻溝來反諷人類的虛妄并揭示大自然的無限豐富性(Tang, 2017)。

    《倒塌》中“物”的恐怖不僅體現(xiàn)為神秘不可知,還體現(xiàn)在這些“物”具有力量——當然是惡的力量。當簡·本尼特(Jane Bennett)在《有生氣的物質(zhì):物的政治生態(tài)學》(2010)中提倡“物”擁有獨立于人類主體的時刻,可以“影響其他物體,提升或削弱這些物體的力量”時(Bennett, 2010:3),1839年的愛倫坡早在《倒塌》中就用虛構(gòu)小說的方式描繪了“物”的這種力量。比如,敘事者“我”在看見厄舍府時就“不能自控”,這個細節(jié)就生動地詮釋了“物”具有削弱其他物體力量的時刻。敘事者雖然無法解釋其中的緣由,但也隱約意識到“簡單的自然景物湊在一起,確實有左右人情緒的力量”,而只需稍稍改變這些景物的布置,它帶給人的悲傷感覺“可能就會減輕,或許歸于消泯”(13),這說明自然景物那種“左右人情緒的力量”來自自然景物本身。后來,當敘事者思忖厄舍家族的性格成因時,他又將其歸于“房屋的特色”(14)。更有趣的是,在描寫主人公羅德里克時,敘事者富有深意地將他放在與“物”的關(guān)系之中:“神經(jīng)過敏把他折磨得不輕。只吃得下寡淡無味的飯菜;只能穿某種質(zhì)地的料子做的衣服;所有鮮花的香味都難以忍受;即便是微弱的光線,也會刺痛眼睛……”(18),這里的描寫讓讀者看到,“物”已經(jīng)幾乎完全控制住了羅德里克,在他與周圍之“物”的對抗中,他是失敗的一方。當然,在《倒塌》中,最體現(xiàn)“物”力量的當屬瑪?shù)铝招〗愕氖w。通常認為,尸體是沒有生命的,但在坡的筆下,瑪?shù)铝招〗愕氖w卻能活生生地破棺而出,并嚇死了她那相信萬物皆有靈卻又為此感到恐懼的哥哥羅德里克。在小說的最后,在雷雨交加中,在那條通向小湖的裂縫作用下,厄舍府終于坍塌,被小湖吞沒。這個結(jié)尾完全可以解讀成代表理性的厄舍府在眾聲喧嘩的物的惡之力作用下轟然倒塌,就像在羅德里克喜歡彈唱的那首《鬧鬼的宮殿》中,曾經(jīng)輝煌的“思想宮殿”被“邪惡的物”攻占一樣。

    2 《倒塌》的敘事進程:“物”迷信與理性的較量

    如果上文的分析正確,“物”在《倒塌》中被如此濃墨重彩地賦予神秘的力量,那么我們有理由相信,“物”在《倒塌》中扮演的角色不會只是背景那么簡單,而是推動小說敘事進程的關(guān)鍵力量。如前所述,《倒塌》是第一人稱回顧性敘事,在這樣的敘事中,至少包含兩個層次的“我”:一層是敘述之我,另一層是經(jīng)歷之我,前者是指正在講述過去的“我”,后者是正在經(jīng)歷過去的“我”。不同的作品可能會以不同方式來運作這兩層“我”之間的關(guān)系,從而形成多種多樣的第一人稱回顧性敘事*相關(guān)詳細討論,請參考筆者的另一篇論文《文本世界,話語世界與第一人稱短篇小說的闡釋空間》,載《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學報》2016年第4期。。《倒塌》主要聚焦經(jīng)歷之我層,但同時也在暗暗運作敘述之我這個層次。經(jīng)歷之我層主要涉及“故事”,即“我”如何來到厄舍府,與羅德里克的交往,見證他如何一步步走向死亡以及厄舍府的倒塌,敘述之我層則主要涉及“話語”,即那個經(jīng)歷之我是如何被敘述出來的,“話語”可以揭示此時此刻的敘述之我*James Phelan把敘事進程的這兩個層次分別定位在“不穩(wěn)定性”(instabilities)和“張力”(tension),前者指“故事”層次上事件的發(fā)生、發(fā)展和結(jié)局,后者指“話語”層次上敘述方式對讀者產(chǎn)生的影響。參見James Phelan, Narrative as Rhetoric: Technique, Audiences, Ethics, Ideology. Columbus: 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96年第23頁。。細讀《倒塌》表明,在小說敘事進程的這兩個層次上,“物”起到的作用如此顯著,我們甚至可以說,《倒塌》中的事件和人物因“物”而起、因“物”而滅,《倒塌》的敘述則顯示敘事者對“物”邪惡力量的認同。通過巧妙運作這兩個層次的“物”敘事,坡制造出了極度恐怖的敘事效果。

    在《倒塌》“故事”層次的敘事進程中,有兩個關(guān)鍵問題學界討論頗多卻難以達成一致意見:羅德里克的病到底是什么引起的?厄舍府為什么會倒塌?還有一些相關(guān)問題,學界基本上都忽略了,比如,羅德里克為什么要邀請“我”?羅德里克為什么要在瑪?shù)铝账篮髮⑹w停放在地窖14天?如果將《倒塌》看成坡的一次“物”敘事實踐,這些問題都能得到較為圓滿的回答。

    關(guān)于羅德里克的疾病,《倒塌》中曾經(jīng)多次提及,比如“神經(jīng)不安”“精神錯亂”“神經(jīng)緊張”“神經(jīng)過敏”“神經(jīng)紊亂”“歇斯底里”,等等,總之,羅德里克體現(xiàn)出來的是躁動不安、心緒不寧的精神狀態(tài)。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羅德里克這種狀況呢?尚必武認為,羅德里克變得神經(jīng)錯亂,是因為“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理性開始解體,非理性漸占上風”(尚必武, 2005:64),但至于羅德里克的非理性是什么,為什么會逐漸占上風,文章沒有明確分析。葉超從羅德里克封閉的生活環(huán)境和缺失的親情、友情、愛情出發(fā),借鑒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人格理論,認為羅德里克的本我、自我、超我出現(xiàn)了嚴重失衡,因此人格扭曲是注定的(葉超, 2005:105-109)。馬瑞塔·納達爾(Marita Nadal)將羅德里克的精神問題歸咎于他的家族歷史,認為他被“遙遠而壓抑的歷史記憶所糾纏”,無法通過理性努力得以恢復,從而造成他現(xiàn)在的精神創(chuàng)傷(Nadal,2016:178-192)。約翰·埃里森(John Allison)則認為,羅德里克的精神問題源于他的自我發(fā)展(self-development)超越了“生理、心理和社會極限”,造成了他的“恐懼、癲狂和死亡”(Allison,1988:40-47)。這些分析著眼于羅德里克家族的歷史,他的生活和心理狀態(tài),甚至認為是他與親妹妹瑪?shù)铝盏膩y倫關(guān)系造成了他錯亂的精神狀態(tài),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文本的實際情況,尤其是“物”對羅德里克心理的巨大影響。其實,關(guān)于羅德里克心理狀態(tài)的成因,《倒塌》中有明顯的說明,只不過由于缺乏“物”的視角,這些細節(jié)被批評家們視而不見。在羅德里克喜歡彈唱的那首《鬧鬼的宮殿》中,那個原先富麗堂皇的宮殿是“思想主宰一切的王國”,如坐云端的是榮光萬丈的“思想之君”,后來這個國王的“至尊之地”被披一身長袍的“邪惡”所侵入,變成鬼哭狼嚎之地(22-24)。這首《鬧鬼的宮殿》從某種意義上預(yù)示了厄舍府的倒塌,但是那個侵入純潔高尚的“思想”宮殿的“邪惡”到底是什么呢?筆者認為,這個“邪惡”就是與“思想”相對的“物”:自帶惡力的“物”玷污了高貴而純潔的理性思想,摧毀了這個思想的宮殿*有趣的是,與譯文“邪惡”對應(yīng)的原文是“evil things”,但由于譯者沒有看出愛倫坡的真實用意,在譯文中居然忽略了“things”,更合適的譯文應(yīng)該是“邪惡之物”。。有趣的是,在引用完這首狂想曲后,敘事者接著就開始討論起羅德里克的觀念來。羅德里克大膽而執(zhí)念地相信“草木都有靈性”,“連無機世界的物也有靈性”(24-25):

    在他的想象中,那些石頭的排列組合、遍布在石頭上的真菌、佇立在四周的枯樹——尤其是那雖年久月深但毫無變動的布局、那死寂湖水中的倒影,無不透著股靈性。他說,湖水和石墻散發(fā)的氣息在四下里逐漸凝聚,從中可看出靈性的痕跡……這無處不在的靈性造成的結(jié)果有目共睹,它就潛伏在那寂然無聲卻又糾纏不休的可怕影響力中,幾百年來,都一直主宰著他家族的命運,也把他害成了眼下這副模樣(25)。(下劃線系筆者所加)

    由此看來,羅德里克精神分裂根本原因是他受到了周圍有靈性的“物”所造成的“可怕影響”。如果我們聯(lián)系到羅德里克對“思想宮殿”的緬懷,以及他作畫時“極為樸素”,“天然去雕飾”地“在畫布上潑灑純?nèi)怀橄蟮母拍睢边@些細節(jié),我們就可看到,羅德里克一方面堅信萬物皆有靈性,另一方面又拼命抵制“物”的靈性,對“物”的靈性恐怖不安,因為對擁有高貴思想和理性的羅德里克來說,這不僅是迷信,而且是危險,正如他告訴敘事者的那樣:“我害怕將要發(fā)生的一切……說真的,我對危險并不憎恨,除了置身于它的絕對影響——恐怖之中”(18),長期被周圍有靈性的“物”所包圍,希望超越“物”卻無法超越,理性的宮殿被慢慢侵蝕,這才是令羅德里克神經(jīng)錯亂的根本原因。實際上,這一對矛盾也構(gòu)成了《倒塌》“故事”層面敘事進程中最重要的“不穩(wěn)定因素”,圍繞這個不穩(wěn)定因素,我們能比較好地解釋《倒塌》中“故事”的運動邏輯。首先,我們能解釋為什么羅德里克會邀請“我”去陪伴他。雖然敘事者自言“他的召喚真是蹊蹺得緊”(14),但從后面的敘述中,讀者可以推斷,“我”在進厄舍府之前,應(yīng)該是一個理性的人,得到召喚,原因也許就是因為羅德里克相信,“我”的理性能夠幫助他對抗周圍虎視眈眈的“物”,讓他“快活地待上一陣子,病情便會減輕”。當然,正如后文即將論述的那樣,“我”在厄舍府的經(jīng)歷不僅沒有幫助羅德里克擺脫迷信,反而自己也深陷其中,成為“物”惡之力的犧牲品。其次,我們還可解釋為什么羅德里克堅持要把自己妹妹瑪?shù)铝盏氖w停放在地窖里14天。敘事者把羅德里克的這個想法與他最喜歡的一本書《美因茨教會合唱經(jīng)本中追思已亡占禮前夕經(jīng)》聯(lián)系起來,而這本書是關(guān)于招亡魂的。很明顯,羅德里克相信死去的人有靈魂——就像他相信“無機世界的物也有靈性”一樣,他想召回瑪?shù)铝盏撵`魂,因為她是“他在這世上僅有的最后一個親人”。但是,羅德里克卻不愿意承認自己的內(nèi)心想法,他提出的理由是“死去的妹妹那非同尋常的病,想到醫(yī)生冒失而殷切的探問,再想想祖墳偏遠,周遭都是凄風苦雨”(26),這些理由明顯難以自圓其說,但為什么羅德里克要刻意隱藏自己的內(nèi)心呢?筆者認為,這個根源也是來自他對“物”的根本看法:尸體就像其他無生命的“物”一樣有靈性,但也與其他“物”一樣令人恐怖。這樣,羅德里克就再一次重復了之前的困境:既相信萬物有靈,又恐懼萬物靈性會侵占他的思想和理性。這也是為什么羅德里克將妹妹的棺木放進地窖后的那幾天,“漫無目的地從一間屋子逛蕩到另一間屋子,腳步匆促而凌亂”,或者“長時間對著虛空苦苦凝視,仿佛在聆聽某種虛幻的聲音”(27-28)。很明顯他是在尋找和聆聽瑪?shù)铝侦`性的蹤跡,而在最后一個夜晚,當他感受到瑪?shù)铝盏撵`性時,他一方面“眼睛里卻流溢出狂喜”,另一方面又“帶有壓抑著的歇斯底里”(28-29)。如果與自己“心靈相通”的妹妹的尸體也展示出令人恐怖的“靈性”,那么羅德里克的理性大廈就真的要倒塌了。

    這就讓我們回到《倒塌》“故事”層面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厄舍府為什么會倒塌?小說前半部分,坡為厄舍府的倒塌做了一定的鋪墊,比如在敘事者眼中,這大廈“看似完整,實則早已腐爛多年”,如果仔細觀察,“興許能發(fā)現(xiàn)一條細微的裂縫,它就從正面屋頂上開始,曲曲彎彎順墻而下,直至消失在陰沉沉的湖水中”(15)。在小說的結(jié)尾,正是這條裂縫“迅速變寬”,讓厄舍府“堅固的高墻崩裂為碎片”,寂寂地淹沒在“幽深陰冷的山湖”(34)。但是,如果我們聯(lián)想一下與厄舍府倒塌并置的事件,即在那個烏云低垂、風雨肆虐的夜晚,瑪?shù)铝帐w復活,羅德里克被嚇死,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促使厄舍府倒塌的不僅僅是那道變寬的裂縫,還包括吞噬厄舍府的山湖、狂風暴雨、枯樹、墻上的真菌、屋內(nèi)的天花板、帷幔、地板、紋章甲胄、地窖的鐵門和鐵門上的鉸鏈,所有這些給羅德里克帶來精神壓力的“靈性之物”,在那一刻都隨著瑪?shù)铝盏膹突疃鴱突睿_德里克終于被“物”戰(zhàn)勝,而象征著理性思想的厄舍府也在這些“邪惡之物”的狂歡中轟然倒塌。

    如果轉(zhuǎn)向敘事者,我們的問題是:從厄舍府的經(jīng)歷中“我”學到了什么?這種經(jīng)歷對“我”的敘述話語又產(chǎn)生了什么影響?如前所述,厄舍府的主人羅德里克深受“物”的折磨,變得神經(jīng)不安,請“我”來“給他以慰藉”?!拔摇迸惆榱_德里克的過程中,慢慢了解到了他的病根,然而,“我”不僅沒有能幫助他脫離“物”的影響,反而自己也從不相信“物”走向被“物”控制?!拔摇眲傔M厄舍府時,把羅德里克的想法描寫為“迷信”,對他被灰墻和塔樓所影響尚能表現(xiàn)出超然的樣子。但是,隨著時間的推進,“我”的內(nèi)心也起了變化。比如,“我”看到羅德里克“畫布上潑灑的純?nèi)怀橄蟮母拍?,心里就會生出濃重的畏懼”,看到他畫的地窖時,感覺“畫面沐浴在一片不合時宜的可怖光輝里”(21)。后來,在將瑪?shù)铝帐w放入地窖后,羅德里克的“神經(jīng)紊亂的特征發(fā)生了顯著變化”,“我”終于承認,“他身上那荒誕而感人的迷信氣息,有著強烈的感染力,這種力量正一寸一寸地潛入我的心底”(27-28)。于是,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我”給羅德里克閱讀蘭斯勞特·坎寧爵士的傳奇小說《瘋狂盛典》,看似為了消除羅德里克的恐懼,其實是在努力擺脫自己的恐懼。當“我”試圖告訴羅德里克,“這些蠱惑人的景象,不過是尋常的電光現(xiàn)象罷了——或者,只是山湖中瘴氣彌漫的緣故”(29),“我”其實已經(jīng)被窗外的“霧光”嚇得發(fā)抖。之后,隨著“我”閱讀的小說情節(jié)與屋外發(fā)生巧合時,“我”的恐懼逐漸增加:先是木板脆裂的聲音,然后是凄厲的叫聲,最后是金屬砸在地板的哐啷聲。終于,瑪?shù)铝招〗銤M身血跡的尸體破門而入,撲倒在羅德里克身上,嚇死了他,而“我”則趕緊逃離厄舍府,正好見證厄舍府的倒塌。值得注意的是,在描寫還魂的瑪?shù)铝招〗銜r,敘事者“我”非常逼真地再現(xiàn)了她的身體和動作,給讀者一種十分真實的感覺:“殊不知,門外當真站著厄榭府高個子的瑪?shù)铝招〗?。她的身上裹著壽衣,那白色的袍子上,濺滿血跡;瘦弱不堪的身體上到處是苦苦掙扎的痕跡。她在門檻那里顫抖了一陣,前后搖晃了一陣,然后,低低地呻吟著,重重地朝屋內(nèi)的哥哥身上倒去”(33-34)。同樣,在描寫厄舍府最后的倒塌時,敘事者的逼真現(xiàn)實主義筆法也同樣沒給讀者留下任何似是而非的余地。很明顯,在故事的結(jié)尾,“我”不再認為“物”的靈性是迷信,對死尸還魂的真實性也深信不疑。如果這一分析是合理的,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幸存的敘事者在講述自己的經(jīng)歷時,一開始就將那么多注意力集中在“物”上,并強調(diào)“物”的神秘與惡力。事實上,我們完全可以說,“我”講述自己見證厄舍府倒塌這一經(jīng)歷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告訴讀者:“物”看似無生命,其實充滿了神秘性,具有摧毀世界的惡之力。從這個意義上看,《倒塌》的敘事者既沒有“自我消耗”(Bieganowski,1988:175-187),也不“幼稚”(Gruesser, 2004:80-90)。

    3 結(jié)語

    在《倒塌》中,無論是故事層面,還是話語層面,神秘的“物”都顯示出恐怖的靈性,從而推動了整個敘事進程。在這個進程中,“物”獲得了一種生命,掌握了主動權(quán),而人似乎被“物”魅惑,除了悲傷、絕望、精神分裂外,毫無反抗之力,最終走向死亡。這樣,愛倫坡就顛覆了人與“物”之間的關(guān)系,本應(yīng)消極的“物”成為主動的一方,而本應(yīng)積極的人則淪為被動的一方。凸顯“物”的神奇活性,讓人——無論是羅德里克,還是敘事者——陷入這種“超自然物質(zhì)的黑色魅惑”(Meinstock, 2016: 63),從而實現(xiàn)恐怖效果,正是愛倫坡“物”哥特美學的重要特質(zhì)。事實上,坡的“物”哥特美學根植于19世紀上半葉在美國頗為盛行的德國宇宙論(cosmology)傳統(tǒng),尤其是謝林(Schelling)的“同一哲學”(identity philosophy)。謝林認為,自然中彌漫著一種“活力”宇宙物質(zhì),這種物質(zhì)貫穿于所有生命和非生命物質(zhì)中。受謝林哲學的影響,愛倫坡在他的哥特小說中想象“物”的生命或腐爛尸體如真實一般活著就不足為奇了,有論者將坡的這種實踐稱為“哥特物質(zhì)主義”(Gothic materialism)(Stephanou, 2013:36-64)。近年來,坡的小說——乃至哥特小說——在西方再度復興,也與這種“物”哥特美學相關(guān):通過引入“物”神秘而恐怖的力量,人類的自我和自大被有意無意地嘲諷,這種思想符合當代文化“去人類中心”的基本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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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校:蔣勇軍

    Adgar Allan Poe’s “Thing” Narrative: Re-ReadingTheFalloftheHouseofUsher

    TANG Weisheng

    The existing interpretations concerning the two key questions in Poe’sTheFalloftheHouseofUsher, i.e. the causes of the “nervous agitation” of Roderick Usher and the fall of the House have largely ignored the great amount of ink Poe has spent on the “things”, which are variously described as, among others, being “dark” “gloom(y)” “desolate” and “hideous”. From the beginning to the end of the narrative, the reader has experienced the tension between the evil power of things and the lofty reason of Roderick, which causes the erosion of his rational thoughts / ideas and the ensuing nervous agitation characterized by self-doubt. This tension reaches its climax when the dead Miss Madeline, his twin-sister, rises from her coffin and shows furious power of the supposedly lifeless body, which, combined with other things, eventually kills Roderick and overturns the House of Usher, “the radiant palace” of thought. By maneuvering the power of evil things at both the “story” and the “discourse” level, Poe creates the horrible uncanny effects that epitomize his “thing” Gothic aesthetics.

    TheFalloftheHouseofUsher; thing-narrative; uncanny effect

    I712.074

    A

    1674-6414(2017)03-0006-06

    2017-01-15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后9/11美國短篇小說的敘事形態(tài)與文化內(nèi)涵研究”(15YJA752013)、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高層次人才項目“當代美國短篇小說的敘事格調(diào)與文化內(nèi)涵研究”(GWTP-YJ-2015-02),階段性研究成果

    唐偉勝,男,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英文學院教授,博士,云山杰出學者,主要從事敘事學及現(xiàn)當代美國文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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