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榮譽
(湖北民族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湖北 恩施 445000)
田九齡的“時調”:明代土家族文學融入主流文學的表征
何榮譽
(湖北民族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湖北 恩施 445000)
田舜年以為田九齡詩沾染時調而選刊,嚴首升也以為其間落時蹊、未去陳言。二人論詩重視真性情的自然抒發(fā),受到明清之際批判前后七子文學復古思想的影響。在二人看來,田九齡的“時調”表現在以下方面:一是作詩僅限漢魏盛唐,二是擬古,三是應酬之作較多。如果從民族文學發(fā)展的角度來看,田九齡的“時調”是其融入主流文學的表征,是土家族、漢族文學交流的結果。因此其詩也得到了吳國倫的肯定。
田九齡;“時調”;前后七子;吳國倫;孫斯億
有明一代,西南地區(qū)少數民族地區(qū)文教水平得到了較大的發(fā)展,書面文學創(chuàng)作呈現出蓬勃之勢。其中,以土司家族的詩文創(chuàng)作水平為優(yōu),且數量可觀。如云南木氏、祿氏,今重慶酉陽冉氏,貴州思南田氏、彭氏等土司家族創(chuàng)作都比較活躍。在湖廣地區(qū),則有容美田氏。相較于前面諸家,田氏有以下特點:一是創(chuàng)作持續(xù)時間長,自嘉靖延續(xù)至康熙年間約120余年;二是詩人數量多,從清康熙十八年所編《田氏一家言》來看,共有田氏六代九位詩人,明代8人,清1人;三是數量多,據《田氏一家言》相關記載,田氏九位詩人應有詩詞2000余首。因此,南明故太史嚴首升在《田氏一家言敘》中將其與江左王氏、齊梁蕭氏相提并論,肯定其在文學史上的獨特地位。
而開創(chuàng)容美田氏家族文學的是田九齡,有《紫芝亭詩集》。然其后人田舜年在編纂《田氏一家言》時,僅得詩集第七、八卷各半,再剔除所謂“太染時調者”[1]210,僅存詩113題128首。今貝錦三夫以新發(fā)現上海圖書館藏天啟七年田玄刊刻《田子壽詩集》八卷本為底本,整理校注成《田子壽詩集校注》一書,收詩534首。經比對,田舜年編纂《田氏一家言·紫芝亭詩集》所收田子壽詩均源于田玄刊刻本。田舜年以沾染時調而選刊田九齡的詩,嚴首升也以“間落時蹊,未去陳言”[1]234而評定之。“時調”所指為何?二人評論是否在理?又如何去評價?這些不僅關乎田九齡的文學地位,也關乎如何看待民族文學與主流文學的交流。
一
田、嚴二人所指是否存在呢?如果存在,又表現在哪些方面?
不可否認,田九齡的詩歌是與明前后七子的類同的。嚴首升在評論時就已明確指出 “九齡高才積學,以詩文齊名七才子”[1]87,又云九齡與其云夢師孫斯億頡頏王、李。因與田舜年的特殊關系,嚴氏此論不免有拔高之嫌,然道明了田九齡與嘉靖、萬歷時期詩壇的關系。
在田舜年和嚴首升看來,田九齡的“時調”應表現在以下方面:一是作詩僅限漢魏盛唐,二是擬古,三是應酬之作較多。
就詩學宗尚而言,田九齡以漢魏盛唐詩為歸,不作盛唐以后人語。其詩聲調諧和,格律嚴整。如七律《聞弇州公陟南司馬志喜》,嚴首升詩評曰:“武庫乍開,干戈森然,可以想其嚴整。弇州公亦當遠慶同調?!?《容美土司史料匯編》,第212頁。《聞弇州公陟南司馬志喜》:“忽傳飛詔迥從天,何是虞卿解印年;共道魏牟終戀闕,肯教安石久歸田。時清閫外無專寄,主圣金門有列仙。詞賦兩都增氣象,卻令班馬愧先賢?!蔽闹幸锰锞琵g詩、嚴首升詩評皆出自該書藝文部分《紫芝亭詩集》,后不再列出。此即言該詩格律謹嚴,猶如武庫中排列整齊的武器,與七子同調,因此王世貞應當慶賀。又如七律《送新任安吳山人君翰之銅仁》,嚴氏以為“當據王、李上座矣”*《送新任安吳山人君翰之銅仁》:“少年高興意如何,到處江山覽勝過。望里黃塵迷白岳,行邊青草渡黃河。西來巴陵風煙異,南去盤江瘴癘多。開府好文能鎮(zhèn)靜,可翻新曲入鐃歌?!?。
就詩法來說,田九齡重擬古。在盛唐詩人中,他醉心李白、王昌齡,因此詩歌多模擬二人,或化用詩句,或仿古意。這一點,嚴氏也已指明,如評七絕《秋興》時曰:“每每借徑唐賢,當是熟處難忘”。該詩“一曲高歌明鏡里,少年人奈白頭何”,則化用李白《將進酒》“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如雪”。五絕《閨情》其一“縱得封侯印,紅顏恐后時”則化用王昌齡《閨怨》“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七絕《閨怨》其二“不知羌笛聲中月”借用王昌齡《從軍行》“更吹羌笛關山月,無那金閨萬里愁”。七絕《從軍》其一“前軍未出飛狐道,已報先平虎穴回”化用“前軍夜戰(zhàn)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其二“可憐一片秦時月,猶照征夫馬上環(huán)”擬王昌齡《出塞》“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涼州曲》擬王瀚《涼州詞》,《長安俠少年》擬李白《俠少年》,《古意》《古思邊》皆為擬意之作。田九齡選取盛唐名家名作而擬之,且思調諧和,韻味悠長,這也得到嚴首升的肯定,以為“思調俱佳”“韻語可思”“婉語動人”。田九齡選擇閨怨題材加以模仿,雖無法確定這些詩歌創(chuàng)作的年代和背景*陳湘峰、趙平略在《〈田氏一家言〉詩評注》(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9年)中以為這些詩歌的創(chuàng)作與嘉靖、萬歷年間容美土司田世爵率土兵東南抗倭相關,因此有一定的現實意義。,也無法準確判斷創(chuàng)作的真實原因,然有一點可以確定,這種寫法與明前后七子的復古是合拍的。
從現存的田九齡詩來看,唱和、贈答詩比重很大。這也是受時風影響的結果。明代文人有結社之風,相互吹捧之氣尤重。不可否認,應酬之作中亦不乏真情實感的表達,然而詩集中多刊此類作品,難逃借人自重、標榜自己的嫌疑。清初吳喬就對明人的應酬詩頗有微詞,在《圍爐詩話》中多次提出嚴厲批評。他以為弘治至嘉靖,詩人應酬之風勝過唐人。且詩人泛泛之交者多,詩自然不能如古人般情感真摯。他甚至將明詩之壞歸結于應酬,曰“明人之詩,乃時文之尸居馀氣,專為應酬而學詩,學成亦不過為人事之用,舍二李何適矣”[2]594。而前后七子集中應酬詩過多,也正坐此弊。因此,他勸誡世人不要做應酬詩,即便不得已作了,也要謹慎對待,最好不好收入集中。田九齡的應酬詩中,雖非皆為無情之文,但也有不少吹捧時人之作。嚴首升就指出其七律《喜鵬初丈高發(fā)》如唐人應制詩。其他如《送新任安吳山人君翰之銅仁》《伍荊州遷南議部》《答鵬初吉士賦得謁帝廬見寄承明廬見寄》等皆如是。
然而田九齡詩的“時調”,是其詩歌的一部分,也為后人詬病,然這非其全部。其詩沖融大雅、聲調諧和,這已為田舜年所認可。最為人稱道處,是對自己身世之感的詠嘆,這也得到了吳國倫的贊許,并為之作序。吳國倫在《田子壽集序》中曰:“予觀生之為詩,蓋有感于抱藝不得自試。又海內晏然,無所用其武,日佔佔喋喋與被毛控弦之士出沒茅菁間,無豪也。乃慕三閭之牢愁,漱鬻熊氏之余潤而發(fā)之詩,以自舒其感慨激昂之氣,庶幾有所托而為名高。”[3]225-226吳國倫指出了田九齡詩中之“志”,即有才志不得伸展、不甘遁入山林的感慨,這是符合實際的。
田九齡天資聰穎,被其父田世爵送至華容,受業(yè)于云夢山人孫斯億。他學習頗有成效,被授為長陽博士。然其才名為兄容美宣撫使田九霄所忌,不得已避居蘭澧,自此失去了與其父田世爵一樣建立武功、施展抱負的機會。然而,他心有不甘,只能借詩以抒憤。在詩中,他不時流露出對自己身世的哀嘆。如《秋色》:“秋色隨鴻到,人情逐水流。滄浪舟上月,身世兩悠悠。”(其一)“鴻雁天邊渡,流年暗里過。黃金與白發(fā),莫漫怨蹉跎?!?其二)田九齡寄居他鄉(xiāng),望著深秋的一輪孤月,一種悲傷由心而生。他感慨骨肉相殘、手足相煎,人情似水,身世之悲。料想曾經立下雄心壯志,而今萬事蹉跎,只能哀怨自憐,企冀歲月?lián)崞絼?chuàng)傷。這樣的情緒也感染了嚴首升,發(fā)出“至今諷味,猶難為懷”的感慨。然而,平息心中之痛哪有這么容易,他時常借酒澆愁,“萬事逡巡誰得料,但逢侑酒莫言醒”(《茶墅》),在半醉半醒間苦苦掙扎著,“乘酣拔劍聽雞鳴,卻怪雄心未耗磨”(《醉后夜晦即事》)。
綜上所論,田九齡的詩受時風影響較深,也不可避免地帶有這個時期詩歌的缺點。田舜年、嚴首升的評論是有道理的。
二
那么田舜年、嚴首升為什么要批評田九齡的“時調”呢?
康熙年間主流詩學觀念與明代不同,多以擬古為病。而田舜年、嚴首升的詩學觀念受到了明清之際批判前后七子文學復古思想的影響。
萬歷時,李贄就提倡童心說,崇尚真情,追求文學的自然之美。同時他張揚個性,沖破傳統(tǒng)倫理對人精神的束縛,并以此來掙脫復古文學觀念的禁錮。后有公安派、竟陵派從文學發(fā)展的角度進行立論,進一步批判前后七子。袁宏道在《敘小修詩》《雪濤閣集序》等文章中標舉文學新變,以為文與時而變,強調作文當法不相沿、各極其變、各窮其趣,以此來批判文學復古,影響甚巨。正如錢謙益在《列朝詩集小傳·中郎小傳》中所言,公安派以疏瀹心靈、搜剔慧性來蕩滌摹擬涂澤之病,一掃王、李之云霧。竟陵派繼承公安派文學求變的精神,以為勢有窮而必變。
清初詩人基本接受了明人的觀點,從詩主性情和文學求變兩個角度繼續(xù)闡述復古之弊。前者如錢謙益,后者如葉燮、薛雪。錢謙益主張詩人要有自己的面目,闡己之所欲言,曰:“詩者,志之所之也。陶冶性靈,流連景物,各言其所欲言而已。如人之有眉目焉,或清而揚,或深而秀,分寸之間,而標置各異。豈可以比而同之也哉。”[4]卷三十一因此,他不能接受李夢陽的擬古,在《列朝詩集小傳·李夢陽副使》中對其提出嚴厲的批評,以為李夢陽的詩僅僅是字模句擬,未能傾吐內心真實情感。葉燮注重新創(chuàng),反對摹古、擬古,并不以擬古為詩法。他在《原詩》中強調不必以古人之詩法為法,主張不襲古人,要發(fā)前人所未言,如果作詩以效顰效步,必致詩與法皆亡。薛雪師承葉燮,亦反對擬古,并以為詩人應有志自領一軍,獨樹一幟。在《一瓢詩話》中,他明確提出“擬古二字,誤盡蒼生”的觀點,真是振聾發(fā)聵,提醒天下學人勿誤入歧途。
當田舜年編纂《田氏一家言》時,明遺民寄居于容美者眾多,其中不乏文士,嚴首升就是其中的代表。嚴氏是華容人氏,曾為南明太史,著有《瀨園集》,晚年為避戰(zhàn)亂,寄居容美。田舜年以上賓待之,并囑托其為先祖作傳、評定《田氏一家言》,且將其詩評收入集中。平日二人經常切磋詩藝,唱和不斷,詩學觀念亦有相通處。
嚴首升論詩重視真性情,與公安、竟陵相類。道光年間鄧顯鶴在《沅湘耆舊集》(卷三十八)中批評其詩染竟陵習氣太深,今人袁行云在《清人詩集敘錄》(卷二)中謂其格調為公安、竟陵遺響。嚴氏在《于澗樓詩自序》中說:“自古至今,立法者不知幾圣人矣,不見有一人不弊者,況乃區(qū)區(qū)詩人耶?予居然作詩,則幸予寔不知詩也。何古何今,何去何從,予舉無知焉,予自作予詩耳?!盵5]151既然圣人立法尚有弊端,詩人所謂詩法亦難避免,那就不應拘泥于此。那如何作詩?那就要以抒發(fā)自己的真情為本。接著,他以圣賢為文之道總結出作詩之道,以為:“當其動于心,感于物,即于事,而能以一篇一句一字之美,曲盡其致?!盵5]151如此以一種自作予詩、以心自得的態(tài)度作詩,既不受一時一代之限,也不為字法句法、聲韻格調所限,“身與心適足為詩”[5]165。
田舜年論詩也強調真情的自然抒發(fā)。其在《〈一家言〉跋》中曰:“詩言志也,各言其所言而已。雖高岡之響,必遜鳳皇;而睍睆音,自悅黃鳥。天機所動,將亦有自然之律呂焉。”[1]293其所云“各言所言”、“自言所言”、“天機所動”與嚴氏“自作予詩”相類,言己所欲言,不受人言束縛,表達皆能自然。因此他反對復古、擬古,曰:“果若人言,繩趨尺步,詩必太歷以上,則自有盛唐諸名家在,后起者又何必尋聲逐響于千秋之上哉!”[1]293依此他批評田九齡的擬古,曰:“卓卓如子壽公者,猶以家雞見輕,漸至滄盡,其何以啟迪后人乎?”[1]293
嚴首升、田舜年的詩學觀念與明前后七子的觀點相悖,在評價田九齡的詩時,得出一致結論,順理成章。田舜年是田九齡五世從孫,從維護先祖聲譽的角度出發(fā),對其作品進行挑選刊出,也是人之常情。
三
那么,如何認識田九齡的“時調”呢?這不僅涉及對田九齡的評價,也關涉到如何認識少數民族文學融入主流文學的問題。
田九齡是前后七子詩學觀念的踐行者,是明代文學的組成部分;《紫芝亭詩集》是其主動學習前后七子詩的結果。如果從民族文學發(fā)展的角度來看,田九齡的“時調”恰恰說明了他心慕主流文學并積極融入其中,是土家族、漢族文學交流的結果,也是融入的表征。
其實這一點,吳國倫早已有論述。他在《田子壽集序》中曰:
乃若田氏,處巫黔谿洞間,自高帝定天下,世世內附稱蕃臣,何至負奇如生,裒然拔流俗外,而游諸名人達士間稱詩,異矣!即兆孺能授之詩,而不能使之盡信,茲增異哉!夫白狼歸義,是歌笮都;而敕勒之歌,率本鮮卑語,詩固不擇地而興矣。[3]225-226
這段話有兩層意思:一是指出田九齡生于蠻荒之地,然詩能負奇,超于流俗,是其師兆孺教授的結果;二是以《白狼歌》《敕勒川》等已融入主流文學的優(yōu)秀的少數民族作品為例,類比田氏之詩,以說明詩不擇地而興。吳國倫是富于卓識的,他說明了兩個問題:其一,田氏能主動融入主流文學;其二則是承認南蠻田氏學習的成績。
而連接田九齡與前后七子的橋梁是孫斯億。這不僅體現在詩學選擇上,還表現在積極將其引介給王世貞、吳國倫等文壇盟主。
孫斯億,字兆孺,號云夢山人。孫氏乃文學世家,其祖父孫繼芳、父親孫宜皆與前后七子交往密切,擁護前后七子的詩學理念。孫斯億之子孫鵬初曾言:“且吾先公四世文林,劑量二公為法已久,不可以失?!盵6]1060此二公即為李、何。其所言不虛,依陸可教《云夢山人孫兆孺墓志銘》記載,孫繼芳,舉正德辛未進士,歷刑部郎中、兵部郎中、云南提學副史等職,以文行見稱;孫宜,世稱洞庭漁人,工古文詞,師事何景明,后又追步李夢陽。這可與王世貞《洞庭漁人傳》相應證,曰:“提學公為兵部郎,所師友何仲黙、崔仲鳬、鄭善夫、薛君采、楊用修,時相過從,奇漁人而試之,下筆萬言立就。”[7]卷八十又有陳文燭《洞庭漁人傳》評孫宜詩曰:“弘德之際,北地李獻吉力于復古,漁人私心慕焉,習聞何先生論,是以文章命意修詞,爾雅不群,有史漢之風。至詩律絕,杜甫長歌,在唐初四子間,尤號雄放,莫可窺際。古體多宗梁齊?!盵8]146
孫斯億繼承家學,為詩亦宗法七子,“詩宗盛唐,尤工漢魏古樂府”[9]456,有《云夢山人集》、《園屋集》、《鳴鋏集》、《浮湘》、《南岳》、《中州》、《北游》諸稿。然其詩集在道光年間就已不為世人所見。*鄧顯鶴在《沅湘耆舊集》卷第十八“孫山人斯億”條中說:“詩不多見,今僅存一首,猶不失孫氏家法?!庇纱丝梢?,在道光年間,其詩集就可能亡佚。此外,從筆者所掌握資料來看,孫氏存詩至少有30余首,詳見《明代文人孫斯紅詩文輯鐵》,《古籍整理理研究學刊》,2017(4)。孫氏與王世貞、吳國倫、陳文燭等交厚,諸人皆有詩贈之。
萬歷二年(1574)至四年,王世貞以右副都御史撫治鄂西鄖陽。期間,孫斯億曾赴王氏之約游覽太和山,即武當山,留宿月余。王氏贈詩四首,曰:“幕府不見客,獨見兆孺,留之彌月,又不為客作詩,獨為兆孺作四詩,兆孺不可為不遇也。”[7]卷一二九后又為其《鳴鋏集》作序,謂:“得其集覽之,淵然之光,而讀之若叩金石,又若蒼虬舞而應龍嘯者,此即其物也耶?!盵7]卷七十
稍后,孫斯億還將游武當時所作詩歌與王世貞詩集寄給田九齡,以彌補未能同謁王世貞的遺憾。田九齡有《王弇州先生自鄖鎮(zhèn)游太和山云夢師行且往謁憾不能從》、《云夢師寄游太和近作兼附弇州公諸刻》志之。后者詩云:“美人搖曳薜蘿衣,知是朝元跨鶴歸。寄我昆侖山頂石,開函片片彩云飛?!碧锸蠈ν跏镭憽O斯億的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孫斯億與吳國倫也情誼深厚*吳國倫贈詩孫氏6題6首、挽詩4首。卷六《酬孫兆孺》、卷八《華容贈孫兆孺山人》、卷十六《答洞庭山人吳橋見寄有引》和《喜孫兆孺過訪》、卷二十七《與兆孺言別》以及續(xù)稿詩部卷十二《孫兆孺山人挽歌四首》。,多次向吳氏推介田九齡,并為之索序。吳氏在《與孫兆孺書》中提及此事曰:“田郎詩業(yè)已如命序之,大意為公不為田也?!盵3]332-333在信中,吳氏還批評田九齡“僭稱人字”,并希望孫斯億能督促修改。他在《田子壽集序》中也談到了孫斯億推薦弟子的事實,謂往歲華容孫兆孺過訪,就談及其徒田九齡能詩。這也應該是田九齡集首頁“武昌吳國倫明卿甫閱”的由來。
正是由于云夢師,田九齡結識了眾多圍繞在后七子周邊的文士,研閱了他們的詩作,如王世懋、解元魏懋權、孫羽候等。這為他學習當時諸賢的作品提供了契機,也為其融入主流文學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孫斯億辭世后,田九齡赴華容吊唁,作《華容哭云夢師》以表哀思。
綜言之,田九齡以開放的心態(tài),主動融入主流文學,促進了土家族文人,尤其是土司家族成員與主流文人的交流,為“田氏詩派”的形成起到了關鍵作用。雖然田舜年批評他的詩沾染時調,詩尚擬古,不能啟迪后人,自樹一幟,就詩學思想淵源而言,這何嘗又不是源自于主流詩學。從《田氏一家言》所載其他幾部詩集來看,都不同程度受到了當時主流文學思想的影響??梢哉f,“田氏詩派”的特質就是融入主流,而肇其端者就是田九齡。因此,田九齡的詩是明代主流文學的組成部分,是民族文學融合的典范。
[1] 中共鶴峰縣委,五峰縣委統(tǒng)戰(zhàn)部,等.容美土司史料匯編[M].鶴峰:鶴峰縣史志編纂辦公室,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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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錢謙益.范璽卿詩集序[M]∥初學集.卷三十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5] 嚴首升.瀨園集[M]∥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47冊.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15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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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王世貞.弇州四部稿[M]∥四庫全書本.
[8] 陳文燭.洞庭漁人傳[M]∥四庫存目叢刊·集部·第139冊.濟南:齊魯書社,1997:146.
[9] 陸可教.云夢山人孫兆孺墓志銘[M]∥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60冊.北京:北京出版社,2010:56.
責任編輯:畢曼
2017-03-21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西部項目“明代文人流寓西南研究”階段成果(項目編號:17XZW015)。
何榮譽(1984-),漢族,湖北監(jiān)利人,副教授,文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古代文論。
I206.2
:A
:1004-941(2017)05-001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