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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莊哀歌

      2017-03-03 17:43:27陳安偉
      陽光 2017年3期
      關(guān)鍵詞:堂嫂跛子高老頭

      磨坊在垛兒村的最東邊,靠近垛兒村的灌溉渠。一年四季,村里人都會把收下的糧食挑到灌溉渠里淘洗。一來是離磨坊近便于磨面,二來是灌溉渠的水清澈能把糧食淘洗干凈。晴朗的日子里,灌溉渠的坡壩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葦席,顏色不一的席子上綴滿了顏色各異的補丁。垛兒村的日子不富裕,葦席幾乎沒有完整的,一條席子用七八年十來年是正常事,有的席子補得已經(jīng)看不出葦席原本的樣子和顏色了。在這群曬糧食淘洗麥子的女人中,惜月是最惹眼的。

      惜月穿著大紅棉襖,對襟的襖面上是惜月娘手工盤制的菊花紐扣,惜月的臉蛋像秋天的一朵菊花舒展著自然的美麗。惜月娘是村子里手工活最好的一個,村里人都找她做衣服、繡鞋樣。惜月今年十八歲了,只讀到小學畢業(yè),娘就讓惜月下學了,娘說女孩子讀書也沒多大用,家里又窮,惜花和惜金還小,不能干活,你下來幫娘干活吧,書就別念了,你是老大,老大就得作出犧牲。惜月抹了眼淚,把書收起來,跟著娘下田干活,爹身體不好,家里的活惜月娘頂了大半,等到惜月長到十八歲,發(fā)育得身子凹凸有致,惜月娘才舍得叫惜月搬小笆斗麥子,娘是為了照顧惜月的身子,生怕惜月因為挨累長不高、發(fā)育不好。

      惜月蹲在灌溉渠邊上,渠里的水清凌凌的,靠岸邊的地方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九十點鐘的太陽一出來冰就融化了。灌溉渠里腐爛的草兒沉到了水下,從水里可以看到水底的黑色泥土,水面上漂浮著很多洗過的麥子殼,惜月用手把水蕩開,麥子殼就順著水朝遠處漂去。惜月的臉顯在水面上,惜月瞅著水中自個兒,忍不住擠眉弄眼的作出各種怪模樣。惜月覺得這個時候是最開心的。

      “惜月,惜月,你快上來,鍛磨的蔡師傅來了,還帶了個小伙子,快上來看看,跟嫩瓜似的,老蔡師傅長得像個癩瓜,這兒子怎么這么俊?!?/p>

      堂嫂站在渠邊上對惜月喊。惜月答應(yīng)著趕快把一籃麥子淘洗干凈,拎著上了岸。惜月一邊走,一邊對堂嫂說,鍛磨的蔡師傅不是半年來一次嗎?堂嫂說,也不一定,反正一年最少也得來三次,咱村磨坊的磨都是他鍛的,還沒換過別人呢,各家各戶有小磨的也不少,在咱村少說也得轉(zhuǎn)個把月。

      惜月說,那又得派飯了。

      堂嫂說,派飯是一定的了,你爹身子不好,吃藥比吃飯還多,人家還不敢去吃飯呢。惜月說,我爹那是腰不好,也沒啥毛病,又不傳染,怕啥。

      你娘說傳染,隊長就不敢派飯了,死丫頭,你傻啊,少個人吃飯就是節(jié)省錢和糧食,你娘又不傻。惜月說,這回事啊,我說這幾年怎么不給我們家派飯了呢。

      堂嫂就說,你不要瞎說,走,看看蔡師傅和他兒子去。

      惜月回到家里的時候,娘正在繡鞋樣,娘看了一眼惜月問,糧食淘好了?惜月低著頭答應(yīng)著說都曬上大半天了,和堂嫂站在水渠邊看了會兒,堂嫂家也淘麥子曬,堂嫂叫我回家來先吃飯,吃完飯去換她。娘便不再說話,低著頭繡鞋樣。

      惜月看著娘手里的鞋樣說,今天日頭可好了,暖和得像春天了。娘咬斷了嘴里的紅絲線,說都二九了,天氣有點兒奇怪,該冷的時候了。娘掰起指頭說“三九四九中心臘,河里凍死連毛鴨”。惜月說,去年這個時候,早下大雪了,今年也不知道咋回事,才上了薄冰。娘說,估計這晴天的日子不多了,你今天把麥子多曬一點兒,干了多磨幾袋面粉,夠吃上一個冬天的才行,要不下大雨大雪的不好磨面。

      惜月說,多曬了四五籃,夠吃到開春的。娘說這就行。惜月說,鍛磨的蔡師傅來了,還帶了個兒子來。娘說你咋知道的?惜月說剛才在水渠邊上淘洗麥子堂嫂說的,堂嫂說蔡師傅的兒子長得和嫩瓜一樣,比蔡師傅好看。

      惜月娘說,你堂嫂就會砢磣人,鍛磨的蔡師傅也不難看,就是臉上長了幾顆麻子,以前出疹子留下來的,蔡師傅可是好人,心地好著呢,以前沒少幫過咱家干活。正說著惜月爹吭吭哈哈的抽著煙袋進了堂屋,惜月娘就說,你不吸煙能死。惜月爹就說,鍛磨的蔡師傅可是鍛磨的老把式,磨鍛得好,鍛過的磨好使。外鄉(xiāng)手藝人,家在阜陽呢,那地方窮得很,這拾荒要飯加上手藝人都是那個地方的。走千走萬不如淮河兩岸,咱垛兒村再不濟,也沒落到背井離鄉(xiāng)的地步,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丫頭,你記著。

      惜月聽著沒言語,進了廚房,點火做飯去了。娘和爹就鍛磨蔡師傅的事高一聲低一聲的在堂屋里說著,不時鉆進惜月的耳朵里,惜月細細地想著蔡師傅兒子亮子的樣子,堂嫂說亮子生得眉眼都好看,細皮細肉的,嫩生生的,招人喜歡。惜月站在堂嫂后邊沒敢抬眼看亮子,亮子被村里的人圍在中間,像看稀罕物一樣。被大伙兒看得臉都紅了。蔡師傅風趣地說,你們垛兒村太熱情了,你看把亮子弄得不好意思了。大伙兒就說老蔡你兒子生的好,生的俊著哩。跟著就是一陣哈哈的大笑,惜月偷眼看過去,那個亮子捏著衣角臉紅得跟喝醉了酒似的。惜月的心里不知怎的暗暗的被風刮了一下。

      惜月不知道阜陽在什么地方。長到十七歲,惜月只去過離垛兒村八里路遠的大洼村公社。大洼村公社在惜月的眼里是最繁華的地方了,那里有集市和商店,惜月身上穿的棉襖腳上穿的布鞋,都得上哪兒去買。每次惜月都喊棗花和堂嫂一起去,娘說堂嫂會說價,惜月不懂說價,棗花比惜月大一歲,婆家都說好了。棗花娘說女孩子就得早說婆家,大了不好留,留在家里就留成了冤家,還不如早給人家省事。過完年,棗花就要結(jié)婚了,日子定在正月里,棗花就趁著年前天氣好,趕緊做鞋,婆家要每人一雙,娘家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每人最少兩雙,小孩子好跑好動的,鞋壞得快,棗花打算給弟妹多做幾雙,到了婆家就沒有閑工夫了。集市就去的多了,布頭線腦的要去買,惜月每次都陪著去。七八里路三個人說說笑笑的也不覺得遠,走累了,就坐下歇會兒。惜月那時候要是接著上初中就會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的跑,村里的小斌和中強是讀初中的,惜月看著他們兩個每天背著書包從村里出來就很羨慕。惜月對棗花說,你不識字難不難受?

      棗花說,識字能干啥,你看你在村子里,女孩子就你識字,不還是和我們一樣干活吃飯的,垛兒村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到鄉(xiāng)里買個東西,鄉(xiāng)下女人能干個啥呢?我娘說丫頭就是沒用,長大還得嫁人,唉,惜月,你看你多漂亮,可惜了在農(nóng)村。

      惜月說,在哪兒不一樣的,漂亮也不能當飯吃啊。棗花說,我姑媽家那個村子的紅線長得也俊,最后嫁到城里了,還吃上了糧票呢,紅線娘逢人就說。人家那也叫命好,我們就菜子兒命。不過,惜月,你以后說不定也會嫁到城里享福,反正不能像俺一樣只能這樣活了。惜月說,你這不是也很好嗎,你女婿對你怎么樣?棗花說,去,去,俺們還沒拉過手呢,連脾氣都不知道,俺媽就給俺定下了,看外表不像大脾氣的人,但誰又能說得準呢?

      惜月細細想著棗花的話,心里也有點兒悲切的感覺。

      堂嫂背地問過惜月,問惜月想找個什么樣的婆家。惜月有些害羞,紅了臉,堂嫂說女孩子大了,都得嫁人,你看我嫁給你堂哥十來年了,圖個啥?之前,我可是連你堂哥面兒都沒見過,我娘就給我定下了,等看見人了,又得結(jié)婚了,沒有愿不愿意,反正都是大人定。惜月說,那你沒和堂哥好過?

      堂嫂說,人都不認識怎么好?他來我家,我們緊張得連句話都不敢說。

      惜月“噗嗤”就笑了,不說話怎么好的呢?

      堂嫂說,我們那時候封建得很,男女不能單獨在一起,到結(jié)婚那天總共沒說過幾句話,你堂哥就一木頭。

      惜月就笑著說堂嫂你要早說話,堂哥就敢說了。

      堂嫂說,惜月,村子里數(shù)你漂亮,你要找個有錢的,那天我聽說鄉(xiāng)上的一個什么書記的兒子看上你了,托梅嬸來說親,你娘沒和你說?

      惜月說,娘叫我去看看,我不想。

      “傻啊你,這樣的婆家哪兒去找?那可不是一般人想的?!?/p>

      惜月說,我才虛歲十八,急什么,弟弟還小呢,我爹身體又不好,我娘一個人咋干活。

      “死心眼,嫁這樣的人家還用愁干活,以后全家就都不用干活了,人家可是吃糧票的,你就等著巴結(jié)吧?!?/p>

      “哎呀,堂嫂,我可不想。要去你去?!毕г抡f著跺著腳走了,身后留下堂嫂氣得咬牙切齒的罵。

      惜月也想過自己的以后,可是心里就沒個男人走進去,恍恍惚惚的惜月覺得棗花說的話是對的,女孩子家就是菜子兒命。

      惜月坐在水渠的坡壩上,日頭暖暖的,麥子已經(jīng)曬了三天了,惜月抓起一把在嘴里咬了一下,“咯嘣”一聲,麥子裂開了,露出了白白的淀粉,惜月按照娘教的方法試探著麥子曬干的程度。

      等太陽歪西就可以收了,惜月想著。

      這時候,惜月看見了鍛磨的蔡師傅帶著兒子從坡壩上走過來,蔡師傅的兒子走在后面,蔡師傅走在前面,蔡師傅的身上背著一個布袋,里面鼓鼓囊囊的,看起來很沉重。

      “蔡師傅,你們這是去磨坊嗎?”

      “嗯,去鍛磨來著。你們隊長說磨都沒有磨齒了,磨不出好面粉來,我來看看,估計得搗鼓幾天才行,惜月,你們家麥子是不是準備磨來著?”

      “干了,就磨?!?/p>

      蔡師傅抓起一把也放在嘴里咬了口,說是干了,趕緊收吧,亮子,你別去磨坊了,你幫惜月收麥子吧,這天也不早了,收完再過去給我搭把手。反正今天也只是看看不鍛磨。

      蔡師傅的兒子看了看惜月,不知道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惜月有些局促不安,說妹妹一會來,堂嫂也來,還是不用麻煩你們了。蔡師傅說,叫亮子先幫忙一會等你妹妹和堂嫂來了再走不遲。

      惜月就不好再說什么了,亮子趕緊蹲在地上,把葦席上的麥子折向中間弄成一堆一堆的,惜月有些害羞,不敢看亮子的眼睛。

      亮子長得好看,臉色白白的,眼睛大大的,連手指都細長的,一點也不像農(nóng)村出來的孩子。惜月在堂嫂說亮子好看的時候就這樣想過,這亮子也不像是拿著錘子鍛磨的人啊,鍛磨的人,手指粗糙,蔡叔的手就是,大大的像一把老虎鉗子似的。

      惜月扯著布袋口,亮子就拿起葫蘆瓢一瓢一瓢的往布袋里灌麥子。惜月說,你慢一點兒,別緊張,天還沒黑呢,不急。亮子就放慢了速度,亮子說你們這兒的麥子就是香,磨出來的面粉和你臉色一樣白。惜月聽亮子這么一說,就紅了臉。亮子說,真的。

      惜月說你跟你爹來鍛磨的嗎?

      亮子說我爹叫我跟他學手藝,我爹不讓我讀書了,手藝養(yǎng)活人,我們?nèi)揖涂康氖炙嚦燥?。爹走南闖北的很多年,也不容易,娘去世了。娘在的時候,可疼我了。

      惜月聽得心頭一震,心里沉重極了,惜月說沒娘日子咋過。亮子說,他這是頭一次跟爹出來,對以后也沒有打算,過一天算一天,老家地少人多,口糧不夠吃,家里還有奶奶和妹妹,他和爹隔段時間回家看看,主要是出來學手藝的。

      惜月說都讀了初中下來也挺可惜的,亮子說要吃飯哪。一口袋麥子裝完,惜月的堂嫂就來了,堂嫂老遠就看見了惜月和一個男孩在收麥子,堂嫂扯著嗓門喊,惜月,惜月,你咋不等我來就收了呢?

      惜月說,蔡師傅和亮子剛才從這里走過,準備去磨坊看看磨的,蔡師傅見我一個人不好收麥子就叫亮子幫我的。原來這么回事,你看你,惜月啊,人家亮子才來咱村,你就指使人家干活啊,多不地道啊,亮子你多大了?

      堂嫂三步兩步的走到亮子跟前,眼睛盯著亮子的臉蛋看著,亮子被看得有些臉紅,說十八歲了到年。堂嫂又問幾月份的?亮子說三月份的生日,嫂子你問這個干嘛?

      堂嫂就笑了說,惜月,你可得叫人家了,亮子比你大半年,可不能欺負人家外鄉(xiāng)人。惜月說,我也沒問他年齡,哪知道大小,這下堂嫂問了,算是知道了,以后喊亮子哥就是了。這丫頭嘴巴還老甜的,亮子,不喊別給他灌麥子。

      亮子紅著臉,低著頭仍舊灌麥子,不知是慌張還是著急,一瓢麥子就倒在了口袋外面,惜月忙說,慢些慢些,慌著了吧?

      堂嫂笑著說你歇著吧,瓢給我,我來灌。這大冷的天,手給凍著了吧?亮子就真的搓著手,在嘴上哈了口熱氣,說,是凍著了,有點兒僵。

      亮子把葫蘆瓢遞給堂嫂,低著頭把灌好的麥子用布頭扎牢。這時候,惜月的妹妹惜花把板車拉來了,惜花才十歲,剛好和板車一樣高。惜花說,娘叫趕緊在天黑前拉回去,明天蔡師傅鍛磨,不能磨面粉了。

      等到堂嫂和惜月把所有的麥子灌好,天就有些黑了。蔡師傅從磨坊出來了,蔡師傅和堂嫂很相熟,垛兒村的大人孩子基本都認識蔡師傅,掰起指頭細算,蔡師傅和垛兒村的交情也有七八年了,蔡師傅每年到垛兒村來鍛磨是鐵定的、雷打不動的,不管春夏秋冬從沒間斷過。

      至于一開始蔡師傅和垛兒村的交情是怎么來的,大家都不得而知,反正蔡師傅一來垛兒村就是鍛磨來的,鍛磨是一項技術(shù)和體力活兒,本地基本沒有會的,蔡師傅精于此項活計,并且以此為業(yè)養(yǎng)家糊口。

      蔡師傅站在水渠邊上,看著惜月和堂嫂她們,就提起他剛來垛兒村的第一年惜月才八歲,惜月娘帶著惜月在隊里干活。那時候還是生產(chǎn)隊,惜月娘身子骨結(jié)實,比男人干活都強。隊長滿爺一雙賊眼老是瞄著惜月娘看來瞅去的不消停。滿爺笆斗大的腦袋頂在黑粗的脖子上,眼睛又小,整個兒一癩蛤蟆模樣。惜月娘一見著滿爺就滿心的不舒服,能反胃倒肚的吐出黃水來。垛兒村的婆娘都怕滿爺,一是滿爺長得模樣不周正,面相兇惡,二是滿爺是垛兒村的隊長,有著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那年月,隊長的權(quán)力可大了,可以叫你一家子餓死也可以叫你一家子頓頓有白面饃饃吃。

      惜月娘在垛兒村是最受看的女人,身材有身材,臉蛋俊得比杏花還粉嫩。滿爺自然也就最想看。惜月爹的身子骨如散了架的破犁頭一樣,沒劃拉幾下地就稀里嘩啦的要散架了,反正就是沒力氣,走路都喘得不行,一天到晚喝藥。下地干活肯定是不行的,出工都得惜月娘去,惜月娘頂個男勞力的工分。一次,惜月娘干活時拉在了后面,滿爺瞅準了時機,就貼著惜月娘的耳朵說,老趙家的,你這是何苦呢,只要跟我好,我保準你不干活都能算出工,你看老趙和病鴨子有什么兩樣,你這么漂亮不是被他不識好歹給糟蹋了嗎,跟了老子,保準比那個破犁頭強,你的地我保準給耕種得瓜香果嫩的,瞧,你這個臉蛋,多俊。哎呦,可給糟蹋了。說著就伸出粗大的黑手向惜月娘的臉蛋摸去。

      惜月娘氣得一巴掌扇了回去,去你娘的,真不要臉。

      惜月娘這一巴掌打的滿爺火冒三丈,但又不好發(fā)作,田里還有很多人在看著呢,滿爺就嘻嘻笑著說,老趙家的和你開玩笑也開不得,俺走了,你這女人小氣包子。順子,你把我的煙袋拿過來,走了,散工,今天活就干到這兒,天也不早了,明天再來干吧,大伙兒散工。說著話,那個叫順子的男孩把煙袋鍋子給滿爺端過來,滿爺就披上藍布褂子,大搖大擺的走了,一邊走一邊還哼哼著《東方紅》。惜月娘見滿爺走遠了,才拼命又罵了句,狗娘養(yǎng)的,多少好人都死了,你這個禍害咋就不死呢?棗花娘唯唯諾諾地附和著說,這個日娘的,昨天無緣無故的扣了我的工分。惜月娘就說,扣你工分?你沒和他說理?棗花娘說,垛兒村里他最大,他閉著半張嘴都比你一張嘴會說,和他說理還不如不說,不是挨罵就是和沒說一個樣,越說越糟。

      惜月娘說,你看他那賊眼滴溜溜的往女人身上看,色得的很,棗花娘你小心著他。棗花娘說,我防著他呢,就是你,他可打著你的主意呢,我可注意很多次了,他專找你看。

      兩個女人說著回了家,惜月娘心里窩著火,見老趙在家歪在床上,飯也沒做,旁邊屋里坐著個外鄉(xiāng)人,惜月在地上抹得灰頭土臉的,忍不住心一酸,眼淚就滾了下來。

      那天晚上,蔡師傅就是在惜月家吃的飯。

      那天,滿爺為了解恨就把村長從外村叫來鍛磨的蔡師傅——原本該安排在滿爺家吃飯的——給安排到惜月家來了。惜月娘壓根兒就不知道家里來了人,等到看見蔡師傅,覺得很奇怪。老趙就哼唧著說,腰疼得很,直不起來,只能在床上歪著,老趙說是滿爺領(lǐng)著鍛磨的來派飯,叫家里多做些飯。說著就把蔡師傅給扔在了惜月家。惜月娘只好準備飯食。

      五月天,菜園子里有了蔬菜,惜月娘就去菜園子里割了把韭菜,韭菜長得水靈靈的,惜月娘又摘了兩把豌豆,扯了幾個沒有熟的西紅柿,將就著弄幾個菜吧。韭菜炒雞蛋,豌豆燒了咸魚干,西紅柿炒了辣椒。少是少了點兒,可是,不是集市平時也沒有魚肉買,只能將就著吃。

      惜月娘又和了面做了面條,那天,蔡師傅直夸惜月娘做的好吃。惜月娘就不好意思了,說家里沒有菜,蔡師傅,你可別怪著。蔡師傅說,俺們手藝人都是過著討飯的生活,碰著誰家有飯就吃,不講究啥葷的素的,這年月有飯吃就不錯了,擱以前還吃不飽呢。惜月爹就說,那是,那是,把一碗面條稀里呼嚕咽下去,說我這身體就好不了,一個大男人,叫女人家養(yǎng)著,你說我……

      蔡師傅才知曉老趙是得了病,不由得同情起來。說,沒有個好身體是麻煩哩。惜月娘心里不好受,感覺嗓子癢得難受,眼淚也不爭氣,想起遭到滿爺?shù)钠圬撔睦锾澋没?,男人吧這么不爭氣的身體,唉!惜月娘感到日子苦巴巴的,像一粒含在嘴里的大鹽粒咸滋滋的難受著,吐不出來,吞不下去,卡在嗓子里難受。

      蔡師傅來村里的第二天就下雨了,五月份天氣,有了霉味兒。雨嘩嘩地下了一整天,磨坊在村西,水渠里上漲的水把去磨坊的路給淹了,磨坊像是一艘飄在水上的船,搖搖擺擺的。蔡師傅就住在惜月家,等著雨停再去鍛磨。

      蔡師傅看著惜月說,我那個兒子也和你這個女兒一般大,你女兒幾歲了?惜月娘就說八歲了。蔡師傅就說那是一年生的,我那兒子比你閨女大幾個月。惜月爹就說,瞅瞅人家都是男的,帶把兒的,你看你生的,丫頭片子還只生了一個,你說我這樣子,有個三長兩短的沒有個后咋行?我死了事小,沒有個后,我咋個進祖墳地?

      蔡師傅說,丫頭比小子好,我就喜歡丫頭,咱們換。

      惜月爹說,可別說笑話了,要真換了,你肯定不答應(yīng),男孩子你哪兒舍得。惜月娘就說,說混賬話,誰家孩子舍得換,蔡師傅和你說著玩兒的,你還能當真。

      蔡師傅紅著臉說,我說的是真心話。惜月爹拉著個臉不說話了,惜月娘看蔡師傅搓著一雙手,左右為情的樣子。惜月娘知道蔡師傅是在為自己開脫,哪個不喜歡兒子,這兒子也不是你想生就能生出來的啊,自個兒也想,可是惜月都八歲了,肚子平平的,沒有懷孕的跡象,就老趙那身體,搖晃幾下就能散了架,怎么能懷上?旁人不知,你老趙自己還不知道這么個事,還好意思說想要兒子?這兒子也得要有種子種下地才能出。

      老趙那病,惜月娘哪兒說得出口呢?

      亮子和蔡師傅就住在垛兒村的大隊部里,大隊部是一溜三間土坯墻的茅草房子,外帶一個大院墻,墻頭長滿了黃蒿草,北風呼呼一刮,墻頭的草就搖搖晃晃的東西搖擺著,晚上看上去像個鬼影子,一個人住挺害怕的,以前蔡師傅每次來就一個人住大隊部里,垛兒村都說蔡師傅膽子大,說大隊部里面有鬼氣,陰氣重得很,晚上能聽到很大的動靜。滿爺那么健壯的人被嚇得尿了褲子,村里人就更不敢去了。磨坊和大隊部離得很近,蔡師傅鍛磨方便不說,一個外鄉(xiāng)人能有個窩窩就不錯了,對于生活上也就不講究了。

      滿爺說大隊部有鬼,他就撞見了。事情是這樣的,滿爺一開始不說,怕村子里的人笑話他,一個威武健壯的滿爺能被嚇得尿了褲子那就說明村子里沒有誰敢去大隊部了。因此,在那次滿爺提著褲子狼狽不堪的出了大隊部時,村子里的人就把大隊部列為村里人比膽大的地方,大家嘴里都說怕個鳥,興許滿爺看見的是黃狼子精。大隊部里野草叢生,有黃狼子也不奇怪,那玩意兒鬼精的,通人性,村里的高老頭就在一個月夜通明的晚上看見過黃狼子拜月。

      高老頭是垛兒村里輩分比較高的人,本名叫德旺,個子長得高大,輩分又長,村里人就統(tǒng)稱他“高老頭”。其實高老頭年紀并不大,也就四十多歲,高老頭說黃狼子當時拜月的情景很讓人害怕,似乎就要發(fā)生什么天災(zāi)人禍的大事情了。也不知哪來的黃狼子,那么多,黑壓壓的擠滿了大隊部的院子,排著順序,比村子里人出工的時候都整齊,那陣勢叫一個肅穆莊嚴。

      那天晚上,高老頭是去地里看花生的,秋天的月亮又大又圓,掛在東邊的天上,高老頭看著月亮,心里就很舒坦,隊里看莊稼的還有福生,福生膽子小,天黑了以后一個人是絕不出來的。高老頭喊福生的時候,福生娘說福生拉肚子,大概喝涼水喝的,福生娘就說叫福生爹替兒子一晚上。高老頭就說孩子拉肚子就算了,我一人去。說著就朝村子外邊走去。月光明朗,風清月明,莊稼地可以看得很遠,秋天的蛐蛐在高粱地里淺吟低唱,風拂動著玉米的葉子“沙沙”作響,田野朦朦朧朧的,高老頭咳嗽了幾聲,四周有了回音。高老頭繞著花生地轉(zhuǎn)了四圈,把提著的馬燈從左手換到右手,馬燈在月光下有些昏暗,橘紅色的燈光立即就引來了飛蟲的圍攻。飛蛾在玻璃罩子外邊撲騰著,有的一會兒就被烤死了。高老頭心里覺得飛蛾挺可憐的,就嘆息著把蟲子的尸體從馬燈上抖落下來,用腳踩了個淺坑,把蟲子埋葬了,高老頭心善。

      看了一會兒,高老頭就準備回家了,秋天的晚上露水重寒氣大,再加上福生不在,高老頭就想回家睡。高老頭把庵棚里的被褥支起來,往里面塞了一個枕頭,猛一看像是有人睡覺的樣子,高老頭做完這些才把馬燈熄了,往村子里走。就在路過大隊部的時候,高老頭看見了黃狼子拜月。

      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那么多黃狼子,大的、小的,唧唧叫喚著,在一個大黃狼子的指揮下一起對著東邊的月亮作揖,高老頭嚇得腳步都挪不動了,大氣不敢喘。高老頭躲在大隊部院墻外面的彎棗樹后面,一直等到半個時辰過去,黃狼子才朝拜完畢,潮水般“呼”的一下子不見了。高老頭感覺就跟遇到狐仙一般,那么多的黃狼子說沒就沒了,只有月亮還是那么圓圓的,亮亮的掛在天上。

      高老頭哆哆嗦嗦地回到了家里,趕緊插上門栓,對二妮娘說,以后大隊部可不能去了,今晚上遇到鬼了。二妮娘正在床邊縫衣服,看見高老頭哆哆嗦嗦的樣子,知道高老頭不是說著玩兒的,就也有點兒害怕,趕忙扔了針線問看見什么了。高老頭就說看見黃狼子拜月了,說那么多的黃狼子,乖乖,簡直可以把俺們垛兒村包圍起來。高老頭說,我琢磨著肯定要發(fā)生大事了,黃狼子可是通人性的,你說說,好好的拜月是咋回事?二妮娘愣怔了一下,說你說咋回事?黃狼子拜月我可是頭遭聽說,哪有那么多的黃狼子呢?

      高老頭把臺面上的煙葉揉搓成碎末,把二妮讀過的書本撕了一頁,把煙卷好,就著煤油燈點燃了才覺得心不那么跳了。難怪狗日的滿爺會嚇得屁滾尿流的,這是夠怕人的,不是我膽子大,今晚上恐怕也得丟了魂兒。

      “滿爺可是看見了一個女鬼,披頭散發(fā)的一身白衣,在那里哭?!倍菽镎f。

      “你咋知道的,誰跟你說的?”

      “棗花娘跟我說的,還能假?”

      “那女人嘴巴長,她從哪里打聽的?!?/p>

      “棗花娘說是滿爺?shù)南眿D和她說的,滿爺?shù)南眿D和棗花走得近乎,興許是真的?!?/p>

      高老頭說滿爺那次也嚇得不輕,我是遇到狐仙了,他那是遇到真鬼了,看來大隊部是真有鬼氣,那地方聽說以前就是亂墳崗子,蓋大隊部的時候聽說挖出了很多死人的頭蓋骨、棺材板子好幾副,你說嚇不嚇人。二妮娘說,蔡師傅以前都是一個人住大隊部,咋沒聽他說過有鬼呢?

      滿爺對惜月娘的心事,村里人都知道。老趙像個病鴨子不說,就那個窩囊樣子滿爺根本不放在心上,老趙家人丁不旺,在垛兒村屬于小戶人家,滿爺家族勢力最大,要不滿爺大隊長的位置咋保得住。滿爺在村里想干嘛干嘛,哪個女人敢不聽他的話?棗花娘是知道厲害的,隊里分東西干活什么的,滿爺對聽話的棗花娘格外照顧,輕活都叫棗花娘干。惜月娘看不上滿爺?shù)牡滦?,但也不能太得罪他,在垛兒村要活命要吃飯還得滿爺說了算,但不管怎么樣,惜月娘是不會和滿爺睡覺的。滿爺說村子里的女人他想睡誰睡誰,惜月娘最漂亮,把惜月娘弄到床上是滿爺最想的頭號大事,可惜月娘不好對付,滿爺想盡了辦法。

      蔡師傅在村里攬下了鍛磨的活計之后,和滿爺接觸的也就多了。一開始,蔡師傅在離垛兒村二十里路遠的趙莊鍛磨,趙莊的大隊長人挺和善的,就主動給蔡師傅聯(lián)系了幾個村子,到年底能多帶些口糧回家。滿爺?shù)南眿D就是趙莊的,和趙莊的大隊長是親戚,通過這層關(guān)系,和滿爺說好了,滿爺說叫誰鍛磨不都得給糧食,行,以后垛兒村的活計包給蔡師傅了。

      滿爺把蔡師傅領(lǐng)進惜月家吃飯,派飯是從村子里的頭戶人家開始的,惜月家住中間,滿爺存心是拿惜月娘開刀。惜月娘知道滿爺故意找茬,單門獨戶的人家在村子里處處遭氣,一頓飯也吃不了啥,惜月娘心想。蔡師傅在惜月家反倒是受到了惜月娘的禮遇,惜月娘把好飯好菜都端上桌子,蔡師傅很感動。一頓飯吃過留下了好印象。

      晚上,惜月娘知道了蔡師傅被安排到大隊部住,本想說什么的,可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大隊部一直都是傳說有鬼的,晚上誰都不敢去,滿爺心可真狠,把一個不知底的外鄉(xiāng)人給安排進去看門,心咋就這么黑呢?

      老趙歪著脖子和蔡師傅說話,說垛兒村的破爛事,說垛兒村的高老墳埋了個神仙,說只要垛兒河的水一漲,那個高老墳就順著水的高度上漲,說得神乎其神的,惜月娘嫁到垛兒村很多年了,一次也沒見過高老墳長大長高。蔡師傅笑著聽,惜月娘說,惜月他爹,那墳我可沒見過長高呢?老趙就哼了一下,捏著嗓子說,女人家的你別插話,你們女人哪能見到呢,陰氣重,只有男人才能看見的。惜月娘“呸”了一口說,瞎胡說吧,糊弄人家蔡師傅呢?蔡師傅說,叫他說哩,挺好聽的故事嘛,俺愛聽,老趙講故事可生動了。蔡師傅埋著頭,斜著身子聽著老趙說故事,那勁頭很知足。

      惜月娘也就由著老趙給蔡師傅扯故事,自個兒拿起針線做活計了,惜月跑來跑去的,蔡師傅很喜歡地看著。

      等到天黑,蔡師傅去大隊部,惜月娘送到門口把一盞馬燈給蔡師傅遞過去,說晚上天黑,這燈你拿著。蔡師傅猶豫了一下,伸手接了過去,說了聲,這燈亮,就朝大隊部去了。惜月娘攙著惜月目送了一陣子,惜月細聲細氣地喊娘回家,惜月娘才回到屋里。一晚上,惜月娘心里都疙疙瘩瘩的,老覺得夜晚很漫長,惜月娘只盼著天早點兒亮,天一亮,啥事都看得見,夜晚太黑了。

      第二天,蔡師傅早早起來,提著馬燈朝惜月家走來,惜月娘正站在門口張望呢?蔡師傅說大隊部真安靜,就是蚊子多。惜月娘說沒啥事吧?蔡師傅說,能有啥事。惜月娘說沒啥事就好,趕緊吃早飯吧。蔡師傅答應(yīng)著進院里在水井邊上用手抄起一把水洗臉,惜月娘看見了趕緊把毛巾遞過去,說中午還在這兒吃飯吧?蔡師傅說滿爺咋安排還沒說呢,等到中午再說。蔡師傅還真巴不得在惜月家多吃幾頓,蔡師傅不曉得心里是不是喜歡上了這個女的。

      吃完早飯,蔡師傅要去磨坊鍛磨,惜月娘去上工干活。滿爺坐在村口的大石碾上,滿爺抽著紙煙,煙霧把滿爺?shù)哪樥趽趿艘话?,蔡師傅說大隊長我去磨坊鍛磨還得兩個幫手,你看叫誰個去合適?滿爺抽動著鼻子,望著站在場地上的社員。派飯的事,先從老趙家開始,一家三天,老趙家的這次和以往不一樣,以往都是三頓,這次呢是三天,每家都一樣,按天算,沒意見吧?滿爺“吧嗒吧嗒”地抽著煙,眼睛斜著惜月娘。惜月娘說,行,就按大隊長的話派飯,今兒個明兒個蔡師傅都在我家吃,后天在誰家,大隊長定吧。滿爺說,后天就從你家隔壁棗花家開始,接下來是李大頭家、二癲子家、三拐子家……滿爺掰著指頭算了一通,大伙二各自記下了派飯的時日,就扛起鋤頭上工了。

      蔡師傅帶了隊里的兩個勞動力走了,滿爺說上工吧,日頭就快出來了,今天要把北邊大田的芋頭栽上,還有稻田要整好,要是下雨就可以插早秧了。大伙兒蔫巴著腦袋聽完了就紛紛上工干活。

      后來,蔡師傅每年都來垛兒村鍛磨,也每次都住在大隊部里。在惜月家吃飯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倒不是因為滿爺派飯了,村里的土地承包到戶了,滿爺雖然還管著垛兒村的老少爺們兒,但畢竟不是在一塊兒吃大鍋飯了,村民們相對有了自由。惜月娘承包了三個人的田地,再也不用在滿爺那雙賊眼下干活了,老趙身體還是沒有好起來,眼見得垮的比以前更厲害,走路也直不起腰來,村里人都說老趙這病十年八年好不了,惜月娘心里苦得很,蔡師傅就在來垛兒村的時候幫惜月娘干活。

      把麥子拉回家的時候,亮子要回大隊部,惜月說就在俺們家吃飯吧。這時候,惜月娘也出來了,惜月娘招呼著蔡師傅進屋,說來了也不先到我們家來,還見外了?蔡師傅呵呵笑著說,這次帶亮子出來了,多了口人。惜月娘說,還怕吃不上飯哪,俺們家也好幾畝地呢。老趙說,來了就不要見外,到屋里暖和一下,說著叫惜花把火盆搬到蔡師傅面前,蔡師傅把身上的背包放到地上,籠著手向火盆烤火。亮子臉紅紅的,站在一邊,惜月娘說,你兒子跟個閨女似的。老趙說這孩子真俊,不如就在咱這村給尋個媳婦。蔡師傅說,那感情好,當上門女婿也行。亮子越發(fā)不好意思了,蔡師傅說亮子,喊叔、嬸子。亮子臉更紅了,別別扭扭的喊了嬸子,叔,惜月在廚房門后捂著嘴偷笑。

      惜月覺得亮子比鄉(xiāng)上那個書記的兒子好看多了,梅嬸已經(jīng)來了三次,說只要惜月答應(yīng)這門婚事,惜月就有可能轉(zhuǎn)成非農(nóng)業(yè)戶口,那個書記的兒子腿腳不好,走路一跛一跛的,小時候患小兒麻痹癥留下的。梅嬸說那個書記家有錢,還說全鄉(xiāng)上的女孩都沒看中,就看中了惜月。惜月說,我還沒看中他呢,那個跛子,我怎么跟他過日子,非農(nóng)業(yè)我還不稀罕呢,有啥了不起的。

      惜月娘沒說話,老趙說,腿腳不好,有啥,總比農(nóng)業(yè)戶口好啊,吃糧票多好,你以后不用在農(nóng)村種地了,以后就是公家人了,找個工作,吃國家飯,多惹眼。老趙叫梅嬸去回書記家,說答應(yīng)了,但要選個日子定親,扯幾尺布,抬幾斤肉來。梅嬸說,這個少不了,只要惜月答應(yīng),酒肉都不能少,你想想,人家吃公家飯的,還能少這幾個錢。惜月說,我不答應(yīng)。

      老趙就說,你敢,這個家誰說了算?

      惜月娘看著惜月,嘆了口氣,說,女孩子家菜子兒命。尋個婆家就是以后能過個好日子,你年紀輕不曉得過日子的難處。

      老趙對著惜月娘吼了句,都你慣的,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梅嬸說,莫急,好好說說惜月,這婚事劃得來。

      惜月一邊做飯一邊偷偷地想著心事,亮子的臉蛋在心里翻騰得厲害,惜月覺得梅嬸要是來提亮子這門親,她會一口應(yīng)承下來的。

      吃晚飯的時候,惜月拿眼斜了亮子一眼,亮子低著頭吃飯,蔡師傅和爹娘說以前隊里的事,惜月夾了菜放到亮子的飯碗里,說亮子哥,你吃菜啊。亮子抬起頭說,吃了。惜月看著他害羞的神情就忍不住想笑,說,你看你以后怎么跟你爹干活,飯都不敢吃。亮子說,哪有,我一直在吃。惜月就又夾了一筷子菜給他,老趙說,惜月,你明天問問三丫頭的親定了沒有?我看三丫頭挺適合亮子的,三丫頭家五個女孩,家里沒有男的,招上門女婿三丫頭爹媽肯定愿意。

      惜月娘說,三丫頭脾氣大,亮子怕不合適。

      亮子脾氣好,在三丫頭家肯定招她爸媽喜歡。

      惜月說,三丫頭不識字。

      蔡師傅說,農(nóng)村識字不識字都一樣,也不要寫啥,就是圍著鍋臺轉(zhuǎn),惜月,三丫頭比亮子小吧?惜月說,三丫頭和我一般大。

      惜月轉(zhuǎn)頭問亮子,亮子說,還小,說啥親呢?

      惜月說,那明天我問問三丫頭吧??纯慈思铱纱饝?yīng)。惜月一邊說一邊走進屋里去,其實,惜月知道,不用問,三丫頭都愿意,亮子長得好看,別說三丫頭,就是堂嫂都喜歡。惜月才不想三丫和亮子定親呢?她的心事堂嫂最明白。

      惜月在屋后菜園里拔菜,堂嫂也拎了籃子過來。堂嫂說,惜月,鄉(xiāng)上的婚事定下了沒有?惜月嘆了口氣說,爹想答應(yīng),我娘隨便我。堂嫂說,家庭是不錯,就是人孬了點兒,可惜了,但話反過來說,人家不是跛子也不見得要你,你是農(nóng)村戶口。惜月說,吃公家飯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還不想哩。

      堂嫂朝四下看看無人,就湊近惜月的耳朵說,惜月,亮子挺不錯的,要不我給你們撮合一下?惜月騰的臉紅了,說,堂嫂,你……

      其實,惜月巴不得堂嫂去跟娘說。

      堂嫂看著惜月說,你真愿意?惜月沒說話,拿起地上的菜頭也不回地走了。身后,堂嫂說,我還看不出來你那心思。說著也提起籃子跟著惜月回了家。

      惜月娘在吃午飯的時候告訴惜月說,三丫頭娘和爹都愿意這門婚事,三丫頭估計也沒意見吧?惜月低著頭,說沒和三丫頭說呢,老趙就說,吃完中飯,你就去問問三丫頭,看她咋個說。

      惜月說,急啥,亮子又不是馬上走。

      老趙說,要辦就辦好,趁天氣晴好。你的事也要定了,明兒個,你梅嬸還要過來一趟,定個日子去扯布做衣服,過個定親禮,這門婚事就定下了。

      惜月聽了就沒有了食欲,惜月娘說,丫頭大了就得定親,你爹是為你好,我尋思著,劉書記家日子寬裕,比在農(nóng)村強,跛子就跛子也不是大毛病,反正不要他干活出力,到月就領(lǐng)公家的錢,礙不了啥事,定吧。

      惜月知道再也沒有退路了,心里難過起來。飯吃得跟藥一般,娘看著惜月,嘆口氣說,認了吧,女孩子家,還想咋樣呢?就圖個日子能過得好,有吃的有穿的就行了。

      娘和爹都同意了,自個兒還能咋著?惜月把不高興擺在臉上也沒用,女孩子家,就這個命,惜月洗完碗準備去找三丫。

      三丫一聽惜月說,就心里樂滋滋的,村里人都夸亮子長得好,三丫胖乎乎的一傻樣能和亮子定親當然喜歡了。三丫掩飾著心底的喜悅對惜月說,俺媽說怕亮子家里不富裕,有點兒嫌遠了。

      “人家會手藝不說還是知識分子呢,還能餓著你?!?/p>

      “阜陽在什么地方,聽說坐車要一天呢?”

      “我也沒去過,是遠了點兒,那你不答應(yīng)?”

      “我……惜月,咱倆可好著呢,你給我說說,亮子咋樣?”

      惜月說,那還用說,不擺在哪兒呢,你眼睛又不瞎。惜月心里有點兒生氣,惜月生氣是因為三丫明明心里喜歡亮子還故意這樣問她,村里人只要不是瞎了眼的都知道亮子配三丫虧了。所以,惜月話說得硬邦邦的有些恨意在里面。但過后一想自個兒也不對,三丫又沒招惹自個兒,憑什么對人家那樣呢?于是,惜月就扯著三丫的胖手坐在床上。亮子可是識字的,讀了初中呢,要不是家里困難,人家要你,你自個兒想想看,亮子多俊的一個人。三丫就不好意思起來,說,反正,亮子是倒插門在我們家,他家再窮也沒事,在俺們村里有飯吃。

      三丫叫惜月回去回話就說愿意這門親事了。聽三丫這么說惜月心里“咔嚓咔嚓”的難過,又不能說什么。女孩子家就是個命,婆家要媒人提親,自己相中的只能在心里埋著,發(fā)了芽也得掐斷,農(nóng)村人不興自由戀愛。

      冬月里沒事,農(nóng)村都是訂婚辦喜事的,惜月的婚事終于落地了,惜月娘叫梅嬸回話打算臘月二十定親。

      梅嬸心里高興,這個媒人當?shù)脻M意,鄉(xiāng)上書記家少不得給了梅嬸重禮,跛子在心里想惜月可是有些時日了,惜月只要答應(yīng),要什么他們家都給。媒人回這話給惜月爹的時候,惜月爹就說,肯定得下大禮,四件衣服,四副禮品,外加酒肉。梅嬸說,成,人家說了還外加一塊手表。

      惜月娘說,也不在乎東西多少,只要對我們惜月好就行了。

      惜月一聲不吭,說你們看著辦吧。梅嬸說,你看惜月多懂事,難怪書記會看上,這丫頭就是懂事。梅嬸和惜月娘嘮著磕,惜月乘機溜到三丫家。

      惜月鉆進三丫家對三丫說,我們?nèi)ゴ箨牪空伊磷油鎯喝?。三丫慌忙噓著嘴,說,小聲點兒,等我媽走了再去。這大晚上的,大隊部是不是有點兒陰?惜月說怕什么,人家亮子和蔡師傅不住在那兒嗎?也沒見少個耳朵,村里人就是膽子小,見不得風吹草動的,一個夜貓叫春村里也能傳說是狐貍精迷糊人了,沒有文化就瞎猜疑,其實啥也沒有,自己心里有鬼才怕。

      三丫被惜月說得有些氣短,三丫說,誰害怕了,不就是天黑嗎?惜月指著月亮說你看有天燈呢?

      惜月和三丫去大隊部的時候,月亮斜掛在半空,天氣晴朗得很,村子里靜悄悄的,偶爾有幾聲狗叫。三丫心里很快活,因為三丫確實喜歡亮子,三丫出來的時候特地把炒得香噴噴的黃豆裝滿了衣兜。惜月酸酸地說,還沒正式定親呢,你就心疼他了?三丫很不好意思,說晚上沒事,香香嘴巴。惜月說我到你家你也沒說給我吃呢?三丫趕緊從衣兜里掏出一把黃豆遞給惜月,惜月故意說,才不稀罕呢,拿去給別人吃吧。三丫硬塞了一把給惜月,惜月嘿嘿笑著說,給你小男人吃吧,待會兒吃完了,他可就沒有了。三丫說夠他吃的,你有正經(jīng)樣不,還好姐妹呢,這點兒沙子都揉不進去。

      兩個人一路說說笑笑的就到了大隊部,正準備進去的時候,亮子和蔡師傅提著馬燈往外走,蔡師傅說正準備去惜月家呢,說是找惜月娘說事。惜月心想怕是說三丫和亮子的事,這事也是遲早要抬到桌面上的,三丫家同意了,就看亮子家怎么給彩禮了,彩禮怎么置辦,這么遠的路,三丫在村子里是第一個嫁這么大老遠的。

      亮子站在門口拿不定是走還是不走。蔡師傅說,亮子你把她們領(lǐng)到屋里去玩兒,我一個人去村里找你嬸子說事。蔡師傅說著就走了。亮子別別扭扭的舉著馬燈往回走,三丫就捂著嘴在后面笑。惜月說,你笑啥?三丫說,你看亮子緊張得好像見到我就害怕。去你的,你懂什么,人家那叫害羞。害怕,怕你吃人???惜月一頓數(shù)落,三丫這才不說話了,惜月說,都像你一樣沒羞。三丫說,這有什么好羞的,不就是處對象嗎?你看我多大方,見誰都不害怕。

      亮子進了大隊部,三丫把口袋里的炒黃豆掏出來,香噴噴的。哎,亮子,嘗嘗吧。說著就把炒黃豆放到桌子上。

      亮子別別扭扭地說,你們坐床上吧。說著就把床上的被子往里掀,又把被單拉平。惜月說,別忙乎了,你也坐吧。

      亮子說,條件不好,住這里只能將就著,不能和家里比。家里總歸什么東西都齊全,在外面謀生過一天算一天的,也不知道明天去哪兒。

      惜月說,現(xiàn)在可以定了,以后啊,就住三丫家里,三丫你說話啊,瞧你個小氣吧啦的樣子,你家三間房子敞亮得很,以后啊……

      三丫說,死惜月,說什么呢,黃豆也堵不了你的嘴巴子。說著把幾粒黃豆塞到惜月嘴里去,惜月“哧哧”笑著,才住了嘴。

      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著,一直等蔡師傅回來,惜月和三丫才在蔡師傅的護送下回了家。

      十一

      整個冬月里惜月都病懨懨的,自打定了婚事,惜月就少了在村子里走動,跛子在過年之前到惜月家送年禮,中午在惜月家喝了很多酒。惜月爹說,好男人就得會喝酒,不會喝酒的男人那不叫男人。跛子樂顛顛的應(yīng)和著說是,說著就又喝了一杯。喝完最后一杯酒的時候,太陽都歪西了,冬天天黑的早,看著醉得臉紅脖子粗的跛子,惜月不知怎么就很討厭。爹說,天不早了,就留下來吧,明兒回,也不耽誤過年。跛子巴不得留下來,就乘著酒興偷偷拉了一下惜月的手。惜月走在跛子的后邊,跛子突然的動作把惜月嚇了一跳,惜月倒希望跟在后面的是亮子。

      跛子見惜月急忙把手抽了回去,就說,明兒和我一起去我家過年吧。

      惜月說,不。

      跛子說,為什么?

      惜月說,還沒結(jié)婚,我去你家過年,別人會怎么想?

      跛子說,反正你是我的媳婦了,別人愛怎么想就怎么想,你娘和你爹都答應(yīng)了。

      惜月說,我還沒答應(yīng)呢?

      跛子嘻嘻笑著說,娘答應(yīng)就可以了。

      惜月說,是我的娘,不是你的娘,你省略字也沒用。

      那晚上,娘仿佛故意躲在屋里似的,跛子得了空,見沒人就拉住惜月的手,惜月有些惱火,但又不便發(fā)作,定了婚就是跛子的人了,可是,惜月總是不舒服跛子的一舉一動,不舒服又不能說,只能把不舒服埋在心底。

      正在惜月不高興的時候,三丫來了,三丫說,亮子還沒來送禮,上次回阜陽還沒回來,問惜月亮子啥時候回來。

      惜月說,你個少心沒肺的,亮子啥時候回來你還來問我呢。三丫說自己忘了問。惜月說,冬月里亮子也忙,估計在鍛磨哩,多整幾個錢,過兩年好娶你。三丫不好意思地說,娶什么娶,不還是在我家嗎?

      惜月說,你倒好,白白把人家一個男孩子給騙到自個兒家里了。三丫說,我媽挺喜歡亮子的,蔡師傅說結(jié)婚時一切按照我們村里的規(guī)矩,該多少禮、錢,一樣不少。我爹說亮子都在咱家了,我們不要彩禮了。蔡師傅說,那不成,還是要按照風俗辦事。

      三丫和惜月說著說著就感覺很得意,惜月說亮子一定會對女人好的,亮子心細像個女人樣,哪像你粗枝大葉的一個男人婆。三丫說這就是互補嘛,我要是有文化,像個女人樣興許亮子就不稀罕我了。惜月心想,亮子稀罕你,怎么會呢?亮子本來就不稀罕你,可是這話惜月只能在心里說,男女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那種感覺堵在惜月的心口,一想起來就像連陰雨的天氣時犯關(guān)節(jié)炎的腿疼一樣。

      三丫和惜月說著亮子的好處,跛子歪躺在床上,“呼呼”地睡著了。三丫說,你看你以后就是公家人了,吃糧票了,不用干活了,多好。

      惜月說,你看你,又說哪兒去了,吃糧票也不見得就好,你瞧見了,他腿。

      三丫說,那也不礙事,再說要不是腿跛也不會找農(nóng)村媳婦,你說是吧。

      惜月說,俺們農(nóng)村女孩子也不見得不好啊,就那么一張戶口本本把我們分得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唉,命里的事情。倆人說著,不覺到了一大晚上,跛子睡得像個死豬,惜月跟三丫去她家睡覺,床留給了跛子睡。

      十二

      蔡師傅鍛的磨四鄉(xiāng)八鄰的人都夸好,亮子怎么也學不好蔡師傅的手藝,惜月覺得亮子干這個活真是可惜了,惜月覺得亮子就該好好讀書,或者能考上大學,就算不考上大學也不至于找個三丫這樣的俗女人作老婆。說三丫俗,倒不如說村子里的女人們俗,農(nóng)村人幾乎都那樣,俗不俗,生活就那樣,抗拒不了。沒幾個識字的,像惜月這樣識得幾個字模樣還好的,村里真找不出來第二個。

      春天的時候,垛兒村里建小學了,滿爺從鄉(xiāng)上勉強要來了一個老師,配上村里的退伍軍人李叔,算是正兒八經(jīng)的有了村里的學校。這讓村子里熱鬧了一陣子,學校是村子里最有文化的地方,村里人不吃不喝也巴望有學校,有學校就表示下一代不會像上一輩人那樣作睜眼瞎子,不識字。能有老師愿意來,村里人掏心掏肺的歡迎??墒菦]教幾天,鄉(xiāng)里來的老師就嫌垛兒村地方偏僻拍屁股走了。村里缺老師,鄉(xiāng)里的老師又不愿意來,村子里需要招聘一個代課老師。惜月就鼓動亮子去考試,亮子說我一個外地人,行嗎?惜月說,外地人不也是人嗎?村里也沒規(guī)定外地人不能教書吧。反正你都和三丫定了婚,以后就算村子里的人了。亮子這才去鄉(xiāng)里參加了考試。誰知道一考還真考上了,亮子的成績竟然是全鄉(xiāng)第一的好成績。

      亮子成了村里的小學老師,這讓三丫很長臉,對亮子格外好了。可是亮子卻怎么也不喜歡三丫,三丫不識字是關(guān)鍵原因,還有就是兩個人在一起竟然沒話說。不像惜月和亮子會說很多話,說書上的一些故事。三丫不明白讀書的好處,不覺得共同語言的重要性。三個人還是常常一起玩兒,三丫去亮子那里必定帶著惜月,惜月去亮子那里玩兒必定是和三丫一塊兒。村里人都說他們?nèi)齻€好得像一個人,惜月的婚期定在來年的四月份,惜月娘開始給惜月準備嫁妝了。屋后的泡桐樹可以打一個大站柜和梳妝臺、一個木桌子、四把椅子。娘都找張木匠看過了,估摸不差多少料,要是不夠,娘還準備把院子里的楊柳樹砍了再做幾件家具。

      婆家條件好,娘家也不能太寒酸。惜月娘就怕給自個兒丟臉,怕惜月嫁過去受委屈和冷落,嫁妝豐盛才能顯示家中的實力,老趙不管這些事,他說嫁出去的丫頭潑出去的水,家產(chǎn)是留給兒子的,丫頭是人家人。

      惜月說家里窮還是不要做多少嫁妝,反正女孩子有個差不多就行了,弟妹以后用得著。老趙說,我閨女就是懂事,再說人家公家人,端鐵飯碗的要啥子沒有。惜月娘說,你個鐵公雞,難道女兒在家辛辛苦苦地做了這么多年活就不該陪嫁嗎?老趙說,不至于,我只是說說嘛,丫頭要就給,我的女兒我也心疼,我是說實在話,人家婆家有錢不需要咱們家這些破東爛西的。

      亮子依然住在村里的大隊部里,蔡師傅常常出去給周圍村子里的人鍛磨。父子兩個住在大隊部里也沒覺得有什么鬼啊神的,時間久了,大家也就不把大隊部當作什么陰森的地方了,就是在晚上三丫也敢去大隊部找亮子玩兒了,惜月說鬼是怕人的,你不怕鬼,鬼就怕你。三丫說聽人說得害怕,你說鬼是啥樣的?惜月說,你問亮子去。

      三丫說,亮子壓根兒就不和我說這些事。

      “那都和你說啥?”

      “去你的,不懷好意你。”

      惜月說,我也沒問你們談戀愛的事,你自個兒倒不好意思了。

      兩個人說著,就到了大隊部里。大隊部里一片黑暗,亮子好像不在。三丫嘀咕著說,惜月就喊了一嗓子,說亮子在不?

      沒人應(yīng)。

      “亮子,亮子。”三丫扯著嗓門喊。

      這時候,突然從屋內(nèi)飄出了一團白色的影子,一個女人披頭散發(fā)的出現(xiàn)在面前,惜月和三丫當即就昏了過去。

      等三丫和惜月醒來的時候,亮子和蔡師傅都在旁邊坐著。惜月緊張地看著他們,三丫臉埋在被窩里。

      “你們看見了啥?”蔡師傅問。

      惜月驚魂未定,說,鬼,白色的鬼。

      三丫說,就是從大隊部出來的。

      亮子說,你瞎說吧,我和大都住了這么久也沒見過什么鬼,再說了,這世上就沒有鬼,自己嚇自己吧?

      三丫說,確實是鬼,不信你問惜月。

      惜月?lián)u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

      蔡師傅就說,你們到底看見什么了?亮子說,一只貓也能弄個鬼出來,你們自己嚇自己吧,兩個大活人被嚇成這樣,我和爹成天住這里啥也沒見過,要是有鬼我們爺兒倆早被鬼啃得骨頭都沒有了,迷信個啥,世上哪有鬼?

      三丫哭喪著臉,因為驚嚇過度,神情顯得有些呆癡。惜月畢竟有些文化,對于鬼神當然不怎么信,突然出現(xiàn)的事,讓她來不及思考,說是鬼,肯定不是,但其中的原因她也解釋不清。

      十三

      三丫和惜月怎么也不知道那晚出現(xiàn)的鬼是怎么回事。

      三丫相信是鬼,惜月可不相信鬼,即使是親眼看到了,但惜月明白,絕對不是鬼,如果是鬼的話,亮子和蔡師傅早就被鬼吃了,還能活到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惜月也不好說,但可以肯定是人,因為只有人才想辦法嚇人。

      娘沒問惜月那晚去哪兒了,好像對于鬼這件事一無所知,直到快嘴的三丫給惜月娘形容鬼的樣子時,惜月娘臉色才開始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娘說以后少去那兒玩,說幸虧是兩個人,一個人的話,說不準就被鬼給嚇死了。

      三丫說,亮子和蔡師傅打算搬出來了。

      惜月說,你還真信鬼了?

      娘說,都傳了好多年了,高老頭看到過,滿爺看到過,還能假?

      打死也不去了。三丫驚魂未定地說。

      惜月沒言語,進屋里疊衣服去了,三丫自個兒回家了。娘不知啥時候進了里屋,惜月彎著腰,背對著娘。

      “亮子和三丫訂婚了,你可記好了?!?/p>

      “我知道?!?/p>

      “別老去找亮子玩,你可是有婆家的人了。”

      “我和三丫一塊兒去的,怕啥?”

      “村里人會說閑話的。”

      “還不能說話了?”

      “最好少去?!蹦镎f著就到了門口,回過頭說了這么一句話。

      惜月不作聲,仍舊疊衣服,衣服被惜月用手指抹得平平整整的,惜月做什么事和她人一樣,受看。

      琢磨著娘的話,惜月心里很不是滋味,娘不是不明白,亮子和三丫是不合適的,惜月和跛子也不合適??墒?,合不合適只有自己清楚,惜月不能反抗,農(nóng)村的女孩子對命運只能低頭。惜月嘆了口氣,嘆口氣好像舒服點兒,其實,舒服過后是更多的不舒服,短暫的嘆氣只能把不愉快吐出來,一會兒更多的不愉快還得帶回去,咽到肚子里。娘最后說,你明年就去婆家了,要記得和亮子少來往,女孩子家背后不能叫人說閑話。

      娘說過就腳步“咚咚”的出屋了。

      老趙在屋里罵了句臟話,惜月知道爹是罵娘的,爹和娘仿佛過得不順暢,就像爹的身子,軟塌塌的,娘的心氣高著呢?爹不敢在娘的面前罵,每次都是在娘走遠了,才嘀嘀咕咕的罵幾句解氣。

      十四

      惜月是過完新年才去的跛子家。正月初四那天,惜月在屋里幫娘繡鞋墊,三丫急火火的跑來,說,惜月,看誰來了?惜月頭也沒抬,說跛子來了。三丫說,你咋這樣喊他,是你男人呢?惜月說滾一邊兒去,你嘴里咋就吐不出象牙呢。三丫嘿嘿笑著說,不好意思了呢,你看,到門口了,惜花快去接你姐夫。老趙顛顛的出了屋子,把跛子帶的一大籃禮物拎下自行車,跛子摘下圍巾,露出凍得紅紅的臉盤。老趙喊著惜月,說也不知道迎客人,懶在屋里。老趙一邊喊一邊把東西提在手里,惜花費力的接過籃子,老趙說叫你姐提,這東西沉。

      惜月這才放下手里的活計出了大門。跛子一顛一顛走路的樣子,讓惜月心里很不痛快,跛子對迎出大門的惜月說,我媽叫我來接你去過初五。

      娘說去吧,人家都來接你了,再說還有三個月你就成人家人了,不還得去。三丫說,那是,一定要去,人家都來接你了。不去也不合適,惜月只好收拾了一下跟著跛子的自行車去了鄉(xiāng)上。

      一路上,跛子給惜月說笑話,有些黃,惜月不笑,跛子自個兒樂顛顛的,惜月覺得不可笑的笑話被跛子不知是故意還是有意弄得酸溜溜的。跛子說,惜月我是配不上你,可是,我會對你好的。我這殘疾還能娶到你這么漂亮的媳婦兒,我知足了。

      惜月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跛子有些驚慌,結(jié)結(jié)巴巴的對惜月說,我說錯什么了?惜月說,沒有,風吹的,瞇眼了。

      好長時間的沉默,跛子不敢說話了。直到到了跛子家里,惜月露出笑臉跛子才敢說話,其實惜月是被跛子的話感動的,惜月覺得跛子是真心對自己好??墒牵г逻€是提不起精神來,惜月巴巴地喜歡亮子,堂嫂早就對惜月說了,好像只有堂嫂知道吧。自己閨女自己生,惜月娘比堂嫂更知道這回事,可是,惜月娘不巴望亮子和惜月好,蔡師傅偏偏把亮子和三丫定了親。嫁個吃糧票的男人,娘還是滿意的,娘的理論和村子里的人觀念基本是一樣的,吃糧票的公家人一輩子衣食無憂。

      對于惜月的到來,跛子全家都滿意開心,跛子媽喜得眉開眼笑的,不讓惜月插手干任何事,惜月反倒不習慣了,杵在屋里像多余的,跛子就喊惜月去屋里玩兒,他媽也一個勁兒的客氣著,惜月只好去屋里。

      在屋里,跛子拉了惜月的手,叫惜月坐到床上去暖腳,惜月僵持著,跛子說,你難道怕我不成,要這樣我出去,你一個人在屋里,成吧。惜月忙說不是那個意思,跛子說是哪個意思呢?真不好說,惜月找不到合適的話了,就把鞋子脫了,跛子有些得意,說上被窩里暖和,你看你的腳凍得像個冰疙瘩。跛子摸了惜月的腳,連忙又說去灌熱水袋給惜月暖腳,惜月攔也攔不住只好由他去了。跛子顛顛的走了,惜月坐床上抱著手,覺得很無聊,不由得想起了亮子。放寒假了,亮子回老家阜陽去了,惜月還真想亮子了呢。

      等到跛子媽喊吃飯的時候,惜月的腳被跛子用水袋焐得暖乎乎的,惜月的心里一陣溫暖。

      “強子,叫惜月丫頭出來吃飯了?!滨俗計屨f。

      惜月應(yīng)著說嬸,來了。

      跛子說,要喊娘的,嬸可是后媽的意思。

      “哪有?你媽沒我媽大,喊嬸對嘛!”

      “娘,反正要喊娘的。”

      惜月紅著臉,低下頭,不再言語了。

      跛子擰了一下惜月的臉,說,逗你玩呢,愿咋喊咋喊。

      惜月推了他的手,臉色有些難看,說,你老實點兒,叫人看見多不好。

      “我媳婦,誰看見,看見也沒啥?!滨俗永^續(xù)嘻嘻笑著。

      惜月覺得,得趕緊回家,過完初五就走,但這個晚上看樣子夠難過的,大白天跛子的手腳就不老實,到了晚上,睡覺可怎么辦?

      吃完飯,大家都各有打算的都走了,屋里只有惜月和跛子在燈下互相看著,惜月堅決不脫衣服睡覺。跛子說,馬上就要成親了,你這樣提防我干嘛?惜月說,不是還沒成親嗎?跛子說那你就不喜歡我。氣氛忽然就冷了,惜月忽閃著大眼睛不再說話。

      你說呀?喜歡我嗎?跛子歪著頭一個勁地追問。

      惜月說不說,跛子就趁勢把惜月?lián)ё ?/p>

      那晚,惜月被跛子緊緊地壓在了下面。任憑惜月怎么打罵都沒用,跛子瘋狂得很,跛子說你是我的女人,今晚一定要了你。反正也就是兩三個月的事,你又何必呢?跛子把惜月身上的衣服都扯爛了,惜月潔白的胴體在跛子眼前暴露時,跛子早已不能自已,像一頭牛,不顧一切地把惜月壓倒在床上。

      十五

      亮子和三丫鬧到要分手的地步時,惜月才知道。那天,三丫哭著來找惜月,說亮子有外心了,不喜歡她了。惜月被三丫哭得莫名其妙的,三丫一邊哭一邊給惜月說亮子和她的事情。惜月總算聽明白了,亮子決定回老家了,代課老師也不干了。

      這事讓惜月也很吃驚,亮子突然要回老家是什么意思,這節(jié)骨眼了,他走了,三丫這婚事肯定吹了,三丫家就是為了找個上門女婿的,亮子回阜陽那就等于說不愿意了這門婚事。

      “你爹媽怎么說?”惜月問三丫。

      三丫說我爹媽都不知道呢,亮子和我說的,說他要回阜陽了,在這邊安家,他一百個不樂意,現(xiàn)在他爹也很少來我們這邊干活了,關(guān)鍵是鑿磨的生意越來越少了,往后也不是一條活路了。亮子說還不如回老家種地,不種地也可以干別的事,如果三丫愿意跟過去也好,不愿意也不勉強。

      三丫說你說咋辦?

      惜月覺得這事還得找亮子談?wù)?,亮子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惜月也不知道,假如亮子真不愿意和三丫繼續(xù)好下去那也就由他去了,婚姻自由,強扭的瓜也不甜,惜月安慰了三丫幾句,說,晚上我去找亮子,你別難過了,就算不愿意了你一個大閨女還怕嫁不了人。三丫抽噎起來說,你不知道我是真喜歡亮子的。惜月心想喜歡是兩個人的事,你喜歡頂屁用??勺焐嫌植荒苷f出來,還得出面撮合。

      晚上,惜月吃罷飯就直接去了大隊部找亮子,一路上惜月琢磨著怎么和亮子說,一邊想一邊走很快就到了大隊部院子,里面燈亮著,惜月就喊了聲“亮子哥,亮子哥?!?/p>

      亮子在屋里應(yīng)著出來,惜月說咱們?nèi)ノ堇锪牧娜竞湍愕氖隆A磷記]吱聲低著頭進屋。

      “蔡叔還沒回來?”

      “嗯,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了,現(xiàn)在鑿磨的越來越少了?!?/p>

      惜月說,三丫都和我說了,你咋想的?

      亮子嘆口氣。

      惜月說你嘆氣干嘛,年紀輕輕的好像活的不耐煩一樣。

      亮子說,嘆口氣舒服點兒,我不想當代課老師了。

      惜月說好不容易考上的,咋又不想當了呢?

      亮子說滿爺?shù)男鹤有U橫不講理,剛到學校就把他支使得像個陀螺,還說他是外地人,不該占著村里老師的位置。我還不如早走,被他攆走很難看。

      惜月這才想起滿爺?shù)膬鹤觿偦卮謇?,滿爺就給安排到學校當老師去了。這個二意不學無術(shù),小學畢業(yè)當了幾年兵回來能教書?

      “人家爹是大隊長,文化是扯淡的事。我畢竟是外地人,早晚離開這地方,你們一家對我是有恩的,可是一個男人總歸要回家的,這里再好也不是我的家,三丫對我好我知道,可是我當了她家的女婿就更不能回家了?!?/p>

      惜月說三丫對你是真心的。

      亮子說,我對你才是真心的呢,你難道不喜歡我嗎?

      惜月心里“咯噔”一下。亮子掩上門,把惜月從凳子上抱起來,亮子說我一見你就喜歡上了,你知道不?亮子急促地喘著氣,把嘴巴擱在了惜月的臉上。

      “你,亮子哥,我,我們不行,我有對象了,你也有對象了。惜月哭了起來。她拍打著亮子的胳膊,放下我,亮子哥?!?/p>

      “你也喜歡我,為什么我們不能在一起?”

      “我們走吧,一起私奔到外地去,管他什么村里人呢,對象是被人強迫愿意的,惜月你不是嗎?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是喜歡我的。你爹就怕我們好上,你知道為啥?那晚上你和三丫來大隊部看到的女鬼其實就是你娘。她和我爹都好了很多年了,要不是因為你娘,我爹是不會來垛兒村的。你弟弟其實也是我弟弟,你可能不知道,你娘和我爹生下了你弟弟,你爹身子沒用了,生不了娃。你爹看好了我爹身體好,又是外地人不會留下把柄給村里人看笑話,就導(dǎo)演了你娘和我爹在一起,有了兒子你爹才能在村里抬起頭來,男人就這樣,甭管是不是自己的種,沒有男娃就是不能和老祖宗交代,你爹睜一眼閉一眼的,他就圖有個帶把兒的,我爹下不了決心和你娘斷根,就一直這樣拖著。你娘其實希望我們成親,這樣可以照顧弟弟。你爹想讓你嫁給跛子,他怕我爹取代他的位置?!?/p>

      “什么?你說的是真的?”

      “惜月,是真的,要不是考慮弟弟我早就托堂嫂提親了,你弟弟也是我弟弟,惜月,我喜歡你啊,是打心里喜歡的?!绷磷硬煌5匚侵г碌淖彀秃湍槪г乱粫r驚異得回不過神來,回想蔡叔和娘的一舉一動,惜月也覺得對的上亮子的話來。

      “亮子,亮子,你聽我說,我……”惜月扯著亮子的手,你不能這樣。忽然一滴淚珠滴落下來,亮子看著惜月的眼睛停住了撕扯惜月衣服的手。

      “惜月,我太喜歡你了。”亮子松開了惜月,轉(zhuǎn)過身“嗚嗚”地哭了起來。惜月整理一下衣服說亮子哥,我不怪你,說著抱著亮子的肩膀。

      兩個人終于平靜下來,惜月掏出手絹給亮子擦拭眼睛,惜月說你看這花手絹還是你送我的呢,我一直帶著,這花我最喜歡了。亮子聞了聞?wù)f有你的味道,香。

      惜月說,今天的事我們不說了,我娘和你爹的事也不說了,我們還是做好朋友吧,三丫和你都定親了,如果再反悔三丫怎么活?她把你當成命。還有就是……我已經(jīng)是跛子的女人了,這就是命。

      我們只能這樣,喜歡在心里吧,做一輩子知心朋友。

      我走了,你給三丫回個話?三丫可在家眼巴巴的等著呢?惜月平靜地說著,但又極力壓抑著情感。

      亮子說,你走吧,惜月,我永遠都喜歡你,即使我和三丫成婚我的心里還是喜歡你的。惜月走回來又抱著亮子大哭起來。

      十六

      來年的正月初六,是三丫和亮子成婚的日子。三丫說惜月你就作我的伴娘吧,本來以為是你先結(jié)婚的,可是亮子家非急著要在正月,說算來算去只有正月是好日子,他家請了八卦先生和我和了卦,生辰八字都好,算命先生說我們兩個一輩子和和美美,沒有大的磕磕絆絆的。三丫還拿出剛做好的大紅襖穿給惜月看。

      惜月表面上很開心地說,你看,傻人就是有傻福,咱村就數(shù)你對象俊。三丫說你直接說我丑呢?惜月說傻吧,丑也有人喜歡哪。還別說這大紅襖穿上真漂亮,我怎么看怎么好看,咱村數(shù)你漂亮。

      三丫美滋滋的,拿鏡子左照右照的,娘走來走去的忙活著。正月里天氣依然寒冷,太陽出來時,未融化的雪滴滴答答的順著屋檐往下滴,屋頂冒著熱氣,這是個大好的晴天,盡管田野里積雪還很深,可是春天畢竟來了。

      招親在垛兒村并不多見,垛兒村在當?shù)厮闶且髮嵏辉5拇遄?,很少有人家舍得把兒子入贅到女方家的,一是讓人家看不起,因為只有娶不起媳婦的窮人家才會這樣做。蔡師傅按理說家庭條件也不是太差,把一個漂亮的兒子給了三丫家多少讓垛兒村的人覺得不理解。很多人也都認為三丫家撿了個便宜,憑空多了個男人干活,這男人模樣好還識字。

      招親是倒過來把男人抬到女人家去,亮子要在這一天和新娘子一樣打扮一新被家里人送到三丫家,禮數(shù)是不能少了的,該肉該酒的都得抬到女方家。蔡師傅早就備好了這些東西,額外還多給了一壇酒,以示對女方家的重視。三丫娘說酒還是還回去一壇,留著給蔡師傅喝。蔡師傅說家里酒多著呢,都帶來了不能再拿回去,三丫娘推讓了一會兒也就收下了。

      三丫打扮好之后被送到大隊部,然后又從大隊部和亮子一塊兒走了回來,算是接回了新郎?;槎Y辦得很排場,三丫爹說咱家一會兒就有了兒子,亮子以后就是我家兒子了,學校的老師一定要當?shù)模l再敢說亮子不是垛兒村的人,我就割了他的賤舌頭。大伙兒都齊聲說,招來的女婿也是個嘛?咱村娃都認蔡老師,都說蔡老師教書認真,我?guī)€頭表態(tài),亮子繼續(xù)當村里的老師,大伙兒沒意見吧?滿爺哈巴著煙袋在人群里舉起粗糙的手。滿爺舉手大家也都舉手表態(tài)說亮子好。三丫爹說,亮子你看到了吧,垛兒村的人就認你嘞。滿爺說學校三個老師也不多,這個事我給鄉(xiāng)上匯報一下,小事,以后都一個村的人了,是不,老蔡?蔡師傅趕緊彎著給滿爺鞠了一躬,謝謝滿爺照顧了。不管代課老師工資多少,名聲還是很重要的。三丫爹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雖說一輩子因為沒有生兒子在垛兒村有些恓惶,可現(xiàn)在看著眉眼俊俏的亮子心里巴巴的歡喜。三丫娘也一樣,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這喜歡是疼到骨頭了。

      婚禮辦了三天,村里人吃了三天,惜月看著三丫和亮子喝了同心茶,互相扯拽著同心筷,吃寓意天長地久的面條。惜月站在邊上,亮子眼睛不自覺的回掃到惜月,惜月逃避著盡量不看亮子,偶爾目光相遇,惜月也都迅速逃開。

      十七

      首先喊救命的是村里的棗花娘,棗花娘慌慌張張地從磨坊那邊跑過來,“不好了,不好了,惜月跳河了?!?/p>

      大冷的天,冰冷的水渠里泛著細小的波紋,岸上一雙紅色的布鞋整齊的擱在那兒,蔡師傅和亮子同時跳下了水,可惜月已經(jīng)不行了,嘴唇烏紫,臉色鐵青。快,把頭朝下控水。蔡師傅吩咐著亮子,有人推來石碾,蔡師傅把惜月的頭朝下,水“咕咕”地從惜月的嘴里倒出來,可是惜月的身上已經(jīng)沒有了熱氣。

      惜月死了,誰也不知道惜月為什么死,在將要結(jié)婚的頭一天,大家都覺得奇怪,好好的惜月,嫁了個吃公家飯的男人,多少人都盼望的好事,可是惜月她為什么不珍惜呢?

      老趙自打惜月死了以后身體更垮了,長年下不了床,惜月的娘因為惜月的突然自殺也變得神神叨叨的,成天說大隊部有鬼,盯著蔡師傅一看就是幾十分鐘,還常常說,要是真走了,也就走了,攔他們干啥呢?自言自語的說著,然后就哭,跛子自打惜月死了就再也沒有來過惜月家,跛子娘嘆息說到手的媳婦沒有了,真可惜。后來跛子也結(jié)婚了,但媳婦一般般,不如惜月好看。跛子常常想起惜月來,覺得惜月的死是和自己有關(guān)系的。都怪自己逼著她和自己做那種事,懷了孕,見不得人了,所以就自殺了??上Я?,肚子里的孩子,都長得有模樣了。有人說惜月肚里的孩子不知是誰的,只有堂嫂知道,惜月喜歡亮子。

      亮子在惜月死了之后的第一百天突然不辭而別,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三丫整天在家哭。娘就勸說,亮子出去掙錢去了,一定會回來的,于是三丫就挺著大肚子天天跑到村口去等。

      陳安偉:女,筆名安偉、花田半畝,1975年生。作品發(fā)表于《安徽文學》《陽光》《草原》《中國詩歌》《中國文學》《短篇小說》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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