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田的擔憂

張春風

阿華在街上開了一家理發(fā)店，生意不算很好，所幸回頭客很多，生活過得還算安穩(wěn)。

這天，店里來了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戴著一副眼鏡，頭發(fā)有些自然卷，文質(zhì)彬彬的，一看就是個讀書人。理發(fā)的時候，阿華發(fā)現(xiàn)那男子的發(fā)際線長得特別低，用當?shù)厝说脑捳f，發(fā)際線長得低，注定吃苦命。

阿華笑著說：“老兄，你理發(fā)特別勤吧？”

男子應道：“是?。∥疫@個頭型適合剪平頭，半個月必須剪一次?！?/p>

就這樣一來二去的，男子成了阿華的回頭客。后來，阿華才知道，男子名叫大田，是個童話作家，平日里靠稿費度日，也只能勉強維持生計。

阿華有個兒子叫小坤，今年五歲了。大田很喜歡小坤，有時，店里的客人多，大田等待的時候，就給小坤講自己寫的童話。大田的童話很有趣，講得又精彩，小坤聽得入了迷。

有一天，大田在理發(fā)時興奮地說：“我的童話書馬上要出版了，明天就去簽約！”

阿華高興地說：“真的！太好了！”

大田順口接道：“到時送你兒子一本！”

阿華想了想，說：“他呀？又不識幾個字，再說了，一本童話書也不便宜，到時我去書店買一本好了！”

在鏡子中，大田發(fā)現(xiàn)阿華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便不再說話了。

眨眼，三個月過去了，有時，阿華會不經(jīng)意地問大田：“你的童話書出版了嗎？”

大田總是說：“哎呀，得等上一段時間呢！出版社就是這樣，周期很長的！”

幾天后，一個叫李姐的回頭客來燙頭發(fā)，燙到一半，剛巧小坤從幼兒園回來了，一邊進門一邊喊：“爸爸，今天大田叔叔來了嗎？我好想聽他講童話呀！”

話音未落，李姐問：“那個大田是不是戴一副眼鏡，頭發(fā)有點自然卷？”

阿華回答：“對呀！李姐，你也認識他？”

李姐說：“他不是經(jīng)常給你兒子講童話嗎？我在店里見過幾次。你還不知道吧，他的童話書出版了，上周我在書店看到了大幅海報，上面還有他的照片呢，聽說賣得特別好！”

阿華有些吃驚：“是嗎？”

李姐點頭：“當然了！我不會看錯的?！?/p>

阿華不說話了。因為前天大田來理發(fā)的時候，還說童話書沒出版呢。他這樣說，究竟是為什么呢？

巧的是，不久，大田和李姐在理發(fā)店遇上了。李姐一見大田，就笑瞇瞇地說：“大作家，真的是你呀！我在書店看見你的童話書了，聽說你昨天還簽名售書，場面非?；鸨?！”

當時，大田正在給小坤講童話呢，聽見李姐的話，立馬不吱聲了。

可是，耳尖的小坤聽見了，纏著問：“大田叔叔，這是真的嗎？我要看，我要看！”

大田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表情很尷尬。還是阿華機靈，立刻轉(zhuǎn)移話題：“小坤，你不是要吃冰激凌嗎？爸爸剛買了。”小坤聽罷，立刻高高興興地去開冰箱了。

李姐一見這情形，也不說話了。

那天，大田理發(fā)的時候一聲也不吭，仿佛說好了一樣，阿華也沉默不語。理完發(fā)，大田熟練地掏出十元錢放在桌上，轉(zhuǎn)身走了。

從那天起，整整一個月，大田都沒去理發(fā)。有時候，阿華坐在店里，也偶爾會想起大田。

這天中午，天空下著小雨，阿華正在店里無所事事，一個爽朗的聲音響了起來：“最近生意好嗎？”

阿華抬頭一看，原來是大田。這么長時間不見，大田留起了頭發(fā)，長長的自然卷有些雜亂。

大田進門后，就從包里掏出一本漂亮的童話書，說：“這個送給小坤！”

阿華翻了翻書價，推辭說：“哎呀，這書可不便宜呢，我不能收！”

大田堅定地說：“你一定要收下！明天我就要離開這里了，以后再也不能找你理發(fā)了！”

阿華有些詫異。

大田說：“我要去另一個城市工作了，今天是特地過來向你告別的！后會有期！”

就這樣，大田消失在蒙蒙的細雨中。阿華翻開扉頁，上面有一行漂亮的鋼筆字：“送給可愛的小坤！別忘了我哦！大田叔叔?！甭淇畹娜掌诰谷皇且粋€多月之前。

合上童話書，阿華恍然大悟。也許，大田早就想送童話書給小坤了，但是，他怕送了之后，理發(fā)的時候阿華不好意思再收錢，所以才遲遲沒送。而現(xiàn)在，大田要離開這里，再也沒了擔憂。

可是，大田的擔憂，是否也曾經(jīng)是自己的擔憂呢？想到這里，阿華的臉紅了。

（發(fā)稿編輯/蘇 朝）